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口茶,朱律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薛立风,继续说道:“谁知道这位二奶被赶出来的时候是怀着孩子的。她找不到蒋总,但还是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机缘巧合,也来到了N市。前一阵子,蒋总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那孩子的事情,找人调查确认了之后,又想把那孩子领回家里。蒋夫人铁定是不同意的,他都不敢提这件事。这不就让我帮他想办法,要怎么合理合法地让孩子回到他身边,又不让蒋夫人发怒。”
听到这里,薛立风大概知道蒋同辉想怎么做了。不让蒋夫人发怒,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承认这孩子的身份,当做是领养的,他先联络N市几位富豪,组织一个慈善活动做幌子,然后把这个亲生的孩子当做孤儿,爱心领养了。既能重新得到自己的孩子,又能遮天蔽日,瞒过蒋夫人的眼睛。
他询问了朱律师,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之后,又疑惑地问:“这个应该不难吧,你为什么烦成这样?”
朱律师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关键是,那个女人在孩子三岁多的时候,偶然被蒋夫人遇到,被狠狠地羞辱一番。她怕蒋夫人知道她和蒋总有孩子,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连夜就跑到了外地,都不敢和他们联系。孩子丢给了她当时在酒吧打工的同事。那个小伙子啊,心眼太实在了,辛辛苦苦帮她养了两年多小孩,跟小孩已经有很深厚的感情,已经做了把那小孩当亲儿子养一辈子的打算,那孩子当时是黑户,他都想方设法落到了自己户口本上。现在蒋总要把孩子带回去,他跟孩子都不愿意。现在,蒋总还让我顺便把小伙子的事情解决了。”
听到这里,薛立风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沉下声音问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小伙子呢?”
“小孩的妈妈当初取名字的时候用了蒋总名字里的一个字——啊,有照片,我拿给你看看,挺精神的小孩儿。”朱律师说着,起身去桌前拿照片递给薛立风,“小伙子姓季,叫季杨,孩子就跟了他姓,叫……”
“季同同。”薛立风紧紧攥着那张照片,重重地吐出那三个字。
朱律师被打断,一脸疑惑地问:“哎,薛律师,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注意到,薛立风的脸色,在六月的天气里几乎要泛出一层霜。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忙如狗,一天能写2000字就跪谢了T T 暂时把更新频率调整到2日一更,跪求大家打作者的时候避开脸部……
☆、第十九章
他终于知道,以前看到季同同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虽然孩子有可能长相像母亲,但季同同和季杨身上,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维系的感觉。
而那次带着同同偶遇蒋同辉,在看到同同的一瞬间,他脸上的那种表情,现在也能够理解是为什么了。
他盯着照片,眼前又出现蒋同辉那张轮廓清晰的脸,眉眼神色,逐渐和照片上的小孩重叠起来——到底是谁的孩子,细细一看便知分晓了。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但非常清晰,季杨站在十字路口检查着交通情况,一手拉着同同,一手提着买好的菜,同同也学着他的样子,侧过脸认真看着路上的车流,准备过马路。
明明是很温馨的画面,薛立风的眼底却微微发热起来。
“这个孩子,和薛灏是同班同学。”他回答。
朱律师露出了然的表情,自顾自叹了一口气:“哎。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经历这么多事情,真可怜啊。”
情妇的儿子,连户口都没有,跟着母亲颠沛流离,被抛弃,好不容易有疼他的人,现在却又要陷入被亲生父亲带走的境遇……
季同同那张有着与年龄不符合的冷静沉着的脸孔,
薛立风把照片放回桌上,沉声问朱律师:“现在蒋总的太太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吧?”
