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岚伸手接过,尝了一口,糯中带韧,甜而不腻。
“嗯,确实好吃。你也吃吧,我吃一个就够了。”
玉公公顿时眉开眼笑,张口说道:“谢谢大人!”
太阳升起又落下。
天色已是黄昏。
想必宫里的宴会已经散了。
马上便要到戌时。
“大人,刚刚贵妃娘娘的侍女过来问我们一会去不去听戏。”玉公公走上前来向他禀报,一边自言自语道:“真奇怪,贵妃娘娘这可是第一次请您去听戏呀,以前有戏台的时候可都没我们的份,这次怎么想起您了呢。”
阮岚也感到诧异,不过这样也好,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不然他还得找借口说服玉公公怎么让他去翠蝶宫。
于是他回道:“说起来我也很久不曾听过戏了,有点想念,不如今晚便去看看吧。”
“那我也能去听戏了?“玉公公眼中一亮,“听闻来宫中唱戏的都是京城名角,常人很难得见,没想到奴才今晚也能听一次,真是托大人的福了!”
阮岚心想,若是玉公公到时候知晓他去听戏其实是为了逃出宫,不知道还会否这样开心。
过了今日……
以后……多半是再也见不到玉公公了。
夜幕降临。
宫内华灯初上。
此时正是戌时。
戏台上的人正咿咿呀呀唱着戏。脸中央点着一抹白的丑角不知唱了哪一句,台下的人顿时哄堂大笑,纷纷拍手叫好。
阮岚已然落座,他坐在安排好的位子上,在装瞎的间隙偷偷望向极远的前排。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登时看见了尹辗的后脑,旁边有贵妃,皇子,以及另一位年轻貌美的妃嫔。
想必那位便是卫婉嫔了吧。
尹辗在宫中左拥右抱,想有多少佳人就有多少佳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没有他也能过的很好。也许等他逃出宫后,尹辗会忽然良心发现,发觉自己还是最喜欢女人,便不想再来找他。
这样真是再好不过。
阮岚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跟一旁的玉公公道:“公公,我想去解手。”
玉公公正听戏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阮岚这么说,恋恋不舍地回回望了戏台两眼,道:“好的大人,奴才这就扶您去。夜里太黑,您可别摔着了。”
两人离席向外走去。
阮岚在前面走,玉公公在后面紧紧跟着。
阮岚绕过尹辗可见之处,朝着翠蝶宫旁走去。
“大人……茅房不在这里……”玉公公小声提醒他。
“嗯,我就是想到处走走,那里人太多了,我不太习惯。”
这倒是事实,阮岚一直住在偏僻的荷玉轩,与常人隔绝,平日宫中有什么热闹的活动尹辗也不会让他参加,所以对于这些熙来攘往的事情,他早就不习惯了。
阮岚不一会便绕上了翠蝶宫的台阶,看到了里面应接不暇正忙碌奔波的人影。
阮岚越走越快,在人群中穿梭,玉公公在后面叫他,小小的个子被人群挤来挤去:“大人,里面不是茅房!哎,别撞我,你怎么看路的……”
忽然阮岚看见翠蝶宫深处的一间屋子,门打开着,里面并非漆黑,仅稍有些光亮。可是却没有人进出。
应该就是这里了。
阮岚直接大步冲了进去。
后面的玉公公眼睁睁看着阮大人疾步走进一间屋子便没了身影,他连忙钻出拥挤的人群,也跟着走了进去。
阮岚刚踏进屋子没多久,便听见身后一记闷响。
他转身一看,原来是玉公公已经被在屋子里躲着的人用木棍敲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明天就能出宫了=-=
第14章 护城河边
屋中有两名身着常服的男子,其中一人收起木棍,将晕厥的玉公公拖到了角落,扒下了他的外衣,严严实实捆了起来,并在他口中塞了坨白布。
玉公公双眼紧闭,中衣勒在身上,双手缚在背后,下巴被那人野蛮粗暴的动作震得微微扬了起来。
阮岚实在不忍,想跟上去,却被房中另一人拉住。
拉他之人约莫二十四五,浓眉大眼,两片小胡子长在鼻下,看着有些好笑,他与阮岚身形相似,谁知力气却十分大。
他稳住阮岚的胳膊平视他道:“阮公子,为防他走漏风声,我们只能如此。等确认您离开京城完全脱险后,我们便会将公公松绑,至于公公的安全,您无需担忧,我们会在最大程度上护他周全。”
阮岚朝玉公公躺倒之处忘了两眼,叹息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想装扮成我们二人的样子?”
