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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压到我触角了!——落樱沾墨

时间:2017-04-22 18:50:49  作者:落樱沾墨

  皇帝沉默,奎绪一十三年,那年他四岁。
  皇帝将沾了果蜜浆的萝卜花喂进云隙口中,“是因为皇爷爷的邀请吗?”
  沾了蜜的胡萝卜并不好吃,云隙苦着脸嫌弃的吐了出来,皇帝拿了软布给他擦唇角,垂着眼眸道,“我年幼时身体不大好,出生那年祁沅遭受十年来最严寒的冬霜,听父皇说,有人认为我是不祥之兆,向先皇恳请将我送到文白山陵宫的寺庙中,日夜为祁沅祈福,以祭严冬霜过。”
  “但宫中尚且严寒,更何况那冰天雪地的寺庙之中,先皇还未同意,我便病了好久,直到来年冬去雪融,仍需用草药灵参续命,一直到我四岁那年,宫中来了许多仙山道人,说能为我治病。”
  云隙原本正笑着,慢慢也收起了笑容。
  “五岁之前的事我记得太少,唯独记得曾有人陪我住了半年之久,半年后我的病便好了,我不太记得那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事,却直到现在都能想起他走的那天,王城角角落落盛开了大片大片迎春花,他站在浅黄色花海中对我说,他喜欢春天,春天到了,人间会盛开无数奇花,那些花朵很好看,尝起来味道很好。我问他,若我在王宫种了所有他想要的花,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云隙睫羽静静垂着,皇帝说,“我哭闹着不准他离开,他便不知从什么地方取来了一枝通体透白的树桠种在苑中,告诉我,等这株树开花,他就会再回到这里。”
  皇帝苦笑,“我一直以为冷雪香是那人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那株树与那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离开时给我的,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借口。”
  “每每遭遇伤痛,望着那株树,我就会觉得即便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可那个人会回来,只要我等,等冷雪香开花,他就会回来了。”
  想起那些落寞痛楚的深夜,他只身站在似锦苑中守着那株树,期待着他等的那人会回来,现在想来,那人怕是早已经忘记了,而他却像个白痴,守着所谓的神木,做了近二十年的虚假的梦。
  皇帝忍着喉头的涩意,“我这一世最无忧无虑的时日就是那人留在我身边时。那时,先皇,父皇,王叔,所有的人都还未受我牵连,因我而丧命。有时候,我又想过,那段时日不会再来了,就像那个人也不会再出现了。既然这样,我宁肯那个人从来没出现过,没治好我的病,让我早早就死在病痛的折磨之下,不用受与他,与父皇,与皇爷爷,与王叔的离别之痛。”
  皇帝闭了闭眼,哑声道,“云隙,当年你因何而来,又为何而走,如今你因何而来,又何时会走?”
  云隙薄唇紧抿,低头望着自己的手。
  漆墨的殿中溜进一抹午后的秋风,氲色暖阳染透了殿门砖红门棂,跌落进一抹橘的发金的阳光,秋风飒飒,吹动他青丝飞舞,耳畔想起潇潇风声,转眼,天凉了。
  那年,他大抵也是这样的深秋遇到了面前的这个人。
  云隙叹了口气,抬起头,午后的阳光落进他的眸子中,皓月凝眸般温润,他轻道,“单~儿~,对~不~起~啊~”
  他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被皇帝大力抱进了怀中,喑哑道,“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
  云隙伸手抱了抱他,想起从前他单手就能抱起的小奶娃,不由得起了感慨,二十年之于他而言不过是转眼即逝,可对于凡人而言,每一天都要分秒度过,二十年在他的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却让面前的这个人从垂髫小儿长成了这般稳重成熟的男人。
  一人一妖相拥了好一会儿,皇帝在他耳鬓边笑出声,“为何要骗我,害得我对着那株送子神木看了这么多年。”
  简直太蠢,绝对不要被那位木头上仙知晓才好,丢也丢死人了。
  云隙拍拍他的肩膀,温吞道,“那~木~头~太~烦,就~随~手~偷~了~下~来~。”
  又随手种在了皇宫中,让牧单跟着傻了吧唧的守了这么久。
  嗯,这件事这么蠢,一定不要让绪卿知道。
  “他怎么烦你了?”皇帝将云隙扶了下来坐在自己身边,传于述撤掉饭菜,重新换上云隙喜欢吃的花花草草。
  云隙‘嗯’了一会儿,愤恨道,“他~揪~我~触~角~!”