朱律师摇摇头:“蒋总哪敢告诉她?就连找孩子的母亲,确认身份,都是辗转几道请人暗地里悄悄做的。现在知道的也就我、廖总,薛律师你——啊,还有抚养小孩的那个年轻人。”
“嗯。”薛立风沉吟着点了点头,“朱律师,你觉得这件事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朱律师苦笑着摇摇头:“这个真不好说。现在孩子和那个小伙子已经有了感情,不愿意认蒋总,那个小伙子呢,见孩子不愿意,他也心疼,不肯点头。如果蒋总要采取领养的手段,其中一些和户籍有关的手续,都是需要那个小伙子签字盖章配合的。但他不愿意,就很难成行。”他顿了顿,“不过,只要蒋总出示一份亲子鉴定,再提起诉讼,我还是很有把握能够帮他把孩子的抚养权要回来。”
“起诉绝无可能。”薛立风斩钉截铁地说,“一旦起诉,拿出亲子鉴定,蒋太太势必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不仅没办法把孩子带回家,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朱律师赞同地点点头,又发愁地揉揉眉心:“所以我就在发愁这件事呢。孩子不愿意跟他走,又不肯起诉,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对那个小伙子施压,先砸钱,再恐吓。这有违我的处事原则啊。人家爷俩感情好,让他们亲子分离,也是造孽啊。”
他素来讲因果报应,又身为人父,有这种想法非常正常。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朱律师又叹息道:“那个年轻人,自己也挺可怜的,十六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又各自组成家庭,都不愿意管他,再婚之后除了把老房子留下来给他之外,都再没和他有一点联系。可怜他高中毕业就自己出来工作,没学历,没人脉,还辛辛苦苦把别人的孩子带这么大。真不知道蒋总怎么忍心……”
刹那间薛立风有种被震撼的感觉。
原来季杨身上背负着那么沉重的过往。刚刚知道同同不是季杨亲生的孩子时,他之前就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是很惊讶。可此刻他听到朱律师用惋惜的声音讲述季杨遭遇到的一切时,竟然隐隐觉得震惊又心疼。
父母离异,十六七岁开始自己一个人打拼,独自抚养小孩……
到底是有着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撑起这一切呢?
突然觉得很想帮季杨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给他一点点踏实感。
他沉吟片刻,突然站起身来:“我下午替你,去季杨家里看看吧。”
“那就再好不过了。哎,这真是……”朱律师摇了摇头,话就断在了这里。
薛立风和他道别,下楼开了车,赶去陪薛灏吃饭。
一顿饭,薛灏跟何助理两个人吃得嘻嘻哈哈津津有味,薛立风却很沉默,吃得不多,一直若有所思。
薛灏好像看出他有心事,突然放下叉子,歪着头问:“薛立风,你不高兴吗?”
“没有。”薛立风安抚一般微微笑了,“我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我也想知道。”薛灏眼中掩饰不住的好奇。
薛立风眼中笑意更深:“工作上的事情,很无趣的。”他转头嘱咐何助理,“待会吃完饭你开我的车送薛灏回家,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要先走了。”
然后又抱歉地看着表情突然暗下去的薛灏:“抱歉,今天要爽约了。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补偿的办法,你应该会喜欢的。”
刚准备控诉一番的薛灏突然被吊起兴趣,马上又有了精神,薛立风得以顺利脱身。
补偿什么的……慢慢想吧。
现在比较要紧的,是季杨和季同同现在的情况。
他拦了辆车,凭借着记忆往季杨住的小区赶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季杨和季同同现在处于怎样的心情之中。牢不可分的情感要面临破碎的境遇,光是想象了一下有一天他要和薛灏分开,就觉得不能忍受了。
结果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还是被季杨憔悴的面容给狠狠扎了一下。
才一夜的时间,那个总是把自己和孩子都收拾得干净清爽,脸上永远带着微笑的青年,此刻眼底一片乌青,嘴唇干裂,空洞的眼神虽然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闪过一丝星火,又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薛律师,你怎么来了?”季杨惊讶地问,不知所措的同时,也忘记让薛立风进来。
他的声音大概是因为缺水,干涩而毫无生气。
薛立风干脆自己动手把门推得更开些,挤了进来:“进去说吧……同同呢?”
