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团得了空,四爪并用,飞快的朝云隙跑去。
云隙趴在白珠果上心里大骂,这只蠢刺猬,赶紧走呐,竟是看不出那正张牙舞爪蔓延攀爬的木茎就是那根黑脸白木头吗!
他嘴上说的慢,心里早已骂了两三遍,眼睁睁瞧着阿团滚到自己身边。
云隙探出触角欲戳他。
阿团抱住白珠果,翻身将果子稳固扎在后背小刺上,忍着疼道,“公子我不会丢下你的!”
小刺猬灵活的在浓雾中发现一根惨白显眼的木茎,圆滚滚的肚子贴着木茎攀爬上去。
那根木茎得了感觉,快速收缩起来,紧紧卷着阿团与云隙在阴风灰雾的深处消失不见了。
云隙再次从透白小壳中爬出来时正处于一处破旧小茅屋中,头顶阑珊的暖阳掉落进来,明亮而刺眼。
虽才没多久不见太阳,但他却十分想念。
云隙左左右右抖着触角晒壳,没晒一会儿,忽听不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哼唧声。
他立刻竖直了触角,思绪一下子从慵懒的阳光中扯了回来,张嘴唤道,“阿~团~?阿~团~?!”
小草屋的床上没有床单,一丛巴掌高的柔软茅草里断断续续传出来声音。
云隙费力的从白珠果上爬下来,顺着屋中仅有的一张旧木桌上歪歪扭扭朝床边爬去。
幸好桌子挨着床头摆放,他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爬上了那个茅草窝中,探着触角往下看去,将触角吓的颤了一颤。
窝中的阿团侧趴着,肚子上一团绒毛已经被打湿了,露出一圈粉白微颤的肚皮,阿团仰起头,圆溜溜的黑眼睛湿漉漉的,哑声开口,声音里有些害怕,“阿团是雄刺猬,不知道怎么生。”
云隙背着小壳小心翼翼翻过茅草窝,安慰道,“不~怕~,公~子~和~你~一~样~”
他不分雌雄,但他也不知道怎么生。
屋门被打开,绪卿端着一锅烧好的热水走了进来,看见茅草窝边上的白团,眉头皱了皱,两指捏着云隙将他丢出门外。
“出去,阿团要生了。”
云隙在草垛上滚了一圈,扭头咬掉身上的稻草杆,晃悠着小壳气势汹汹的往回爬去。
混~蛋~
他要看着阿团怎么生!
草垛离屋门约有两丈距离,没了法术护身,云隙只能一步步爬回去,他听着从茅草屋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哼唧声,气呼呼的伸着触角。
怎么能将他丢出来!
他就是只蜗牛,根本不会碍事好不好!
云隙一边愤怒的想着,一边努力爬。
身后的艳阳渐渐朝西斜去,云隙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大的木门,探着触角刚打算敲门,屋中传来几道更加细微的呜咽和绪卿低沉的安抚声。
屋门打开,云隙仰头瞧去,床上坐着个白净的少年,双手捧着团红呼呼的东西。
绪卿捏起云隙,将他揪到桌子边上。
云隙没在意绪卿多么粗鲁的动作,探着触角朝床上瞅去。
阿团将手心打开,一只还未睁开眼软绵绵的小刺猬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发出叽叽叽的声音。
“公子……你看。”阿团单薄的胸膛拢在衣衫中,脸色发白,额间布满汗水,墨黑的眼珠散发着水雾,雾气朦胧下是掩不住的惊喜。
绪卿将阿团生产之事处理好,用袍子将阿团与小崽包裹住打横抱在怀里,凝声对云隙说,“伽勒王将所有人带进了妄罗境,我将阿团送回天宫,他不适合再跟着我们。”
云隙立刻点了点触角,依依不舍的看了眼绪卿怀中虚弱的少年和那只被藏起来的软软小东西,“带~他~走~,我~在~这~里~等~你”
此时不是嘘寒问暖之际,他们逃出已经惹怒了伽勒王,待在妄罗境的妖定然更加危险。
“还能使用法术吗?”
