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扭头去看施今歌的背影，被化妆师芳菲一把掰了回去，用把刷子在他脸上涂涂抹抹，还轻声笑道：“我们施影帝平常可从来不多话的，要不是因为你是那位俞总喜欢的人，他才懒得理你。”
“啊？”苏杭还矒着。
芳菲道：“我们施影帝啊可喜欢那位俞总了，只要是俞总出面的，就算是商业烂片，他都愿意客串。”
“啊？！”苏杭惊叹，施今歌喜欢俞叶舟？他们不是相差快十岁了吗。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和俞叶舟也相差十岁，好像没什么问题。
芳菲看他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终于收心不再调戏他了，解释道：“安啦，不是那种喜欢。大概是……对恩人的那种喜欢吧？反正不会跟你抢的啦，悄悄告诉你，施影帝已经有爱人了，就是那个餐厅‘十里’的老板，他们俩可恩爱了呢！”
“芳菲！”霍然一声喝令，苏杭转头，看见施今歌一手撩起帘子，瞪着芳菲，脸上似乎有点……红，“乱说什么，好好工作。”
“好啦boss！”芳菲朝苏杭吐了吐舌头，低声笑说，“看，害羞，还不让人说呢。”
苏杭也不禁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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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廖牧然正在跟副导演们说着关于某些场景设计不合格、以及一些首饰看起来太廉价了的问题，副导演不甘愿独自承受怒火，转头就把相关人员提到了他面前。
大家正在有难同当接受批评，突然廖牧然话音一顿，抬起头远远望着别处。
众人纳闷地回头去看，也纷纷惊诧在原地。
化妆间设在影视城里几座古色古香的小殿中，此时，一只木屐从门中迈出，紧接着一位着宽袖青衫的绝世公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双足赤|裸，腰间松垮系一带，衣料堆叠在窄细的腰带之上，胸膛斜下一条未整理严谨的衣缝，肩头半披着一件素白纹竹的衫。
一把古朴的七弦琴躺在他的怀中，墨绿色的琴穂依着他随意拢起的墨发流泻而下，这位翩翩公子走出来，因过于灿烂的阳光而抬起手轻轻一遮，宽大衣袖顺着他白皙如玉的手臂滑落下来。
随后他以手揽住怀中之琴，视线缓慢游移，眉眼微扬，似笑非笑，颇有一番慵懒闲适之势，仿佛身下所处并不是嘈乱的片场，而是一方世外竹林，而他只不过是为了寻找一处避世之地，以便弹琴饮酒、与友共诗的方外士人。
就连早已换好戏服正被人夸赞的施今歌也不由看呆了，他望着那位公子走下台阶，木屐与地面发出轻声碰撞的声音，他竟一时不敢上前说话，怕是扰乱了这副令人心生羡慕的如画美景。
最终这片宁静被“咔嚓”一下快门声打破。
专门负责拍片场花絮的某导演助理看着相机中的画面，不禁花痴地感叹：“好帅……”
苏杭身材高挑，衬得上嵇康的“七尺八寸”之说，而揽琴斜倚的姿态也有肆意洒脱的名士气质，廖牧然对他的造型十分满意，心情也好起来，连之前被他训了一通的美工组人员也因此获了大赦。
“嗯，不错。”廖牧然点点头。
“唷，小帅哥！”苏杭闻声回身，见到一个官服打扮的人正斜挑着一抹笑容看着他，对方手里的道具是一握竹简，“你就是苏杭啊！幸会，我是钟汇，很不幸的是，我演的也叫钟会。”
原来是那个向司马昭进谗言，最后害死了嵇康的钟会。
苏杭单手抱着古琴，与他握了握手：“你好。”
“好了！嵇康和山涛就这么定了，先去拍定妆照。阮籍呢，怎么还没出来？”廖牧然拍拍手，扬声吩咐道，他上下观察了会儿钟汇的服装，一皱眉，“钟会不行，去换一套——赶紧动起来！”
钟汇眨眨眼，回到化妆间去换衣服。
苏杭在摄影师的吩咐下，将衣襟扯得更杂乱一些，外面那件纹竹衫也只挂在肩头上，两只宽袖随意地垂在身侧，他曲起一条腿倚着雕花廊柱，微微低头阖目，一手按在琴弦上。那边鼓风机一吹，袍袖扬起，摄影师就开始噼噼啪啪地按快门。
折腾了快一小时，换了好几个姿势以后，他的定妆照终于算是拍完了，正好饰演阮籍的演员也进了棚，道具师在阮籍身旁摆了张棋盘，三四个酒坛。
苏杭在旁边看了会儿，忽然隐约听见导演那边在争吵什么。
廖牧然怒道：“……都要开机了，她突然说档期排不开？！”
而副导演和制片人都一筹莫展：“换别人吧。”
几人又联系了几个候选人，都因为各种状况没有办法进组。
