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懵懂间的齐桓被人一把推开,来人猛地把齐郁抱出了车子。
“孙澈,你在发什么疯?”
“你他妈再抱着他不动,他会死的,会死的知不知道?”孙澈喘着气,手按在齐郁的腹部,仿佛这样就能止住不停往外流的血,“医生马上就要来了,不会有事的。”他抓着齐郁的手,俯下身,一遍一遍地吻着他的额头,他的眼睛红红的,似乎一个忍不住,眼泪就会簌簌落下来一样。
齐郁动了动,想伸手碰一碰他,眼前的一切的真实都变得虚幻起来,他忽然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一个梦,活着的齐桓,哭泣的孙澈,曾经奢望而得不到的东西,孙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齐郁的手抖了抖,立刻被他紧紧地抓住。
原本还带着一丝脆弱的人,看见了他,立刻敛下神色,他死命地拽着他,声音嘶哑,阴狠地道,“齐郁,不准睡,不准离开我,听到了没有?”他浑身发着抖,却把怀里的人抱的很紧,仿佛在害怕,只要一伸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齐郁张了张嘴,想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黑暗越来越重,疼的感觉越来越轻了。
对着这样的孙澈,他头一次想真的跟他说一句,我们算了吧,真的。
我们算了吧。
“小郁,你为什么哭呢?”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妈妈和爸爸都在你身边啊。”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
“小郁,我们就在这里啊,乖,不要哭,哭就不是好孩子了。”
“我不要当好孩子,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妈妈,我好疼,真的好疼……”
“小郁,跌倒了就要爬起来,你还有哥哥,还有爷爷,很有很多关心你爱你的人在啊。”
“妈妈,我受不了了,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小郁乖,人要往前走,要走的轻松,很多东西丢,也就丢了,不要怕跌倒,总有一天你会忘记那些痛。”
“齐郁,醒醒……”
“好疼……疼……”蜷在床上的人无意识地呓语,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脸上不停地往下淌着汗,前额的头发都被汗湿了,还染着血和泥,衣服被整个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整个人都在打着冷颤,嘴唇紧紧地咬着,青白中渗出血丝。
有人伸手扒开他的嘴,把一团布塞到他的嘴里,“乖,咬住这个。”那人的声音很沉,因为紧张有点颤抖,撑着他的手却很有力气,把床上的人整个拢在怀里,一边安抚着他,一边配合旁边人的动作。
房间里好像瞬间涌进了很多人,周围很吵,有金属的器皿在耳边敲打碰撞的声音,伤口已经麻木了,头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他紧紧地抓着床单,身体却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身上的束缚。
“按住他,快点按住他,不能让他乱动。”
凌乱的声音和画面冲进脑子里,头像要被挤爆了一样,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束缚住他的手。
“把他的手表拿下来。”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徘徊,接着,手腕被紧紧握住,手心很热,身后的人却狠狠地颤了一下,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然后是更加强力的束缚。
手腕上的刺痛仿佛被扩大了无数倍,冰凉的液体流进血管里,他忍不住发抖,又被身后的人抱的更紧,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凉的液体侵占,脑子里纷杂的画面和声音瞬间停摆,变成了斑驳的碎片,一块一块地落下来,直到没入深深的黑暗里。
身后的男人一刻不离地搂着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动作,不论别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愿意放开。
放手,放手吧。
“齐郁,醒醒,不要再睡了,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是说好了,我们要出去旅行的吗?你知不知道我连机票都订好了。”
不要吵了,为什么不让人好好睡一觉呢?
