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阵烫人的热气扑面而来,阮岚赶紧用衣袖捂住口鼻,这气味熏得人难受,阮岚被迫紧闭双眼。
再睁眼时——
身旁那名倒在血泊中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此时此刻,整个宅子上空黑烟滚滚,四处弥漫着呛人的浓烟。不远处的楼阁尽数燃烧了起来,翻腾着成百上千盏灼人的火舌。
“救命啊——”
“着火啦——”
“阿福还困在二楼呢,我得去找他——阿福!阿福!”
“小姐!小姐你在哪!”
“救命啊……有人杀人了……啊——”
“怎么出不去?门都被上锁了!来人!救救我们呐!——”
到处都是哭喊声、求救声、以及人被困在屋中被活活烧死的那种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救命!——啊——”
一座连接着两楼阁的空中桥梁被大火突然烧断,上面的人全部坠落,摔在了下面的假山山岩上。
那座假山登时被染成了血红色。
所有人都在拼命从内院往外跑。有的人因急于奔跑,身体一时不稳而被绊倒在地,而后便再也爬不起来,被后来的不断向外拥挤的人群活生生踩死。
只有阮岚逆流而上,穿过惊恐逃窜的人群,走过破败不堪的长廊。
所幸,那些人都看不见他,也都碰不到他。
他终于抵达正院大门,阮岚抬头望了望门上肆意刻着“万事亨通”四个大字的牌匾,随后便走了进去。
院中正燃着熊熊大火,火势愈演愈烈。烫人灼热的气息烤着阮岚的皮肤,呼入的空气似乎是在灼烧他的鼻腔,让他如芒在背,疼痛难忍。
院中一棵正在燃烧的青檀轰然倒地,火苗顺着树枝窜到了院门之上,“啪嗒”一声,牌匾从顶处摔落,上面黑漆漆一片,显然已经烧焦。
“你来了。”
听见声音,阮岚才发现,院内的台阶上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身穿青黄色衣袍,两手交叠在身后,向远处遥望着这一大片熊熊燃烧的楼阁台榭。
与宅内其他人不同的是,眼前之人似乎颇为淡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人方才似乎是在对他说话。阮岚走上前,想一探究竟。
谁知,那人慢慢转过了身——
阮岚随即愣在当场。
他认得这人!
就算这人化成灰他都认得!
额下两道剑眉,隆正的鼻梁,五官端庄大气。
仿佛是生来的帝王之相。
——这是一张和尹辗颇为相似的脸。
阮岚喉中哽咽,脱口而出道:
“太子……”
阮岚已经昏迷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尹辗抱着阮岚走到长亭内,将他放在靠椅上,然后脱下外袍盖在了阮岚身上。
这时,正处于昏迷中的阮岚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眉头紧皱,喉咙中咕噜咕噜地喊着:“太子……太子……您要去哪……太子……”
“阮岚?”尹辗伸手拍了拍他的侧脸。
“太子!……”阮岚猛地坐了起来,直直地望着前方。
阮岚额前汗水直流,后背的衣服也全被汗水浸湿。他用手摸了摸盖在他身上的衣服,看着尹辗的脸,好一会儿气息才平复下来。
“阮岚,你梦到什么了?”
“太子……我看见太子了……”阮岚的视线绕过尹辗,看向他身后的假山与远处的楼阁,伸手指道,“就在那里……”
尹辗见阮岚仍然有些神智不清的样子,便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打开来后放在阮岚鼻下。
阮岚嗅到了一丝清香的气味,迷茫混沌的眼神顿时清澈了许多。他闭起眼睛,右手揉着太阳穴,半响才道:“我刚刚好像梦见这座宅子的出口了。”
尹辗倒也不觉得意外:“既如此,你便带路吧。”
“嗯。”阮岚从长亭中站起身,忽得看到尹辗身后有一堆白骨,只是,和之前那堆不同,这一堆里的骷髅头尚在。
“这是……?”
尹辗道:“这便是一开始我们见到的那些骨头。”
“?”阮岚疑惑不解。
“其实在石桥上时,你在河里见到的东西并非假象,我是怕你一时间难以接受,所以才说那是迷惑人眼的虚幻之物……”尹辗解释道,“那只头找回自己的身体以后,便聚集成了人的躯干,前来寻我们,只不过,可能是因我身上存有龙气的缘故,一碰到我便再次化成一堆白骨。”
阮岚听得云里雾里,顿时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是说,您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些东西?”
阮岚口中的“这些东西”,是指这座宅子里的鬼怪之物。
尹辗的眼眸向远处望了望,没有否认,只道:“我曾有所耳闻……”
“陛下,不愿说就不要说了。”
阮岚没好气地心想,要只是“有所耳闻”,尹辗对这些东西怎么可能知晓得如此清楚?
尹辗果然住了口。
二人一同走出长亭,阮岚看着前方假山和最后一段假山之上的楼阁复道,不禁想起方才在梦中时,有人从那上面跌了下来,砸到坚硬的怪石假山上,鲜血四处溅开的画面。
阮岚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尹辗跟在他身后,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异常,忙拉出他,问道:“怎么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阮岚摇头:“陛下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尹辗朝着空气中嗅了嗅:“似是……有些焦糊味。”
这些焦糊味在一开始他便闻到了,只不过,越靠近这些楼阁,气味就越浓越刺鼻。
阮岚道:“刚刚在梦中,这里起了一场大火,宅子里所有人都死了。”
尹辗问:“被烧死的?”
