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少游自己也是弄不明白，原以为橙音会与他有一样的感受，可他好像搞错了。 “或许……” “或许？” 安少游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闪过了一丝茫然，“或许……是我们的关系……有些问题。” “关系？”提到这个词，橙音瞪大了双眼，“啊！你是说我们晚上的那个……” 这些日子，两人表面对外都是以“兄弟”相称，可是一到夜晚，干柴烈火，他们总是打破这禁忌，放肆欢爱，沉醉于那最原始的欲望中。 这样的联系，或许是安少游觉得奇怪的根本原因。 “对。”安少游点头，“我们这么做……确实很奇怪。” 明明是两个男人，明明该是兄弟，明明之前有着那么多的积怨，明明…… 看安少游满脸为难，橙音似乎得到了答案，他放下手中的糕点，慎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少游，既然如此，我晚上就不去你房里了。” “啊……恩。”橙音的反应比安少游预料得干脆许多，以至于一时间，他难以消化他的答案。 甚至还有，那心中竟掠过一丝不甘！ 安少游还是若有所思，橙音看在眼里，露出了轻轻的一抹笑颜，暗中算了算时间，他觉得，或许现在是到时候了。 “少游。” “恩？” “你现在觉得奇怪……我认为这可能是个预兆。” “什么预兆？” “……你……是不是该成亲了？”深吸口气，橙音坦然地说了出来。 安少游起初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将信将疑地看了橙音一眼问：“你说什么？” 橙音微微一笑，毫不介意地重复道：“成亲，我觉得你该成亲生子了。” “成亲？” “对啊，你的娘子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或许你惦记她，可我觉得为了子嗣，你还是该成亲了。” “成亲……？”可安少游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依旧重复着这话。 他的第一次婚姻没有什么记忆可言，他成婚全是为了父亲的承诺，他需要安家的人手帮忙寻到安承瑛的下落，什么子嗣香火，他从来没有考虑，以前他的人生目标就是折辱报复那个监禁他的安承瑛。 可是现在，一切孽缘皆逝，那个他视为眼中钉的难缠对象竟主动提起了这事。 他明不明白这“成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俩将要彻底分开了！ “橙音，你这话的意思……你自己知道吗？”安少游问道。 橙音点点头，笑容依旧，肯定地回答：“知道。” “可你不是喜欢我的吗？”安少游这话紧接着出口。 一语完毕，不光是橙音怔了怔，连安少游自己也傻了。 天呐，安承瑛这个被他视为包袱的人，他为什么要和他提这事！？ 孽缘027 幸好，橙音对这番话也没有太在意，噗嗤一笑后回道：“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成亲无关吧？” “而且……”看了一眼安少游那尴尬的表情，橙音笑得眯起了双眼，“我又能干什么呢？象以前一样把你关起来吗？别傻了……” 该做的年少轻狂都做了个遍，结果不尽如人意，还换来了凄惨的下半辈子，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可不想再重复一边。 “这……对你……不是很不公平吗？”安少游为橙音着想，心中还是犹豫不决。 橙音眨眨眼，没有再搭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而安少游也没有再说，两人间保持着沉默，直到安少游的先行离开，这次的恳谈才算是到了结束。 安少游走后，橙音却没有离开，独自坐在亭内再为自己添满水杯，然后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静静地品尝着那感觉不到任何味道的糕点。 偶尔院中路过几个家丁，也不敢上前打搅，毕竟安少游吩咐了，没什么大事不准骚扰橙音。 可是这一个人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当太阳被阴沉的乌云蒙蔽，天空下起零星小雨之时，安继禹的来访打破了橙音一人的平静。 安继禹淋着小雨，头发肩头都沾上了雨露，他走到橙音面前深睇了一眼，可橙音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继续吃糕点。 不在意他的无理，安继禹自说自话地坐到了他的对面，毫无预警地率先开口道：“方才……少游说……他愿意成亲了，对象由我亲选即可。” 橙音听后笑了笑，“那不是很好吗？和我们说好的一样。” 听这爽朗的笑声，安继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可见到对面的那张笑脸，他实在是无法否认——安承瑛，是认真的。 拿起一边的水杯为自己满上一杯，安继禹叹了口气问：“怎么想通的？” “没怎么，或许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事……”橙音继续笑眯眯，“或许也就向安老爷您所说的——报应吧！” “……报应啊……”安继禹深吸口气，“那么之后你什么时候……” “婚前。” “什么？”