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喝点，你一整天没怎么没喝水，这样对身体不好。”萧哲尘轻声说着，又把他打算放下去的水杯盖往他跟前凑近一点。
叶微凭直觉觉得萧哲尘不对劲。萧哲尘那漂亮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他看的不算真切，所以也不能确定。一年来的默契使他对此刻的萧哲尘不甚放心，然这人是他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他又觉得自己思虑太多了。想着想着，叶微忽觉口渴，见萧哲尘如此关心自己，他也没接着深想，仰头将水喝了个干净。
“你打算怎么办？”叶微问道。
萧哲尘拿过他手里的水杯盖子盖回去：“还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这熊孩子话里掩饰不住敷衍，叶微眉心不由跳了两下：“那是该怎么办？”
“……别问了，我会处理好的……”萧哲尘似乎叹了口气。
萧哲尘的话让叶微心里的不安骤然放大：“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能处理好？”
“……”
“你说话，到底什么叫你能处理好？怎么回事？”
叶微刷的站起来，想好好质问萧哲尘，不想却猛的踉跄了下，身体的力气像是渐渐被抽干了，大脑也不再清醒，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整个人险些站立不住。
萧哲尘忙跟着站起来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叶微拼尽力气使劲捏太阳穴，但无济于事，最后昏睡过去前，他看见萧哲尘眼里好似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了。
“你别乱来……”
“我不会乱来的……相信我，等我回来……”
萧哲尘微微一笑，双手发力将叶微打横抱起，像对待毕生珍宝一样把他轻轻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目睹全过程的李青松吓一大跳：“小萧，你怎么……”
萧哲尘扬手打断他，俯身在叶微额头上留下结实的一个吻后，对众人正色道：“我们走吧。”
佟彤有点犹豫的看看他，再看看被下了安眠药的叶微：“小萧，你不让叶子哥去，他醒来会怪你吧？”
司君澜也表示赞同：“叶子可能会骂你哦！”
萧哲尘听了仍无动于衷，偏长的斜刘海落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更看不清他这面瘫的想法。他最后深深望了叶微一眼，随后坚定道：“走！”
众人互相看看，也没别的办法，队长已经睡倒了，他们只能听副队长的了。那就走吧。
一帮人呼啦啦离开了男医生的家。大概过了十分钟，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偷溜进来，吃力的抱起床上的人，又快速溜了出去。
那人影小心抱紧怀里的人，向萧哲尘他们离开的方向前进着，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九十二章 神的裁决13
迷迷糊糊中，叶微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这个梦十分破碎，有好多短小的片段穿插出现，叶微稍稍回忆就想起了其中某些片段，竟是最近一周以来他感觉自己被跟踪时发生的细节。还有就是，他从未见过的萧哲尘在美国读书时候的事情，确切的说，是萧哲尘和许耀华在异国他乡的博弈。
事实上萧哲尘从未主动说起他跟许耀华博弈的具体过程，所以叶微对于自己会梦见这些是相当诧异的。他明明没听说过这些事情，怎么会做看起来那么真实的梦呢？
叶微在梦中看到，那每一次暴风雨前夕，萧哲尘不论去哪里，身后总有个“小尾巴”如影随形。而这一周以来的他自己，也常常有“小尾巴”避开萧哲尘在的场合，以同样的方式跟着他，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视着他。
梦的最后，叶微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这些天自己后面的“小尾巴”，和跟了萧哲尘九年的“小尾巴”，是同一个人。
于是，当他梦醒了睁开眼，看到眼前那个人放大了的面容，他也就没有那人想象的那般惊讶了。
那人似乎反而被他吓了一跳，直起身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对你自己出现在这儿，没什么想问的？”
叶微撑着依旧发软的身子坐起来，透过身前那铁制的栅栏望了他一会儿，才微微挑起唇角缓缓道：“想问的倒是有很多，可我问了你会答么，许耀华同志？”
深夜11点40分左右，萧哲尘等人到达目的地。原本从他们出发的地方来到这座山需要两个小时，但由于时间紧迫，他们硬是给缩短了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就是他们取胜的关键。
黑客给重案组定位的小杨他们的位置只能给出个大概范围，并且这座山周边地图没什么明显的参照物，重案组唯有实地搜索。不过好在萧哲尘跟叶微来这边验证某些事情的那次已经熟悉了地形，又有卓越带人来帮忙，真正搜索起来也不会特别难。
萧哲尘下了车，在黑夜中仰望当初改变了他一生轨迹的山头，蓦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从那以后真的已经过去九年了么？九年前，他竭尽全力逃出生天，满心只想着怎么营救那个人，九年之后……
