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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郁金香[楚留香]——莫沉吟

时间:2017-04-19 20:59:34  作者:莫沉吟

  然而他们到了跟前,楚留香才看清,那团黑影是两个靠在一起的人,满头满脸都是沙土,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但显得已精疲力尽。
  其中一个人的手中横持着把长剑,那金属的声音,就是他拿石头在剑身上敲出来的。
  他们似已无力呼喊,也无法站起,只能蜷缩着靠在一起取暖。若不是楚留香他们闻声过来,只怕不到第二天天明,就已变成两个死人。
  楚留香慢慢地走到手持长剑那人的面前,望着他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像是刚刚意识到身边已来了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起头,却立刻嘶哑着声音道:“楚……楚留香?”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花满楼也惊讶地脱口道:“王冲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神龙小剑客的名字有两个版本,我选了看上去比较正常的。按古龙给人取名老爱带诗词风的毛病,似乎也应该是这个。
  石观音屠灭华山派是二十年前,如果当时神龙小剑客就出道了,他好像不可能幸免……不管是从门派上还是他自己的相貌上说……所以把他出道时间推迟了一些,那么出来找传说中的大师兄的时间就会更晚。
  花花的师承是我随便编的。
  前提仍然是江南花家是富商,官场和江湖基本都无涉。
  顺便,也设定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相识是比较晚的,在花满楼失明之后。
  对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花满楼失明的原因是啥?我觉得是先天性近视导致的视网膜脱落……


第四十六章 华山派·寻踪·遇故知
  “柳烟飞怎么可能是石观音的人?”
  胡铁花看着姬冰雁和一点红,不可思议地问道。
  琵琶公主似乎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他为什么不可能是石观音的人?”
  胡铁花气道:“神龙小剑客十五年前便已出道,一年间连挑七座盗匪山寨,江湖中没有比他风头更劲的人物,那个时候你还包着尿布呢!”
  姬冰雁看着琵琶公主不怎么服气的神情,也淡淡道:“柳烟飞当年如此盛名,正是国王极力要招揽的对象。他若是石观音的人,不会故意隐姓埋名前来,更不会一声不出就默默走掉,引人怀疑。”
  琵琶公主的一股气似乎泄了,无力道:“那你们说,不是楚留香,不是王冲,也不是我……偷极乐之星的还会有谁?”
  姬冰雁想了想,突然道:“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见王妃?”
  ◇  ◆  ◇
  楚留香终于辨认出来,那倒在沙漠中、几乎丧失了生机的人,一个是那神秘的剑客王冲,另一个竟是曾为他们作过向导的石驼。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只能蹲下身扶住这两个人,接过花满楼递来的水囊,向两人口中喂着。
  王冲贪婪地灌下了半袋水,才长长出了口气,低声道:“香帅救命之恩,在下终生无法报答。”
  楚留香微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他的目光在王冲和仍然大口喝着水的石驼身上依次转了转,又收了回来。
  这两个人身上已一无所有,水、食物,都不见踪影,连御寒的衣物也没有,是以他们只得靠在一起保持着身体仅有的热量。
  花满楼忍不住道:“请问……”
  但这问话马上被楚留香打断了。楚留香只是伸手再取过一袋水,和花满楼背着的那个包袱,一起放在了王冲面前。
  花满楼不再开口,只是也同样微笑着站起身来,走到楚留香跟前。
  楚留香点头道:“告辞了。”
  说完,他和花满楼就一齐转过身去,继续走自己的路。
  只走了几步,背后已传来微弱的呼喊声。
  是王冲的声音。
  王冲道:“两位可是要去找石观音么?”
  ◇  ◆  ◇
  在某些方面,楚留香是个很君子的人,他也很满意自己的这种君子。
  比如别人不想对他说的话,他就连问也不问。甚至他不会表现出曾经有过“想问”的念头。
  花满楼完全能理解他的做法。因为花满楼本人也是个君子。
  所以他们都没有追问王冲,之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更没有问王冲为什么会和石驼一起不告而别。
  这些事,应该是属于王冲和石驼的秘密。如果他们当初没有告诉大家,那么现在也不大可能说出来。
  可是从世俗的角度来说,楚留香他们恰好救了王冲和石驼的命。
  世俗也总是以恩情去换取秘密的。
  楚留香和花满楼不想这么做,所以他们决定离开。
  他们不想让这份恩情给王冲两人带来任何压力。
  但他们没有想到,王冲其实也是个君子。
  看见楚留香有些惊讶地转回头来,王冲却无力起身,只能坐在那里拱了拱手:“在下华山柳烟飞。”
  “神龙小剑客柳烟飞?”
