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一路上,兰翔鸿的手都紧紧地攥着,藏在这个极具兰佑国风情的衣服的衣袖下。
等二人走到戏楼的时候,兰翔鸿的手上已经有了比较明显的灰色血迹,那是鬼魅受伤的痕迹……
但是,兰翔鸿没有蹙一次眉头,甚至连表情都与往日无异。
“谷大少,您来了。”戏楼里的小二热情地招呼着,只是那长相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长长的舌头从嘴里探出来,说一个字,探出来的舌头就慢慢悠悠的晃一下,活脱脱的一个吊死鬼的形象。
“我往常来的包间还在吧?”
小二谄媚地笑着,长长的舌头一抖一抖的:“在呢,在呢,特意为谷大少留着呢。”
“那还是以往的位子,领我们过去吧。”
“这边请。”小二仍旧谄媚地笑着,“好久不见谷大少,大少依然那么丰神俊朗。”
谷粒淡笑了一下:“好久不见你,你怎么还这个样子接客?”
小二呵呵的笑着:“谷大少,这维持生前形态所需的能量未免太多,小的哪有谷大少的本事?”
“一会让咱们谷清来我这,就说有故人寻他。”
“是是是!”
兰翔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个地方,总感觉有些同自己想象中的戏楼不一样。
待两个人坐定,谷粒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不是人,都是鬼魅。”
谷粒拿起身边桌上放着的茶杯,倒了一些茶凑到嘴边:“刚刚那个小二,他是吊死鬼。”
兰翔鸿的表情略微有些震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地方的一切。
这个鬼态各不相同,有些同方才的小二一般,伸着长长的舌头,想来应该是吊死鬼;有些面色发黄,甚至连眉宇间都能见到一些若有若无的黄色,这些是吞金而亡的;还有一些,老态龙钟,自然身亡的人。
但是最令兰翔鸿意外的是,还有一个鬼魅,全身只有骷髅,这还是鬼吗?
兰翔鸿的目光停留在了这个人身上。
“他是当年的顾大人,被你我连手害死的顾大人。”谷粒垂下眼,轻轻地吹了吹有些烫的茶水,将自己的情绪完美地掩盖下来,“他是被凌迟而死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凌迟而死的。”
端着茶的手有些发抖,谷粒便将自己手中的茶水放在了桌上。
“一千年了,我还记得,顾大人死的那天,秋风吹得人冰冷刺骨。总共一千刀,行刑的人一刀一刀的割在顾大人身上,我看着都疼。但是顾大人就那样一刀一刀的生生受了下来,直到死的时候,那脊背依然如同他生前一样正直。”谷粒语调平静地说道,似乎在描述着同自己无关的事情,“你知道吗?顾大人倒下的那一刻,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站在雨中,雨滴砸在我的身上,我一点都不感觉疼。后来,我回家的时候,有很多人,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往我的身上砸。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在他的身边。”
“他们把臭鸡蛋、脏菜叶砸在我身上,喊着是我害死了他们铁骨铮铮的顾大人,喊着让我去死,而你在他身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害死他吗?”
“你肯定不记得了。那天,你醉酒,给我说,你想杀了这个顾大人,我答应了你。所以,顾大人就死了……”
“是我们害死他的……”
“是我们害死他的……”
“是我们害死他的……”
到最后,谷粒的情绪明显失控,一直在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是我们害死他的……”。
兰翔鸿一直静静听着谷粒的话,隐于宽大的衣袖下的手,攥的越来越紧,往日淡然的表情竟然慢慢的冰裂,后来,他得唇齿间低吼出来一句:“够了,你看看你的谷粒!”