紧跟其后的其他人也急忙下车。佟彤忧心忡忡，甩甩一头风中飞扬的短发道：“小杨不会真的要根据网友投票决定杀不杀人吧？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得抓紧了……”
萧哲尘简短答道：“不会……”
“难道他只是唬人的？那我们就没必要那么紧张了吧？”赫连锋松了一口气，攥着手|枪的手顿时放松了些许。
萧哲尘摇头：“不管网友投票结果如何，他都会杀了男医生……”
司君澜伸手把赫连归拉出来，然后关上车门：“所谓投票不过是形式喽？也可以说是试探人心的工具？”
“……”赫连锋听完再次把枪攥紧了。唉，真是的，有什么话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嘛……
他们说话的时间，太子爷卓越已带人搜索开了。萧哲尘忙也招呼他们带来的人开始寻人，并划定了小杨可能出现的区域。
不到五分钟他们就锁定了小杨等人的位置。他们是在山脚下车开始搜的，小杨等人就在这座山和另一座山山脚之间的空地处，那里有个简陋的砖砌的房子，据发现的人说窗户那儿透出了灯光，显然有人在里头，有人偷偷向内瞅了一眼，恰好看见小杨的身影。
太子爷卓越得知宁凡也在里面，领着人准备立刻闯进去，被萧哲尘拦下了。卓越很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有事？”
萧哲尘对他的臭脸毫无惧色：“别冲动，我有更好的办法救人。”
卓越为人狂傲，一向不买任何人的账，不过萧哲尘是他难得欣赏的人之一，他便耐下性子打算先听这人怎么说，若是让他不满意，他马上把人扔到附近的山沟沟里去。
萧哲尘转过头，指指不远处那房子上的小窗户，问赫连锋：“能瞄准吗？”
赫连锋一下会意，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指哪打哪，绝无误差！”
“好，那就交给你了，”萧哲尘点点头，低头用对讲机指挥他们带来的人，“一小组，准备破门，以枪声为令，二小组，破门后迅速跟一小组闯进去，控制住里面所有人！各小组立刻就位！”
所有人就绪后，萧哲尘低头看了看表，再有七八分钟，就到了卡片上所说的十二点了。没有时间再犹豫，赫连锋刚一找好角度，萧哲尘就让他开了枪。
幸好小杨和男医生的位置在窗户附近，屋内还有灯光，方便赫连锋这个百步穿杨的狙击手下手。他瞄准射击的是小杨的右手腕，本来定的是拿着刀的右手，但萧哲尘说小杨的手离男医生脑袋太近，怕误伤，这才改成了手腕。
赫连锋的枪法多年来未有退步，说打小杨右手腕，就是打那个地方。伴随窗户玻璃哗啦碎裂的声音，小杨发出不可抑制的一声惨叫，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与此同时，守在门外的人不由分说冲了进去，让人没想到的是，形势却并不像他们计划的那么美好。小杨可谓“身残志坚”的典范，中枪了仍然记得自己的“正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左手上就多了一把备用刀，正抵在男医生脖子另一边：“别过来！我……我要提前行刑了！”
话音未落，屋外又是一声枪响，小杨左手腕也多了个和他右手腕对称的血窟窿，刀子再次从他手中滑落。方才还进退两难的警察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小杨和男医生，卓越则抱起被打晕放角落里的宁凡，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萧哲尘忍不住向赫连锋的方向点了个大大的赞，赫连锋收回狙|击枪，脸上神采飞扬。
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他们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荒唐的直播投票杀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们没人能承担的起，包括廖局。
直播早已被掐断，李青松进来看见让两个同事制住的小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重击：“混蛋！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小杨的脸被打偏到了一边，只听他先是若有若无的呵呵轻笑，随后笑声越发尖利刺耳，加之浑身剧烈颤抖，看起来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按住他的警察被他笑的发毛，忙斥道：“笑什么？老实点！”
“呵呵呵呵……”
小杨两个手腕上的血流仍在流淌。他抬起那乱发遮住了大半脸的脑袋，下巴朝一旁的萧哲尘扬了扬，神色充满轻蔑：“这只是个开始……”
萧哲尘眼眸蓦地加深了颜色：“你什么意思？”
“呵呵……”小杨明目张胆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别急，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李青松火大的很，不由分说再次给了他一拳：“你他妈这是什么鬼样子？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好好说人话！”
这李青松看样子下手不轻，小杨身体微微躬起来，面部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状态，说话却还是欠揍的调调：“我说……你们就那么放心把那位重案组队长单独撇下？”