他和玉公公不见了,一定会被暗卫发现,所以必须要有人装成他们二人的模样尽快回去,一旦被发现,他将插翅难飞。既然这二人看上去如此自信,必定是有了两全之法。
“不错。我们二人精通易容,且擅长察言观色与摹仿声音。您请放心,我二人在三天前便已经混进宫来在暗中观察你们二人的一言一行,而且我们口风一向紧,既然是受公主所雇前来助您,自是不会将您出卖。等到确认您安全出城后,我们便会易容成另外二人的模样逃脱。”
“这……”实在太为神奇,阮岚不禁将信将疑。
“大人,您今晚可要吃什么夜宵?”
忽然,玉公公的声音在屋中响起,阮岚心中惊诧,循声望去,只见玉公公身着常服,眼中神采灵动,笑容灿灿,露着一对小虎牙,正速速向他走来。
看这笑容满面的样子,“玉公公”哪里还有刚刚被打过一闷棍的可怜样。
步子是小步疾走,稍微有些外八。
竟然连走路的步伐都如此之像。若不是这身衣服并非玉公公原来穿着的宫服,若不是阮岚看见玉公公仍晕在墙角,哪怕是与玉公公朝夕相处的阮岚,可能一时间都分辨不出来!
实在是太相像了!
竟然在三两句话的功夫里大变活人,阮岚对这两人精湛的的易容术实在是惊奇又佩服。
“如何?大人可是放心了?”身旁之人开口问他。
“玉公公”脱下了自己的衣服,为被绑缚在墙角的玉公公披上,然后迅速换上宫服。
另一人则递给他一支翠玉发钗和一只上头有两片鸟羽的冠帽:“这是我二人与公主交易的信物,只要您拿着玉钗,换上我这身衣服,到时便可混在戏班中和他们一道离开,出宫门后,戴上这顶帽子,您便能看见公主派来的接应之人。如此一来,我二人的任务就算是初步完成了。”
阮岚接过冠帽和发钗后,那人便背过身去脱下外袍,随手搭在了“玉公公”的臂膀之上。
“有劳阁下。”阮岚双手抱拳向那二人深深鞠了一躬:“不知该如何称呼二位。”
随之而来是极为短暂的寂静与沉默,等到那人才再次转过身来,声音却忽的变了调:“我二人行走江湖多年,唤我二人‘沈椿容指 ’的名号便是。”
那人对他微微一笑,衣袂翩翩,红润的唇间依稀可见整齐洁白的牙齿,右眉处还有颗极小的黑痣。
这是……
阮岚看着与自己并无二致的脸,顿时觉得自己已然灵魂出窍,仿佛正漂浮在空中在窥看自己的肉身。
只见“他”拾起“玉公公”手中的常服,说道:“阮大人,还请穿上,我们可以走了。”
阮岚回过神来,如梦初醒,那人给他戴上了两片胡子和一对五黑浓郁的眉毛,然后将手在他脸上隔空一挥,似是撒了什么药粉。
那人估计是把自己易容成他原先的模样了。
“如此一来,您大可不必担忧被人识破。”那人回头对“玉公公”说道:“时间紧迫,安顿好公公,我们即刻出发。”
“是。”“玉公公”答得恭敬,与原版竟瞧不出一点分别。
阮岚正走在戏班的队伍里,和他们一同出宫。
夜色在昏黄宫灯的映衬下颇显朦胧。
戏班里的人唤他“阿山“,有两人让他背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铁匣子,说是戏班班主送给他的。走起路来,里面的东西滴铃桄榔作响。
戏班里几乎所有人都或抱或提着厚重的物件,只有他除外。
阮岚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答话,他不会易声,所以便没有出声。直到他听见戏班里的人交谈,才知道所谓的“阿山”是个哑巴。“阿山”是前些日子才进戏班的,由于他不会说话,所以不能学着唱戏,只能干些杂活,帮他们搭把手。
“阿山,你前两天去干嘛了?怎么没看见你?”人群中有人问他。