绪卿也受了瘴气,但此时修为还未全部被禁锢,他看了眼云隙,“无需担心。”说罢不等阿团醒来,带着一家子小刺猬消失了。
第84章 鬼佛
绪卿带着阿团离开后只留下云隙独自趴在茅草屋中, 面前是一席干燥柔软的稻草, 绪卿这个刺猬爹当的甚是体贴入微, 连产房也能寻的恰如刺猬心意。
云隙张开小嘴吐了口气,动动腹足, 感觉到壳内的紧了些许。
是肚腹中藏了小蜗牛的缘故。
不晓得单儿知道他生产时需要些黑土这件事不。
云隙有些羡慕阿团, 又心里怨起来那根给黑木头, 怎滴这般小气, 连看都不给看,错过了一次学习的经验。
他也不会生, 急需观摩来着。
不知道下一次平桑下蛋时愿不愿让他去看上一看。
想起平桑, 云隙叹口气, 这会傻鸟该是伤心了吧。
趁着绪卿还未回来, 云隙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从脑后捋出来细想几番, 整齐的在稻草上吐了粘液,串一串有待解开的谜团。
七王牧隐所酿阴胎酒的用法终于解开, 云隙在稻草上朝这里多吐了些粘液, 做了浅浅的标记,日后与阴军交战之时要记得先破了浸了阴胎酒的兵器。
他才刚想到阴胎酒, 肚子便饿了起来, 垂着触角趴在稻草秸秆上,心中念起牧单来。
单~儿~不~会~有~事~的~吧~
他口中默念两遍单儿, 儿字还未落下,忽听外面一阵窸窣声。
云隙慢道一句不会吧,便欢喜的抖了抖触角, 打算爬出去瞅一瞅是不是正是他心中所想之妖。
茅草屋被猛地推开,卷进来一股阴冷的寒气。
云隙将自己藏在稻草杆中看着两名阴军用惨白的眼珠打量屋子,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腐肉味。
云隙忍了忍,没忍住,张开小嘴无声的朝外面干呕。
啊~呸~呸~~呕~~~
阴军眼珠一颤,举着挂着烂肉的刀柄插入床板上,青黑的刀刃与云隙相距不远。
云隙没吃什么东西,粘液又用了不少,没吐出来什么,却将他难受的厉害,缩在壳中努力屏息等候屋中搜索的阴军离开。
吼——
沙哑的声音咯吱咯吱离云隙越来越近。
噗。
一股血腥味浓浓蔓延出来。
云隙感觉到壳上湿漉漉的,偷偷探出黑芝麻大小的触角尖朝外面看了看,看清楚阴后一个阴军的模样时顿时笑了出来。
那人粗鲁的撤掉身上陈腐的盔甲,露出一头银绿色的长发和一双微微上挑的眉眼。
“出来。”那人……那鬼声音有点哑。
云隙爬出蜗牛壳,道,“苍涟。”
名曰苍涟的男子用两根手指捏起蜗牛壳拎到眼前,笑了笑,“云隙,许久不见。”
遇见苍涟绝不再云隙的计划中,他虽说话慢,但心中早已灵动转了几周。此人便是千面王佛罗鬼的鬼后苍涟,那一日他在苍灵山脚下遇见衔了他发丝的黑乌鸦,便火急火燎的赶到鬼界去拜访苍涟,却不料得到的仅是淡漠的招待和一句鬼王在第十殿修炼的消息。
此事让他沉闷多日。
云隙这蜗小气,但识得的朋友都来的大度,曾经他剥了千面王佛罗鬼的脸,打的他连鬼妈都不认得,不恰是苍涟一句‘云隙不可伤’便断了佛罗鬼的报仇的念头。