低吼出来这句话后,兰翔鸿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攥着的拳头也渐渐放开。
“谷粒,谷粒。”兰翔鸿扑到谷粒的身上,吻上了谷粒的唇,呢喃道。
谷粒闭上了眼睛,一行若有若无的眼泪从二人脸颊滑落。
“是我们害死他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呢喃淹没在两个人的唇齿间。
吻完以后,兰翔鸿捧着谷粒的脸:“一千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想无益。以后,不论你有什么事情,我都在你的身边。没有他,没有任何人。我——兰翔鸿,从头到尾就只是你一个人的。”
然后,看着谷粒脸上仍然显而易见地泪痕,吻上了那道泪痕。
“以后,不要再哭了,我会心疼的。”
谷粒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兰翔鸿温柔地吻着他的脸,这触感柔和的让他幸福的快要哭出来。
就让自己溺死在这里吧……
兰翔鸿,你会是我的……
也必须是我的……
“不管一千年前的我,有多让你心痛,那也是一千年前。”
就在二人温存的时候,满身骷髅的顾大人,向两个人看了过来……
兰翔鸿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顺着那道目光看去。目光尽头,方才还是满身骷髅的顾大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变成了,当年玉树临风的顾大人。
顾大人冷漠地举起手中的茶杯,向二人点头示意。
兰翔鸿盯着顾大人看了一会,最后终于缓缓地笑了……
顾大人这才把茶杯放下,也缓缓地冲着二人笑了……
整个戏楼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安静的令人心中发毛。
突然,一声高亢的戏腔划破了戏楼的寂静。
“寒冬过去春又来,桃红柳绿百花开,楼台一别四月整,我日日夜夜盼郎归……”
一个女鬼画着精致的妆容,嘴里唱着这段戏词,哀怨的落着眼泪。
“你还记得她是谁吗?”谷粒轻轻地叹息道。
兰翔鸿仔细地看了看:“‘也是故人?”
“对啊。”
谷粒拿起桌上放着的茶壶,往自己的茶杯中添了些热水。升腾的雾气遮去了他的面容,兰翔鸿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到谷粒此时低落的情绪。
“好好听戏吧。”谷粒不自觉的摩擦着腰间的玉,“说不一定,听完戏,你就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临别几番叮嘱你,却为何遥遥一去不回来,莫非是途中不幸遇强人,莫非是到家受寒把病害,莫非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戏词选自豫剧《泪洒相思地》。
作者不是专业做这个的,所以妆容什么的,可能会是错误的描写。、
小天使们,多谅解呀~、
么么~
第6章 街边再遇被打人
一曲唱罢,主唱微微俯身,向诸位鬼魅们行礼,谢幕。
兰翔鸿看着这个画着艳丽的戏妆的女子,难以将她同当年任何一个人联系在一起。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问谷粒的时候,一阵娇弱的笑声传了过来:“我的好弟弟,你终于舍得来看看姐姐了。”
谷粒站起身,迎了出去:“我的好姐姐,弟弟最近忙,所以才没有过来看姐姐呢。”
那女子用一个绣着鸳鸯的手帕,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难为弟弟还记得我这千年老妖精。”
接着,那张依然青春靓丽的脸,瞬间变得老朽。一道道细细的皱纹出现在脸上,额头上有着许多的抬头纹,面颊上也多了许多的黄色老斑……
目睹着这一切变化的兰翔鸿眉头跳了跳,强自按下心中的不适。任何一个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貌丽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变成老弱不堪的老朽,都会觉得不适。
谷粒却好似早已习惯了这些:“姐姐下次撤去鬼魅之术的时候,还是要先提醒一下弟弟的,免得弟弟被吓到。”
女子再开口的时候,那嗓音竟然变得沙哑,像是扯着嗓子说出来的嘶哑,“弟弟这表情可不像是被吓到啊。”
“姐姐怎么也得顾忌一下别人。”谷粒将老朽妇人引到上座,让女人坐下,这才自己也坐下。
老朽妇人这才像是看到了身侧的兰翔鸿,那双经受过风霜打击的双眸审视的看着兰翔鸿:“哦?千年前的皇帝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
谷粒眉头跳了跳,故作淡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妇人添了一杯茶水:“姐姐的目光依然同千年前一样犀利,弟弟佩服不已。”
兰翔鸿看了看谷粒,又看了看老朽妇人,最终还是犹豫着开口道:“这位是?”
谷粒双唇微启,正准备回答兰翔鸿的问话。
那厢,老朽妇人的话已经落在了兰翔鸿的耳边,像是在兰翔鸿耳边砸了一道惊天霹雳:“皇上的记性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老朽妇人嘲讽地说过这句话,站起身来,走到兰翔鸿的身前,跪下,恭恭敬敬地行礼:“贱妇——谷清见过皇上。”
兰翔鸿连忙把她扶起来,重新扶到上座:“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我们就不要再总是挂在嘴边了。”
那妇人嘴角嘲弄地扯起来一道微笑:“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
“姐姐,今日过得可好?”谷粒见时态不对,急忙插话道。
老朽妇人这才把目光从兰翔鸿身上移开来,热情地拉过谷粒的手:“你能常来看姐姐就好了。”
接着,话锋猛地一转:“只是不要带别的人来影响你我两个人的感情。”
谷粒尴尬的笑了笑:“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之间千年的感情,别人怎么能够轻易影响得了?”
说着话,目光转向兰翔鸿:“你先出去。”
“我为什么要走出去?”