  皇帝惊讶,绪卿上仙看起来闷闷的,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他一边想一边心疼的摸了摸云隙的脑袋,“绪卿上仙太无耻了,他怎会这样做?”
  云隙慢吞吞幽怨,“我~啃~他~花~花~了~。”


第40章 眼睛都肿了
  那株不长叶叶, 不生果果的树原先是开过花的。
  云隙那一年还正当着仙界释尊手底下的宠物小蜗牛时, 每日替释尊打点他仙府后苑的花圃, 花海荡漾的花圃与人间不同,里面的花草灵木大多数都是有灵气的, 比如他还记得一种名叫幻海幽蓝的花, 那花传闻被凡人嗅了之后可想起前世的恩怨情仇, 《妙悟仙凡志》将此花记载为鬼界特有的孟婆汤的解药。
  而其实不然, 据云隙所知,幻海幽蓝不过是一种会说话, 喜好编排的花, 凡人神识不坚定, 嗅了花香后, 神始中被幻海幽蓝钻了空, 没事就躲在你那脑袋深处神神叨叨的将几起它编排的故事说给你听,凡人这一世没曾经历过, 就以为是前世所发生的, 毕竟无法追根究底,所以就任由它漫天乱扯。
  而云隙对此花印象不好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太难吃了, 先不说味道, 一口啃下去在你耳边絮絮叨叨惊恐乱叫,可将他烦死了, 烦就算了,还难吃,这就印象不好了。后来云隙便发现释尊这后苑的花草木都不大爽口, 口感比起凡间的花草真是云泥之别。
  他在仙府住了有七八十年后,释尊有一日下凡拎了一物去了后苑,等云隙爬过去的时候,就听释尊笑着对他说,他寻了一宝贝。
  云隙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宝贝通体透白,向天空肆意舒展枝桠,桠身光滑细溜,无一多余的枝节,唯有桠尖尖上含着一朵极小的粉白花苞,云隙比划过,那花苞大抵只有他小背壳那么大,小的惨不忍睹。
  本就生的少,又长得那么小,那树桠尖上的一枚花苞可算是整株神木的精华所在。
  释尊揶揄,“你不是平日总嫌弃这天上的花草吗,这一株可是人间生出的送子神木,原先就长在送子观音座下的莲花土中,前段时间我不是嫌后苑少些生气嘛,将这神木带上来,望它能为这里带些生机。”
  云隙纳闷,目光朝释尊肚子上瞧了几眼,送子神木送的不该是婴孩吗,能为这里带来什劳子生机。
  不过他没有问,打破砂锅这种事云隙并不大感兴趣,只是趴在幻海幽蓝上瞅着送子神木枝桠尖上的小花朵琢磨,何时才能尝尝这送子木上的送子花是何种味道。
  当时与他同住在释尊仙府上的一只纯白色小狐狸还苦苦劝过他好几次,像这种送子类的精怪灵物吃了怕是会生好多好多小崽的。他们这种雄性精怪最好离得远远的要好些,省的往后一不小心踩着了送子神木的根须枝桠,以雄性之身生下小崽会被四界嘲笑云云。
  云隙先前还与这只小狐狸关系不差,听着这一番话后就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断了他俩的关系,这种没见识的小东西,他觉得还是日后不要再来往的好。
  而直到好久好久好久之后,云隙才恍然明白四界之中并不是所有野物不分雌雄,也并不是所有人妖仙鬼都能理解为何每一只蜗牛都会生小蜗牛这件四界奇观的事。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云隙对吃花有种狂热的执着,自从这株送子神木住进了后苑,他便日夜等着他开花,没事还提了通天河的水为他浇水松土,一心一意的期盼着送子神木开花的那一日。
  但直到他被作为‘定情信物’让释尊送给人界神尊时都没等到神木开花。