阮岚却没有继续回答。
此时,二人已穿过一道长廊,来到了宅内正院门口。
抬头望去,只见大门上悬挂着一个木制匾额,上面完完好好地刻着四个大字。
——“万事亨通”。
第24章 睹物思人
院中空空如也。
唯有一颗高大翠绿的青檀矗立在庭院中央,一部分树干隐没在了屋宅上空的浓浓黑雾里,抬首望不到顶,不知究竟高几何许。
在方才那个梦境中,这棵树与门前那块匾额,应该都已被烧焦了。
阮岚绕树走了一圈,望着眼前这棵树绿荫如盖的样子,道:“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枝叶竟如此繁茂;没有阳光雨露的灌溉,亦不枯萎。”
尹辗看着那棵树,却道:“它已经死了。”
闻言,阮岚先是惊了一惊,随后闭着眼叹了一口气:“……嗯,是该死了。”
今天他见到了如此多的怪事,早该见怪不怪。
阮岚停在树下,而尹辗则走到了树旁一座宅邸内最华丽贵气的楼阁面前。
阮岚看着台阶上的尹辗,不知为何竟觉得眼前的身影和梦中尹成的背影交叠起来,越发诡异而不安。
尹辗刚刚站稳,就听见身后的阮岚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问他:“陛下……此地与前太子会否有什么关联?。
尹辗看着阮岚那张眉清目秀的脸都焦虑地皱巴了起来,便伸手用拇指在阮岚的眉头轻轻抚了抚,摇着头笑道:“你竟然问我?最清楚尹成的不该是他的谋士你么。”
这句话细细一想还颇有些道理,阮岚也顾不上尹辗那只爬上他脸的手了,竟真的开始考虑起来自己究竟以前是哪里失了职。
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尹成和皖南这座宅子有什么关系?
尹辗将手指在阮岚弯弯浅浅的右眉上描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尹成真的和此地有何联系,且你不知道的话……那么,另一个人一定知道。”
阮岚蓦地抬头,看着尹辗清明的眼睛。
二人相视后,异口同声道:“冯比知。”
作为万众瞩目炙手可热的太子,尹成自然不会只有阮岚一个心腹。
当时,冯比知任礼部侍郎,与阮父私交甚好,二人共为尹成一派效力。只不过,冯比知官位品级不如阮父的吏部尚书高,名气不如文采斐然闻名京城的阮岚大,而阮岚作为尹成的伴读,又从小和尹成一起长大,交情甚笃。因而在太子身边的心腹红人中,显然阮岚风头更盛,将冯比知彻彻底底地比了下去。
然而,只有阮岚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冯比知在尹成心中具有极高的地位,相较于阮岚,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说阮岚是尹成争夺皇位棋局之上的明子,那么冯比知便是尹成留的一手暗招。
尹辗思索了一番,道:“不过……冯比知好像在十多年前便已经死了。”
阮岚点头:“不错。十一年前,冯比知遭人弹劾贪污祭祀用典的拨款,呈上之证确凿,已然无力回天。最后冯比知被大理寺判决午时问斩,冯府也跟着被抄了家。太子眼看着心腹受奸人陷害,从锒铛入狱到抄家问斩,却只能不闻不问装作无动于衷,是为弃车保帅……”
阮岚说着说着,眼中的神色便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哎,阮岚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尹辗打断他,眼眸一转,忽道,“阮岚你胆子不小啊,竟敢骂朕是奸人?”
阮岚却说:“并非如此。在今日之前,我的确以为是陛下做的,包括太子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这般以为。直到我看见……方才陛下的反应。如果真是陛下一手策划,又为何会在考虑了一番以后才想起冯比知‘好像’是在十多年前身亡?可是若真的不是陛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故意和太子对着干……”
阮岚话锋一转:“所以我猜测——这也是我之前一直不敢去想的问题——会不会冯比知……是太子亲自除去的?”
尹辗神色一凝。
阮岚又道:“倘若冯比知于太子而言甚为重要,是争夺皇位中不可或缺的一招暗棋,那么以太子之能,无论如何都会争取保下冯比知。但是太子在整件事一开始便将冯比知看作了弃子。可见并不想救他。所以,无论整件事是谁做的,太子想要的只是冯比知死去的结果。会不会是冯比知知道太子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因而……他必须死?……”
他想起梦中尹成背手抬首远眺之时,说了一句话。
——“你来了。”
现在再回想起来,那时尹成唤的根本不是他,而很有可能是……冯比知。
也许正是这座宅子里的秘密,才使尹成对心腹痛下杀手。
阮岚回首望着这座阴森宅院里的假山与青檀。
宅内幽暗静谧,无声无息。一副死气沉沉无人烟的样子。
却有一棵长得高大茂盛的“死树”。
——不知是谁在向他托梦?
忽然他听见尹辗说:“你们这一派人的心思可真是缜密难懂,着急起来连自己人都杀。”
阮岚垂眼,平静道:“我相信太子自有苦衷,他也是身不由己。”
“呵。”尹辗哂笑一声,心里却有些小小地嫉妒起来:阮岚还真是护主。
阮岚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说道:“如果我不曾记错,那么,只要进到这里,应该就能出去了。”说完就想推门。
“等等。”尹辗拉住他,“我来。”
用一只手臂护住了阮岚的身体,尹辗将门推开。
明明看上去是那么崭新华丽的大门,却发出了“吱呀”一声似乎是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声响。
忽然间,从打开的那处门缝中窜出来一道白烟。
是暗器!
“小心!”阮岚在旁提醒道。
尹辗早有准备,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折扇,“唰”得一开挡在了二人面前。尹辗用内力一逼,那串白烟便好似一道光打在镜面上迅速地转了向。
“这是……”阮岚霎时瞪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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