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霄道：“种花之人的魂。一般凝出三生花的人都是因为即将离世，留下花是为了抚慰生者，而生者，使用秘法可以利用三生花对逝者进行招魂。以秘法种下的三生花，如果花开了，魂魄就会归来。”
夏成墨道：“这样岂不是扰乱了世间秩序？生老病死，万物皆有一遭。可以防止疾病或救治伤痛，但如果已经逝去，就应该归于轮回。若世人都随意招魂，这世道将如何？”
白云霄叹道：“理是这个理，但若失去的是自己的亲者爱人，怕连神仙也会乱了心绪。”
夏成墨楞了一下依旧道：“情如此，但理不能违。若我爱之人寿元耗尽，我不会强留。但若是丧于非命，我必竭力报仇，必不让祸首逍遥法外。”
白云霄笑了道：“才发现你虽然平日吊儿郎当，但有的时候又十分遵守法理规则。不过你说得对，六道轮回自有天道掌管，若逆天而行，也将招致天谴。”
夏成墨却又摇摇头道：“这不一样。天道所赋之天命，是可以更改的。但轮回是自然之力，不能破坏。”
白云霄奇道：“天道与自然又有何不同？都是掌管万事万物。天道其实就是自然，自然也就是天道。”
夏成墨依旧摇头：“不同。天道——”突然顿住，不再说下去，自嘲一声道，“哎我这是在做什么，天道也好，自然也罢，关我何事？怎么就发疯了，大哥也不拦着点。”
白云霄笑道：“我哪拦得住你。”
夏成墨咳嗽两声，揭过这一茬道：“大哥你看，这墓中大约就是魔仙的伴侣，如果这三生花是真的，就是为了给她招魂。可又是谁设下结界阻止魔仙进来？”
白云霄叹息道：“或许是他自己。被贬苍竭海，他应该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入魔，害怕入魔之后会忘记当初的事情而伤害到三生花和这座墓，所以设下了结界。”
夏成墨不解道：“那为何这结界只是阻止他一人？若有其他人来了不一样可能破坏花和石墓吗？”
白云霄却是有些悲凉地笑了：“若是已经入魔，没有了神智，还如何管得了其他人。只能让自己不要伤害到它，不要做出后悔之事，已经够了。”
夏成墨也叹了声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①情情爱爱果然劳神伤心，难怪世人都要去做无情无欲的神仙，毕竟不曾得到，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
白云霄笑笑道：“不曾体会其中乐趣，自然就不解其中苦楚。但人也总说世间最美不过情爱，若是没有体会过，不是白在世上走了一遭？”
夏成墨哈哈一笑道：“大哥，妖族是不是比人更加执着于情爱？好多话本里的妖娘子做人都是因为找到了如意郎君。”
白云霄道：“或许吧。这世间最精彩的莫过于人世，妖族不是生而为人，所以也更向往人间繁复。我虽还未体会过，但若能得一人，白首不离，想来也是美事。”想想自己修成人身多年，却并没有遇上心仪之人，不由无奈笑笑。
夏成墨看白云霄在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他笑得温柔，猜测大约是想起了自己中意的女子。忽然想起若是兄长成亲，就再不能这般常常把臂同游了，不禁有些失落，并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微微叹道：“大哥他日喜得良缘，别忘了叫我喝杯喜酒。我生来就修道，虽然不热衷于此，但恐怕也会一直走下去，如此一来，大约会孤身一人了。”
白云霄失笑道：“你还小，以后的事情也还早。何况等你修成真仙上了天界，会见到更多美丽智慧的仙女，到时候就更容易遇上喜欢的了。”
夏成墨却反驳道：“我岂是如此肤浅之辈？我所钟爱之人，只要和我意就好了。是否美丽是否智慧，都没那么重要。”
白云霄道：“好好好，你已是如此清新脱俗，眼光自然不会差。”
夏成墨对这赞美很是受用：“那是自然。”又收了插科打诨道，“那我们现下当如何？不如摘下三生花看看？”
