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毓面露异色,似是觉得萧逸云放着那许多仙器不用,亲自提笔给自己写信有些奇怪。他淡淡点了点头,接过信时又不由多看了江小书两眼。
“之前,逸云是陪你一同去的极寒雪域吗?”
江小书道,“是弟子。”
萧毓的目光从信上挪开,又端详了江小书片刻,见他明眸皓齿,眉清目秀,又问,“你就是那个逸云收为关门弟子的孩子?”
江小书都要被萧毓盯得全身不自在了,觉得他问话的语气也一语三关的,竭力让自己撑住,视线不要闪躲,低声道,“是。”
萧毓闻言微微笑了笑,似乎是赞赏地说,“你是个好孩子。”
稍微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逸云……也会是个好师父。”
说罢,这才专心看起信来。很奇怪的一点是,萧毓看信时,竟完全不顾及齐楚这个门外人就站在他身侧,而齐楚居然也神色如常,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他将萧逸云的信来回看了两遍,然后随手捏起个诀烧掉,这才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打了个手势把齐小狗放下来。
看样子齐小狗是被吊了挺久,刚一落地连路都不会走,颤抖着歪了两步,扑通一声就给跪在地上。显然已经是条废狗了。
江小书一边伸手去扶,一边笑的花枝乱颤,“齐大侠,你这学的是什么剑术,怎么还能上天?看起来有点厉害啊。”
齐小狗愤怒地瞪了这没良心的友军一眼,还没出声,齐楚就凉凉地道,“这剑术说出来吓你一跳,我们齐公子的能不伤敌方分毫,就把自己先划个半死,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哈哈,”江小书简直都要笑到地上去了,泪眼朦胧地问齐铭,“小狗,你哥说的是真的么?”
齐铭一脸愤懑,极其耻辱地吼道,“那只是个意外!我、我真的用不惯柔剑……那玩意儿就跟条蛇似得,哪有半点剑的样子……喂!你不要笑了!”
江小书辛苦憋笑,同情地看着他,指指齐楚,“但那不是你哥么,为什么他看着你挨罚,不帮你求情,还这么嘲讽你?”
齐小狗瞥了眼大冬天还拿把折扇,把装逼演绎到了极致的齐楚,又悲愤又痛心,“……所以我时常怀疑自己是个假弟弟。”
江小书瞧他走路一瘸一拐十分心酸,出言安慰说,“不要紧,虽然辛苦点,但你起码可以学到剑术啊。不像萧逸云,到现在除了给了我支箫,哦还没叫我怎么吹,他都没怎么教我东西。”
江小书又问,“你兄长怎么今日在这里?”
齐小狗道,“他听说萧门又出事了,不放心,过来看看我。顺道也探望一下秦墨了。”
江小书蹙眉,“秦墨了?”
“是啊,他能选上长门主弟子,我哥也花了不少心思呢。”齐小狗说,“他弹得一手好琴,我哥十分欣赏他。他和我哥说很想入萧门学丹药之理,治好他妹妹,我哥就请长门主卖了个面子,收下了他。”
江小书心中暗想,没想到齐楚表面上浮夸纨绔,吊儿郎当地没个正行,倒是个十分为人的人精。不然就算洛阳王家大业大,也万没有一次性可以向萧门塞进两个人的道理。
不过江小书倒是在此番话中注意到另一个点,“秦墨了还有个妹妹?”
齐小狗道,“对啊,眼睛看不见,但长得挺漂亮。可能和秦墨了是同父异母吧,我瞧着和他不怎么像。不过挺眼熟。”
江小书默了默,心想自己和秦墨了也算相识,此时他受伤在身,自己少不得要去打声招呼的。
他心里走着神,腰间挂着的聆声球却突然自己晃动起来。江小书被吓了一跳,取下来手足无措了老半天,才意识到凑到耳边。
“江小书,你在何处?”萧逸云略带愠怒的声音传来,“为何过了这么久才听见?”
