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晔倚在墙壁,淡淡道:"我一贯用冷水洗澡。" "你简直是--"秦烁气结的说不出话,胸膛剧烈起伏,愤愤转身,在浴缸里放起热气腾腾的水。 扫了一眼童熙晔无力的双腿,秦烁上前抱起他,轻轻放进水里:"洗好了叫我。" 半晌却没动静,秦烁再进去,看见躺在浴缸里的人疲惫闭着双眼,头歪在一边。他的倔强大概也到此为止了,体力透支总有限度。 秦烁拿过毛巾,涂了浴液,动作轻柔的擦拭清洗着被他粗暴对待的躯体。 手一抖,毛巾掉进水里,液体从秦烁眼里冲出来,哽咽的声音微不可闻:"老大......"童熙晔并不是一个没有是非观念的人,他很清楚自己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厌恶杀戮,但杀人时从不手软,因为他能选择的不是杀或不杀,而是杀人还是被杀,这个选择权有一天也终将失去。 混黑道,等于半只脚踏进坟墓,随时准备着立正,倒下安息。 独自躺在黑暗中也从不担心会有怨鬼找他索命,他不介意杀一个人两次。童熙晔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惧怕,但心底却经常泛起一种冷,直冷得他感到全身骨头一点点碎裂。 遇到秦烁之前,从没有人单刀伤得了他,那是个眼睛仿佛能喷出火的少年,很刺眼,所以才让他失了神。少年咄咄逼人的盯着他,毫无惧色破口大骂。 他却很想去接近这个少年,竟有冲动蹲下身拍拍他的头,问他到底为什么愤怒。这种完全陌生的情绪,让童熙晔不知所措。他要立刻带人去报杀父之仇,他要在刚接手的帮派里树立威信,但他也要--留下这个少年。 "教训他一下。"他冷冷对身边不起眼的一个人说。他只觉得这样,回来后还能见到他。 等他带着一身血腥从那场激烈搏杀中归来,迫不及待却不得不装做不经意的问到那个他还叫不上名字的手下: 上午那个小子呢? 少帮主,你放心,我跟两个伙计把他操得脱了整层皮。 像是一刀捅进心脏里,童熙晔一把扼住那人咽喉,近乎狂暴: 你把他怎么样了! 手中抑制不住的力量,掐得那人根本发不出声,跟在他身后的人急忙道: 少帮主这是你下的令啊,老帮主在的时候,三哥就那样教训人的,帮里的弟兄都知道,老帮主还欣赏得很。 童熙晔霍然松了手,他觉得有什么正把他自己撕裂。他怎么会忘了,他接手过来的人都不是善男信女,他竟轻率把一个无辜少年推到亡命之徒的利爪下。 他现在在哪儿?快说! 那栋快要爆破的二楼,大概,已经炸了。少帮主?! 哎,你这个人,要干什么?里面装了定时炸弹,还有几分钟--你回来!听见没有! 赤裸躺在脏乱地上,满身被殴打的伤痕淤青,大腿内侧凝结的暗红干渍,这是那个不久前还鲜活脱跳的少年吗?童熙晔走近,蹲下身轻轻触摸他的脸,虚弱微眯的眼睛,吃力的看了片刻,突然聚集起一种骇人的光芒。 "童熙晔!"少年已发不出太大的声音,沙哑悲绝,眸子里刻骨的憎恨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张口狠狠咬住童熙晔的手腕,死也不松嘴的架势。 "喂--"童熙晔只是低低说道,"我先带你出去,这里快爆炸了。"手刚碰到他,就被厌恶的闪过。 那少年倔强拖着残破的身子连滚带爬的后退:"我不用你救!" 轰鸣巨响,一阵强劲冲击从地下一层涌上来,那少年被余波带出去,童熙晔也站不稳倒在地上,楼层摇摇欲坠。 大梁快塌下来,童熙晔飞窜过去,一把抄起那少年的身子,大梁擦破他的手臂。那少年本就受伤的头似乎撞在什么地方,又开始冒血,眼神变得涣散迷茫。 