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岚又一愣,随即笑了,眼中却了无笑意,“难道是你奈何不得她,便顺了她的意强求刑夜?” “属下怎会如此!” 居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冷昼急了,为这种理由来求皇帝指婚,他可真是半点也不敢认,“小妹和冷夜青梅竹马,只因出了…变故,小妹才许给了属下……” “就算没有变故,娇娇也只是我的族妹。” 冷昼还没说完,刑夜已截断道,显然急于澄清些什么。 这样的刑夜实在少见,苍岚不觉留意着刑夜的反应,缓缓道,“我看来,刑夜好像并不愿领你这份情。” “……就算刑大人不承认,我也是他的兄长。”冷昼只能咬牙,憋的满脸通红。 “哦?”对冷昼那别扭劲,苍岚视而不见,只淡淡道,“听说你们的前尘往事,我还以为你恨他多些?” “属下确实样样想与刑大人一较高下,” 冷昼似乎一眼也不敢看刑夜,飞快道,“但我们到底是兄弟,并非只有争斗而已……” 此话一出,刑夜再难掩动摇之色,似乎也刹那间想起许多,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更是抿紧唇,不置一词。 “作为兄长,你可不太当得起,” 将这细微的变化收进眼底,苍岚心中另有了计较,决定稍微推他们一把,向着冷昼道,“冷娇娇蛮横少约束,又做事鲁莽,以刑夜性子,她恐怕更是任性无忌,迟早给他惹来祸端——这些你想过没有,你真是为了他好,才求我指婚?” 并没有疾言厉色,甚至连驳回的话都没说,但谁都能听出,指婚之事绝无商量余地。 刑夜愣愣看着苍岚,深潭般的黑眸中清晰映出银白的轮廓,仿佛已将这一刻永久保存。 但,苍岚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马上从满溢的幸福中清醒,“你若真想尽兄长之责,至少要有了真正适合刑夜的人,再来求我。” “属下知错……” 找不出辩驳的话,冷昼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刑夜,心头更是不甘,强道,“只求皇上也能为刑大人网开一面……别让他身背污名……” “冷昼,你还不住口!” 突然沉声喝断冷昼的话,刑夜霍地挥出剑来,剑刃竟应声而崩做数截。 看着断刃‘当啷啷’掉落地上,刑夜面罩寒霜,冷昼却是吃了一惊,再说不出话。 苍岚也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污名是指什么?” 回想冷昼的言行,哪里还不明白,“你是怕我对刑夜居心不良?” 冷昼索性不吭声来了个默认,苍岚抬手制止就要出手的刑夜,冷冷道,“朕虽然声名狼藉,但还没有色令智昏到作践自己的亲信,刑夜跟随我出生入死这么久……” 说着调转视线,碰到刑夜奇异的目光,口中话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冷昼看在眼里,立刻道,“属下愚昧,只因沈将军前车之鉴……”他到底是江湖逞强惯了,心中只想着让苍岚做出承诺,不会碰刑夜,也顾不上这话会让皇帝难堪。 这下再没有琢磨刑夜表情的心思,苍岚眼中一寒,又微微合眼,神色复杂间,只听刑夜一字字道,“冷昼!你了解多少?有什么资格指摘主上!” “我是不知道,”到这个地步,刑夜仍是口口声声护着苍岚,冷昼也红了眼,豁出去道,“我只知道沈昊哲千夫所指!你步他后尘,只会比他更惨!” “若真有那一天,我有什么不能舍弃,何况名声!何况主上……” 彻底被冷昼激怒,刑夜的话冲口而出,说到一半,忽然噎在喉咙,整张脸都因失悔而刷白。 冷昼却不管刑夜心情如何,径自接着道,“十年前,我对你见死不救,这一次我不能再眼看你万劫不复……难道你心甘情愿,就这么悄没声地心慕皇上一辈子?” 苍岚的郁怒彻底被惊讶取代,失控的场面已不由得他不省觉,原来刑夜对自己竟不仅仅是崇拜或者仰慕。 他以前的玩笑话,对方竟是抱着真心应对的? 刑夜从来都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其实他早该知道…… 第九十四章:去留 就在殿中一片死寂之时,忽地响起几声掌声,“真是一出好戏,” 头发包的严严实实,显然是刚从宫外回来,赫连昱牙击掌而入,一步步向刑夜走来,冷笑道,“这样的深情陈词,你们早套好了?” “赫连……”苍岚扶了下额角,起身挡在刑夜跟前,“你别添乱。” 