江小书懵了一下,道,“我在二门主的凝寒苑啊。”
萧逸云那边静了片刻,江小书凝神去听,似乎听见他呼吸放缓了一些,半响才低声道,“快日暮了,萧门最近全门戒严,不要乱跑。”
江小书有些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地说,“噢。”
萧逸云管这么严干嘛啊,他心里不平地想,我长这么大还能走丢了么?不要乱跑不要乱跑,就跟我是个小孩子一样。
“怎么了?”见他不高兴的样子,齐小狗问。
江小书吐了吐舌头,“我师父叫我回家吃饭了。”
齐小狗笑起来,有些羡慕地说,“你师父还专门等你一起啊,真好。”说完又有些自言自语地,偷偷瞥了萧毓一眼,很小声很小声地抱怨道,“萧逸云就是好啊,也不那么严厉……”
江小书拍拍他的肩,“什么时候你空下来,我们一起去看看秦墨了吧。”
“哦。”齐小狗举头丧气地应声。
他转头去找自己兄长的身影,见他正和萧毓站在一起,两个人的影子被斜暮拉得长长的,都融到一块去了。
第42章 师徒夜常
从湖底回来之后,萧寒的一魂就不怎么镇得住冥星照命的暴戾了,作为补充,江小书就需要多与长情接触,竭力维持这一岌岌可危的平衡。
但至于接触的频率究竟是多少,力量的跷跷板在往何处倾斜,却没有具体定论,唯有靠萧逸云与江小书两人自己感受调整了。
这一晚江小书吃完饭,照例去内室察看长情。小小的缚灵匣里,长情静居其中,昏黄的烛光打在刀身上,流转出层漂亮的光晕,乍然一看和普通刀剑并无不同。
江小书把它从匣子里取出来,放在手中左右瞧了瞧,搁置在桌子上。
轻轻的“嘎吱——”一声,正巧萧逸云也走了进来。
江小书道,“师父。”
萧逸云抬眼望了他一眼,淡淡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内室里放置的饰物极少,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但萧逸云一进来,江小书感觉就像一下子变得挤了起来一般。
少年纤细柔韧的身形笼在晦涩的烛光下,轮廓变得模糊,显出一种奇异的柔软感。萧逸云手指无意识地拨了拨箫穗,静静过了半响,他突然站起身,在木桌上又点起一支火烛。
江小书说,“师父,我看得见。”
萧逸云微微转开视线,低声道,“无妨。”
江小书看了眼缚灵匣,手指从长情刀背上缓缓摩挲而过,问,“今天长情又不乖了么?”
萧逸云道,“尚可。”
“那师父你就别把它放缚灵匣里啊,”江小书说,“放缚灵匣里,对你不也有影响么。”
说完,他就作势要把缚灵匣收进柜子里,却一转身,不期然看见萧逸云映在暖黄烛光下的侧脸,眼底暗沉沉的,明明灭灭间仿佛闪过无数光景,漆黑的眼珠幽深得令他心底一惊。
……萧逸云,眼睛好像比以前变黑了?
江小书手一抖,想起萧逸云近日的所作所为,又连忙晃晃自己脑袋,心道,没关系的,要是真失衡了,萧逸云早就一怒之下灭六门主全门了。
他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缚灵匣收进去,木门又“吱呀”一响,滚进一团雪白的小绒球。
自从很早之前竹林里的那一遭之后,猫崽的叫声就受到了污染,随着江小书变成了“嗯呜”。只是介于萧逸云的威信,一众门徒听过这小猫的迷之娇喘音之后,也都是敢笑不敢言。
猫崽贴着门缝走进来,发嗲地叫了几声,一纵身跃到萧逸云脚边,蹭蹭求投喂。
萧逸云低头看了它一眼,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把猫崽抱到膝盖上喂食,而是对江小书道,“小书,把它抱出去,让值夜的门徒喂食。”
江小书心道这是我捡回来的儿子,干嘛还让外人喂,连忙道,“不用,我来就行。”
萧逸云揉了揉额头,神情显出些隐隐的疲惫,“好。你先出去吧。”
江小书抱着猫出去,轻手轻脚带上门。路过后院的时候,他想了想,叫了个看守的门徒,客客气气道,“师兄,我今日要帮师父喂猫,你待会儿能帮我把沐浴的温水给师父送过去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小书一向最会卖乖讨巧,他这般笑嘻嘻地提出请求,自然不会被人拒绝。
月色朦胧,江小书悠悠然地给自家儿子投喂以增进感情,结果还没等到喂完,刚才的那个门徒却又跑过来找他,说被七门主斥责了。
江小书问,“为什么?”
门徒一脸委屈:“门主说今日的温水里没加镇神的药草。”
江小书这才猛然想起来,刚才和门徒说的时候竟忘了交代。这种药草从两个月前萧逸云就开始用了,平常也一直都是由江小书准备。萧逸云不喜欢枝枝叶叶的浮在水面上,江小书就提前熬好汁水,加在水里,丝毫不影响药效。
江小书心中暗叹万幸,长情这几天本来就不稳定,要是镇神的药草又给忘了,真的就很容易一不小心便酿成大祸了。
“师父,我是江小书。”他一手拿着药汁,一手轻轻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萧逸云朦朦胧胧地从屋内传出,“进来。”
江小书小心翼翼地开门进去,很快地关上了门。屋内水雾缭绕,腾腾的热气迷人眼帘。萧逸云背对着江小书,肤色白皙的肩膀露在木桶边缘以外,散下来的黑发打湿了,湿漉漉地贴在他脊背脖颈上。
江小书被这雾气蒸的脸颊发红,心里暗想这门徒是不是把水弄太烫啊,不然这屋里怎么这么燥热。
“师父。”他又叫了萧逸云一声,“我过来了啊。”
萧逸云微微侧头,“嗯。”
果然是水太烫了,江小书想,一靠近连我耳后根都热了。
萧逸云背靠着木桶,他没法从后面加药汁,但江小怂又挺不敢绕到前面去的。毕竟水这么清,木桶看起来也这么低,江小书同志又这么怂……
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萧逸云有些莫名,回头唤了他一声,“……江小书?”
