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上的血还在不停滴下来,他脚边的尸体慢慢冷去。
道格冷冷看着他,他之前就解决了自己的对手,但一点也没有帮冯单的意思。
“我猜一定很疼,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喉咙里爬。”他朝冯单说。
冯单仍咳个不停,根本站不直身体,但仍抽出空来,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把钝刀,不然我就不用和你呆在一块儿了。”道格说。
夏天看看他,又看看另一个人,作为一支小队里硕果仅存的两位,他俩配合上还行,但气氛明显不大对头。
冯单终于停下咳嗽,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说道:“我宁愿刀子利索些,也不想跟你呆在一起。”
然后他们便不再理会对方,各自去查看战利品。夏天打量了他俩一会儿,说道:“你们以前认识?”
道格没说话,倒是冯单开了口。他指指喉咙:“他留的。”
“我们上一届碰上过。”道格说。
两人沉默下来,即使不说,发生了什么也呼之欲出。
几人在压抑的气氛下继续向前,夏天思忖着,这两人间弥漫着深不可测的仇恨气息,但又都是专业人士,知道孰轻孰重,似乎不会突然掐上去。
也确实如此,他们很快又碰上了另一支小队,再次动上了手,四个配合默契地三分钟搞定了战斗。
他们依然没碰上多好的剑,倒是又收获了把不错的弓,夏天直接给了白敬安。
第25章 终场舞台(1)
虽然夏天一直在试图找一把更好点的剑,可是始终没能找到,而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
即使消极怠工,但随着继续向前,他们还是越来越多地遇上别的选手,或是恶战的遗迹。
其中还有些明星小队,如白敬安所说,所有人都在往一个方向集中。
夏天他们的小队以过度谨慎的速度前行,反正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他们赶到时,碰上个连续作战、筋疲力尽的凶神,总比碰上个活蹦乱跳的好。
夏天觉得白敬安真是个一流的战术规划。
他们在一处地下湖附近,看到了一场大战的遗迹,地上横七竖八死了七八个人,周边分布着几具说不准是什么怪物的尸体。
从战场的情况来看,这些人遭到了一场伏击,这些变异生物藏身于雕像之后,等待他们出现。随着杀戮秀一届胜似一届的血腥,它们也一年比一年的聪明和致命。
一个年轻人跪坐在死尸中间,一边的肩膀伤得厉害,但他根本没注意到。他死死抱着一个队友的尸体,试图把血止住。但对方的血早就不流了,看着死有一会儿了。
他们走过他身边,他仍然没有抬头。这个年轻人就这么抓着战友的尸体,徒劳地试着止血。
白敬安看了一眼,并没有尝试去和他说话,夏天也一样。他见过这种崩溃,知道他只能坐在那里抱着战友的尸体,任何的危机、道理和警告,对他都没有意义了。
道格盯着这幕看了一会儿,转头离开,冯单默默跟在后面。
虽然理论上不会,但感觉上,他俩仍然会一言不合、刀剑相向,直到哪一个死掉,然后另一个人就会长长松一口气。
夏天觉得太压抑了,需要活跃一下气氛。
于是他朝道格说道:“所以,他杀了你朋友?”
几个人都转头看他,夏天笑容未变,他很习惯当问问题的人,即使这个问题大家都会刻意回避。而且就算道格不喜欢他的问题,也打不赢他。
道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确定是不是在估量宰了他要付出什么代价。然后他开了口。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秀里天天都有。”那人低声说,“他叫桑宁……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他是我知道的最好的狙击手。”
“你也杀了我的两个队友。”冯单用嘶哑的声音说。
“是啊,我也这么跟自己说,但什么也安慰不了。”道格说,面色冰冷。
刚遇到时他像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可能是他以前的性格,他眼角仍有旧日的笑纹,但当冷下脸来,他看上去更适合不笑的样子。他打从心里不再想笑了。
他说道:“我们都活着,面对面站着,也都没忘了那场战斗和死掉的人!。”
夏天想,然后他俩这届又抽到了一个队里,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冯单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他们故意的。”
“杀戮秀爱死戏剧性了。”道格说。
夏天怔了一下,心想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真是天真幼稚。
杀戮秀当然可以不按照什么“随机的碰撞”组队,他们想把谁抽到一起,就把谁抽到一起。只要够刺激。
“我们是队友,而不管他死得多自然,我都得上法庭。”道格说,恶狠狠地看了冯单一眼。
“谁叫上一届我他妈那么哭天抢地,给策划组找了这么多乐子!”