  这个名字带给楚留香的意外和震惊,并不亚于听到一点红说出这件事时的胡铁花。
  王冲,也就是柳烟飞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略带自嘲的苦笑。然后他道:“世间已没有神龙小剑客了。”
  楚留香默默点头。
  柳烟飞已在世上消失了十年。十年时光,江湖代有才人出,纵然是昔日风头无人能及的弱冠少年剑客,也终究会被人遗忘。
  这年纪未到不惑,已鬓发斑白的剑客又道:“柳烟飞其人还在,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
  说着,他望了望靠在身边的石驼。而石驼的神情依旧茫然空洞,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石驼又到底是谁?
  柳烟飞叹了口气,道:“我本是东华山掌门真人的记名弟子,但二十年前门中遭逢屠戮,我日夜兼程赶上华山,仍然不能救得一个同门的性命。当我见到掌门人时,他……他老人家就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我正式收录门下,并传我秘笈心法,只希望我能重振华山声威。”
  楚留香听着他的话,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感动。这个如今看上去平凡无奇的人,竟然有着那么曲折的过往,肩负着那么沉重的责任。
  而他似乎觉得自己是理应承担这种责任的。
  柳烟飞续道:“师父临终之时,还有一个心愿,我已发誓要为他达成。”
  楚留香忍不住道:“什么心愿?”
  柳烟飞再次看了一眼石驼,低声道:“找到我的大师兄,华山七剑之首、皇甫高。”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楚留香已恍然道:“石驼……他就是皇甫高?人称‘仁义剑客’的皇甫高?”
  柳烟飞叹道:“师父说,大师兄也许并没有死,如果能找到他,那么华山派就还有希望。我这些年来从江南走到塞北,走到这茫茫的大漠中,就是为了完成师父的这个心愿。”
  他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已再也说不下去。
  楚留香明白,他满腔的热忱,都是在期盼着找到皇甫高的那一日,师兄弟携手,可以重新将华山派发扬光大。但他见到的,却是一个残废的废人。
  在一路同行的接触中,楚留香已发现,石驼的身体虽受损,但反而激发起他求生的本能,令他可以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中用尽全力活下去。然而他的心灵却已被摧残,只要唤起他被伤害的回忆,他整个人就完全被恐惧所吞噬。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去修复其他的残缺?
  在楚留香暗暗叹气的同时,柳烟飞却诚恳地道:“香帅与花公子的恩情,我兄弟没齿不敢或忘。两位若是要去找石观音……”
  楚留香摇头道:“柳兄身体尚未恢复,何况石驼……皇甫先生……你们兄弟劫后重逢,柳兄该当好好照顾令师兄才是。”
  柳烟飞见他似乎又要转身离去,忙大声道:“我们曾与石观音的属下照过面!”
  楚留香一怔,道:“真的?”
  柳烟飞苦笑道:“你以为我们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的?”
  楚留香道:“莫非他们袭击两位?”
  柳烟飞道:“也不能说是袭击。我与皇甫师兄在沙漠中独行,想必有些惹眼,那些骑兵恰好经过,便顺手打劫了一番。”
  楚留香讶然道:“你未出手?”
  柳烟飞转头看着石驼,叹道:“他们人多,我只怕出手后,反会连累了皇甫师兄。”
  楚留香更加惊讶,又不得不深深地佩服。
  他见到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江湖人,也见过珍视荣誉、宁死不辱的剑客,但柳烟飞却为了这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兄,独自承受下常人早已不堪承受的磨难。
  这难道不是真正的侠义?
  柳烟飞不待楚留香开口,又道:“我们知道那些人的去向。如果香帅不弃,我兄弟可以带路。”
  楚留香的目光停在了石驼身上。
  骑队在沙漠中行走的痕迹,很快就会被风沙掩盖,无从寻觅。但石驼拥有的那种野兽的本能,却是寻踪最大的帮助。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要为难他。”
  上一次与石观音的属下相遇,石驼仅仅是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就已吓得几乎发狂。现下又如何能强迫他带路,前往石观音所在的据点?
  柳烟飞却生硬地摇头道:“这是我兄弟二人欠下的恩情。我定会劝说皇甫师兄答应。”
  楚留香看着他拉起石驼的手,慢慢地在掌心中画着字。但只画了一阵,石驼便疯狂地咆哮起来,猛地一拳打在了柳烟飞肩上。
  柳烟飞身子剧烈地晃了晃,但仍然还想靠过去,继续“说”些什么。楚留香只得强拉住他,低声道:“他不肯,你莫要再逼他。”
  花满楼也迅速走过去,挽起又将陷入癫狂状态的石驼的手。不知是他平和的态度、还是在石驼掌心所作的手势起了作用,石驼竟渐渐地安静下来。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有柳烟飞定定地望着石驼,眼角却滑下一滴泪。
  这历经十年磨难仍不改初衷,在面对残废的师兄时一片赤诚相待的侠客,这时却流泪了。
  楚留香他们听着他嘶哑地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心中也不禁恻然。
  那又聋又哑的石驼,仿佛听到了这刚强的人无助的饮泣,缓缓地靠了过来,拉住他的手,过了很久,终于草草画了几下。
  柳烟飞不可思议地盯住了石驼的脸。而石驼就像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柳烟飞就像个孩子般笑起来,一把抱住了石驼那巨人般的肩膀,大声道:“谁说仁义剑客已死,谁说华山派已亡!我华山的男儿,永远在这太阳下堂堂正正地活着!”