此话一出，萧哲尘再也维持不了淡定的面瘫脸。据佟彤等人事后回忆，萧哲尘当时的脸色和神情，吓惨了所有在场的人，说他是地狱修罗也不为过。
萧哲尘掏出手机，刚要拨通给叶微守门的同事的电话，一条彩信恰巧出现在屏幕上，发信人居然是叶微。
彩信的内容一如既往的简单，就是叶微的一张照片，以及一句简短的话。
“小哥哥，我等你哦！”
萧哲尘目不转睛注视着那条彩信，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天知道，他需要多强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让手机“飞”出去……
“你想问……什么？”
许耀华站在铁制的牢笼前，饶有兴趣的望向叶微。
说实话，叶微想象过无数种与许耀华再见面的方式和地点，但从未想过会是今日之情形。自己最信任的人给自己下了药，然后他一觉醒来落到了情敌的手中，这感觉真是……好极了，非一般的“爽”。
许耀华这个人无疑是危险的，不过他既然费尽周折把自己弄来了，就不会简单的让自己挂掉。叶微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也就不怎么担心自己暂时的安全问题，他只是想不通……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那么久？”
沉默良久，许耀华坐到地上，跟叶微来了个平视，灰暗的眼睛在旁边手电筒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黯淡无光：“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像上次我们见面时表现的那么……”
“那么”后面的词，许耀华没有说，叶微被迫接受他的“视奸”，突然也不想再听了，便换了个话题：“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我们查的案子有关的？我记得，自打我和小尘回国接手第一个案子，就始终有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动这一切发展……”
许耀华听了，整个人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用满满的炫耀语气说道：“我比你和小哥哥还早两个周回来，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叶微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刷的就皱成了死结。许耀华似乎十分满意他的反应，接着“炫耀”道：“F大的方庭，被网友称作吸|精狂魔的郑齐，公交司机吴用，双胞胎兄弟仇天意和仇天杰，火灾中先后失去父亲与爱人的女孩何素素，我都与他们谈过心……那又如何呢？我从未直接介入他们的行动，所有的行为都是他们自愿的……”
“可后来死在游乐园鬼屋的那个小男孩是你杀的。”叶微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演讲”。
“哈哈哈哈……”许耀华笑的得意，“你们有什么证据呢？现场所有痕迹都打扫干净了，你又怎么证明是我杀了他？”
叶微感觉自己的体力有所恢复，于是站了起来，单手扶住铁牢笼不动声色打量起四周。这里四处黑乎乎的，仅许耀华边上的手电筒照亮了一小部分地方，他也只能看清这一块水泥墙和铁棍组成的囚笼。
“你觉得你痕迹消灭的很干净？可是你忘了，你所谓消灭痕迹的过程，其实也是会留下新的痕迹的……”叶微低头瞄了许耀华一眼，没出现对方以为会有的一切反应。
许耀华不知为何愣了下，仰望叶微的眼神有些许异样：“你……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非常好看？”
“……”叶微也跟着愣了。他现在更需要有人来告诉他，被情敌夸眼睛好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短暂的沉默过后，许耀华又说道：“人其实是种极容易被催眠的物种，也是内心最黑暗的生物，有时候只需要小小的一点火星，就能在他们心中燃起熊熊大火，你相信么？”
叶微点头：“我相信，但我也相信，这一点火星，点燃的不仅仅是火焰，还有光明与希望。你一直不相信人性，其实是害怕它有朝一日让你失望，我说的对是不对？”
“不对！”许耀华突然抓起手电筒腾的站起来，表情略显狰狞，“人性本来就不值得相信，你没看到吗？方庭在最后差点把你们卷入爆炸，郑齐折磨死了那么多同他素无交集的老男人，吴用只为了他的臆想就可以去伤害别人，仇天杰为了写出真实的小说而以残忍手段杀人，何素素伤害无辜的小孩子……哪一个不是自私自利满手鲜血？难道你身为警察想为这些罪犯开脱？”
叶微怒目：“他们为什么会成为罪犯，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不是你在背后捣鬼，他们或许不至于走到今天……没错，我不否认世上有丧心病狂的混账，可我相信大多数人是和我们一样有着善良正义之心的！这世界之所以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正是因为人性可以相信，可以引导它向善！而不是像你那样故意引他们入歧途然后就可以否定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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