他神情中的某些东西让夏天想起刚才在血泊里,努力把尸体抱得更紧的年轻人。他大约二十出头,但那一刻不再是个成年的杀戮秀选手,而只是个陷入迷茫的小男孩,无法从噩梦中再走出去。
“而且无论死哪一个,都能保管整个策划组拿奖金,”道格接着说,“让他们欢天喜地跑出去开派对。不,我他妈不会再给任何人找乐子了。”
他冷着脸转身就走,其他人沉默地跟在后面,冯单拖得最远,显然一点也不想走到队伍中去。
而夏天也绝对不想招呼他走到队伍中间,和大家步调保持一致。
每个人都该有权力在他黑暗的角落里呆着。
随着继续向前,土地里开始渗出鲜血般的东西,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里苏醒。应该是基因方面的催化剂。
他们碰上好几次混战,选手们和变异生物打成一团,这些怪物正变得密集而强壮,成为凶神复生的前哨。
很快,便没人再动手杀人了——一方面因为不杀死得也够多了,完全不用担心丧尸仆人的问题。
他们一路碰上越来越多的人,大家打量对方一眼,然后默不做声结伴而行。算不上是一支队伍,更像是同路的一大群人,一起赶往决赛的发生地点。
选手们已经弄清了彩蛋的局势:他们正陷入一场阴谋与屠杀中,必须尽快找到罪魁祸首,杀死凶神,恢复秩序。
到了现在,凶神的设定早已在城堡口口相传。
它显然会借助大公的身体降临人世,给予他强大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就杀戮秀一贯的习性上看,肯定指的不会是特效,而就是说,天堑大公是基因工作室的昂贵产品,混合的基因、芯片和生化产品,会多得跟新年大采购似的。
这生物相信自己是位领主,因为权谋中了毒,发现凶神的宫殿,献祭了自己的妻子儿女。于是它将,在策划组生物芯片的驱动下,变形成某种经过精确设计的恐怖怪物形态,成为第三轮赛事的终级Boss。
人群越发稠密,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在汇聚到了这儿。
这里是地下建筑中一座最深的宫殿,“血池的汇聚之地”,有座古老的祭坛,就像舞台的中心。凶神将在这里苏醒。
尽管足够消极怠工,他们仍然赶上了终场大决战。地宫显然和整座赛场一样,是可移动的,策划们怎么会让任何选手因为迷路或是自己不愿意这种小事,错过故事的大结局呢。
不过怠工终究还是有帮助的,他们没赶上开场,到达时,这里已经一片混乱。
白敬安看到大厅里乱爬的那东西时,简直呆掉了。
这是最深噩梦也很难想象的场景——如果你不是非常有黑暗系想象力的话,但就算有,也很难这么详细——一个巨大惨白的人体在地下大厅爬上爬下,抓住活人塞到嘴里。
他试图抓住“他是个生化人”这个概念,虽然拥有生化零件,多半是杀戮秀用来回避《基因法》的,但就在人类和怪物基因的混合上,它真的已经完全达到了宛如噩梦的程度,他简直不知道电视台以什么心态设定出这玩意儿的。
它……看上去就是个人,甚至有着和卫零一样的五官,但非常巨大,赤身裸体,皮肤惨白,长着巨大的性器和嘴,用酷似人类的手抓住人吃掉。肚子已经吃得很圆了。
它的背后,有一对不知是退化了呢,还是正在长出的翅膀,上头有黑色坚硬的绒毛,不停地扑棱着,极其恶心。
它跪在地上,爬来爬去,发出类似哭声一样的东西,嘴里满是尖牙,头顶正在长出翎羽,不再那么像人时,像只巨大畸形的鸡。
“我想吐……”夏天小声说。
“不是你一个人想。”白敬安说。
情况危急,但好几个选手不顾形象在战场的角落吐起来,这东西真是恶心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程度。
于此同时,它仍在继续变化——当然到时它应该是更可怕的,但白敬安只希望它真的变成凶神后,形象能好一点。
它这样子太像人了,在那躯体上,恐怖谷效应简直达到了巅峰。
在赛场的鬼哭狼号中,它的翎毛伸长,尾骨的部分有什么正在长出来,是一个恶心透顶的肉色长条,正在上下颤动,似乎很疼……白敬安意识到,不是它的叫声像哭声,它就是在哭。
他不知道谁会想看这种东西,但接着意识到眼前的场面不会完全出现在终端上,只会有几个快速的剪辑,表示变形发生了。
现实中这些恶心、漫长到令人精神崩溃的细节,是仅供特权人员观看的。
不过选手们拥有的,永远是舞台上的VIP席。
第26章 终场舞台(2)
这只巨大的变形体身上长出了更多的羽毛,在火光下像是黑色的。然后它突然停下动作,抖动了一下,吐了起来。
它吐出一大堆消化了一半的腐臭物质,都是它嚼碎的人体,还有些颇有形状。几个身经百战的老手也被它弄吐了。
这可能是基因变异的一个过程,一种饥饿感,但却又无力消化……白敬安一点也不想知道细节。
当看到这场面,你会清楚意识到为什么杀戮秀的选手们全是变态,这不是人类应该经历的场面。
这怪物最终变形成的样子,有点像只黑色巨大的鸟——大概为了和之前报丧鸟的形象吻合。