“齐郁,我又做错事了。可你也欠我一些解释,醒来好不好,醒来了我们重新开始。”
什么叫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就是抛掉过去的一切,不恨了,当然,也不爱了。
原来,这就是重新开始啊……
这一觉睡的很长,长到能把过去当做画片,一张张地翻,一张张地过,直到彩色的变成黑白的,有声的变成无声的。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屋子里拉着窗帘,光亮不重,勉强睁着眼睛,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恍惚了一会儿,直到闻到花的香味才真的醒转过来。
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床边趴着的人立刻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一眼,抬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茫然无措。
男人的胡渣都冒出来了,眼窝深陷,眼底下一圈圈青色的痕迹让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邋遢,嘴唇干巴巴的,像是很久没碰过水了,他看着刚刚睁开眼睛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抬手摸到他的脸上,粗糙的指头在他脸上抹了抹,干涩道,“别哭。”
床上的人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什么时候哭了,他只是有点累,他睡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累。
“别哭,乖。”那人摸着他的脸,脸上的表情像在笑,又满是苦涩,这个笑容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床上的人挥开他的手,慢慢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原来没死。”
话音未落就被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第48章 心计
齐郁自从醒来一次之后,又浑浑噩噩地昏睡了很久,期间病情有些反复,主要是他伤得位置不大好,子弹擦过肺叶,差一点人就救不过来了,齐桓被吓得几天没好好休息,肿着眼睛守在医院里,孙澈也没好到哪里去,齐郁的伤情稳定了之后,才离开了一趟,处理这次的后续事情。
东郊虽然偏僻,但是密集的枪声实在招人注意,孙澈又开着车子把满身是血的齐郁送到医院,免不了惊动了一群人,事情闹得不小,连警方也插手了,孙奇两家花了一番功夫才把这次绑架事件的影响降到最小,让孙澈和齐桓得空守在医院,否则,出了这样的事,免不了还是要去局子走一趟喝喝茶,没个几天的功夫也出不来。
齐郁和齐家之间微妙的关系似乎因为这次的事件开始有了变化。住院期间,齐家来了不少人,家里的老先生还特意让人带了话过来,等齐郁出院了直接回大宅住,经过这次的事情,齐郁的命也算是捡回来的,老先生年纪大了,更喜欢子孙围绕,对很多东西自然看淡了很多。
这些事情,孙澈都知道,却没工夫理会。他一直坐在病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有时候一坐就是很久,他握着床上这个人的手,慢慢地抚着他的眉眼,齐郁的眉毛有些淡,睫毛却很长,鼻子很挺却很秀气,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可这样看着总会发现很多从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即使就这样安静地看很久,也不会厌倦。
齐郁抢救的那天,他亲自取下了那块价值不菲的金表,没有了表的遮掩,手腕上盘横的那道形状狰狞的疤痕变得格外显眼,疤痕的颜色有些淡了,复原应该有些时间,可每当孙澈触上去的时候,总会觉得心里一扎一扎的痛,不是连绵的,而是一阵阵的酸涩,就像是阴影一般挥之不去。
齐郁说他喜欢用刀,这一刀要割得多决绝才能留下这样的伤疤,是什么曾经把他逼到这样的地步?他甚至无法想象齐郁这样的人会拿着刀子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他不懂,真的不懂。
他想等着这个人醒来,醒来告诉他,他到底隐瞒了多少?
孙澈累了的时候也不想离开,他会解了外套掀开被子,和齐郁躺在一起。
特护病房里不是没有家属休息的地方,单人的病床再大睡上两个人也会拥挤,可孙澈就是想这样,两个人躺在一张小床上,他可以侧着身子看着睡着的这个人,让自己所占的空间变得尽可能的小,有时候这样躺着会想起很多往事,一起打架一起听音乐会,一起过生日一起逃课,他开始渐渐回想面前的这个人高中时是不是有一张青涩的面孔,那个时候他看着他的眼神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深邃难懂,又或者是更加的火热和积极,又是什么时候少年变成了青年,直到让他移不开目光……
这样想着,就能慢慢睡着了,闭着眼睛,说不定还能做一个好梦。
梦里没有一脸空洞绝望的人,也没有那道狰狞蜿蜒的伤疤。
这样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却又让人满足,孙澈甚至偶尔会希望能够一直这样过下去,静静地对着这个人,一直到两个人的时间终止。
所有人的都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耐心,每每他们到医院时,总会用愕然的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这个沉稳坚毅的男人真的是曾经风流纨绔,不可一世的孙二少吗?总有些人觉得一件突然而至的事情会让人改变,其实,很多的变化是在细微之中的,比如孙澈,不过是量变到质变。