“我说!”谷粒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平日里温和的声音也带了一些严厉,“出去!”
兰翔鸿站起来,深深地看了谷粒一眼,那目光中所蕴含的沉痛令谷粒有些难过,似乎是在质问“是你把我带来的,是你说要让我来见你的故人的,你为什么要让我出去?”
兰翔鸿勉强地维持着自己的风度,温和地对谷粒说:“我在外面等你。”
等兰翔鸿出去之后,老朽妇人松开了拉着谷粒的双手。原本热情的笑脸瞬间变得严肃,含笑的眼眸中也带了些许苛责:“你为什么要把他带来?你忘记一千年前的事情了吗?”
谷粒也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你那么肯定他就是兰翔鸿吗?”
“怎么可能不是?”老朽妇人摆了摆自己宽大的衣袖,疑惑的说道,“你看那通身的气质,还有那身青衫,完全就是兰翔鸿一千年前的模样。”
谷粒身子向老朽妇人倾了倾:“姐姐可是要好好的想想方才他的表现。”
妇人端详自己衣袖上花纹的目光顿了顿,抬头看着谷粒,这才压低声线的试探道:“难道,他当真不是兰翔鸿?”
谷粒恢复了坐姿,“姐姐说什么呢?他就是兰翔鸿啊,是我的兰翔鸿。”
那妇人狠狠地看着谷粒,压着声音,愤恨的说道:“你疯了?他不是你爱的那个兰翔鸿!”
谷粒双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姐姐,以后还是不要总是被别人的语言引导为好。”
语气含笑,连脸上都带着笑容:“他就是我最爱的那个兰翔鸿呢。”
然后,他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姐姐,你看我的兰翔鸿已经来找我了。也许,你一直在等待着的莫青也要来了。”
“你别忘记了,千年前,兰翔鸿最喜欢的是莫青。哪里有你的份?”
谷粒站了起来,背对着那妇人:“那是一千年前。”
妇人看着谷粒的背影,语气变得阴毒起来,哪里有方才相亲相爱的模样:“那还真是恭喜弟弟,终于实现自己一千年来一直期盼着的愿望!”
谷粒缓步走到门口,回头对妇人笑了笑:“我们的约定,到此为止。”
然后毫无留恋地推来了门:“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
“你可不要后悔,我的弟弟。”那妇人阴毒的说道,“你可不要忘记了,我们才是同类。”
谷粒踏出房门的脚步顿了下来,妇人来到谷粒的身旁,凑到谷粒的耳朵边低声说道:“都是得不到自己所爱的同类……”
说完这句话,妇人直起自己的身子,大笑着、有些癫狂地离开了房屋。
谷粒定了定神,这才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了这间包厢。
兰翔鸿看着显然丢了魂的谷粒:“怎么了?”
“哦,没什么。”谷粒回过神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兰翔鸿安慰地笑:“我们两个相谈甚欢呢。”
兰翔鸿开心的笑了起来;“那便好。”
“走吧。”谷粒抬起头冲着兰翔鸿笑了笑,“我们回家。”
兰翔鸿看起来愣愣的,像是傻了一样:“你方才说什么?回家?”
谷粒斜着眼看兰翔鸿,脸颊有些发红:“怎么?不乐意?”
兰翔鸿嘿嘿的笑着,整个人都焕发了不一样的光彩:“恩,我们回家。”
某只白皙的手拉起了另外一只手,温暖地十字交叉着,温情在两个人中间流动着,真的像是执子之手、与子归家的“夫妻”。
两个人握着手,出了戏楼。
戏楼外,繁星点点,每颗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向世人展示他们的活力。今日满月,本该出现的月亮却不知何时被乌云蒙蔽了起来,像是羞涩的不肯出阁的大姑娘。
谷粒絮叨了一句:“你说,今天这月亮怎么变成羞涩的大姑娘了?”
月亮好似听到了这句话,光线变得稍微强劲了一点,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羞涩的大姑娘。
兰翔鸿表情略显扭曲,想笑却又强自把笑意按了回去,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今日天气不好。”
说完这句话,兰翔鸿抬起头看着月亮,对着月亮促狭地笑了一声。
谷粒冲着兰翔鸿眨了眨眼睛:“也对。”
月亮已经快要穿透乌云的光线瞬间回缩了回去,任由乌云再次将自己掩盖,世间重新变得黑暗起来。
谷粒拉着兰翔鸿的手,准备顺着来路回去。
兰翔鸿拽住了谷粒,目光穿过空间,似乎要看到遥远的天际。他沉声道:“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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