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英俊的第六天
陆绍晖是来和制片人讨论投资合约的事情的。这事儿本来并不是非得急着现在就做，只是陆绍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听肖秘书说今天网剧正式开拍，思索老半天之后还是推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酒会，状似不经意地说：“下午去和制片人谈谈。”
肖秘书有些惊诧，不过还是依言改了日程。陆绍晖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椅上，笔帽无意识地在面前的一大沓文件上一下下敲打，脑子里却难得地走了神。
那混小子，不晓得会不会再整什么好事出来。
……
晶灰色的凯迪拉克在片场门口停下，肖秘书率先打开了车门，陆绍晖下车后没动，站在原地仔仔细细将衣服上压出的褶子都扯平了，才迈步往里走去。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将场景换成魔兽入侵后遭到破坏的模样。陆成型了，再加上后期特效应该挺吸引人。他的视线在片场里转了一圈，每个人似乎都不闲着，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因此坐在左边角落里无所事事的那人就显得格外刺眼了起来。
陆绍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他还没搞清楚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觉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陈制片就先看见了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快步走上前来：“陆总，今天怎么有时间上我们这儿？来来来里面坐，我让他们倒茶去。”
陆绍晖那句“不用”还没说出口，陈制片就冲里面喊了一嗓子：“陆总来了！小李你手上的活儿停一停，先去倒茶！”不远处一个正在搬道具的年轻人应了一声快步走开了，陆绍晖拦不住，只得有点头疼地拽了一下领带——天知道他有多不乐意麻烦别人——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叶俊晗亮晶晶的眼神。
“……”陆绍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陈制片还在热络地自顾自往下说：“陆总我正想找你呢，合约的事儿还有几个地方需要再商量商量，要不咱们去里面谈？”
“好。”陆绍晖点点头转身就走，肖秘书快步跟上，一行人很快就看不见影儿了。叶俊晗没想到他会来，刚刚的一系列动作全都是条件反射，这时候没看到人了，就也乖乖回过头去继续揣摩剧本。
“叶前辈，谢导叫我们过去了。”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打断了叶俊晗的思路。他骤然抬头，就见阿娜尔正盈盈浅笑地看着他。叶俊晗晃晃脑袋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抱歉，我没注意听。”
“没事。”阿娜尔轻笑了一下。两人并肩往前走去，叶俊晗一边走一边低头看脚尖，还在捏着下巴想怎么让人看不出“演”的痕迹，却突然听见阿娜尔轻声说：“叶前辈，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
“啊？”叶俊晗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有啊，又不是头一回对着摄像机，我紧张什么？倒是你，心理素质不错啊，有前途。”
“谢谢叶前辈。”阿娜尔忍不住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确实很好看，给人一种春天顿时就来了的感觉。叶俊晗心里忍不住又有点痒痒，却突然听见她问道：“叶前辈，你和陆总很熟吗？”
“哈？”叶俊晗还在那儿浮想联翩，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他有点摸不清头脑，只能含含糊糊地望着天说，“啊……还行，挺熟的，挺熟。”绝对不说是自己做了错事然后巴巴地贴上去各种补偿然而总是被花式嫌弃。
“这样。”阿娜尔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们肯定有点什么呢，刚刚陆总来了之后你就老这么心神不定的。”
其实我只是第一反应就想着怎么抱他大腿这种话会说吗。叶俊晗当然不会把这么丢人的理由说出口，只能哈哈干笑两声：“其实也就一般啦，陆总哪儿是我们能随便攀得上的人物。”当然得攀上！必须攀上！这会儿是个网剧的男主，四舍五入一下将来制霸好莱坞指日可待啊！
要是陆绍晖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绝对会当场把人给开了。老子的大腿是你想抱就能抱的吗！
“说得也是。”阿娜尔耸耸肩，谢导那边又在催了，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叶前辈我们快点儿过去吧，早完工早休息。”
“成啊。”叶俊晗应着，紧接着不失时机地提出了邀请，“对了，结束后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我请。”
阿娜尔嫣然一笑：“没问题。”
