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太监听了,压低了嗓音回话“回裴大人的话,太师他老人家昨晚已经……去了”
裴予轩呼吸一紧,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好久之后才说道,“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这么晦气的事情怎么敢对圣上说啊,都瞒着呢”
“瞒着吧,别让皇上知道,对外就说太师身体不便,不能来参加婚礼”
“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办”
太师的死,裴予轩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不上什么欺君之罪,只是在意凤篱知道太师已经离开后会有多么的悲痛欲绝,他只希望他的第一次婚礼他是笑着的。他饮下一杯酒,让那苦涩滑过喉咙。
他的胸口再次剧烈的疼痛起来,像是有百蚁噬心。他抓紧袖子,掌心里早就布满了细密的汗,脸色也变得纸样苍白,可是面上依旧是和那往日一样的从容,微笑着和别的官员敬着酒。
见没人看向他,裴予轩这才大口喘着粗气,额前的汗被他轻轻拭去,他和往日一样开始用内力来压制住体内的毒。
压制不住,他早该知道的,三日就该断命的他凭借内力撑了五日,如今真的不能再撑下去了吗。
不行,不能在今天。
裴予轩伸手给自己封锁了几个穴道,体内的疼痛终于稍减了一些。
远处传来一阵号声,接着乐器声响起,鞭炮声响起,空气中飞扬起彩纸和花瓣,远处有个人喊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大殿里的所有人都跪下,屈服于天子的威严,低头冲两人行礼。
凤篱挽着孙汐玉的手走在这个铺满花瓣、彩纸、糖和花生的红地毯上,承受着众人冲他行的礼,但目光却往不远处那个跪着的红色身影望去。
小轩轩,你也在祝福我吗。凤篱垂下眼睑。
“皇上”孙汐玉轻轻拉了一下凤篱衣角,提醒他不要走神。
凤篱失落地收回目光,专心走路。
直到两人走到大殿正中央,各位大臣才缓缓起身,一句接一句的为二人送上祝福。
祝福接到了裴予轩这儿,他动了动喉咙,用尽力气说出一句来,“祝皇上皇后喜结连理,事事平安”
说罢,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凤篱也笑笑。
凤篱今天穿的是先皇的龙袍,头戴金冠,脸颊也因为抹了粉而显得更加白皙,整个人就像是白玉雕琢而成,清丽的不像话。
孙汐玉头戴金色凤冠,身穿华丽的凤袍,带着玉镯和金色的耳坠。红唇鲜艳,长长的睫毛微垂着,更显出女子的娇羞。
如今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般配的不行。
天师念起古语,为二人送上神的祝福。
侍女端上酒水,看着两人交杯饮下,大殿内响起一阵阵欢呼。
裴予轩冷漠的坐在席上,看着在前面大笑的孙过,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手里的茶杯被他用力捏碎,鲜血流在桌子上。
皇后和皇上落座,舞女开始献舞,各式各样的节目层出不穷,扰的裴予轩心烦,他随口寻了个理由走出大殿。
大殿外,有一个身影在喝酒。
“尉迟将军好兴致”
尉迟凌回头,见是裴予轩,伸手把酒杯扔到了地上,“放屁,老子这是在生气”
见他已经气到连粗话都爆出来了,裴予轩轻笑,走到他身边坐下,从高处俯视着这座皇宫,“尉迟将军为什么生气?”
尉迟凌一双黑亮的眸子看了过来,“老裴,你不是也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出来吗?”
“我心情很好”
“算了”尉迟凌摆摆手,叹息“其实我根本不希望孙汐玉当上皇后,你常年在宫里不知道,孙过他……”
“我都知道”
裴予轩打断他的话,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所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太师正是因为不想看到这种局面,昨晚已经去了”
“什么?!太师他……”
在尉迟凌失神之际,裴予轩把酒一饮而尽,杯放到城墙上,附身跪在了他面前。
裴予轩不跪天不跪地不跪鬼神,如今却附身跪在他尉迟凌的面前。尉迟凌陡然一惊,接着问道,“老裴,你这是做什么?”
