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间他走到了他那间公寓门口，他伸手敲门，敲了几声都没人应，只好自己拿出钥匙开门。屋内有饭香，却没有人，他找了一圈，的确没人。
董阿姨可能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已经回去了，可是给他打电话的莫照，也不在。
但乔熠宵却挺开心的，虽知道总要面对那一刻，能拖一会儿都是好的。
他索性洗了手，坐到餐桌跟前吃饭。
董阿姨做饭是真的很好吃。他妈死后，家里就只有阿姨做饭了，那个阿姨做的饭不好吃，他爸却不管他，也不帮他换阿姨，更不多给他钱自己买吃的。就这样将就着直到两年前，开始了每天只吃两顿的日子，早晨两片干面包，晚上一份鸡肉炒饭。
可以说他九年没吃过正经的家常饭了。董阿姨每天给他做四菜一汤，因他胳膊断了，过去一周每天都是骨头汤。昨天他问董阿姨能不能不喝骨头汤了，太腻。
董阿姨当时说不能，没想到今天却给他炖了昂刺鱼豆腐汤，这让他有些惊喜。小砂锅还在煤气灶上，他打开火又热了下，才端到餐桌上。站着就先舀了一勺汤喝，烫得他直“嘶”，也不舍得放下汤勺。汤勺柄很长，他举起汤勺，微微伸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喝。
莫金主给他买衣服给他房子住，这些他全都看不上。除了他帮乔冬阳治病外，他真正感谢的也就董阿姨帮他做的这些饭，而且董阿姨十分好相处，身上的气息十分温和。
他喝了一勺，觉得很好喝，点点头，继续舀起一勺喝，却不料身侧突然传来莫照由远及近的声音：“怎么不坐下来喝？”
“咳咳咳——”乔熠宵吓地直接大声咳嗽起来，手没拿稳，勺子“啪”掉到桌子上，溅得这边一小块的桌布都脏了。他左手撑住桌子，咳得满脸通红，回头往莫照看去。
满心不解，他没听到大门响啊？！这人从哪里进来的？！他之前也明明把房里每个角落都查看了一遍，也没人啊！！！
他满眼的疑问，遮都遮不住。而莫照与一周前他见到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差别，还是白色长袖衬衫、藏青色西裤，乔熠宵直接怀疑他买了三百六十五套这衣服。见他咳成这样，莫金主似乎本来打算过来帮忙的，可能后来见他就连衣襟上都被溅上了汤，便停留在了原地。
这些乔熠宵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家嫌弃了。他伸手抽出面纸擦了擦衣襟，又擦了嘴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头问莫照：“你吃了吗？”
莫照于是又笑了。
乔熠宵觉得，莫照并不是喜欢笑的人，即便笑，那笑也是笑不达心。可不知为何，莫照每次看到他总要笑，似乎他很好笑一样。不过他转念一想，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不的确很好笑吗？
他也没问莫照怎么进来的，作为一个卖身的，他想他还是老实点吧。
见莫照没说话，他想不说话也好，省得又叫他什么“宝贝”，他便又道：“你要一起吃饭吗？”
莫照依然没话没动作。
乔熠宵于是捡起掉了的勺子，走去厨房，换了个新的汤勺过来，顺手拿来了一副新的碗筷。他妈还在的时候，他当真当过少爷。后来他自理能力越来越强，现在莫照不说话，他就给莫照盛了饭，放到桌子另一面，看他道：“你请坐。”
“现在倒是乖。”莫大爷总算开口说话了。
可他说出来的话怎么总这么刺耳呢，乔熠宵之前还自夸自己脾气变好了，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他手里拿着自己的饭碗，差点就砸到地上。不过他到底忍住了，拉开椅子，自己坐下来闷头吃饭。
他做好打算了，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低头，当什么都没听到。
第21章 二十一
他坐下来后，莫照也跟着坐下来。
两人看似当真开始吃起了饭。
说实话，莫照就坐在对面，乔熠宵其实不太有胃口。而且他右胳膊断了，只能用左手吃饭。他并不是左撇子，这些天都是用勺子吃饭，其实有些不太雅观。但毕竟就他一个人吃，也无所谓。董阿姨也照顾他，做的菜都不用吐骨头，都是能直接用勺子吃的。
可今天董阿姨似乎也知道莫照会来，做了一道排骨。具体什么味道，他没尝，并不清楚。只是他瞄了那排骨一眼，莫照突然放下了自己的筷子。
乔熠宵心想这位大爷是不打算继续吃了吗？