阮岚记得方才在翠蝶宫时,那人跟他说,三天前他们二人便已易容入宫观察摹仿他和玉公公,与这人口中阿山离开的时间相符。看来可能从来都没有什么哑巴阿山,那人前些日子为了助他逃脱,才捏造了一个哑巴阿山的身份,混入戏班,伺机而动。
“哈哈,该不会是回去娶媳妇了吧?我们阿山这么大岁数了,是该娶媳妇了。”
“去去去,这叫什么岁数大,才二十五岁,我可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上媳妇呢。”
“我看也不像娶媳妇,哪有娶完媳妇两天后就跑回来的。”
“就是啊。”
“哎?万一是被媳妇踢下床的呢?哈哈……”
“……”
阮岚不愿意听他们污言秽语,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闷头往前走。
“喂,别说了,你们看阿山耳朵都红了,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
言毕,众人便一同哄笑起来。
声音可能是有些嘈杂了,带头的侍卫“喝”了他们一声,厉声说道:“宫内禁止喧哗。”
霎时鸦雀无声。
之后的一段路上戏班里的人都没再敢说话,四周寂寂,阮岚匣子里不断传来的滴铃桄榔的声音,突然显得响亮非常,十分突兀。
一行人终于走到皇宫中最后一道大门。
这时,驻守在门边的一个侍卫忽然叫住了他。
“你!停下!”
阮岚顿感不妙,一颗心脏紧绷了起来。他抬头瞪大了眼睛,那守卫果然正指着他:“说你呢!对!就是你,愣着干嘛,快出来!”
阮岚只好硬着头皮走出了人群,周围的眼睛都像在看好戏一般望着他。
“盒子里装着什么?怎么这么响?”那侍卫抢过他身上背着的匣子,“打开来看看。”
众人纷纷伸出头来望着他那铁匣子。
侍卫正笔挺地站在他身边,一脸戒备,手持长|枪,长|枪枪头在微弱的宫灯灯火下似乎正闪着诡异刺眼的光芒。
阮岚闻言照做,翻开盖子——
“噗哈哈哈哈哈!……”
身后一群人忽然大笑起来。
阮岚低头一看,只见那铁匣子里只有约十枚左右的一文钱币,以及——
几页春|宫图册。
越是自命清高的儒士越见不得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这些荒唐事,阮岚吓得登时一手丢掉了那匣子,里面的钱币滴溜溜地滚落出来,春|宫图也随风飘舞在地。
画中,一个搔首弄姿的女郎和两个壮汉正在行那苟且之事……
阮岚登时羞红了脸。
身后人群中有人说:“哎,这位侍卫大哥,阿山是个哑巴,又没有老婆,平常只能看看这些东西,别难为他了。”
“是呀是呀。”
阮岚转头望去,出声之人正是之前给他铁匣子的那两个人。
真是岂有此理,阮岚明亮的双眼中燃起一丝愤怒,不禁在衣袖下握紧双手。他们二人之前说的明明是:“这是班主送给你的”。
那侍卫见此情形,微微蹙眉,道:“不要吵了,你们还想不想出宫了?”
嘈杂的人群这下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侍卫对阮岚说:“你,把东西都捡起来,装好!”
阮岚只好蹲下身捡起那些铜钱和那几张污了他眼的春|宫图。
就在阮岚捡东西的时候,那侍卫目不斜视,手持长|枪威严地绕着戏班走了一圈,他身材魁梧,步子踏在地上,听上去格外硬实。
阮岚捡完站起身,发现侍卫正站在戏班所有人的背后,那些人不敢出声,只能低头看着地上那侍卫拉长而可怖的漆黑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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