安继禹愕然。 他以为安承瑛会有所惋惜，有所不舍，有所依恋，至少这些都是常人所拥有的正常情感，可是为何他能断得如此决然！？ “怎么了？嫌我太慢？那就……” “不、不是。”安继禹忽然有些心软了。 之前他与这个安家的前任当家并无任何交集，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一些他的传闻，再后来自己的儿子做了当家，他才第一次见到这个跟在儿子身后，宁愿做下人也不愿离开的安承瑛，从儿子口中听到的安承瑛是卑鄙无耻的任性小人，所以为了儿子的未来，他毅然决定将他送出去，并以最狠毒的方式替儿子进行了报复，但现在看来，这个人似乎并没有那般可恨。 “只是……你之后的去处……” “我有去处，安老爷不用担心。”他可是什么后路都找好了，“我不会让少游背负上什么恶名的，我发誓。” “恩，我相信。”没有来由，他就是相信他的话。 橙音也笑着点头附和，“就是，我可不是那么坏的坏人。”随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将手伸入怀里，然后掏啊掏…… “有了！” “……？”安继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只见橙音慢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红布包，这里面着也不知什么东西，只有手掌般大小。 橙音慢慢将红布掀开展示在安继禹面前道：“安老爷，这是我给少游的贺礼，你能不能替我转送给他？不过不要说是我送的，好不好？” 安继禹看了这布包里的东西，微微一怔。 一对精致的紫晶龙凤佩，小巧玲珑却刻工精细，栩栩如生，这么一对显然是价值不菲，这橙音哪来的银子？ 似乎是知晓他所想，橙音解释道：“安老爷不要担心，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肯定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 “那为何不亲自交给少游？” “我怕他不收我的礼物啊！”虽然他说不介意以前，可心里应该总有些小疙瘩的吧？ 若是亲自送了，对方却不给面子不收，那多尴尬呀！？ 安继禹看着他的表情，终于妥协地收起了这贺礼，并且表明他会亲自在婚礼时送到儿子手中。 事情至此，橙音算是了解了所有一切过往，他松了口气，轻轻闭上双眼。 之后他能做的就剩等待了…… 孽缘028 婚礼这档子事真要认真操办起来还是很废工夫的一桩事。 因为是安家当家的婚礼，安家上下几乎调动了所有物力人力，安继禹亲自为儿子选定了新娘，那是皇城第一楼沁园春老板的掌上明珠蔚惜月，安少游与她素未蒙面，却也没有拒绝婚事，于是安家立刻请来媒人，送去聘礼，开始了婚礼与婚宴的准备…… 按照安继禹的意思，婚礼必须在安家本家的府邸内进行，亦就是坪洲的渠阳城。 安少游原本认为橙音会不愿意，可没想到对方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待橙音写信与边境的好友们告别后，他们一行人便离开了这里，转而向坪洲出发。 以马车的速度，他们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到达了渠阳城，路上安少游始终注意着橙音的一言一行，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尽管他仍然笑得灿烂……可是没有时间让他多去考虑，随之而来的麻烦事更令他无暇分身。 “待会儿进了屋子记得不要离开我身边半步。”一下马车，橙音就看安少游露出了严肃冰冷的神情道。 他点点头，按照他说的紧紧跟随。 其中缘由，橙音当然明白，安家分家人数众多，其中不免有人窥视当家之位而对安少游心存不满，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依旧如此！ 当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安府时，引来的众多目光善恶夹杂，对于人们的窃窃私语橙音也是早就有所预料了。 这些其实都算不了什么，十年中他经历的风浪比起这些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以为他还是当年的单纯小公子吗？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少游，你真的很辛苦呢！”橙音笑着在安少游耳边低语。 安少游深睇他一眼，没有回答。 两人正向后院走去，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们面前，拦住了去路。 “少游，好小子，你终于决定成亲了啊！？”来人的声音洪亮，面带笑意，一双鹰眸迅速从橙音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安少游的身上。 “译然！？”出人意料，安少游一改方才的冷漠，对于这个男人的态度热络得很。 “呵呵，我够兄弟吧？一听说你要成亲就撇下皇城的事赶紧回来祝贺！” “你放下了那边的工作？”安少游翻了个白眼，“你除了闲逛还会工作？” “喂喂，太不给兄弟面子了吧？你！” 