白云霄迟疑道：“如果这真是三生花，便是魔仙用以招魂之物，若摘下，岂不是破坏了他们重聚？不可为。”
夏成墨又道：“那只能扒坟了，看看里面有没有埋什么宝贝或者典籍之列的。”
白云霄哭笑不得道：“惊扰逝者就更不好了。”
夏成墨“哎”地叹一声道：“那这是白找着这墓和花了，对魔仙可能是宝贝，对我们却毫无用处。”
白云霄也有些无奈：“我们再找找其他线索吧。”
两人商量着要离开，四周光芒忽地暗了。
夏成墨和白云霄连忙回头，看到三生花迅速凋零，化作一地金沙。
一直注视着三生花的魔仙发出吼声，声声哀鸣，引得狂风乍起，飞沙走石，令整个空间都开始混乱。
注：①出自清朝文人史清溪佚名诗。
第31章 第十章 永不会开的花
魔仙陷入悲痛令他的力量开始暴走，连带着整个空间都出现了震荡。
白云霄忙道：“小墨，我们快离开这里！”和夏成墨打算沿来的路线返回。
但当二人一出了结界，魔仙便攻了过来。
地面剧烈摇晃起来，夏成墨见状匆忙向白云霄道一声“大哥退后”，便提剑上前，和魔仙战在一处。
白云霄本欲上前助战，但当前伤势未愈，害怕反而添乱，想想不如退回结界。
魔仙的长刀追着白云霄而来，竟然穿过了结界，幸得夏成墨挡开，白云霄连退了几步，直退到石墓前，背抵在墓碑上。
夏成墨全力与魔仙交战，想将他引开，但魔仙攻势凌厉，来来去去也没能拉开距离。夏成墨干脆直接掉头，希望他追击自己而去。但跑出一段距离，却发现周遭变得更加混沌，仿佛掉入水中，行动也开始变得有些艰涩。夏成墨心下大惊，四顾无法分辨方向，加之看不到白云霄更加担心，不得不又返回，而魔仙也正好打了过来，于是继续缠斗。
白云霄不知道夏成墨当前的处境，因为他发现了另外的秘密！在他后退撞上墓碑时，身后的石墓竟然轰隆一声从中间打开了。白云霄上前查看，竟是一座空墓！墓中没有尸骨，连棺木都没有，只铺满了拳头大的石球。
与苍竭海中的黑岩或褐色山石不同，这些石球都泛着白色，隐隐有光泽流动。白云霄小心拾起一颗，突然脑中轰地一响，画面如浪潮冲击而来，将神志淹没入一个奇特的世界。
这个世界一片灰蒙蒙，看不到边际，也毫无生机，只有一个痛苦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入脑中，诉说着一个痛苦的故事。
吾本山野一株木旋，杂草之命，年年春荣秋枯。
因得了上古遗神一眼，被楼兰君主栽在窗前，渡过十数寒暑。
君主常念遗神，但遗神在居天界神仙之所，君主亦无法到达。
常记君主忆旧人，始知相思磨人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因君主手中天心石，千里楼兰化作黄沙。
君主逝而成魔，遁入翳界，发誓要覆灭天界。
吾被遗无尽沙海之中，几近枯萎，幸好遇上阿瑶。
阿瑶用她的血，给了吾生命。
吾化身成人，要帮助君主毁灭天界！
白云霄眼前飞快闪过楼兰轶事、覆灭、和叙述者成仙的画面，而后是与女仙的相见，天界美如画的风景。那个声音也陷入了沉默，仿佛沉浸在曾经的美梦中，不愿醒来。直到凌霄殿上仙人跪拜天帝，那个声音终于继续诉说，声音却无比干涩，带着说不尽的无奈和悲凉。
吾成为了天圜。
曾经君主手中的天心石，给了吾通行三界六道的命格。
若吾颠覆天界，便将摧毁三界六道。
楼兰的毁灭是因为天界，但如果天界毁灭，三界六道又当如何？
吾既受天圜之命，岂能因一人而置苍生不顾？
吾可能做不到答应君主之事了……
仙人几番挣扎，最终为了维护三界，选择了妥协。
仙人忧思难已，幸有女仙相伴，才没有被愧疚的魔念侵蚀。他们决定两不相帮，于是一同隐世，不再参与天界与翳界楼兰魔王的仇怨。
但既已身在局中，岂能轻易脱身。魔界借由翳界魔王与天界之仇，发动了战争。
天魔大战爆发，天界以三界施压，要求仙人出战，仙人不得不与昔日君主兵戎相见。
情同父子的仙人与魔王对决，结局无论如何都是惨淡收场。
仙人与魔王两败俱伤，直到上古遗神出现，阻止了他们的生死之斗。
遗神厌倦了天界的冰冷，舍去神格投入轮回。而楼兰已灭，无法重来，楼兰魔王放弃仇恨，与遗神一同轮回而去，让仙人从仇恨与维护天命的艰难抉择中解脱。
