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她。” “啊?” 这次那个始终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再次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次“我不喜欢她”。 ”所以我说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和她结婚的。“ “不、不,慢着,那你干嘛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啊?” “……因为当时爸妈不是催我吗?” “什么!”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该说这男人愚孝呢,还是说他太随波逐浪了? “喂喂,我可不觉得老哥你会是那种随便的人啊。这可关乎一个女人的终生呢。因为爸妈的催命符就随便抓来一个女人,并和她结婚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吧。” “……你根本不了解我。” “好、好,就当我不了解你。” 相处了二十多年,却被自己的老哥毫不留情射来了这么一箭,还真悲哀呢。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中规中矩得和太行山上的大石没什么两样的家伙,只要翻开一本好孩子手册,就能大概摸清你的脾性了吧。 “不过你想想,以前多少人在结婚之前连对方长得像人像鬼都知道,最后还不是一样白头到老了。所以说,感情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你就不要那么固执,和嫂子谈谈,两人好好过日子吧。怎样?” “我不可能喜欢上她的。” ……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出售能够钻穿顽石的工具呢? “不可能喜欢上她?那么,这位刑警同志,请问你掌握到什么可靠的人证物证,让你做出如此断定啊?” “……我走了。” “啊?老哥,别走……” 砰的一声,一个刚好走过斑马线的重量级大婶猛地撞上了他。只见胖大婶的花俏皮袋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掉在书面门前的木架子底下。里面那些零零碎碎,叫不出名字的小东西从半拉着的袋口掉了出来。 “小伙子,当心点啊!”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点头道歉,一边连忙大步走过去帮忙捡东西。而此时,他那个木头老哥早已经消失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上了。 “老哥啊……” 恰恰在这时候,周星驰那声调夸张的声音落井下石似的,在裤袋里响起来了。 “喂,妈子。” “哎呀,一海啊,怎么这么迟啊?还不快点带德本来。” “呃,那个,老哥他啊……” 他干笑了两声,迎上胖大婶写满了不悦的臭脸。只见对方像胡萝卜般的手指中掐着一支外壳裂了的润唇膏。 “怎么了?人家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啦。” 他抬眼看向晴朗明亮得讽刺的天空。 “我只是想……我还真是流年不利啊。” 03. 贴着一张大大的招工启事的玻璃门刚刚打开,一股寒冷的东风就呼啸灌入,叫身边的几个女同学哇的一声惊叫出来。 一海也不禁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第一个快步走出了烧烤店。确实,比起冷得呼口气都可清晰看到白烟的外面,店里要暖和得多,然而呛鼻的油烟味简直在谋杀他的鼻子。 咳咳,虽然提议来这间网上评论为五星的确实是自己没错。果然网上的东西很多都不靠谱。就连能摸,能闻,能尝的现实世界都快被假货填满了,更何况是通过1和0进行传输的网络呢。 今天是他们法学系法律援助站户外宣传完满结束的庆功宴。虽然来的只有3个女生和包括他在内的4个男生,其他那些人则全都很没有骨气地屈服在寒冬的淫威之下了,但他们还是玩得挺乐的,除了烧烤店的味道呛得和煤气泄漏没什么两样以外。 “所以呢,我将来要是结婚,就一定要找个像一海哥哥那样的刑警。呜哇,刑警啊,真是帅呆了。” 把他们几个男生当成挡风牌的,跟紧其后的几个女生继续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那个前几天超没有义气地放他鸽子的石头老哥。 到底老哥闹离婚而跑回娘家,啊,不对,老家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女生真是神通广大啊。在听到这几位大小姐云淡风轻地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差点把夹着的烤肉赏赐给脏兮兮的桌子了。 “嘻嘻,其实我还看过一海的哥哥呢?” “咦?你看过我哥哥?” 他猛地转过头来,却对上了一双闪耀着得意神采的眼睛。 “是哦。和一海长得有点像,不过那副身材真不是盖的。” 喂喂,色女,口水流出来了啊。 “你怎么看到的?” “秘密。” 无奈地干笑了两声,一海转过脸去,对这些女孩子的消息之神通再次感到敬佩不已。而后面散发着粉红氛围的几个花痴女继续热烈地讨论着。 “一海的哥哥可是有着巧克力似的六头肌哦。一脸正气,简直是理想的刑警啊。” “健美酷男吗?呜哇,这可比现在那些肚子软得像棉花的家伙好多了。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妻子要和这么一个好男人闹离婚呢。” “哎呀,这还不容易懂。