按照朱律师给的信息,现在季同同还在季杨这里。昨天蒋同辉才亲自找季杨谈过,应该没有那么快就把孩子带走。
听到他这句话,季杨才反应过来,连忙关好门,有些手忙脚乱地去给薛立风倒水:“坐吧,我去泡茶……同同有点发烧,医生刚给他打完针,现在睡着了。”
家里没有多的拖鞋,季杨连鞋套都忘记给他拿,薛立风干脆脱了鞋光脚走在地板上,倒也挺凉快。
同同房间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不等季杨招呼,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门缝里看到同同盖着毛巾被,正睡得酣沉,小脸蛋潮红,额发湿哒哒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连着挂在衣架上的输液瓶。
季杨已经端来了茶,托盘就放在桌上,站在茶几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薛立风轻轻地退回来,看着憔悴不堪的季杨,忍不住伸手握了握他的,安抚道:“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给惊到,季杨讶异地抬头看了薛立风一眼又迅速低下去,好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嗯……”
那杯茶泡得很仓促。正如现在季杨乱成一团的内心。
水很烫,薛立风还是端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你都知道的吧……”季杨突然喃喃说道。
“嗯?”薛立风扬起眉毛。
“你跟蒋总认识……而且这个时候过来。是蒋总委托你过来处理这件事的吗?”季杨看向薛立风的眼中,突然带了点绝望,转过头去瞄了一眼薛立风放在沙发上的牛皮公文包。
这孩子气的神经质突然让薛立风心中起了柔柔软软的触感,那一瞬间,很想把这个和他一样身为人父,但却纤细脆弱的青年紧紧抱进怀里。
他宽慰地说道:“别怕,我不是。蒋总委托的是其他的律师。我是来看看你和同同的。”
他说得诚恳,季杨紧绷的状态才慢慢放松下来,垂下眼睛,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对不起,薛律师,我只是……”
“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我大概可以明白你的心情。”薛立风不得已继续伸出手掌,轻轻抚着季杨薄薄的脊背,隔着一层棉布T恤,年轻的身体触感柔软而坚韧,触手温度略高,“现在同同病了,你要坚强一点,才能照顾他。”
季杨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却带了些难言的执拗:“我绝对不会让同同离开我的。”
“我知道。”薛立风低声说。
情绪稍微平缓下来的季杨,松了口气一般整个人瘫软下来,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上去脆弱又颓废。
薛立风的到来让他稍微有了些安全感。看得出来事发突然,同同又突然发烧,他根本没有机会去理清思路。于是此刻,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一种倾诉,更像寻找什么依靠一样,一点一点地,沙哑着嗓音,颤抖着嘴唇,把心中那些烦乱的思绪都说了出来。
“其实这几年来我每天都在脑海里虚构同同被带走的那一天……总会来的,我知道。可是又总期待着这一天不要来。”季杨握在一起的手指微微发抖,“蒋同辉说他第一眼看到同同就猜到这会是他的孩子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不管他怎么对不起同同,血缘关系是没有办法抹去的。不管我带了同同多久,都不能抹杀他跟我不是亲生父子的事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抑许久,那些奔涌的情绪在薛立风面前找到了出口,一贯寡言少语的季杨此刻似乎被什么附体了一般,下意识地不断喃喃自语着,内心的感触倾泻而出。
“第一次看到同同的时候,他还很小,只有一点点大,瘦瘦的,眼睛却很亮。他妈妈把他放到我怀里,说麻烦我帮忙带一下……”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虚空,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那时候根本不会带小孩,可看着同同那双眼睛,我没有办法拒绝。”
听到这里,薛立风心中突然轻微地共鸣了一声。这和他最开始和薛灏一起生活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不会带小孩却没有办法抗拒,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去接近,试着和懵懂的生命交流,带着研究的心态去观察,仔细分析他的每一步生长。
然后,在这个过程里变得无法分开。
“其实同同妈妈突然跑掉的时候,好多人都劝我把孩子送去福利院,说我没有这个义务帮别人养小孩,增加自己的负担……但是,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怎么忍心丢下他不管呢……那时候我想,就算最后同同注定要离开我,我也要尽力让他过得好一点。孩子是无辜的啊。”
说到这里,季杨的眼角微微泛红,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之下,看上去可怜又柔弱,“好多人说我傻……但说完之后又想办法帮助我,解决同同的户口,帮我介绍工作……我当时想,在别人关怀之下长大,同同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孩子。”
“他的确是很好的孩子。”薛立风低声说,“小孩子看上去懵懂,却比任何一个大人都精明,知道谁对他好,也会努力让对他好的人开心。”
所以他愿意叫你爸爸。这半句话,薛立风只放在心里。
“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他带走。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他只要还有一天不愿意离开我,他就是我的孩子。”
季杨强忍住眼角的泪水,强撑着扬起头,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哽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一耽搁就是半个月,这段时间工作忙,加上断断续续的生病,还有各种突发状况,都没有充裕的时间来写稿。大家随意抽打吧TAT
接下来会努力更新的,求各种爱!
☆、第二十章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9点。张伯开门的时候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点,说臭小子坚持不睡要等他回家,强撑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碟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薛立风不禁莞尔。
悄悄走近一看,小家伙盖着小毯子,睡得沉静安稳,肚皮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
13/22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