系统:[崽,他有的你不也都有吗,你怕啥?]
[……]
系统:[你不是直男吗!你就当是直男间的互相欣赏嘛有什么!]
江小怂满脸纠结:[……话是这么说,但是……]
系统:[崽,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弯了?:)]
[怎么可能!]江小书这一下反应得简直要直接窜起来了,[就是萧逸云弯了我都不可能弯!]
系统如善从流:[对啊,你想想你都在萧逸云面前裸奔过了,还怕什么!?况且他都看过你了,你没看过他,这你不是亏了吗?]
虽然听起来好有道理,但是——
萧逸云:“江小书?”
“啊,师父。”江小书迅速回神,眼一闭,心一横,默默想,我可是直男!小爷无所畏惧!
他佯装淡定地走到萧逸云面前,一路目不斜视,视线只死死盯着自己手里这只小瓶。小瓶内液体渐渐变少,就快全部倒完了,江小书内心雀跃无比,哈哈哈马上就可以走了。然而还没等他雀跃完,“咕噜”,方才一直被他放在怀里的猫崽突然掉了出去,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木桶里。
“啊等等!”
江小书马上下意识就伸手去捞,结果猫崽也在木桶里挣扎乱动,他试了好几下都没给抓回来,混乱间江小书视线不得不看向了木桶里,清悠悠的温水,白皙的皮肤……嗯,全部映入眼底。
江小书深感自己已经不用做人了,这样冒犯尊上,估计待会儿一转身就会被拖出去打死。
但还是萧逸云先手指一动,给他抓住了猫,塞回江小书怀里。
“对不起,师父,”江小书完全不敢和萧逸云对视了,低着头呐呐道,“我马上重新送水过来。”
扑腾的过程中,江小书衣服也打湿不少,都*地贴在身上,萧逸云收回目光,淡淡道,“无妨。你出去吧。”
……与一只湿猫作伴,自己也半干不湿地被关在门外的江小书: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第43章 绮梦
那天晚上江小书过了很久都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觉得自己看到的太多了,要是萧逸云一不高兴,想来灭口了就完了。
虽说自己是觉得没什么啦,不,不就是那啥吗,但是万一萧逸云比较小心眼呢?
江小书全身蒙在被子里,裹得跟只蛹似得,一闭上眼睛全是木桶里模模糊糊的水影,映在烛光里,荡漾啊荡漾。
直到好不容易后半夜睡着了,卯时又被生物钟叫醒,出了一被窝汗,整个晚上都在做噩梦。
他梦见留君苑张灯结彩,门徒们来来去去忙得不得了,都说萧逸云要大婚了。江小书一脸懵逼,到处问师娘是谁,却没一个人知道。到了晚上,他看见萧逸云和另一个人在大堂里三次对拜,打横抱起来送入洞房。最惊骇的是,在那红彤彤的龙凤烛下,他一掀大喜的盖头,不知怎么出现的居然是江小书的脸!
江小书被吓得语无伦次,坚信肯定是哪里搞错了。但萧二丫在他脸蛋“啵”地亲了口,瘫着张脸就来解他衣服扣子,说,“没错,按我们萧门的规矩,谁看了人洗澡就得娶了他。”
江小书拼命挣扎大叫,“师父我是瞎的!”
萧逸云完全不听他解释,手劲儿大的惊人,把江小书往床上一摁,他就怎么也动不了。
整场梦混乱荒诞,无稽背德,偏偏所有的触觉都真实的可怕,醒来后很久,江小书都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唯恐上面还留有手指印。
今天是约了齐小狗去探望秦墨了的日子。江小书长长呼了口气,一掀被子就跳下床准备梳洗。里裤黏腻不堪,要换在以前,他肯定会先脱下脏的,再裸奔着找干净衣物换上。但不知怎么,这次江小书一想到萧逸云就在隔壁,突然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了,哪怕屋子里没人也没敢遛鸟。
重新换上套衣服,江小书认真对着镜子照了照。
嗯,唇红齿白,明眸皓齿,是个风度翩翩的小郎君。
他笑嘻嘻地对着镜子弯眼一笑,整理了下衣裳下摆,想了想,又把领子立起来,遮住明明什么痕迹都没有的白皙脖颈,这才推门出去。
绕过蜿蜒的回廊,路经一干门徒正在早练的前院,他远远就看见一身白袍,鹤立鸡群地站在众人之中的萧逸云。
江小书做贼心虚,昨晚拿人家做了自己春梦的男主角,今早又起晚了,自问没脸见萧逸云,偷偷退后几步,就想从后门开溜。
谁知萧逸云一边和别人说着话,还一边看见了他,直接点名让江小书过去。
江小书一步□□后,好不容易才挪到萧逸云面前,“……师父,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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