苏杭听了几句，大概了解了前后因果，大致就是饰演嵇康妻子“长乐亭主”的女演员突然来不了了，导致女主空缺，他听几人因此吵了几句，才慢慢走过去，对廖牧然说：“导演，您看秦璐怎么样？她最近好像没接新戏。”
被这么一提醒，廖牧然倒是想起她来了，要颜有颜，要演技也算有演技，对于救场来说实在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制片也看过秦璐在《零》中可圈可点的表现，对此人选也表示赞同。廖牧然仔细想了想，犹豫道：“不过……你们之前出过绯闻，现在合作不太方便吧？”
苏杭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清者自清。”
当天相关主演都拍好了定妆照，廖牧然将开机时间定在后天，明天一天做剧本研讨。
开机后的第三天，秦璐入组了。
她一来就先给大家分发礼物，虽然每一份礼物的包装都是一样的，但从她助理分礼物的神色可以看出，给苏杭的那一份肯定和别人不同。
秦璐这回学乖了，跟苏杭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感激道：“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苏杭假装并不知情，接下礼物后转手就递给竹钰收着。
“我听说了，是你向廖导推荐我的。”秦璐真诚地说，“我还以为，出了那种事，我再也演不了电影了，更没想过我竟然能进这种大班底的剧组……谢谢你，苏杭。”
苏杭将肩头快要滑落下去的外衫拽上来，半晌才丢下一句：“那你就当欠我个人情吧。”
第五十九章 借喜服
因为施今歌是客串出演，时间宝贵得很，所以前期先拍他的戏份。
新合作的几个副导演并不太清楚苏杭的能力，个别的还暗中担心在这些大腕光环的笼罩下，苏杭会显得黯淡无色，毕竟许多新演员心理素质不太好，一见影帝影后什么的直接晕菜，戏都不会演了的大有人在。
而廖牧然对此毫不担心，只说了一句：“遇强则强。”
一开始大家还不是很明白廖牧然的意思，直到拍到施今歌与苏杭的对手戏，众人才恍然大悟。
遇强则强——苏杭跟施今歌搭戏的时候，眼神明显是不一样的，连气场都似铺开了，就算眼前的对手是拿了奖项大满贯的影帝，他也毫不落下风，某场爆发戏里，他甚至将施今歌逼得ng了两次。
而对苏杭来说，施今歌的演技并不强势，让人感觉很舒服，而且他所饰演的山涛也是个谦谦君子型的角色，苏杭虽然也有些压力，但并没有受到压制的感觉，反而在施影帝有意无意的牵动下，表现得更加出色了。几场戏下来，苏杭演得畅快淋漓，渐入佳境。
两人暗中拼戏的结果是，原本需要十天完成的戏份，他们一周就搞定了，很快，就到了施今歌的最后一场戏。
此时苏杭形容狼藉，但仍面色不改，仪容的杂乱并不能将他身上飘逸不羁的气质抹杀，他倚坐在牢房墙壁旁，四周潮腐难闻，虫鼠吱鸣，而他本人气定神闲，双手凌空，似面前仍有一琴，正阖目无声地弹奏着。
阴暗囚牢的走道中传来脚步的回响，哒、哒，愈来愈近，最后衣袂窸窣之声停在了自己牢房的栏外，有人张口低哑唤道：“叔夜……”
苏杭眼睫一颤，却并没有睁开眼，手下沉稳快速地撩动着无形的琴弦，阴冷的囚室中仿佛扬起激昂灵动的乐声，那琴音越来越快，他手指挑抹的节奏也愈加有力，直到最后一指将弦一挑，铮然一响，他所有的动作都止于此音，片刻之后，他才缓缓掀开眼帘，向来人微微一笑：“巨源，你来了。可带笔墨？”
施今歌伸手握住牢栏，面上神色似要将那坚|硬的铁物掰断，可最终，他也只能低低地叹上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块素白的绢帛，递进牢中。
牢中之人道谢接过，将帛铺于地上，挽起袖子，施今歌也坐于牢外，替他研墨。苏杭执笔，洋洋洒洒写下字句，神色从容似以诗会友一般，毫无书写遗言的悲怆之感，唯有稍许落寞，写完收笔，留下落款，他便继续倚着墙壁，等待墨迹干涸。
施今歌向那帛书眺了一眼，千字之言，他谨小慎微，笔下之句全然不似那个旷迈不群、恬淡无欲的嵇康，他字字句句苦口婆心，告诫儿子要遵守中庸保全之道，他希望儿子莫肖父，也莫要走上他这样注定穷途的道路。最后，当看到“巨源在，汝不孤矣”一句时，施今歌眸中顿时红满血丝，不忍地移开视线，与苏杭对坐无言。
然而，此时无言胜有言，他们多年友谊，早已无需付诸于口。
良久，苏杭将帛书叠好，交于施今歌手中，低声道：“拜托你了。”
窄小的牢窗外，一掠乌影横飞而过，长长鸦鸣似临刑凄惨的号角，久久回荡在空荡潮湿的牢房中。
“卡！过了！”廖牧然站起身来，吩咐场工给羁押苏杭的牢房开锁。