裴予轩的墨发被风吹动,抬起眸子,眼中透出一丝冷意和决然,开口道,“尉迟将军,我求你一件事……”
第18章 别怕
宴会足足开了一天,直到戌时才结束。
各位大臣酒足饭饱,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地被扶上了马车,带着家眷回府。但是,对于大婚中的凤篱来说,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就该洞房了。
皇后握着孙家人递给她的苹果上了轿子,一路上吹锣打鼓的往合鸢宫送去。裴予轩这边也不闲着,扶着凤篱从另一条路线上往合鸢宫走。
皇宫每处都挂满了红灯笼,整个皇宫被照的灯火通明,一朵朵烟花在天边绽放,皇宫各处的鞭炮在这是一瞬间点燃,噼里啪啦声响起,一时间散发出的光芒竟亮如白昼。
凤篱低头走路,装作没听见那些鞭炮声。
“不要怕。”
凤篱抬起头,有些惊愕地看着一旁的裴予轩。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他却听到了,他叫他不要怕,那么他就不怕了。
只要他在他的身边的话,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的。
凤篱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数着步子。
明亮的灯火照亮了裴予轩的容颜,凤篱悄悄看他,却发现他眼睛只是望向远方。
终于到了合鸢宫,皇后一行人早已经进去安置妥当,就等着凤篱进去行坐帐礼,然后好洞房。
身后的一行人在合鸢宫门口止步,由裴予轩扶着凤篱走了进去。
合鸢宫的院子里挂满了红色的纱帐,风一吹,全都晃动起来,像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天边,是一朵朵明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裴予轩挽着凤篱,脸上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血色。这一路,他全是凭耐力撑下来的。七窍玲珑散的毒已经蔓延到他的五脏六腑,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合鸢宫外的红色纱帘被风吹动,有些微微触到凤篱的脸颊,他合上眼眸,索性由裴予轩领着他往前走。
短短的几步,对于凤篱来说,就像是一生那样漫长。
步子在合鸢宫门口止住,裴予轩收回手,冲凤篱行礼,一身红色的纱衣像是鲜艳的流火,缠绕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后,有一阵风悄然吹过,乌发飞扬。
裴予轩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哪怕是再多撑一秒,对他来说也是蚀骨的煎熬。
天边有一朵烟花绽开,倒映在他明亮的眸子里。
凤篱有些慌了,伸手想去握住裴予轩的衣角,却怎么也够不到。
“皇上,您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裴予轩脸上是温柔的笑容,十指已经渐渐收紧,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指甲紧紧扎进掌心,鲜红的血液无声地落在合鸢宫外的地面上。
“喜欢一个人就是看到他笑的时候,自己竟也觉得开心。当他离去的时候,这里,会很疼”
裴予轩闭上眼睛,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他又说“皇上,臣只能陪你走到这儿,剩下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凤篱再也笑不出来了,裴予轩脸上的决然让他有些害怕,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蔓延到他的四肢。他的后退着,转身冲入屋子内。
一滴泪,无声的落在地面上。
对的,皇上请您大步向前走吧,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不要回头。
裴予轩还保持着那个捂住胸口的姿势,嘴角是释然的微笑,他脸色苍白,身材如纸样的单薄。
凤篱没有发现,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身后那个英俊潇洒的身影轰然倒塌。
裴予轩倒在合鸢宫外,天上是一朵一朵彩色的花朵在盛开,一朵一朵,晃花了他的眼睛。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倒在一个凤篱看不见的角落,可是他身上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控制这幅身体。
疼痛蔓延开来,毒冲破穴道,鲜血从喷涌而出。
这个时候,裴予轩看到凤篱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不要……不要让他看到自己。
鲜血染红了他的纱衣,他伸手在地上爬过,留下一道道血迹。
但是,迟了。
下一秒,他被凤篱抱在了怀里。
裴予轩真希望自己能有多点力气,可以从他的怀里挣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倒在凤篱的怀抱里。
凤篱颤抖地伸出双手,擦拭着裴予轩脸上的血迹。
鲜血一个劲的往外涌,怎么擦也擦不完。
凤篱慌了,一颗颗的眼泪落下。他咬紧下唇,他在朝堂上被众大臣逼婚的时候,他没有哭,他去试喜服的时候,也没有哭,纵使他有千个万个不情愿,但是一想到,一想到,他还陪在他的身边,他的所有眼泪都可以止住。
对他来说,他就是他的天,从他登上皇位开始,一直是他陪在自己的身边,如日在天。
现在,天塌了,他的世界终于全部落入了黑暗。
“不要哭”
裴予轩睁开眼睛看着凤篱,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恐怖很吓人。
天边一朵朵雪花缓缓落下,洁白而且晶莹的轻盈沾在他的睫毛上。今年的初雪来的格外的早,简直就是应了景。
天地间,忽然静的只剩下他们两人。
恍惚间,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句,兵变了。
孙过这个老贼,终于忍不住在今晚发动兵变吗?真是个好日子。裴予轩轻笑,每一次清浅的呼吸带来的都是钻心的疼痛。
凤篱就像没听见一样,把怀里的裴予轩越抱越紧,“怎么会这样……”
裴予轩的生命正在飞快的流逝着,如果他可以选择,他一定会选择死在外边,无论以多么惨烈的死法,无论要承受多么令人窒息的疼痛,他都可以忍受,只求他可以不要死在凤篱的怀里,只求凤篱不要看到自己死亡。
——小轩轩,我跟你说哦,据说在死去之前,如果两个人的手一直紧紧相握的话,他们的缘分就不会断,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太师还讲这个?