听他们你来我往，橙音搜索着以前的记忆，隐约晓得了对方的身份，他应该算是安少游的堂哥安译然，以前只听安少游提起过两人感情很好，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如今见到了，可橙音却别有一番感觉…… “你堂哥，我是说安译然，他很危险，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安译然离开后，橙音忽然这么对安少游说。 安少游听了有些不舒服，他总觉得橙音不该如此轻易地断言他和这个堂哥的感情，他不会明白，也从不知道，仅凭一面之缘说他危险实在是太决断了。 看安少游皱起眉头，橙音自知他不信自己，也没有再说什么，这事也只能等待时间来证明了。 他迅速转移话题，拉住安少游的手臂以央求的口吻道：“少游，我能不能离开你一天？” “要去哪里？” 因为橙音长期的良好表现，安少游已经不怀疑他会离开自己，每次他要离开，就说明他有事要办。 “去看我爹娘，我这个不孝子已经十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安少游闻言一怔，转身见橙音的笑容蒙上一层苦涩与无奈，也知道不好阻拦，于是回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命人准备一些香烛，你就一个人去吧！” 十年，确实太久了…… “恩，谢谢。” …… 第二天，安少游言而有信，早早派人为橙音准备好了香烛，还有马车，橙音一大清早也没有惊动多少人就离开了安府，去向自己双亲的坟上。 早些年，橙音的父亲因工作出外巡视，回程遭遇了泥石滑坡，马车带人一同被埋没致死，消息传回安府，怀着两个月身孕的安夫人受不了打击，原本就盈弱的妇人带着腹中骨肉一同随夫而去。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犹如恶梦一般…… “爹、娘、还有妹妹……大家都不要我了，呜……都不要我了……少游哥哥……” “承瑛乖，不要哭，少游哥哥会陪着你的……一直……”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的画面让橙音一愣，随后他又不禁笑出了声：“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少游……你还真是可爱。” 橙音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最喜欢安少游的人，无论过多少年都不变。 大家都说安少游这位当家勤奋、努力、敬业，可在橙音看来他不过就是单纯而已，他努力他敬业，因为他是安家的当家。安少游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就像初次见面，橙音就知道他带着敌意，而他讨厌他的原因也很明白，因为他父亲说了本家和分家是势不两立的。 安少游的一切简单易懂，以前只是微微察觉，可经历那么多人情世故，橙音才豁然发现这个事实。 对于个人性格来说，这样的人可靠能担当，是丈夫的不二人选，但是转换到安家这个复杂的大家庭中，就不一定是件好事咯！ 孽缘029 在车里胡思乱想了一阵，直到马车停下，车夫掀开帘子说到了，橙音才慢步出来。 一出马车，橙音一眼便看见了父母的坟墓，他有些惊愕，有些哑然。 “这是……”橙音走上前去。 父母的坟头很干净、很漂亮，周围没有他所想像的杂草丛生、惨淡凄凉、无人眷顾，墓碑一如十年前他所看到的模样，上面字迹清晰，还摆放着供品，四周没有杂草倒是有些鲜花嫩叶，似乎有人精心打理过的样子。 橙音惊讶地蹲在了坟前，难以置信地伸出微颤的手抚上父母的墓碑，想要开口问什么，却不知该问何人。 此时，恰巧车夫替橙音拿来了安少游为他准备的香烛，看见橙音的表情，他了然于心。 将香烛放在了橙音身边，他叹了口气自认为了解地开口道：“你也觉得安少爷很有心是吧？” “安少爷？”橙音回过头，不解地反问，“你是说……？” “就是安家的当家，安少爷呀！”那车夫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看向了墓碑。 这个车夫对于这来坟头的路十分熟悉，所以以前每次安少游要上坟头来祭拜时，总是会去找他，因此这些年来他都看在眼里。 “安少爷还真是不错，听说这是前任当家的双亲，而前任当家行踪不明，他就代替着每年来此祭拜扫墓，就算再忙也从不遗忘这事。平日里还常派人来打理这坟头，我看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橙音静静的听着车夫的话，渐渐地觉得心中柔软的那部分再次被触动，转向父母的碑上的字迹，那么清晰，仿佛是在向他展示安少游认真地用毛笔一笔一画地勾勒着字体的模样…… 眼眶逐渐湿润，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可橙音却笑了。 车夫觉得这位公子又哭又笑，捉摸不透，便悻悻退回一边不敢多话。 他看着橙音跪在坟前，擦了擦还未溢出的眼泪，随后便拿出香烛等物进行祭拜，整个过程中，他不发一语，也不说什么保佑之类的话语，以至于祭拜结束，车夫甚至不知道今日前来的这位公子与睡在这里的这对夫妇究竟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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