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她在堂家妹妹的鼓动下,悄悄溜出了门。
就那一次,她遇上了那个男人。
她记得她当时摔倒在地,正要起身,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看便极有力道。
她抬头,怔在了原地。那人一袭白衣,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像极了母亲曾与她说过的天神模样。
“姑娘,你没事吧?”男人问。
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张握上面前的手,就着男人的力量站起身来,“没,没事。谢谢你。”她脸上有些发烫,她想,她的脸一定已经红透了。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后来,她便迷上了偷偷溜出家这个活动,但奇怪的是,不管她哪一次出去,都总能正好碰上男人。
两人越来越熟悉,男人带着她四处游玩,给她说诸多典故,从古至今,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不,他也有不知道的东西,譬如他自己的来历,譬如他自己的名字。
他说他只记得自己姓原,她便叫他原先生。
男人在城郊建了一座小竹屋,竹屋旁有一池莲花,她喜欢坐在莲池上的小亭子里,看池中鱼儿游来游去。
他说,他不记得过去,但他想娶她。
她同意了,并在他上门提亲之前,将自己交给了他。
然而她没有等到男人的提亲。
那日后,他便好似人间蒸发一般,甚至他们住过的竹屋,那面莲池,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是他的。
她被赶出了家门。
就在她被赶出家门不久后,池家灭门了,就连祖坟,也被夷为平地,而始作俑者,正是每次与她一同外出的堂家妹妹。
而原因,明面上是为了得到池家谁也不知是什么的上古传承,但池元葭却是知晓,池元芜是为了那名自始至终不曾看过她一眼的男人。
真是可笑的嫉妒心。
早在男人失踪后不久,池元葭便知晓,这一生恐怕再无机会见他了。她修为虽低微,但修界典故却是看了不少,无情道,渡情劫,她早该在男人说出他不知自己名姓,不知自己由来时便有所察觉的。
但偏生,她被自己故意蒙了心。
池元葭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步一步走向城内。
如今池家覆灭,她无处可去,若是被仇人见得她,她定然再无生路。
为了孩子,她必须找一个落脚之处,而沈家,便是一个好去处。
沈烈爱美,正好,她很漂亮,沈烈喜欢干净的美人,所以她很安全。
果然,沈家家主将她带了回去。
谁也不知道,她与沈烈达成了一个协议,她当时已接近筑基,她用自身所有修为,换得了沈烈一个承诺,同样换得了她与孩子的安宁,以沈府小妾的身份。
她给孩子起名叫沈池。
池家的池,莲池的池。
因为修为散尽,她身体越加虚弱,为了着孩子能够在她走后活的更好,她不得不抓紧时间将自己所知所晓灌输与他,让她庆幸的是,她的孩子很聪明。
比她还聪明。
她有些遗憾的是,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孩子,她很爱他父亲,也没告诉过他,他不恨他。
不过,他这么聪明,应该会猜到吧。
原誉
“小誉,你娘死了,你不伤心吗?”
小时候有人这么问他,原誉想了想,却忘了当时的答案,但他清楚地记得,他心里确实没有半点伤心的情绪。
后来加入了承剑宗,师尊说,“这孩子天生无情根,最适合无情道。”
他便修了无情道。
他的修行之途顺畅无比,仅仅六百年,便修到了渡劫期。
然后他遇上了无情道修者必经的情劫。
情劫期间,修者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做事全凭本心。
原誉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平安度过情劫,而且当时的他也不认为,自己会真的爱上某个人。
但他却忘了,情劫必须要真正动情,才能成功度过。
清醒后,已是二十年后,他也已是大乘初期,从此天道之路顺畅,再无劫难,只待修为达到,他便可白日飞升。
如此又是几十年,直到他救了一条蛇。
他想,或许这才是他情劫的开始。
在那条蛇的请求下,他来到极西之地,然后见到了沈池。
其实对于所谓第一美人,他毫无好奇之心,也并无兴趣看他人飞升,但偏偏,在看到沈池第一眼起,他便挪不开眼。
沈池和他记忆中一人很像。可是,像谁呢?