  ◇  ◆  ◇
  在石驼的引领下,四人继续向大漠深处走去。
  他们并不知又走了多久,在这四望都是相同景色的一片黄沙中,日升日落也已成为一种机械的现象,令人无心去计算。
  提醒他们时间流逝的,只有背囊中日渐减少的食物和饮水。
  柳烟飞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是我害了香帅和花公子。”
  楚留香道:“哦?”他本来还想笑一笑,但干裂的嘴唇却露不出笑容。
  花满楼接上来道:“对迷路的人来说,带着再多的水都是一样的。”
  楚留香的嘴唇笑不出,眼睛却已满含了笑意,看着柳烟飞道:“我也是这么想。”
  柳烟飞道:“但……但你们未必会迷路。”
  楚留香道:“柳兄对我有信心,我却没那么自信。”
  花满楼也道:“我们唯一的希望,应该是皇甫先生,不是么?”
  柳烟飞还想说话,但石驼已站住了脚。不知何时,他庞大的身躯又开始颤抖,抖得就像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树叶。
  在那遥远的黄沙尽头,隐约耸立起青灰色的石峰来。尽管看上去还有数十里路途,但那拔地而起的气势,和奇绝狰狞的形貌,已令人心中凛然。
  柳烟飞怔怔地凝望了半晌,才道:“就……就是那里么?”说完才想到石驼听不见,忙握住他手掌,把方才的话写了一遍。
  石驼神经质地点了下头,忽然举起双臂,将整个脸都掩在里头,身子慢慢跪倒下去。他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埋到沙土中。
  楚留香望着他,神情中并没有鄙夷和轻视,却带着深深的同情。然后转向柳烟飞道:“你快带他回去吧。”
  柳烟飞踟躅道:“可是……”
  花满楼也道:“皇甫先生和柳兄都已帮了我们太多忙。若你们还要强行涉险,华山一脉又由谁来传承?”
  柳烟飞未及回答,楚留香已冲他一笑,将身上包袱卸了下来,和花满楼一同向那石峰的方向飞奔而去,只片刻间便看不见身影了。
  他们竟还将所有的食水都留给了柳烟飞二人。
  柳烟飞的眼中,第二次涌上了泪水。
  但楚留香已看不到他感激的泪。那石峰越近,沙漠中的干热之气就越退了下去,渐渐有带着潮湿之意的风吹过来。
  楚留香拉着花满楼的手,也不知那掌心的汗究竟是谁的。
  他们终于真正接近了石观音的居所,这在他们大漠之行伊始、就隐藏于幕后的黑手的盘踞之处。
  想到苏蓉蓉她们三个女孩子也许正在那里,苦苦地等待着救援,楚留香的心跳就变得剧烈起来,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
  但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就像迎头的一盆雪水,令他冷静下来。
  来自山谷内的寒风。
  他们已站在进山的入口处。除了寒风,这里空无一人。
  无人看守。
  楚留香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花满楼聆听着山谷内盘旋的风声,突然道:“这里地形复杂,恐怕又像上次一样,是个天然的阵法。”
  上次,就是他们为了追踪黑珍珠,在琅琊山内走进密林的那一次。
  楚留香道:“难怪一个守卫都没有。”
  花满楼道:“我们要不要进去?”
  走进这山谷中,就是走进了生死难料的前途。
  楚留香握着花满楼的手紧了紧,道:“要。”
  风声,还是风声。
  花满楼在前面走,楚留香紧跟着他。只因在这样交错纷乱的繁杂路径中,看得见的人往往更容易迷失。
  对于花满楼来说,引领他前进的,只有风。风来的方向,就是活路。
  他们又已走了两个时辰。
  如果是常人,在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的情况下如此奔波,早已累垮了,但他们两人却还保持着抖擞的精神。
  他们都知道,在这种时候松懈下去,就等于死。
  花满楼突然停步。
  楚留香也跟着停了下来,并握了下花满楼的手,代替发问。
  花满楼反过手来,在他掌心中写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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