他先前还想不通若当真是佛罗鬼与奎避勾结的话是如何能让苍涟不发现的,又或者这一次苍涟选择站在佛罗鬼的身边了等等,如今看到苍涟出现,云隙欢喜上上下下甩触角。
还~好~还~好~,又~有~帮~手~了~
听云隙问及千面王佛罗鬼的去处,苍涟脸色惨白,银绿色的发丝好似落了一层层雾霜,白了些许。
苍涟摇了摇头,神情疲惫,“我是暗中潜入阴军中才得以逃入凡界中,你且已晓得了吧,勾结奎避的人不是我夫婿,正是鬼界神子伽勒王。”
他将阴军的刀收入怀里,侧身站在茅草屋前警惕的望着外面,“鬼界中的鬼大多已经归降于他,伽勒王仗着法术高强逼迫我与我夫婿就范。”苍涟眼中哀伤,“你晓得的,佛罗鬼向来仰重仙界,接替鬼王一位后兢业克己,从未铸过大错。”
云隙在心中补充,唯一的大错就是年少轻狂与他约架。
苍涟哑着嗓子,“我与夫婿发现伽勒王的意图时试图逃离鬼界上报天庭,却不料半路被伽勒王拦了下来,夫婿为了保全我,被伽勒王打成重伤,散了精魂,坠入往生瀑布中。”
云隙爬到苍涟手背安慰他。
苍涟笑下,抹干眼泪,“如今我只愿亲手杀了伽勒王,替夫婿报仇……此外,再无他念了。”
透白小壳中的蜗牛愤恨的抖着触角,苍涟道,“伽勒王将所有的妖都带入了妄罗境,你晓得那一处是什么吗,妄罗境与其他结界不同,有生嗜的能力,等他为妄罗境与自己蓄够了修为和能量,妄罗境便会一寸寸涨大,直到吞噬四界,重新化为新的浮生大世。”
云隙对鬼界的东西一知半晓,听完苍涟的话瞪大了触角,两根触角抵在一起严肃的消化着苍涟的一番话。
苍涟碰了碰他的小壳,“外面来了位上仙,法术受了瘴气影响已经所剩无几,但有幸伽勒王自以为是,将瘴气与阴气相融以为这样便能使鬼界独占四界,他却不晓得,瘴气无解,但阴气却有解法,一旦解了阴气,掺容的瘴气也就被极大的削弱了,到了那时便能再封印瘴气。”
云隙疑惑,看见苍涟不知道从哪捡回了自己的蝴蝶结,正细心摘着上面的枯草,然后蘸了蘸云隙爬过的水痕,给他戴回小壳上。
“阴气来自世间千年万年的恶鬼的积怨,不周时期,积怨初生于地菩鬼佛的灵窍中,如今只要找到地菩鬼佛的转世,取他上古鬼血便能化解阴气。”
“地菩鬼佛?”云隙疑惑的用一根触角挠挠另一根。
苍涟点头,起身一把打开茅屋,看见绪卿警惕的神情,匆匆道,“逆修罗日时世间阴气极盛,伽勒王有意借这一日将瘴气散布四界之中。你要切记一定要找到地菩鬼佛,鬼佛很好认,额心沁着一滴往生泪,如凡界的艳阳鎏金四溢。”他说罢走出草屋,“鬼界中还有一千多我夫婿忠心的手下,我不能在这里多做停留,待我将他们杀出鬼界,定将与尔等汇合。”
苍涟笑一下,“云隙,再见……好好保重。”
云隙从他疲倦的笑容中望见难掩的痛楚,看着苍涟化成一道黑烟消失在面前,他垂着触角半天未说话。
一阵风荡了进来,绪卿道,“若我记得没错……我们当中便有一人与地菩鬼佛的转世似是十分相似。”
云隙点了点触角,整只蜗都紧绷起来,背着小壳,声音中有几分冷傲和坚决,“寒~舟~……是~他~”
第85章 潜伏大戏
妄罗境像是一处荒山野谷, 极目望去尽是黑色嶙峋的巨石, 这里没有日月, 永远都是灰蒙蒙的。
青瀛低头甩掉鞋面上的红褐色小蛇蛇,道, “我们进来多久了?”