莫照却拿起了他面前还没用过的筷子，搛起一块排骨给他，“想吃这个？”
乔熠宵其实很喜欢喝鱼汤，正用鱼汤泡饭吃，冷不防眼前出现了这么一块排骨。他嘴里还嚼着饭，抬头看了看这块排骨，再看向搛着这块排骨的人。莫照现在没有戴那副人模狗样的细边眼镜，两人靠得很近，乔熠宵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去看他的眼睛，原来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睫毛很长。只是不知为何，黑眼圈有点重。
“……谢谢。”乔熠宵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一只空碗，递过去，示意他放到里面。
莫照却压根没睬他，依然举着筷子。
“……”乔熠宵便很真诚地看了他一眼。
莫照的手跟不会酸似的，耐心地举着筷子，看向他。
乔熠宵这阵子在网上也看了不少包养相关的东西，科普性攻略啦，小说啦，电视剧和电影，能看的都看了。看完后他总结出两点：一、做情人没好下场；二、金主脾气总是很差。
于是，他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惜命，他需要好下场。他的脾气特别差，但既然金主们的脾气也差，那么他就努力忍耐一下。所以他再总结：他一定要尽量讨好这人。虽然他特别讨厌讨好别人这件事。
可眼下是什么样的情况？
这个金主的脾气不仅不差，第二次见面就神经兮兮地叫他“宝贝”就算了，第四次见面，就要喂他吃东西？
他很想跟他说：大爷，你是我金主啊。
但出钱的是大爷，最终乔熠宵还是张嘴吃了那块排骨，只是他实在没法做出攻略里欣喜若狂或娇羞的表情。他面无表情地吃起了那块排骨，没有筷子的帮助根本吃不了，他于是伸出左手，大义凛然地用起了手。
途中，莫照一直在一边看着，还看得津津有味。等他吃完，他松了口气。结果莫照搛来了第二块，“喜欢的话，让阿姨以后天天给你做。”
“……”
莫照越喂兴致就越高，直接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不停用筷子往他嘴里丢排骨。这种气氛，说尴尬吧，却又比尴尬多一些东西。说熟稔？更加不可能，两人加起来才见过四面，所有相处的时间叠加起来也不到半个小时。渐渐地，乔熠宵觉得自己跟一只狗似的，莫照就是那喂狗的主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狗吃饭。
虽然拿自己比作狗，乔熠宵也不愿意，但莫照的眼神就给他这感觉。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也实在吃不下去了，脸上的平静终于绷不住了，他开口道：“我吃不下去了。”
就这样，乔熠宵都吃完了半盘子的青柠排骨。
莫照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遗憾的表情，然后说：“没事，下次再吃。”边说边摸了摸他的头。
果然当他是只狗。
乔熠宵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氛围，就起身打算去洗碗。尽管他看得很清楚，从头到尾，莫照几乎没有吃东西，却也懒得再去管他。他站起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莫照却上来拉住了他的手。
条件反射般地，他甩开了莫照的手。
莫照抓得本来就不紧，这么一甩，自然甩了开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乔熠宵，眼中的笑意没了。
乔熠宵心里一个咯噔，他又忘了，忘了他早把自己卖了。
但很快，莫照又微微翘起了嘴角，再度拉住他的手，说：“要乖。”
乔熠宵这次不敢甩开了，被莫照拉着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瞥到客厅的桌上摆的花，随口问道：“怎么是这花？”
那是一束向日葵，乔熠宵最喜欢的花。前几天要换花时，董阿姨问他喜欢什么，他便说了向日葵。他喜欢这种生机勃勃的花，最不喜欢玫瑰那种娘们兮兮的东西。
莫照却说：“这个不好。配不上你。”
乔熠宵心想，他妈的就他这个鬼样子，人家那开得轰轰烈烈辉煌无比的向日葵还配不上他？但是他还是只敢在心里说这些，低下头，嘴里什么也没说。小情人反正无尊严，金主说什么好，那就什么好吧。