然后他发现,沈池是他的血脉,他的五官中,甚至有自己的影子。
在沈池望着自己笑时,他只觉自己好似被重锤击中,脑中一片轰然,他见过同样的笑容,也见过同样的眼神,他记起来了。
记忆中的女子,也是这般望着自己笑,纯粹得好似世间只他一人般。而他做了什么?原誉头疼欲裂,真元在筋脉内乱窜,却忍不住自虐般的回想。
原誉几乎不敢想象,她一名世家闺秀,是如何在众多压力下生下了这个孩子。
所修之道一朝被破,让他体内真元不再受控制,五脏六腑都犹如被搅碎一般疼痛不堪,他却似乎毫无所觉,直直盯着场下那冠绝风华的青年。她真不错,将孩子教的这样好。
天劫过后,他便离开了。
循着记忆,原誉来到了荣锦城,找到了池家遗址,又循着自己曾在池元葭身上留下的信物找到了沈家遗址。
最终,他站在了池元葭的墓碑前。
在池元葭墓前站了不知多久,原誉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字,转身大步离开。
后记
初灵界除了东大陆,遥远的海境之外,还有一处西大陆,与东大陆不同的是,这边只有一个国家,没有修行者,俗世之人安居乐业,和平而安宁。
小镇东头,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坐在树下,一手捧书一手翻动,眼神专注。
“小葭,天快黑了,快回来了。”不远处一处屋内一个不乏慈爱的声音响起。
池元葭抬头望了望天色,应了一声,收起书站起来朝屋里走去,却没注意撞到一人。
那人身上有股好闻的清浅味道,他说,“姑娘,你没事吧?”
她好像看到了神仙,还是小姑娘的池元葭这么想着。
她喜欢这个神仙一样的人,她又想。
那日后,池元葭发现神仙每天都来陪她看书,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原先生,你没有其他事吗?怎么天天都有时间来我这里呢?”
“有事啊,我的事情就是陪小葭看书啊。”男人笑道。
“原先生,你是神仙吗?”
“我不是。”
“那太好了!我爹说,神仙不能娶亲,你不是神仙,我喜欢你,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小姑娘眼里满是期待。
男人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笑出了声,“好,我等你长大。”
第111章 番外
自有意识起,明厉便觉得,自己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世间的,至于什么使命,他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去追求。
他是个怪人,从小就有人这么评价他。
但是他并不在乎,或者说,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在乎,他似乎生来便比他人少了些什么。
他出生在一个小乡村,没有爹娘,那时候他也不叫明厉。
他没有名字,只有别人叫出来的绰号,他们叫他丧门星,说他克死了父母。不过好在村里人没让他饿死。
八岁时,他听说世上有一种人,叫做修仙者。
是了,这就是他的使命,心里有个声音这样告诉他。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离开了村子,他要去修仙。
对于身无分文,年仅八岁的孩子来说,去往仙门的路实在太长了,饿得不行时,他吃过树根,喝过渠水,困得不行便随意在路边躺着睡上一会儿,最困难的是下雨,没有地方躲雨时,身上又冷又湿,地上满是泥泞。
好在他活着到了仙门之下,又脏又惨,瘦得不成人形。
看着承剑宗的宗门,他舒了口气,就是这里了。
为什么是这里?他不知道。但他确定这里就是他要到的地方。
“小家伙,收徒大典已经过了,你隔八年再来罢。”护宗弟子声音算不得冷漠,却也有些威严,并没有因为他一身脏乱而瞧不起他。
他自然不可能等八年,他选择了登天阶。
那护宗弟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已经上千年没有人登上过天阶了,小家伙,你还是回去吧,八年很快便过去了。”
“我会登上去。”他是这么回答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么坚持。
见他心意已决,好心的护宗弟子给了他一枚辟谷丹。
经过无数次险些坠崖的惊险,他成功登上了苍灵峰,进入了承剑宗。
因为是少见的雷系异灵根,他被长老收做了亲传弟子,此后,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明厉。
无波无澜五百年,明厉修为达到了大乘,成了承剑宗最年轻,并且修为最高的长老。
与其他长老不同,他从不收徒,也甚少出席宗门活动,从他开始修炼起,最让他感兴趣的便是力量,就连他出宗的原因也多是为了约战,但那一次收徒大典,他破天荒的参加了,并出了题。
一个“剑”字。
从一个孩子那儿,他得到了“道”。
他的名字叫沈池,约莫七八岁的模样,长相在他这个年纪漂亮得无可挑剔,却是冰火双灵根,大名鼎鼎的废灵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见到这孩子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这就是他的使命,他来到这世间的原因。
收下他,收他当弟子。
他是如此的迫不及待,身上每一处都叫嚣着想要与这孩子更接近。
他竭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的心中的热切,冷着声音,“你可愿拜我为师?”
