“我和戈兰多现在不是也站在你的面前了吗?这就说明是可以同时存在的。”罗诺耶急忙说。
“嚯,但愿呢。但我们可不是同一条时间线上的哟,我和这位曾经的我之间还差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差哪。你是预言之子或许不会被覆盖,曾经的我就难说了呢。”
戈兰多在旁听着另一个自己和小少爷的对话,并没有要插/进去的打算。
另一个自己的语气听似咄咄逼人冷嘲热讽,实则是在苦口婆心地说教。
更何况那个自己说的全都很有道理,想要改变历史就得承受相应的风险,世上不存在无劳而功,顶多有个等价交换。
假如只是肩负自己一个人的代价,罗诺耶多半会立即回答成年版戈兰多的问题,然而在代价上多加了一个或更多砝码后,罗诺耶便难以抉择了。
“你们瞧,这就是罗诺耶·拉·安菲洛斯,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依然如此,什么预言之子啊,我看是悲悯苍生的圣子。”
成年版戈兰多笑了。
任天地轮转,小少爷岿然不变。
第43章 持续攻略中
罗诺耶最终没能给出他的答复,好在成年版戈兰多似乎毫不拘泥于他问出的那几个问题,这个罗诺耶还年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考虑这些东西,无需过度拔苗助长。
戈兰多并不知道成年版自己的想法,但在他看来,小少爷的决心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回去,有关这一点他莫名的饱含信心。
天色尽晚后,低语森林里的魔物便如得到季节讯号的候鸟一般骚动了起来,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声不绝于耳,那是魔物们为了护住自己种族的地盘而发出的威慑之音。
整片低语森林唯有木屋附近一派安宁,宛如有无形的结界将其笼罩其中。
成年版戈兰多招待了三人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给他们安排出了提前备好的房间和床铺,之后他以检查伤势为理由带走了大皇子,狭小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了戈兰多和罗诺耶两人。
在罗诺耶表白后,这是他们第一次面面相对共处一室,一个揣着满肚子话打算用成年人的经验对小少爷“再教育”,一个却巴不得像地鼠一样赶紧打个洞钻下去躲起来。
你不言我不语,二者间流动的气氛一时有些发紧。
——以为自己要死了索性临死前表明心意什么的……实在是既蠢又羞耻得无以复加!
如果可以从戈兰多的脑海里抹消掉这份记忆,罗诺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并不能!
罗诺耶背对着戈兰多假装在整理法衣上的皱褶,一面又支棱着耳朵注意后方戈兰多的动静。
说实话他知道这样子很欲盖弥彰,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在现下这尴尬的氛围中他说什么都不对劲。
他甚至有点绝望地想,反正戈兰多是不可能喜欢他的,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不可能得到教廷的祝福,所以等会儿不管戈兰多说什么都无关痛痒了。
罗诺耶将衣摆上的一处皱褶来来回回地抚平又折叠,心里一遍遍地给自己打着预防针。
戈兰多在后面把罗诺耶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小少爷别具一格的紧张表现让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这种不雅观的小动作可不符合小少爷的身份,而且连喜欢都说过了,这时候装无知又有什么用?
罗诺耶的应对方式在戈兰多眼中就和把头埋在沙里却露出了屁股的鸵鸟没什么区别,简直傻得可爱。
“安菲洛斯少爷,我不记得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了,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戈兰多的声音在房间中一圈圈地漾出涟漪。
罗诺耶蹂/躏衣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深埋着头,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戈兰多在原地踱了几步,忽地径直朝罗诺耶走去,罗诺耶听到接近的脚步声肩头一耸就要躲开,戈兰多发觉了罗诺耶的意图倒是笑了出来,他长臂一伸将小少爷提溜回来按回椅子里道:“我认识的安菲洛斯少爷可不是这样的胆小鬼。”
摔回椅子里的罗诺耶却认命了,他心一横,赌气似的说:“我就是胆小鬼。”
当发现对戈兰多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后,他最先想到的是永远瞒下去,不是胆小鬼又是什么呢?
他连承担这份感情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会儿他又别别扭扭地加了一句:“你想笑随意吧。”
对此戈兰多语气淡然地说:“这又不好笑,我可笑不出来。”
“为什么?”罗诺耶条件反射地抬头反问道。
他的目光跌进了戈兰多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里,这是双懒怠里含着理性的眼睛,他从未在里面正确地捕捉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或许戈兰多是个很冷血的人。
要是这个人现在真的笑了,他的心里可能还会好受点,但是戈兰多没有笑。
罗诺耶不自觉地又捏紧了拳头,他得依靠这种动作才能遏制住身体细微的颤抖。
他的眼周有点发酸,他本来不是个爱哭的人,一个男人也不该有爱哭的特质。
但可耻的是他忍不住。
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罗诺耶重重地眨了眨眼,把溢出的泪水死死地掩藏在眼皮底下。
他想戈兰多是不愿意被一个同性喜欢上的。
这也没什么,这很正常,喜欢上戈兰多之前他也曾居于这个立场,他犯的唯一的错就是说了出来,差点就断了自己的后路。但这还有挽救的余地,大不了两人把这件事忘了,要是能忘的话……
眼见罗诺耶哭泣,戈兰多烦躁地捏了捏垂到额边的头发,心情颇为微妙。
这种感情有这么神奇吗?能让一个习惯了趾高气扬的人低下他高傲的头颅,抽抽搭搭的化身小白兔?