苏杭捋了捋颊边的乱发，向施今歌道：“恭喜施影帝杀青了。”
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施今歌对眼前这个谦而不卑的青年却十分有好感，他将对方身上沾到的稻草摘去，笑了笑：“那也得多亏你ng次数少，我才能这么快杀青。”
当晚大家一起去附近的海鲜城给施影帝摆杀青宴，施今歌酒量奇差，喝了三杯都没有，就脸色泛红，平日三句值千金，眼下竟话多起来。席间一直握着苏杭的手，说把化妆师芳菲留下给他，还叮嘱他好好拍戏、好好对俞总。
苏杭只好讪笑着连连应下，并劝他少喝一点。
散席时，施今歌已醉得不省人事，苏杭正想让竹钰开车送他回去，却见一人阔步推门进来，将施影帝背上肩头。施今歌睁开眼看了看，叫了声“一清”，便放心地睡过去了。
原来是施影帝的那一位啊，苏杭看戏似的目送他们走出房间。
他正也要回酒店，突然肩头挂上来一人，是钟汇。
钟汇笑嘻嘻道：“也恭喜你啊？”
苏杭奇怪：“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钟汇一脸的不可思议：“没看剧本？人有四喜，你明天就要沾一喜啦！”钟汇说完便摆摆手，做了个鬼脸，与他告别了。
苏杭在原地略一思考，便记起来了，明日的戏是要拍嵇康与长乐亭主的大喜之日，所谓的四喜之一，洞房花烛夜。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但并不至于醉，上车以后垂着头靠在车窗上，脑海里一幕幕地过着剧本。他看到自己骑在系着红花的高头大马上，一行队伍吹吹打打行过街坊，至一座人户前。
一群丫鬟簇拥着新娘子走出来，炮竹声噼里啪啦震了满地的红屑。
拜过堂、敬完宾客，他摇摇晃晃地回到房内，用喜秤去挑那方精致红艳的盖头，新娘子的面容渐渐从盖头下露出来，苏杭微微弯腰，去欣赏他的新娘，却看到了……俞叶舟的脸。
苏杭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醒过来，见自己仍在车上，他望向窗外，回味着梦中的婚礼，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如果某人知道他明天就要跟别人成亲了，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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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杭一身红袍，大喜之日仍坦胸执酒，狂迈不羁，而秦璐红妆红裙，顿显娇羞。旁人见他们俩站在一起，都要赞叹一句才子佳人成双成对，更有八卦的还想起了之前那场绯闻。
中途休息，苏杭经过廖牧然的同意，便叫竹钰偷跑张喜服照，以助理的微博账号发出去。
“为什么不用苏哥你的号啊？那不是更能起到宣传的作用吗？我的号上粉丝不是很多……”竹钰挠着头发，反倒不是很明白。
“叫你发，发就是了，别多说话啊！”苏杭吩咐了两句，便又投入到拍摄中。
竹钰“哦”了声，在苏杭拍摄时抓了几张，最后挑出一张最好看的来，修图调色上滤镜，直搞得倾国倾城俊美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这边竹钰刚发出去，那边还在办公室内审阅公务的俞叶舟就收到了关注提醒。
打开一看，顿时两眼发亮。
只见画中苏杭喜服垂身，胸|前随意地裸出一片，露出半边精致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就算是大喜之日，他仍是不羁俗礼，墨发如瀑，仅以一根红绸在尾部揽住，正手执一盏玉瓷杯，低头抿唇，浅笑倏忽，而另一只手则斜斜握着一杆绑着红带的喜秤。
俞叶舟盯着这照片欣赏了许久，默默流着口水档下来存进手机，换成新桌面背景。
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他成亲了！跟谁？！
第一次成亲竟然不是跟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吴睿领着下头一人来汇报工作，一推门就见老板正披上大衣往外走：“哎、哎，老板去哪儿啊，这汇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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