叶俊晗不由得就有些翩翩然，早把抱紧陆总大腿这回事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嘿，比起一个冷冰冰跟哑巴似的金大腿，难道不是眼前的小美妞儿更有吸引力吗？
第三幕马上就开拍了。阿娜尔也不知道哪儿练出来的身手，武术指导只是稍微跟她讲解了一下，头一回的表现就十分可圈可点。倒是叶俊晗这边出了点问题，虽然他只需要表现出惊恐的情绪就行，但按照剧本，他在这里有个专门的特写镜头，天知道这种细节一直就是他的弱项。
“卡，再来一遍。”谢导皱紧眉头，笔帽敲在桌面上的节奏也急促了起来。阿娜尔一遍遍地走位，额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浸透了，不过她一点怨言都没有，在每一次喊卡的时候默默倒回去重来。
叶俊晗也是冷汗都出来了。一开始还好，谢导老说感觉不够到位，结果感觉真的愈发越不对劲起来。反反复复做那个惊恐的表情做得脸上的肌肉都僵了，叶俊晗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好像越想摆脱“演”的圈套整个人就越僵硬，质量也显而易见地往下掉。
“停停停，阿娜尔你先休息一下，叶俊晗过来。”谢导终于看不下去了，“你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好？不应该啊，你也是有经验的人了，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吧？”
叶俊晗喘着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抱歉，谢导，拖累剧组的进度了。”
“你小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谢导用力拍拍他的肩，“我刚刚就是跟你提个建议，别陷在里面钻不出来了。天也黑了，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回去休息，再仔细琢磨琢磨，明天可得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谢导。”叶俊晗低着头往回走，莫芸忙迎上去递毛巾，还有纳凉的茶。徐晨峰走过来搭上他的肩：“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要老想什么演不演的，照你本来的法子来，嗯？”
“知道了，峰哥。”叶俊晗抹了一把汗，迎面却正对上陆绍晖的目光，立马扯扯嘴角露出个不正经的笑来，“嘿，老大你也来看我拍戏吗？”
陆绍晖其实早就和陈制片谈完了，出来的时候正是叶俊晗和阿娜尔的对手戏，本来是要走，结果不由自主地就停下了脚步。其实叶俊晗换上戏服的样子还是挺帅的，陆绍晖看得出来他喜欢演戏，至少眼睛里的情绪骗不了人。
这小子，不犯浑的时候……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
不过看了一会儿就看出不对劲来。陆绍晖皱了皱眉，老觉得叶俊晗绷得太紧了。他能理解这种越是在意结果就越适得其反的感觉，毕竟自己曾经也经历过。
“是。”陆绍晖估计自己是脑子抽了，居然这么回应。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从叶俊晗身边经过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别紧张。”
“……”叶俊晗目瞪口呆地看着陆绍晖漠然远去的背影，整个人都惊得抖抖抖了：老大你怎么了老大！你这是、你居然在安慰我吗？我我我更紧张了怎么办？！
“哎，怎么回事你？”谢导和徐晨峰说着话走过来，看见叶俊晗的表情顿时就炸了，“这不是演得很好吗？刚刚怎么搞的你，故意逗我玩儿呢是吧？”
叶俊晗简直百口莫辩：“谢导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陆绍晖看着莫名被夸的叶俊晗，心情十分复杂。
叶俊晗举着手声泪俱下地解释：“老大！我只是真情流露！真不是被你吓的真的！”
陆绍晖冷漠.jpg：真不好意思啊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呢呵呵。
第7章 英俊的第七天
和客户的应酬结束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陆绍晖看着时间也不早，就让肖秘书和朋友一起先走，自己因为喝了不少酒的关系而不得不让司机送回家。
到家里距离最短的那条路正在翻修，路障拦了一排，完全走不了，只得绕远路回去。陆绍晖坐在后排，手肘抵在车窗沿上，闭着眼用指尖掐住太阳穴时轻时重地捏。酒劲儿上来了，他只觉得脑袋发晕，额角的神经跟着一跳一跳的。
旁边的座位上摊着一个文件袋，陆绍晖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伸手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翻了翻。文件袋里是今天和陈制片商量修改后的合约，陆绍晖忍住涌上来的恶心感，又将资金那一块的条款看了一遍，突然发现一个不大清楚的地方。
陆绍晖抚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相关的参考资料似乎忘了带，还好好地收在办公桌抽屉里。本来只需要明天早点儿来看看就行了，结果陆总的强迫症偏偏在这时候发作，不马上找出来核对一遍怎么着都不舒服。