如今他说什么似乎都会伤到这个可怜兮兮的家伙。
戈兰多就这么注视着倔强的小少爷努力地和自己的眼泪做抗争,在数次眨眼后对方卷翘纤长的睫毛也沾上了晶莹的泪珠,伴随睫毛不自主的颤动,那滴泪珠无声地下落,沿着罗诺耶细腻的脸庞滑至下巴尖,再灵活地拐了个弯没入领口。
不得不说这一幕很勾人,戈兰多的心脏遵从本能停跳了十分之一秒。
他甚至魔怔地开始设想,要是他能对小少爷的这份感情有所回应,那就是皆大欢喜的HE结局,可惜他暂时对小少爷还没有那种方面的想法。
不过也并不讨厌。
戈兰多有些自私地希望能与小少爷继续做朋友,当然于小少爷而言这显然已不大可能。
戈兰多觉得自己这样站在这里看罗诺耶哭也不怎么妥当,便主动转过了头。
“擦擦眼泪吧。”他说。
罗诺耶滞了一瞬,吸了吸鼻子说:“……我还好。”
他胡乱地擦去眼泪,顿了顿把自己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戈兰多·哈瑞森,你把那句话忘了吧。”
随即他得到了戈兰多长长一声叹气和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您喜欢我什么?”
罗诺耶愣了愣。
是啊,他到底喜欢戈兰多什么呢?
似乎寻找了很多次这个问题的答案,但都没有结果,渐渐的也就忘记去寻找结果了。
戈兰多又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小少爷答不上来。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之前准备好的一腔说辞他暂时不打算说出来了。
他伸手揉了揉小少爷的头,在看到小少爷迷惑的眼神后他屈指弹了弹小少爷的额头:“什么时候您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我们再谈论这个话题吧。”
罗诺耶捂住额头诧异地看着戈兰多,正要说些什么,房间的门却蓦然打开,是成年版戈兰多领着大皇子走了进来,罗诺耶见状忙站起身扶过了自己的舅舅。
成年版戈兰多把人交接后一甩手道:“这位皇子殿下已经没救了。”
他用寻常的语气说出了残酷的事实。
罗诺耶脸色一变,连忙问道:“舅舅他怎么会没救?”
“他的背后已经出现黑色印记了。”成年版戈兰多道,“我不是圣职者,最多延缓他病变的时间,但最终皇子殿下还是只有等死。”
话说到这份上算是很绝了,然而一个十二星魔法师是不会骗人的,成年版戈兰多也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
罗诺耶又道:“那延缓……”
“我劝你们放弃他。”成年版戈兰多打断了罗诺耶的话,“如果不做任何措施,最多还有一周这位皇子殿下就会化身邪鬼,即使我用我的力量压制他的病变,在三周之后他也还是逃不了变成邪鬼的命运,而且期间他会很痛苦。”
这时大皇子亦用自己的方法劝说着罗诺耶:“罗诺耶,我对自己的情况早就有了觉悟。”
留在他眼角的血迹已被成年版戈兰多处理过了,现今他就如一个闭目沉思的智者,脸庞上满是平静与淡漠。
他的国家和子民都在审判教的手里,他的亲人和朋友几乎都遭逢了毒手,他对活着没有向往,对死亡自然也不再有惧意。
“罗诺耶,你该救的不是我。”大皇子说。
他该救的是过去的费尔加。
第44章 成长和取舍
没过几天,外面又下起了倾盆大雨,直如银河倒泻。
不是为了洗净污秽,更不是为了滋润干涸的土地,仅仅如同一场淋漓尽致的宣泄,将费尔加大陆上长久的压抑和消颓通过这场雨彻底爆发出来。
一夜之间小溪里的水涨了好几米,建房的木头被水浸泡后泛出浓浓的霉味,第二天墙角就冒出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白色菌菇。换作普通人常年住在这种地方,不出两年就得落下一身毛病。
雨是半夜时停的,早晨的雾气和湿气交织在一起,在雨后烈日的炙烤下却依然没有蒸发,反使得气候更为闷热了一些。
戈兰多一向睡得不深,在雨声停歇后他就醒了过来,随即睁眼到天明。他从被窝里抽身,打了个呵欠凝视着外面被雨水洗刷一新的丛林风光。
朝晖下低语森林的寂静与夜间的喧闹形成反比,加之雾霭所致的朦胧感,倒也称得上几分美丽。
这几天罗诺耶体内的法阵安静如昔,不见任何异动,看样子他们还得在这里再停留一段时间。听未来的自己说,外面的邪鬼这几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猖獗,作为王都的尤莱尼城恐怕马上就要沦陷大半。
审判教里的那只恶魔大概要等不及了,通过带有诅咒效力的黑水的传播来吸食人类的灵魂固然保险可行,直接以邪鬼本身为载体来扩大诅咒范围的方式也富有魅力。