一定要救他,抱着这少年,在四面危机里闪躲着致命伤害,下到一层但出口已被封得严实,只能躲进屋角木架下,坍塌的声音不断,灰尘呛得人无法呼吸,木架被厚重石块砸得吱呀做响,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童熙晔俯身护住这少年,做他的最后一道屏障。脸贴得很近,看见那少年眼中明晃晃映出自己。 "童......熙晔?是你?"那少年重伤得神智不清,喃喃道,"你救我?我怎么在这里的?对了,你好象让人打我,身上痛得要死。" 虽然不明所以,但少年突然间不憎恨,甚至不排斥他。坍塌结束了,废墟里掩埋的两个人,得到与世隔绝的安静,听得见彼此心跳。 把他受伤的头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腿上:"我不会让你死。"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是个强奸犯留下的种,死了才对社会有贡献。"淡淡的落寞的自嘲,让童熙晔不知如何应对。 "你的命是我救的,要死你就为我死吧。"--自己在说什么啊? 没想到他却痛快的答应:"行啊。" "你叫什么?" "秦......烁。"重伤,让少年昏沉过去。 "喂--"童熙晔轻轻抚他的头,声音有些颤抖,"你别死。"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 (13) 保证下次不乱跑了,你睁眼我肯定躺在你身边。 "对不起",秦烁阴郁盯着床上昏睡的人,"没办法--遵守约定了。" 替童熙晔盖好被,将一套干净衣服放在枕边,秦烁突然间觉得腿脚很重,被一种恋恋不舍的情绪压抑到喘不动气。看着童熙晔在熟睡中放松的柔软嘴唇,竟禁不住俯身,轻吻上去。 计划中的离去,变得像仓皇逃窜。然后茫然伫立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完全彻底的想不出可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有小学生放学,背着书包一溜小跑的经过身边: 自己连个七八岁的小孩都不如。秦烁自嘲得将手抄进裤袋,朝着夕阳方向迈开步伐,茫然的走下去,直到天完全黑透,一头扎进一家酒吧。 这酒吧人不多,灯光昏暗,秦烁坐到吧台前: "要最烈的酒。" 酒保是个中年男人,一双圆滑的小眼睛眯起来:"除了酒,不要点别的?" "不要。"尽管有点诧异,但此刻秦烁没有一点好奇的心思。 门上的铃铛清亮一响,进来的是个身材纤细的男人,头顶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孔,秦烁却凭着阅人无数的丰富经验判断出这男人很年轻,健康状况却极为诡异,看他的腰身和双腿的肌肉都结实富有弹性,可走起路却飘摇显得很孱弱。 他也坐到吧台前,隔着秦烁两个座位,能听到他发颤的声音: "给我,给我药。" 酒保歪头笑道:"钱呢?上好的货可不便宜。" 戴鸭舌帽的男人掏出一叠钞票递过去,酒保却霍然抓住他的手腕,大声喊道: "就是他!快来抓住他!" 那男人挣扎摔脱酒保,帽子掉落,秦烁不由一惊: "藤飞?"的确是那个曾混入老大手下中做奸细,却差点陪自己睡了觉的小子。 三个男人围住他,狠狠向他头上腹部打了几拳:"让你跑!龙太子爷早料到你肯定忍不住买药,在各端点都下了套等着你。" "老实跟我们回去",其中一个扭了藤飞胳膊抓起他,手在他脸上狠摸了一把,"龙太子爷就等着好好疼你了。" "喂,看你们身后。"藤飞扬起嘴角轻笑。 "当我们那么傻!"正说着头被人抓着跟另一个脑袋碰得撞在一起,眼睛立刻冒出闪亮的星星。 "即使是小奸细,偶尔也会说实话的。"秦烁悠闲给了第三个人脸上一拳。那人倒在地上捂住流血的鼻子大叫: "你他妈活腻了!