刑警很忙的,特别是那些尽职尽责的好刑警。耐不住寂寞的妻子自然会抱怨啦。不过我倒不介意啦。丈夫可是在忙于工作,又不是出去鬼混。既然能在一起的时间少,就更要好好把握时间啦。” 三三两两的汽车在眼前的马路呼啸而过,然而还是有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小伙子无视红灯,一边闪躲着一边快走过来。而在对面那群有点按捺不住地等待红绿灯的人群的身后,他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在匆匆走过。 咦?怎么会? “嘻嘻,要是一海的哥哥离婚了,我可不介意当一海的未来大嫂哦。大概只差了5岁吧。这个年龄差真好呢。” 只差了3岁才对。咱家的老哥常年在外头跑来跑去追捕犯人,看起来自然有点沧桑,还真是抱歉。 一海一边在心中默默吐糟,一边伸长脖子看向马路对面。此刻他终于确定那个穿着老气的黑色大衣的高大男子就是女生们正在讨论的刑警老哥。 不过怎么会呢?听爸妈说,老哥今晚要留在警察局,熬夜整理案卷的说。因此在他说自己要和同学聚餐的时候,妈子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扁起嘴来,说今晚她干脆不做饭了。这下子一直在安静地看古玩的老爸马上过来训话了。 真奇怪。天下红雨啦?老哥竟然会撒谎。就算有不能告诉家人的秘密任务,老哥也只需要说一声直说好了,没必要欺骗老百姓的他们啊。 “啊,那个,我突然想起自己有想买的CD。你们先搭公车回去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一海就转过身,打算绕路去偷偷跟踪这个莫名其妙地出现的刑警老哥,然而马上就被拉住了手臂。 “我也去,刚好我也有……” “你就给我送女生回学校吧。” 这个死胖子,大概又打算待会儿把那只早磨破皮的钱包在他面前扬一扬,说自己带不够钱,硬是要敲诈他同样扁得连小偷也不屑光顾的钱包吧。 他一把甩开这个乞丐也不放过的吝啬鬼,逆着狂风匆匆离开同学了。 “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女人看起来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想不到骨子里只是个背着丈夫勾汉子的贱女人。德本确实该和她离婚的。竟然不守妇道,那女人这不是在丢我们的脸,而是在丢自己的脸。亏我一直以来真把她当成亲女儿,捧在手心里疼得不得了的说……喂喂,一海,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原来那个像个小白兔的嫂子红杏出墙了啊……然而这个在妈子看来比听到拉登死了还重大得多的消息,在他看到远处叫人跌破眼镜的情景时,早已经变成无足轻重的扯淡了。 一海脱力地拎着电话,干笑了两声。 “有啊,有啊。妈子你就别太生气了,最近不是说血压又高了一点吗?” “你这混小子,遇上这种事,哪个当妈的不气得生烟。话说,一海啊,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啊?” “啊,这、这个,烧烤店啦。不是说今天要和同学聚会庆功吗?” 咳咳,这里才不是那间虽然油烟味呛得像在谋杀鼻子,但总算气氛不错的烧烤店啊。 一海重重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周这个光线昏暗的纯雄性空间。 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恶心的烟味和男人的气息。光线昏暗,但还是可以隐约看到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清一色的男人,其中还不乏衣着暴露而奇怪的娘娘腔。而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咳咳,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的一海来说,全都该打上马赛克,外加“请家长陪同”的滚动提示。 “你这孩子真是的。都玩到几点了啊,还不快点回来。超过12点,我就从里面锁门啦。到时候你露宿街头吧。” 妈子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叫他更加有种自己正身处异度空间的感觉。 随便敷衍了两句后,一海就挂上了电话,把椅子朝墙壁的阴暗处挪了挪,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不远处的“奇景”,要不是亲眼看到,打死也不会相信的“奇景”。 只见在两米开远的桌子上,他那个连看到他染了一头褐发之后,都像谁欠了他十万百万似的皱了老半天眉毛的老哥竟然……竟然……在和男人调情!? 那个石头老哥露出他二十多年来都没有荣幸一睹的灿烂笑容,还亲热地把手搭在坐在隔壁的娃娃脸男手上。虽然他们并没有像……譬如他隔壁座位那对吓得他汗毛直竖的gay那么激情,但笼罩着两人的粉红氛围简直能用肉眼看得一清二楚。 看看,那个娃娃脸男突然“花枝招展”地笑起来了,于是老哥这不就被简直实体化了的爱心砸中额头,眼神都变得涣散了吗! “你好。” 身边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正在捏着一把汗观看远方奇景的一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赶小狗打发对方。然而这位突然闯进他的惊险世界的仁兄显然理解力不足,需要回炉重做才行。 “请问你有伴了吗?” “有啦,有啦,他待会儿就来。” “咦?但我看你来了很久哦。” 