  他离开释尊仙府那一日,崇虚驾着七彩祥云在天边等候他,云隙望了眼他师父脚下眼花缭乱的云彩,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往后日子该是怎么的不平凡。
  他还记得释尊不舍的拉着他的小壳,悲痛朝他挥手道别,让他往后跟着崇虚学武,莫要偷懒,要学出什么名堂,当一只世间最有骨气的蜗牛。然后又说了崇虚会带他云游四海,赏遍天地奇观,吃遍人间美食。
  对于云隙而言,美食在他眼中就是凡间无穷无尽的花花草草树树木木,于是,云隙心念一动,转眼就被释尊丢下了云头,落在了一朵绿油油的云朵上。
  又过了近两千年后,那时他刚啃了妖神钦封的修为花没多久,一时之间剧增的修为让他有些把持不住,经常灵力汹涌暴动,神识混乱,他师父就将他丢给钦封帮他疏理不听管教的修为。
  妖神府外的宅子种了一池的观音大朵莲,碧绿朦胧,一池的荷塘夏景。那天,云隙坐在钦封面前,那人靠着软瘫闲散的在他后背上不停画下符咒心决,他正打哈欠时,听外面钦封的小侍童闲扯,说天上养了了许久的送子神木开花了,是一朵粉白粉白的小花。
  那段话落下没多久,云隙就因心神不宁没控制好灵力闷头吐了一口鲜血,软在云塌上,鲜血星星点点洒了一方青色云端绣纹的软枕上,看着甚是可怜。
  钦封将他扶起来,云隙默默擦了唇角,拎了青色小枕紧紧抱入怀里。
  “这是何意?”
  云隙望了望钦封,慢慢说,“我~拿~回~去~给~师~父~看~看~”
  他都吐血了,应该让师父好好心疼一下,来妖神府上哭闹一阵才好。
  想起人界神族感天动地的悲戚声,钦封淡漠的眉间拧了起来,清淡的眸子瞧着云隙唇角刺目的鲜血,“并非本神所为。”
  明明是他自己不专心罢了。
  云隙认真点点头,下了软榻朝外面走,“我~师~父~说~,凡~是~不~问~起~因~只~看~结~果~,才~能~活~的~洒~脱~。”
  钦封,“……”
  云隙没走两步,面前倏地出现了一尊青衫飘飘的高大神尊,云隙仰头望着他,好~高~啊~,怪不得他师父常说,钦封要是少了脑子,就是最典型的傻大个。
  “如何才能让你丢了这枕头?”钦封沉声道。
  云隙笑靥如花,“我要释尊府上的送子神木的送子花~~~”
  在他入了崇虚门下之后没多久,送子神木便化了人形,归入了释尊府中,被赐了名字。曰,绪卿。
  云隙贴了钦封的衣袂连夜潜入三十三重天的释尊府上,想趁夜色深沉之际将那朵神木枝桠尖上的小花偷走,他一妖一妖神刚入了后苑,就见一处方格凉亭中坐了仙人鬼三界神子,头顶上悬着涟漪如水般柔柔月光。
  崇虚朝他招手,“小隙儿~~~”
  释尊持了杯冷香酒向钦封敬了敬,“他们晚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来吧。”
  崇虚笑眯眯,“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小隙儿,来,喝了这杯酒,和释尊这刚开花的门下弟子来比一比武,看小隙儿这些年可有什么长进没有。”
  鬼界神子吃着酸辣凉菜,说,“你们猜的倒是真准,妖神和小隙儿果然会来这里。哈哈哈,师父徒儿心有灵犀啊……”
  云隙抿着唇看了眼释尊身后沉着脸送子神木,绪卿与他冷冷对视,当年他刚化成人形时,释尊便对他说过,你这一生仙途中有三次劫,一劫是你的花儿,一劫是你的木,还有一劫是你自己,如果为师算的没错的话,你这前两劫怕是和当年为你浇水的一只蜗牛分不开关系。
  晚辈的事晚辈来处置就好,崇虚拉着钦封入座,走到云隙身边匆忙说了句,“错过了好时辰,花败了怕是就不好吃了。”说完笑着回到了座位上抓了把瓜子,起了起看戏的架子。