但天魔大战却并未结束，魔界与天界的战争反而愈演愈烈。
大战中，女仙重伤散魂，仙人连失至亲至爱，终于生了魔心。
天圜生出魔心，为了避免天圜彻底入魔而使天界失去支撑，天界将天圜贬入苍竭海。天圜带走女仙，葬入苍竭海中。
白云霄仿佛看到仙人抱着女仙泣血的模样，再无昔日的丰神俊朗，如失伴孤雁，只剩无尽凄凉。
吾失去了阿瑶。
吾终还是入魔了。
洪武窥混沌镜得知阿瑶魂魄尚未散尽，若使用禁术尚可招魂。
吾为天圜，负象物之能，但心生魔焰命格已失，竟无法为阿瑶招魂。
吾求于洪武。
洪武答应以三生花为媒，为阿瑶重塑魂魄。
白云霄看到仙人在苍竭海女仙墓前种下三生花，三生花慢慢生出金叶，而后金叶褪去，换做一支金色花蕾。
苍竭海中没有日升日落，看不到岁月流转，黑暗中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白衣仙人心上的魔焰越来越烈，即使绵绵舍去灵力压制魔焰生长，他的神志也渐渐被魔焰侵蚀。
三生花还没有开。
仙人越来越绝望，白云霄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觉到他的悲痛孤寂。
仙人终于暴怒了。
洪武是否骗吾？
吾等了万年，为何阿瑶还不归来？！
天圜暴怒，天界都感受到了动荡。
天帝亲临苍竭海，带来了女仙经过万年温养终于初初复原的魂魄，为女仙进行招魂。
仙人满怀期待，期待爱人归来，禁术施展完毕的那一刻，仙人心中的希望几乎将心上的魔焰熄灭。
三生花几欲绽放，却最终化为金沙。
绝望铺天盖地而来，仙人几乎立即成魔。
天帝压制了仙人魔性，并告知魂魄需要再度温养才能再行招魂。让仙人在苍竭海守着三生花，等待花下一次重生。
确如天帝所言，三生花再度发芽，仙人又一次满怀希望，等待三生花开。
然而，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洪武言道需要很长的时间温养魂魄才能再行招魂。
三生花每散一次，吾心便入魔一分。
吾将石墓设下结界，害怕有朝一日完全入魔，会伤害阿瑶。
若吾完全入魔，是否可以和阿瑶重聚？
天界没有了天圜之力，就会完全崩塌，看洪武还能如何维持天界！
没有等到三生花开，在一次又一次的招魂失败后，天圜完全丧失神志。他忘记了过往，甚至忘记了女仙，只知道在石墓前等待三生花开，而天帝也没有再来。
纷乱的记忆险些将白云霄的头搅碎，手上失去力气，石球“铛”地一声掉落回墓中。
石球砸在其他石球上，竟摔得粉碎，碎开的粉末彷如水银化开，绵延开去。
至整个墓中的石球都融化成石水，石墓猛地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看不到底的通道。
白云霄摁着几乎炸开的额头站稳，看到石墓竟化为一个通道，连忙向夏成墨大喊：“小墨，魔界入口已开！”
正和魔仙苦战的夏成墨听到白云霄呼喊，挡开魔仙攻击，寻着空隙连忙朝石墓奔走。魔仙穷追不舍，竟然穿过了结界！
“走！”夏成墨飞扑到白云霄身前，白云霄抓住他手腕，一同跳入通道，魔仙追至，长刀在夏成墨背上划出一道口子，仍没能阻止他们离开。
待白云霄和夏成墨完全进入通道，通道立时关闭。魔仙找不到敌人，愣愣地看着关闭的石墓，失去了斗志，地面的震动也慢慢平息。
而在苍竭海外围，款步而行的两位仙人在感受到动荡时，便使用法宝直接传入苍竭海内围，还没有找到目标，混乱已经平息。
洪暮看了看四周除了石头空无一物道：“看来我们错过了好戏。不过也终于看到，天魔交界之处，原来是这样的风光。”
洪禳道：“苍竭海既是尽头，便是混沌，也并无稀奇。”
洪暮笑道：“阿禳见怪了瑰丽奇景，自然是不稀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难免惊讶。”
19/43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