显然莫照也有其他话要说，并没有拘泥于这个话题，而是问他：“这几天住得好吗？”
“好。”
“有不满意的地方要告诉我。”
“谢谢，都很好。”
“我帮你把户口迁了过来。”
乔熠宵没有想到莫照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不可置信地猛抬头，“迁过来？！上海户口不能随便入的吧？”
“暂时挂在了大学的集体户口里。”
“……”可能，于莫照而言，这是十分简单的一件事，但于乔熠宵而言，这真的很不可思议。但他也没有因为这个而开心，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又多了一样把柄抓在莫照的手里。他觉得自己的每件事，莫照都知道，哪怕他曾经专业碰瓷了两年。
“这几天在家待着，都做了些什么？”莫照又问。
“上上网，看看书。”
“想再去上学吗？”莫照又扔出一颗糖果，还是乔熠宵最喜欢的菠萝味的。
之前两人坐下时，乔熠宵知道莫照有话要与他说，但真没想到是这些这么正经的话。想继续上学吗？做梦都想上啊，最开始那年，夜里做梦都经常哭着醒过来，每次都是快要迈进大学的大门了，梦就醒了。可是他不知道如果他说想继续上学，他又要满足莫照多少要求。
莫照再道：“我知道了。”
乔熠宵看他，心想，我什么都没说，你知道个屁啊！
“这次，没有说一个脏字，很乖。”
乔熠宵已经对“乖”这个字很麻木了。
“我会安排好的。”
乔熠宵想开口说声“谢谢”，却又不敢说，怕莫照再提要求。
结果说完这些，莫照也不再说话了，客厅里有了片刻的安静。
乔熠宵心想，不会，要那什么了吧？
莫照站了起来，他的手和心均是一紧。站着的莫照低头看向他，“你自己玩，我还有事。”
“……”就，就这样？乔熠宵愣愣地也站了起来，莫照见他这样，笑道：“是不舍得我吗？”
“GU——”乔熠宵想说“滚”，说到一半看到莫照的脸，硬生生地停止了。
这让莫照很满意，眼睛里面终于又染上了笑意，转身往外走去。
乔熠宵目送他离开，莫照回身看他，“不送送我吗？”
他只好磨磨蹭蹭地跟过去，走到一半，他发现不对劲，这不是大门啊！这时他又想起了之前被他忽略了的问题，莫照刚刚到底从哪儿进来的？！
就见莫照走到放满衣柜的那个房间，伸手也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墙上突然就出现了一张门，乔熠宵看得目瞪口呆。
莫照指指门的另一侧，“909，我。”又指指他，“你，910。”
直到莫照离开了，门也关上了，乔熠宵还没能回过神。
什么叫叹为观止，他今天算是明白了。
待他终于回过神后，伸手去摸那面墙，很奇怪地居然看不到任何缝隙，这让他不得不感慨真是高科技。半晌，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他不会开这扇门，更不会关这扇门。
莫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于莫照而言，是没有任何隐私的。
不过这些问题再多，终究抵不上莫照那句“想再去上学吗”，他必须要承认，他很想，十分想。他其实是有点蠢的，就因为莫照这句话，他甚至觉得卖身被睡也没什么了。
结果莫照并没有睡他。
他想，莫照应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一点吧？
不过玩政治的人真的很厉害，养情人都能这样归置房子，这要说出去，不说是普通邻居，别人都不信。谁又知道，这两间看似毫不关联的公寓，其实本来就被打通了，是一体呢。
但他也感谢莫照的这个身份，莫照恐怕当官太久了，终究做不来白日宣淫这事儿，只怕还要再等等，他到底又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做不来。
那种事，还是晚上吧……
莫照花大价钱把他买来，总要睡他的。
他回到客厅打算倒杯水喝，喝了没几口，他的手机便响了，是新手机。里面存了莫照、高铭与万灵的电话号码。电话是高铭打来的，乔熠宵跟见了鬼似的露出嫌弃的表情，但到底因为身份的暂时不同，他不情不愿地接了起来。
高铭还是那副鬼样子，说话既快又简洁：“车子五分钟后到楼下，你收拾下。”
乔熠宵以为是要去买东西，也没多说，只说知道了，随手套了一身衣服，便走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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