敢坏龙太子爷的事?你--"突然喊不下去了,看见秦烁铁青的脸上,骇人的煞气,腿一闪,重踢进这人胯间。 "就因为那个娘娘腔狐媚子老子才被人给睡了!" "秦烁,走了!他们的人很快会到。"藤飞拉着秦烁手腕,那异常冰冷的体温让秦烁怔了怔。 藤飞带秦烁来到一处大杂院,二层旧房的阁楼里,扭亮了灯泡,地方乱得很,除了铺盖,就是吃过的没吃过的碗泡面。 "你是怎么了?"秦烁沉声问道。酒吧里光线太差,现在却看清了藤飞憔悴苍白的面孔,撩白泛青的嘴唇,身体也明显消瘦,短短几个月而已,再没有初见时那飞扬脱跳的熠熠神采。 "我......我......"藤飞哆嗦的嘴唇吐不出完整的字,他抱着手臂狠狠用指甲抓破皮肉,痛苦不堪的倒地浑身颤抖。 "藤飞!"秦烁蹲下去抱住他。 "药,给我,给我药,求求你......" "你在--吸毒?"秦烁难以置信低喊道,霍然紧紧拥住藤飞的身体,"忍过去!你一定得忍过去!" "秦烁,帮帮我!你帮帮我!"他抓住秦烁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要我怎么帮?替你买毒品可不行--" "搞我!" "你说什么?"秦烁愣住。 藤飞却更紧抓住秦烁手臂:"狠狠干我!那样,我,我才能忍过去。" 用痛苦抵消痛苦吗?秦烁略微思索片刻,将藤飞抱到地铺上,脱下他衣物,他曾看过藤飞的裸体,光洁干净,没有丝毫瑕疵。可现在从大腿到隐秘处竟全是暴虐留下的伤痕,甚至男器上还穿了一个金色小环。 秦烁倒抽口冷气,愤然道:"这到底是谁干的?" 藤飞没回答,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苦笑。 "告诉我,不然别想我帮你。" 藤飞默然片刻,闭眼轻道:"骆海。" "又是那个狐媚子娘娘腔!他侵犯你,还逼你染毒?" "秦烁,别说了,快点--"藤飞弓起身体,男人最耻辱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出来。 真讽刺,曾经死命反抗,现在竟然自己张开腿索要男人。秦烁压到他身上,唇舌挑逗他的脖颈,手指轻按着身下敏感的密穴。 "对我粗暴点,越痛越好。"藤飞催促着。 将手指插入干涩的甬道抽动,藤飞的身体绷紧挺动,脸上泛起一层润红,经残酷调教而扭曲的情欲被挑动起来: "秦烁,够了,插进来吧。" "抱歉,恐怕不行。"秦烁尴尬的自嘲笑道,"我......挺不起来。" "怎么?"藤飞一时反应不上。 秦烁翻身倒躺在他身旁,伸手揽他摁进自己胸前,喃喃自语道:"我好象,不能再跟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童熙晔吗?"藤飞似乎笑了一下,很快又被痛苦的神情取代。 秦烁低头歉意看着藤飞,将手腕递过去:"你要难受就咬着吧,血的味道能帮助人冷静。" 外派任务刚归来,就听说秦烁打了童熙晔,周生本来还难以相信,直到亲眼看见童熙晔嘴角的淤伤。 "他......想起那时的事了?"递上这次任务的成果资料时,小心翼翼问起。 "对。"童熙晔口气平淡无奇,低头看手头的数据,"骆海也该按耐不住了吧?" "如你所料,开始积极从南美进货,估计下个月就要借我们水路",周生忧心重重,"按照协约和违约的赔偿金额,我们没法拒绝--" 童熙晔嘴角轻微勾起,目光冰绝摄人:"我要他根本撑不到下个月。" "老大?"周生心中一动,挑眉道,"要正面硬拼了吗?" "给我调两路人,下午拔掉龙虎门在台东区的三个窝。"童熙晔手中的刀反射过阳光,晃过童熙晔寂静不眨一下的眼眸。 转身离去时迟疑片刻,周生还是问出口:"不去把秦烁找回来吗?" 