牧单利落的将拇指粗细的蛇斩断, 站起来, “有三天了。”
嘶嘶声音在谷中响起来, 巨石块之间不断有小蛇爬出来朝他们撕咬开来,一拨挨着一拨, 腥臭味极浓。
沙哑尖锐的声音在谷中响起来, 云雾散去, 一处耸立湿滑的石块上红炎一袭大红袍子无比亮眼。
青瀛抱胸道, “你什么时候解开寒舟的幻术的?”
红炎仰头大笑, 笑容里掺了几分张狂和得意,他将袖口拢在腰前, 好似有趣的打量着袖腕上的刺绣, 拇指擦过猩红的唇瓣,“兴许我从来没有中过幻术呢?”
青瀛摇头, 眯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摇头,“我教出来的徒儿对付你这个没了原形的妖绰绰有余。”
说起原形, 红炎眼睛一寒,被刺中了痛脚,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冷笑道,“我奉告你们不用猖狂了,妖神府中的妖已经全部被主子抓来了,再过不久你们便可以在妄罗境团聚了,哈哈哈哈。”
牧单一愣,握紧了拳头。
红炎看向牧单,眉梢荡出一丝淫虐,猩红的唇角微微勾起,“你是那只蜗牛的姘头?再过不久,我就让他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宠幸你,看到了那时你尽心尽力为他,他可还会要你!”
宠幸这个词让青瀛起了一身的恶寒,心里好笑的同时忿忿不平的望着牧单,虽说妖神高大威勇,但好歹他也风流潇洒,为什么宠幸只宠他!
牧单瞥他一眼,“你的主子是谁?”他不屑的笑下,“妖神府踪迹隐秘,岂是尔等妖类便能闯入!”
见他不相信,红炎胸膛起伏几下,挥袖扔入蛇坑中一包东西,几条小蛇嘶嘶吐着信子钻出来,卷住里面的东西。
红炎得意的看着脸色大变的牧单,仰头大笑消失不见。
那群腥恶的红褐色小蛇紧缠在腹中的正是牧单离开前为云隙捏出来的小蝴蝶结。
青瀛用木枝挑开一条小蛇,拨了拨里面的小蝴蝶结,粉蓝缎带上溅着点点泥土星子,再拨一下,掉出个与刚刚蝴蝶结同样样式,却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结子——小的几乎看不见。
牧单眉头紧锁,环顾四周黑色壁石,“是给小崽的。”
云隙这般爱美,小崽想来也差不多。
他烦躁的朝一块湿滑的黑色巨石旁走了两步,“我们出去!”
青瀛扔下木棍,“好。”
牧单抬手卷起一层八卦形风卷,风卷中流云组成一张符咒浮在半空中,符咒慢慢转动,妄罗境中的巨石也跟着晃动,蛇嘶声不绝入耳。
“莫要莫要!”从一块石块间跳出来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老头急忙喝止他们。
牧单警觉盯着他,“你是谁?”
老头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他看清牧单后细细打量一下,“不要施法,妄罗境会生嗜灵气。”
“你怎知晓?”牧单挑起眉梢,“既然如此,老伯可知晓我们该如何出去?”
老头朝他们挥挥手,捡起一只破竹筐扛在身上,“谁带你们进来的就让谁带你们出去。”
青瀛欲上前争辩,牧单拉住他,抬下巴指了指老头破箩筐。
筐里扔着几把带着泥土的野草,草上沾了许多圆溜溜的壳。
嗯,壳。
牧单拦住他的路,“老伯抓这么多蜗牛做甚么?”
圆溜溜的壳里是蜗牛。
老头瞪他一眼,“吃!”
说罢转头捏了只蜗牛丢进嘴里。
牧单与青瀛同时背过身,听见咔嚓一声,一仙一妖心尖颤了颤。
他们停下与老头闲扯几句,打算从刚刚的咔嚓声中缓一缓。
“老伯不想离开这里?”听老头话语间的意思,牧单转过头问。
老头哼唧几声,“出不去。”
牧单道,“既然能进来,就能出去。”
否则红炎如何在这里自由穿梭。
老头瞪着他,“你当那条蛇的主子会放你出去?唯一的入口积满了污秽之气,想要穿过去,唯有被吸干修为,揉碎精魂,这等模样还出去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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