——不是太师讲的,是小时候带我的婆婆告诉我的,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试一试呢!
——胡闹!
裴予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凤篱伸出了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皇上,请握住臣的手吧”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身后是漫天的雪花飘扬。
凤篱伸手攥住他的指尖,温热的眼泪落下,“嗯!”
伴随着的,是裴予轩身影的倒下。
凤篱觉得自己站在冰天雪地里,他越抱越紧,却只触到一片凉薄的空气。凤篱呜咽一声,最终痛哭失声。
是谁说过,临死之前其实并不痛苦的,因为他的眼前会渐渐掠过他这一生中最精彩的部分,而裴予轩最后看到的,却是凤篱。
有些人,是时候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还在看的你们,摸摸,别难过此文he
下卷【君意似月】
第19章 寻找
兵变那天,凤篱身陷重围,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尉迟凌带兵杀阵而出,同时而来的还有遂王、卫王的大队人马,一瞬间把局势彻底扭转。
孙过等人被捕,一向心软的凤篱对于孙过等人的处置只是扔下了冷冰冰的三个字,杀无赦。
之后,凤篱在尉迟凌和遂王的帮助下,朝中旧党和势力被连根铲除,流放的流放关押的关押,无一幸免。凤篱下旨广招人才,朝中重臣全被焕然一新,宫中也布满尉迟凌悉心□□的各大高手,随时保护皇上的安危。
此后在凤篱的统治下,百姓生活蒸蒸日上,朝天官员作风严谨,凤国一时达到了鼎盛,一切都好转起来,凤篱也被人称赞为千古明君。
只是这一切,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凤篱,他站在冰天雪地里,前方是一个冷冰冰的墓穴。
裴予轩和太师已经以皇室之礼厚葬,自从裴予轩的离去之后,凤篱就再也不会笑了。
那天早已被在监狱里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孙过被凤篱下旨,要行五马分尸之刑,并刮下他的血肉做成包子打包送回孙府,至于尸骨,已经全部被扔下去喂狗。
行刑那天,凤篱亲自坐在台上观看,神色淡定从容,一旁曾有谋反心的大臣早已吓出了魂。
事后,有一个大臣问他“皇上,您对孙过的处置是不是太残忍了?”
当时凤篱正在擦剑,听了他的话,那把剑直取那人咽喉,却在离其二指远时戛然而止,冷声道,“他使朕失去了爱卿,谁更残忍?”
那个大臣当场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自己像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之后,再也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一枚小小的铃铛安静地躺在凤篱的掌心,天边飞舞的白色雪花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一张嘴,就是一团白色的水气。
他说,“爱卿,吾甚思汝,汝思吾否?”
回应他的只是一片寂静。
肩膀上忽然一沉,头顶的雪花也渐渐小了些。孙汐玉把一件黑色狐裘披在凤篱身上,另一只手撑着一把六十四骨紫竹伞,替他遮去头顶的雪花。
“皇上,外面冷,进屋烤烤火吧”
孙汐玉洁白的指尖被微微冻红,长睫微垂,露出白玉般的脖颈。此刻的她已经不是皇后也不是汐妃了,她被凤篱贬为一个普通的侍女。
凤篱转过头,见是她,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伸手扼住她的脖子,五指渐渐收紧。
孙汐玉没有反抗,只是安静的闭上眼睛,她知道凤篱一直想杀他,但是因为她的那张脸,他实在下不去手。
果然,凤篱的手又松开,孙汐玉因为没了力气而倒在雪地里,紫竹伞跌在地上。
“滚”
他冷冷地扔下这样一个字,转身离去。
孙汐玉依旧保持着那个跪在雪地的姿势,安静的看着凤篱淡出她的视线,一颗颗晶莹的眼泪划过她的脸庞。
她还记得,他曾经恨不得杀了她,最终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也配拥有这张脸!”
她还记得,当初她赌气刮花了脸却因为失血陷入昏迷,醒来后看到他温柔的给她上药,指尖在她的脸上反复摩挲,她竟然以为他已经不恨他了,谁知他说,“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我真恨不得你马上就去死”
孙汐玉狠狠抓住一把雪,直到手已经被冻得毫无知觉也不肯放开。
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
凤篱怜惜地在铃铛上印上一个吻,一双长眸缓缓闭上,“对不起,朕没能为你报仇。等朕到了那一个世界后,朕一定跪下向你赎罪”
他在雪地里立了好久,直到衣袍全部被雪水打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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