孙澈的心里装过很多东西,俊男美女五光十色的生活,永远富有挑战的新工作,家族、人脉、利益,这些东西都曾经充斥在他的生命里,把其他的部分挤得很小很小,甚至连自己都会忘记。
可现在,他却能安静的等在一个地方,只为一个人的醒来,只为一个人的答案。
在此之前,孙澈先挨上了齐桓的拳头。
齐桓的身上有股飞扬的味道,少年的时候甚至称得上嚣张。大了之后,那些暴躁的,张狂的东西渐渐收敛了,变成了一种成年人式的狡猾和幽默,可这些并不代表着齐桓改变了,之所以能和孙澈成为哥们,他们本质里总有些相似或者相溶的东西,比如骄傲,比如护短,又比如对某些事情的不可容忍。
齐桓的宗旨向来是,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兄弟,这个兄弟第一当然指的是齐郁,而第二却是孙澈这个家伙,他甚至把本家许多有血缘关系的人扔在了孙澈的后面。
可这个人却利用了他,不仅利用了他还让他最疼的那个人一直躺在病床上,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了。
齐桓的一拳打得很重,孙澈生生受了,一声没吭,只擦了擦嘴角的乌青,继续坐在床边。
齐桓站在床尾,一眼都不往他身上看,没有往日的轻松和嬉笑,只平淡的说了一句,“你觉得,齐郁会原谅你吗?”
孙澈漠然地坐在床边,握上齐郁的手,五指交叉相扣,就像一对平常的感情极好的情人。
他的神情很平静,既看不出紧张担忧,也没有害怕难过,反而非常冷静。
“我欠齐郁一个答案,齐郁也欠我一个解释,但是不管答案是什么,解释是什么,他都会是我的人。”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笃定,无畏。
齐桓转过头,愕然地看着他,似乎根本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
孙澈仍然低着头,目光安静地落在熟睡的那个人脸上,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绝对够不上感情丰沛的语调缓缓道:“我爱他。”
这是孙澈第一次说爱,也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只是本应听到这句话的人却躺在床上熟睡。他不会知道,这个一直不相信爱,不愿意爱的人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了一声爱。
孙澈不再出声,齐桓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爱恨都是纠缠。
如果齐郁醒来,知道一切不过是孙澈的一场计划,不知道这样的爱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齐桓之所以知道这些,还要多亏了一个人。
那个自称齐郁好友的ESC代理总裁,岑立。
成熟狡诈又聪明内敛的男人。
齐桓不知道齐郁是什么时候跟他相熟的,只是当这个男人找来的时候,那种镇定自然的态度瞬间就让人信服,齐桓深知,这些都不过是岑立的手段,可自身的魅力和能力又的确称得上是人的一种资本。
那天凌晨,把齐郁送到医院的是他和孙澈,而接着赶来的却是岑立,他是那天唯一一个能冷静地在现场安排和指挥的人,可那个时候,齐桓连自己都安抚不了,又哪有功夫理会他,直到后来,齐郁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他才和岑立有了一场比较深入的聊天,以致于推断出这场绑架事件的始末,还有孙澈在其中所处的位置。
那晚,拦截岑立的那一方,并不只有孙志所带的人。孙志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能动用的力量并不多,还不足以让岑立所带人的人有去无回,更何况,岑立带的还是他家老头的人,总规都是经过正经训练的,对付孙志的人应该是游刃有余,怎么会到了后来连人也联系不上,这其中还有另一方的插手。
孙澈。
孙澈的朋友多,野路子的高手不少,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派上用场,况且,他再蠢也不会这样单枪匹马地跑去救人,如果不是有了完全地准备,孙澈怎么可能轻易涉险,以他谨慎多疑的性格也决计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孙澈想引出这背后的人。
这段时间,孙家和风娱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可是他们却一直找不到那个暗中操作这一切的人,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他们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孙澈怀疑过很多人,也调查了很多对象,最后却都被一一排除,直到齐桓被绑架,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不管这出绑架的主使者是谁,在这件事上都会有那个人的影子。
孙澈不会让自己陷入长久的被动和不安之中,因此,他宁愿拿自己当诱饵。在那样的时刻,不管背后的那个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想让他死还是让他活,他都会露出蛛丝马迹,甚至现身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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