  云隙与绪卿的那场厮杀打了近十年,从三十三重天打到无境海边,打的难舍难分,一直打到崇虚叹了口气,说花要败时,云隙瞥了眼妖神钦封,无声说了个枕头,钦封不动声色望着他,云隙便一路直冲妖神府宅,将绪卿困在了钦封的宅子里。
  等绪卿再出现时,云隙已经将那朵他辛辛苦苦精心呵护了好多年的小花儿,那枚即将要结出自己的种子的小花儿啃的干净了,只剩下残存的花蕊在风中颤抖,没抖几下,就悄然滚落枝头,萎了。
  云隙用袖子擦了擦手,慢吞吞道,“味~道~很~一~般~”,说完从绪卿身边擦身而过,只将绪卿的一双眸子气的烧了大火。
  绪卿的第二劫是第一劫种下的恶果,自打云隙啃了他的花之后,每到云隙所去之地,再宝贵珍奇的花都被绪卿随后跟来毁之一炬,害的云隙好长一段时间没啃着花吃,把云隙也给气着了,在绪卿将他等了二百年的一只名花摧毁之后,云隙气呼呼的跑到他师父面前。
  崇虚和妖神正在谈论人界妖界的长远发展,就见一只小蜗牛顺着钦封的袖子爬到了酒桌上,气鼓鼓的挥舞着触角,又慢又急,吧啦吧啦说了一长溜的告状之词。
  崇虚苦恼的撑着额头,“小隙儿,师徒联手欺负释尊的弟子怕是不妥,会毁了师父声誉的。”
  云隙又吧啦吧啦一阵幽怨,说师父哪里有什么声誉可言,就让他被欺负,没花花吃,迟早是要被饿死的之类的话。
  钦封望着趴在他袖子上忿忿不平小蜗牛,两根稚嫩灵活的触角来来回回比划着他是怎么被欺负的画面,一不小心就低声笑出了声。
  云隙转过去两根触角,幽怨羞愤的望着妖神,“他~还~揪~我~触~角~了~!”
  钦封被着小东西芝麻大的小豆眼和哀怨委屈的声音给逗得忍不住低笑,鬼使神差就道了句,本神帮你。
  有了妖神相助,云隙将绪卿的那截神木分身偷了出来,封印了神木的根源,藏在钦封送给他的吞天暗地袋中,绪卿只好去寻自己的那截神木,顾不上再去叨扰云隙,云隙也算是终于得了清净。
  皇帝有些不解,端着蓝田蜜看云隙为一朵小花涂蜜,“之后又为何取了出来?”然后栽在了凡界祁沅国的王宫。
  云隙舔了舔唇角,那时,他以为他欠牧单的已经还完了,打算离开之际,见单儿哭的辛苦,就想送他什么东西哄哄着小娃娃。
  他当时记得牧单的皇爷爷常说皇家子嗣单薄,要多多开枝散叶为好,所以他就想起了那截藏在吞天暗地袋中多年的一截送子神木,将它种在了似锦苑中,希望牧单将来能子孙满堂,享儿孙绕膝之福。
  说到此处,皇帝已经明白为何绪卿见到云隙时这般冷漠了,想想也对,自己呵护了那么多年就等着长出儿子闺女的小花刚盛开就被蜗牛给吞了,谁在大肚也要气的不轻了。
  纵然云隙有错在先,皇帝却丝毫同情不了那根神木头,心疼的用手指摸着云隙的额头,在那双清润透亮的眸子上轻轻点了点,“伤着触角了吗?”
  听他问自己触角,云隙的委屈顿时犹如骇浪滔天刮了起来,呜呜咽咽道,“肿~了~好~几~天~!!!”
  顶着黑紫的熊猫眼被师父嘲笑了好多天,他这么娇惯自己的小蜗牛何时受得了这种屈辱,气得他离师门出走了好段时间,最后崇虚带着妖神坐在凡界一处山水川子里劝了好久,才将云隙劝出了壳。
  用过午膳,皇帝带着云隙回了紫裕宫,让于述沏了杯子明果花茶送来。
  “明目清润的,喝些。”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云隙那触角也早就不疼了,但说起这件事可让小蜗牛又惊又怕又气又怒,也没觉得皇帝此时在做此事有什么多此一举,委委屈屈的捧着茶盅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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