那孩子拒绝了。
不过他同意了他的三年之约,说不出失望还是高兴,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困惑了数百年的问题,快有答案了。
若是知道真相是这般,他宁愿永远不知情。
就在沈池入外门不久后,他便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已是过了好几年,天弥秘境关闭之后。
沈池已经成了他的弟子,而他的弟子,没有从秘境中出来。
他记起了一切。
原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化身,一个带着沈无惑的魂魄碎片,本该没有自我意识的化身。
但偏偏他如今有了意识,明厉不知是悲是喜,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解除封印从传承之塔逃逸出来的魔君举起了剑。
杀一个金丹修者,还是一个入了魔的金丹修者,自然没有人敢找他这个承剑宗第一长老的麻烦,可惜还是让他的魔魂逃走了。
此后数十年,明厉也曾试图找过魔君,但由于自我意识的产生,裂魂之苦让他苦不堪言,不得不在予澜峰闭关。
在他产生自我之前,他与沈无惑记忆情感皆是互通,因此明厉时常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但最终,他不得不无奈的承认,他只是裂魂,是不可能存在太久的魂魄碎片。
他存在的意义,便是为小池保驾护航。
沈无惑为主魂,他为次魂。若是可能,他真想取而代之。
但他不能。
裂魂之术危险便在于,次魂若是产生自我,那么魂魄相争而不再融合,那么那位仙者的神魂便会灰飞烟灭,而就算次魂强大,融合了主魂,也坚持不了多久。
唯有主魂融合了次魂,才能恢复原状。
他舍不得就此消散,但他更舍不得他与沈无惑就此消散后,留下沈池一人在此世间,他了解沈池,若是没有沈无惑,他可能会成仙,也可能会成神,但必定再无伴侣,尤其是在他应了沈无惑做道侣之后。
可孤身一人,就算成神又如何?
他安排好了一切,来到了驻夏城。
在万宝楼拍卖会场,他再次见到了沈池。
当初的少年已成长为青年,眼角眉梢皆是风华,他叫他:“师尊。”
明厉自小便无甚情绪,但在沈无惑手臂环上沈池的肩,而对方没有躲开时,他想他体会到了一个新的情绪,叫做嫉妒。
明厉知道沈池可能会猜到,但他还是将剑交给了沈池,并非他所说的那般有他在魔尊不敢出手,也并非他不想亲自将魔君之魂消灭。
恰恰相反,他想亲手将魔尊抹杀,就必须祭出初寒,而初寒是他的本体,自他有了意识后,便跟着他的剑,也是沈无惑第一世时的本命神剑。
他就是那柄剑,所以必然无法同沈池一道走。
果如明厉所料,沈池猜到了他的身份,也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在发现最后一击时,沈池迟疑的动作时,他既高兴又心酸,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他消除了自己在沈池脑海中的大部分记忆,只留下一个平淡无奇的师尊印象。
舍不得?
必然是舍不得的。
但那又如何?
迟早要舍,又何必惹得自己看重之人一同不快。
而将初寒留予沈池,算作他最后的私心罢……
在将自己融入主魂的瞬间,明厉问自己:“后悔吗?”
“不。”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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