这只仅仅对雄性产生欲望的雄蚊子怎么这么烦人啊? 一海猛地回过头去,然而到嘴的训斥在看到对方之后,马上被咕噜一声,硬生生吞回去了。 04. “就算你真的有伴也没关系。就让我陪你到男朋友来到为止吧。怎样?” 只见眼前这个身高在1.9以上,胸肌发达得连C罩杯美女都自愧不如的熊,不,肌肉男笑得格外妩媚地对他眨了眨眼。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那个留着一头飘飘长发,体重始终不超过45kg的女朋友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带着烤肉味的胃酸涌上喉咙,他死命摇头道:“不了,不了,那个人很快就会到的。” “没关系啦。就当交个朋友吧。” “咦?真、真的不了。” 看着步步逼近的发达胸肌,一海觉得寒气从脚后跟蓦地上蹿到后背。正在这当头,他的眼角瞄到那个共处二十多年,今天却宛如陌生人的目标人物竟然刚好站起来了。 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也不管对方还没说完话,丢下一句“我先离开一会儿”,就逃也似的脚底抹油,溜了。 在小心翼翼地走过几桌按顺序地上演着调情——接吻——当众亲热这一进化论的gay后,他总算没被那个似乎完全放下了戒心的刑警老哥发现,一路跟踪对方到达洗手间。 这间酒吧的洗手间出奇地大,简直可以媲美车站的了。一海默不作声地走进连地板都闪闪发亮的洗手间,顺手就把门反锁上了。而他的老哥直接走到排成长长一列的盥洗盆洗脸。 这个平时比老鹰还敏锐的刑警竟然到现在还完全没有察觉弟弟正在跟踪自己呢…… 一海走到这个明显和平时截然不同的高大男人身后,干咳了两声。 “老哥。” 那宽厚的后背猛地一震。眼前这个男人似乎瞬间石化了,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和哗啦啦地不断流出来的自来水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再次唤了对方一声。这时男人才像老化了的机器人一样,缓慢而僵硬地转过头来。脸色惨白得像纸一样。这着实叫一海也大吃了一惊,毕竟他从没看过那个整天面无表情的老哥露出这种充满了绝望的表情。 “一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啊,我是跟着老哥你进来的。” 虽说他并没有怀着不良动机,但是跟踪别人似乎有点侵犯隐私的感觉,更何况……这回他似乎发现自家老哥的天大秘密。 想着想着,他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了,尴尬地挠了挠后颈。 “因为我听妈子说,老哥你今晚要在警察局里卖命,但刚刚在大街上又看到你了,所以……” 好一会儿后,这位平时就算面对碎尸杀人犯也面不改容的刑警才完全转过身来。然而双脚竟然有点微微颤抖着,脸色也越发惨白了。 “原……原来如此。还好……家里只有我这么一个不肖子……” 不肖子啊?这么说他一直以为是硬汉中的硬汉的老哥果然…… “呃,那个,老哥,我有话……” “没什么好说的。” 叹息般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后,对方就要踏出脚步,打算离开了。见状,他马上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别这样,老哥,我……” “都说没什么好说的了!” 手被狠狠地甩开了。顿时他感到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这个男人完全就像鸵鸟一样,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看过自己一眼! 一海用力抓住对方的肩膀,生气地沉声吼道:“我可不记得自己的老哥是这么一个只会逃避的男人啊!”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这下子德本终于正面看向自己了。只是那双总是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的眼中竟然燃烧着两把怒火。眼前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那个自他懂事以来,他就一直只能看着其背影的沉稳男人吗? 德本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 “喂,你很奇怪啊。你到底凭什么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呢?你从来都没有尝试去了解我吧。大概在你看来,我不过是个循规蹈矩的木头人而已,既无趣又老土。” 呃,这点……好吧,他确实一直都这么想的。毕竟谁叫这位仁兄甚至发着高烧,也要跑去参加只是校长在那里念无聊稿子的开学典礼呢。而且那又长又臭的稿子通常还不是校长自己写的。 “不过我……” “你就好了,一直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不像我这种事实上有着肮脏一面的人,真正的坦坦荡荡。” 德本突然夸张地笑了出来,但是笑意完全没有到达眼里。 “你啊,大概相当看不起我这种只会装乖宝宝的家伙吧。” 眼前的男人完全像另一个人。语气也好,表情也好,完全无法从中找出平日那个酷男的痕迹。本以为是威慑一方的强壮大黑熊,事实上只是满身伤痕,性情温和的大象而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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