“小林，回趟公司。”陆绍晖将文件的边角对齐整理好了，仔仔细细放回文件袋里去，同时低声说道。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给陆绍晖开了几个月的车后，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自家老板只是不爱说话，但从来不会亏待员工，这时候没头没脑地突然听见这种要求，没多问什么就依言照做了。
车在公司门口停下，小林熄了火，然后打开了后座的门。陆绍晖下来的时候脑子还在发晕，脚底趔趄了一下，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小林见他这副状态不由得有些担心，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陆总，要不我扶您上去？”
“……不用。”陆绍晖自己撑着车门站稳，朝小林摆了摆手。即使这样他也不忘抬起胳膊整理袖口的褶子，然后突然闻到了什么，将鼻子凑上去使劲儿嗅了嗅，接着一脸嫌弃地皱着眉抖了抖衣服。
“……”在旁边看得汗颜的小林悄悄抹了抹汗：哈，哈，这种洁癖症+强迫症还真是可怕。
陆绍晖自己昂首挺胸地往公司里走去，尽管因为酒精的关系脚步看着有些趔趄。他先回办公室找出文件，努力想看清楚字来着，结果眼前老有些花，试了好几次才看进脑子里去。合约上的条款没问题，是他自己记岔了。陆绍晖终于解决了梗在心头的一根刺儿，这才舒出一口气，将文件整整齐齐放回去，关上办公室的门准备下楼回家。
这时候整栋大楼里基本上已经没人了，保洁阿姨做好了卫生，离开前不忘将走廊的灯都关上。陆绍晖打开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沿着楼梯一圈圈慢慢转下去，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鞋底和地砖摩擦的轻微声响。
司机就在外面等，陆绍晖刚刚是从正门旁边的应急通道进来的，这会儿应该原路返回。他已经下到一楼的大厅了，扶着楼梯站住定了定神，正准备出去，转身时眼睛的余光不经意往后面一瞥，脚步顿时就停下了。
——整层楼静悄悄的，安静得不像是有人存在的痕迹。但走廊尽头却亮着，灯光从其中一个房间里透出来，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练功房的位置。
“……”这时候练功房里还有人？陆绍晖犹豫了一下，脚底跟有自我意识似的，方向一拐就往那里走去。照理说他不是这么多事的人，娱乐圈竞争这么激烈，想往上爬的人自己留下来用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陆绍晖想了想，将那点好奇心全归咎于脑子被酒灌糊涂了。
不干什么，看一眼就走，我公司的人我还不能管了？陆绍晖这么一想就心安理得起来。
陆绍晖接近练功房的时候脚步越放越轻，跟做贼似的，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他表示只是不想打扰里面的人罢了，然后贴着墙悄悄挪过去，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居然是他？
练功房的门只关了一半，否则灯光也不会从里面泻出来。叶俊晗正背对这个方向坐着，面朝落地镜魔症似的一遍遍重复一个动作。他先闭了闭眼，似乎是在酝酿情绪，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骤然露出恐惧的表情，“啊”的一下惊呼出声的同时手撑着地往后倒退，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逼近了，第一反应是想要逃离。
陆绍晖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练习今天老出错的那场戏。叶俊晗坐在那儿，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就停下，捏着下巴思索着什么，然后自己摇摇头，退回原位重来。陆绍晖不知道他已经在这儿待了多久，不过那人看起来一点都不累的样子，衬衫下摆拖在地上蹭脏压皱了也毫不在意。
陆绍晖看着那被蹭白的裤子和皱巴巴的衬衫，忍不住拧起了眉头，简直浑身难受。
叶俊晗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从刚刚到现在已经重来三遍了，他却依然摇头。陆绍晖抬手看了一眼表，磨磨蹭蹭居然将近十点半了，按照以往健康的作息规律，他这时候应该泡完澡吹干头发靠在床上看书准备睡觉，而不是跟个变态似的躲在自家公司练功房外看一个烦人的傻小子一遍遍NG。
“……”陆绍晖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领带转身就走。
十秒钟之后陆绍晖又折了回来。他突然改变主意了，想看看这人到底能执着到什么程度，殊不知自己莫名的行为也是很让人一言难尽。
“阿——嚏！”在外面苦苦等候的司机打了个大喷嚏：陆总不会是又忍不住沉迷工作而把回家这档子事给忘了吧？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陆绍晖就在围观叶英俊同学惊恐→惊叫→摇头→再惊恐→再惊叫→再摇头之中度过。陆总完全没意识到现在的行为有多么无聊，反而津津有味地在那儿默默指点江山：嗯，这一遍不错，比上回好，这次叫得有点假，这次的恐惧感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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