童熙晔淡淡望着寂寞的刀锋:"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回去。" "小烁子在的话,打死也会跟你一块去拼命,是这样吧?"周生笑起来,却觉得鼻子直发酸。 在最初诊断时,就知道秦烁因为头部外伤和意识极度排斥造成的短暂失忆可能在任何时间重新记起,留在身边可以说是养虎为患。说兴趣也好,一时善念也罢,童熙晔恐怕绝没想到会爱上他,并且还是难以自拔得越陷越深。 要怪,也只能怪秦烁,他的情感纯真赤诚,毫无保留。他没有任何迟疑就将童熙晔摆在他人生的正中央,不容置疑的忠诚,对厮混于尔虞我诈的黑道中人是最致命的吸引力。 "老大,局面已经完全控制住了。" 童熙晔点了下头,血在夕阳下总会发出奇异的光彩,他淡淡说道: "这次出其不意所以简单得手,尽快给受伤的人治疗,今晚做好防卫,骆海很可能迅速反扑。" "明白了",周生直望着童熙晔后肩上的伤口,"让连默先给你处理一下吧。" "不必,我自己可以。" 童熙晔独自回到跟秦烁同居的地方,开门时牵动后肩的伤口,他始终挺直的身躯瑟缩了一下,头向右侧依靠在门边的墙上轻轻喘息。 门开,屋里一片漆黑,冷清寂静。他进去,没开灯,暗淡的环境里只能看出大概轮廓--那张皱皱巴巴的大沙发,是秦烁最爱躺的地方,懒洋洋歪靠在上面,胳膊腿都随意撩放着,而且,最喜欢枕童熙晔的腿上,无所事事仰望他。 血顺着后背在流,童熙晔步伐有些摇晃,慢慢走过去,在沙发上躺下,轻轻抚着沙发布单,侧过身面朝内侧身体全靠近沙发里。 "秦烁......"黑暗里极低的声音仿佛很平静,"你这个小王八羔子。" 整一个月,秦烁就陪藤飞藏身在小阁楼里,除了去便利店买速食,水,以及他自己到死也离不开的烟酒外就几乎与世隔绝。 不得不用绳子捆住藤飞,眼看着该死的毒品把这个曾经神采飞扬的男人折磨得奄奄一息,倔强和高傲都湮没在极度痛苦的呻吟里。 偶尔在门口遇上邻居老太,被她横赏一记厌恶冷眼,听她念念有辞:"作孽妖障,伤风败俗......" 知道这老太误会了什么事,秦烁也就是一笑了之,反正以他曾有过的行径,被说上这么几个词也并不冤枉。可能日子太平静和无所事事,让他落下个发呆的毛病,不自觉就想到童熙晔,他现在怎么样了?那天对他的粗暴肯定是伤了他,该给他留些事后擦的药...... 让他回过神的往往是手指间的刺痛,被点燃的香烟烫到了。 "秦烁?秦烁!"戒毒效果显著,藤飞精神多了,秦烁捂着震荡的耳膜苦笑: "妈的,你能不能别总跟狮子那样吼叫?"个子不大,嗓门却真不小,没耐性,脾气急噪--对藤飞的了解仅限于此,秦烁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谁叫你又木头?面泡好了,吃。"开水冲的碗面,味如嚼蜡,秦烁通常倚坐在窗边,欣赏夕阳侵犯进楼下这条狭长的小巷子。要是能跟某个人过这种淡泊平和的日子,即使每天吃这种闻味道都想吐的泡面也无所谓了。这某个人,是不是童熙晔? 秦烁觉得自己脑袋已经被这泡面里的防腐剂彻底搞烂了,低头哧溜哧溜猛抽面吃,面条滑进嗓子才觉得滚烫,火燎到胸口。 "那几乎是开水的温度",一边对着面吹气的藤飞翻翻白眼:"你跟童熙晔到底出什么事了?" 秦烁一抹嘴,放下碗面走出门,头也不回的说:"烟没了。" 便利店里,两个地痞小哥把货柜上的商品翻弄的满地都是,随意践踏,店老板敢怒不敢上前,直到经常光顾熟悉了的秦烁进来,悄悄说道: "你帮我赶走那两流氓,我送你两条最好的烟。" 秦烁笑的很奸商:"再加五碗泡面。" 老板忍痛道:"给我多揍那两个死小子几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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