只不过是人类形态的鸟,长着人的形体和手臂,一身黑毛,还在地上乱爬。
它褪变后的尾巴居然长成了一条蛇,长着三角型的脑袋,上面布满符咒般的花纹,不同生物的风格杂糅在一起,怪异、狼狈又疯狂。
几支小队和怪物乱七八糟打在一起,其中有不少杀戮秀中的熟面孔,一个个残忍彪悍,全是刀口舔血出来的。
他们现在一点也看不出以前在电视上会装傻卖萌、接受采访时的样子,这种时候,他们全都歇斯底里,杀红了眼。不时还会死掉一个。
白敬安心想,这东西理论上当然是以长相可怕为主,主办方不会让它太过强大,给明星选手们来个全灭。明星们最终还是得带上皇冠,成为英雄。但现在是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周围四处都是死尸,呕吐物,像是坠入了一个血腥肮脏、再也逃不出的地狱里。
他又感到一阵隐隐的头痛,不可逆脑损伤,像支不断增强的音符,永远也无法摆脱。
虽然这会儿只想离赛场中心越远越好——只远到别让策划觉得他在消极怠工就行——不过看到它拧过头,尖锐的喙击向一个选手时,白敬安还是抽出一支箭,朝那方向射了出去。
第三轮主办方对武器十分吝啬,但这把弓着实不错,一支箭射中了它的眼睛。
它抖了一下,虽没什么重大损伤,但尖嘴侧着那选手的右边擦了过去。后者就势躲过了攻击,抓住歪斜插在上面的箭,用力刺了进去。
它发出嘶哑的叫声,箭完全刺进了眼睛,它猛地把他掼在墙上,然后突然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白敬安。
另外一侧,有人用十字弩射击,它转头应对,一副疲于应战的样子,可在转身的一刻,它长长的尾巴朝他挥了过来。
夏天从来到这里,就一副受到了巨大惊吓的样子,白敬安觉得他没有跟着一起吐,纯粹是吓得忘了。
不过当那东西出奇不意猛地击向白敬安时,他瞬间行动,一步冲到他前面,挥剑挡住那条蛇一般的尾巴,那东西在剑身上绕了两圈,猛地箍紧。
夏天死死抓着剑,剑锋在巨大的力量下扭曲,白敬安能清楚看到上面尖尖的蛇头,獠牙在火光下发亮,似乎想把剑锋都吞噬殆尽。
白敬安拔出剑用力砍下去。
它发出一声惨叫,猛地转头,被砍掉的尾巴在地上扭动,还想袭击别人,白敬安又踩了一脚,这时夏天拉了拉他的手臂。
他抬起头,一只……蜥蜴人?它不知何时爬了进来,正盯着他们。
这会儿,白敬安也搞不清道格他们哪去了,活着还是死了,这地方谁也找不着谁,只有夏天一直在他旁边。
于此同时,变异生物越来越多地朝这边聚集过来,看上去会是一个盛大而血腥的终场。
现在这只盯上了他们。
它浑身苍白,形态酷似人类,只是瘦得像只饿死鬼。它长着一双昆虫般巨大的眼睛,占据了半个脑袋,嘴中满是尖利的牙齿。具备地底生物的特征,长着人一般的脸,叫声像是孩子哭。
只有电视台会大费周章制作出这种怪物,再津津有味地放它去虐杀人类了。
这东西模样宛如噩梦生物的实体,它的攻击也偷偷摸摸,但恶意十足。
白敬安和夏天费了不少力气干掉这玩意儿,可又有一只轻手轻脚摸过来,夏天剑还没收,想也没想就冲到白敬安前面,架住一击。
第三只更高大的——甚至长着斑斓的花纹——扑过来,夏天另一只手一把把短刀插进它的肩膀中,它发出阴惨惨的哭声,向后退去。
夏天朝之前那只脑袋上就是一下,它灵巧地避过,闪电般从背后扑来。
夏天头也没回,反手一剑,切在它的腰腹上,它动作滞了一下,夏天猛地把剑拔出来,转过身,剑锋穿过右眼,刺穿了它的脑袋。
那东西还在抽搐,但已经死了。夏天抓着剑柄,一脚抵着尸体把剑拔出来。这把士兵用的量产剑在他手中发挥了十二万分的作用。
白敬安一直觉得他战斗的风格虽不经大脑,但是极其效率,有条不紊,有着一流的统筹。他一定经历过很多次生死攸关的战斗,才能积累下来这样的本能。
人们经常说下城的战士只会打架,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这是一种深入到了本能的技术统筹。
在黑暗森林般的下城,危机随时到来,手边有什么就得随时顶上。大部分时间你不是用枪杀人,用的是生锈的叉子、碎玻璃片、细铁丝、自己的拳头和脑子。
夏天无疑是那个黑暗校区教出来最优秀的学生。
第一次见夏天时,白敬安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满心愤怒、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不肯听人讲话,总想杀死什么。
他们性情中有些完全不同的东西,他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他,也不觉得他会喜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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