经过了几年的积累,它离当年的全盛之期怕也是没差多远了,而今能压制它的那位神便如蒸发般销声匿迹,高阶的圣职者和魔法师里也有不少人变成了邪鬼,就费尔加境内而言,人们并没有可与它一搏高下的能力。
不知是不是病变程度加深的原因,大皇子的睡眠总是格外绵长,他们落脚低语森林的这几天,大皇子每日都要睡上近十五个小时,清醒的时候也总是神思倦怠,精神低迷。
就和他们在贫民区见过的那些贫民一样,好似全身的生机都被抽走了,只留下这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日头逐渐升高,阳光愈加灿烂,戈兰多下床穿好衣服,走到了大皇子贾斯提斯的床边。
成年版戈兰多推算大皇子最多一周便将完全病化成邪鬼,大皇子本人也无意延长自己的性命,但在罗诺耶的再三恳求下成年版戈兰多还是为延缓大皇子的病变做了一些措施。
短短的几天中,大皇子的肌肤已开始大片大片地溃烂剥落,吃下去的东西也很快就会吐出来,从那呕吐物里的残骸可知大皇子的胃部已经不太具有消化能力了,混在其中的还有点点星星的血液,醒目地揭露着残忍的事实。
——同那个妓/女萝丝所说的如出一辙,这些全都是即将成为邪鬼前的症状。
大皇子在睡梦中的呼吸微小到细不可闻,说明他已经极度地虚弱,即使他的身上还覆盖了一层棉被,戈兰多也能清楚看见他腹部凹陷下去的一块,在那处的内脏或许已烂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活着肯定是非常痛苦的,何况大皇子并没有饮用过减缓病变的黑水,发作起来会比那些贫民更受折磨。
如果说在没有采取措施前,大皇子尚能痛痛快快地于剧痛中赴死,那么在采取抵御病变的相应治疗之后,大皇子是连速死都不行了。
他的皮肤,器官跟内脏一边腐烂一边再生,他就像是活着体验腐化,又像是死亡的过程被强制拉长,剧烈的疼痛和麻痒交替出现,使他抓坏了自己新长出的皮肤,把穿着的衣服都染成了可怖的血衣。
他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徘徊,天堂不收他,地狱也拒绝他,留他在人间不人不鬼。
而导致这个结果的元凶……
戈兰多看了看还在被窝里蜷着的罗诺耶。
成年版自己的确告诉了他们延长大皇子的死期同时也是加剧了他的痛苦,可双方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级别的“痛苦”。
大皇子理解罗诺耶的善意,也顾虑着他的善意,他的温柔使他忍耐下了痛苦而没有向三人寻求死亡,可这也是他的极限了。
再过几日,等他连思维和人格都被慢慢吞噬,这最后的温柔可能也将迅速地消失。
最后悔的人毋容置疑是罗诺耶。
是他自私地恳求成年版戈兰多延缓了大皇子的死期,是他愚昧地站在所谓正义的角度想要留住贾斯提斯舅舅的性命,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在做着“正确”的事,却根本没有考虑到对方接踵而至的生不如死。
可是后悔已然无用,便是现在立即停止治疗,贾斯提斯也要再经受几日的折磨才能死掉。
这对罗诺耶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要是几天前有听从那个戈兰多的劝告就好了……他无时无刻不这么想。
而今天,是停止治疗的第一日。
戈兰多驻足在大皇子床边观察了片刻,直到身后有了动静才转过头去看刚起床的罗诺耶。
罗诺耶的样子看上去很疲倦,眼睛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连他白于常人的皮肤也不如以前有光泽。
他是被自责跟罪恶感压得脱了形,继而怀疑起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
罗诺耶默默起床喝了一杯水,随即将被子握在手里呆然不语。
“要吃东西吗?”戈兰多问道。
罗诺耶弧度微小地摇了摇头。
小少爷好看的眉自始至终拧得很紧,脸上似是笼罩着一层阴影。
“您做噩梦了吗?”戈兰多试探性地问。
“我……”罗诺耶开了个头,但马上又咬住了嘴唇。
他是做了噩梦,而且还是他不太愿意回想的噩梦,这个梦让他一度彷徨失措,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他的潜意识里拒绝否定他之前的人生,但事实又一次次打了他的脸。
他渴求着一个倾诉的对象,不是为了坚定己心,他只是想把憋了多日的话说出来。
戈兰多是可以信赖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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