赫连眼中戾气闪烁,转脸,却是搂着苍岚的脖子,笑了,“你这么容易被感动,小心又让人有机可趁。” 说着斜睨着刑夜道,“你养的狗还真是会唱戏,跟在你身边这么久的人,你居然不知道他想要你。” 赫连昱牙这话无疑是在挑拨,他哪里不知道,苍岚之所以没发觉,除了刑夜的克制,更多的原因,其实是苍岚一厢情愿地回避这个可能。 苍岚似乎习惯于把床事和感情分开,前者可以温存却不会放入感情,后者却更像对待血亲,简直就好像他一直以来,只有对亲人付出过感情。 所以对着熠岩这个例外,他才会缚手缚脚,既想亲自守护,又想让对方离开自己也能幸福。 赫连昱牙本以为苍岚不会对任何人心动——直到发现他那种笨拙的处理感情的方式——不过,这个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分享。 苍岚自然听得出赫连昱牙不怀好意,挑起一边眉梢,正待说点什么,刑夜突然一步站了出来,决然道,“主上与属下云泥之别,属下从不敢亵渎主上!” “不敢?”扫见苍岚皱眉,赫连冷笑,“天天看着他,一丝绮念都没有?” 刑夜脸上阵红阵白,握紧了拳头。冷昼这才搞清楚突变的情形,忍怒道,“阁下到底是谁?为何这样含血喷人……” “我是谁轮不到你来过问!” 赫连昱牙陡然变色,喝声中已拔出腰刀砍了下去,冷昼一惊,立刻侧身闪开。赫连昱牙随之刀尖一转,提刀就横扫过去,冷昼冷笑,闪身拔刀。 但只见寒芒一闪,赫连昱牙竟向刑夜袭去,冷昼立刻刀锋一送—— “都给我住手……!” 眼见就要见血的场面硬生生定格,苍岚将刑夜拉到身后,另一手格开冷昼。 赫连的刀刃已经切破他的外袍,却好像早准备好收手一样,分毫不差地停了下来。 冷昼早吓出一身冷汗,他的刀锋几乎平贴着苍岚的胳膊扫过,若不是他功夫了得,强转了方向,对方的手臂恐怕不保。 “……属下罪该万死!” 短暂的失措后,冷昼一丢长刀,惊惶地跪了下来。 赫连昱牙却是一把抓住苍岚的手,见上面并无伤痕,方抬头,发现苍岚面上隐隐的冷怒,虽然心虚,但也有些不忿,又见苍岚还捉着刑夜的手腕,更不肯松手,只道,“我也没打算杀他,只是想试试你想救谁而已……” 苍岚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短暂的沉默后,缓缓道。 “……那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你知道我不会伤你,才用身体挡的,是也不是?” 也不正面回答,赫连昱牙眯起了眼,少顷,已笑容满面,“你既然知道我不会下杀手,还发什么恼?” “……你怎么会得了‘红虎’的绰号,” 明明是个狡如狐的家伙,苍岚暗中叹了口气,口气却无丝毫松动,“我不喜欢被人这样试探,别有第二次。” 换了任何一个人说这种话,赫连昱牙都会毫不留情地跟给对方点颜色看看,但对着苍岚,他会觉得恐惧。因为他害怕失去已得到的,越是习惯对方不经意的纵容,越难以割舍。 气哼哼地揽住苍岚,赫连昱牙没应承,却也没有反驳。 拉不开扒着自己不放的男人,苍岚无奈地作罢。转身,刑夜一直在他侧脸的目光立刻移开,在手腕上一停,垂眼盯着地面时,已看不出任何波动。 苍岚松了手,脑中思虑百转,良久,才道,“刑夜,我想让你去并州。” 刑夜闻言半跪下来,依旧一声不吭,本以为对方会应是,苍岚微微蹙眉,心头竟生出说错话的感觉,柔声道,“你可听明了?” 刑夜一震,拒绝的话差点冲而出,到嘴边却终于没说出来,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缓缓道,“愿听主上吩咐。” 手紧握着拳,他看向冷昼时,目光更是复杂,“冷昼,别忘了你败在我手里时的承诺。” 刑夜说完,看了眼赫连昱牙,然后凝视着苍岚的脸,片刻,朝着苍岚慎而重之地一拜,再也不抬头。 他怕再看苍岚一眼,便会违抗对方的意思。 既然苍岚是要他避开,那他就该自动消失,永不相见,哪怕永远怀着那份难以割舍的眷恋。 发现刑夜举动简直如同诀别,冷昼无端端有点心慌了,这并不是他愿见的结果。 刚才刑夜看他的眼神,冷昼再熟悉不过——每次他抢了刑夜珍惜得东西,对方就是这种眼神。不过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空洞,一如亘古寂寥的黑夜,他甚至觉得刑夜会就这样孤独终老。 这次他是真的想为了以前的错过补偿点什么,想刑夜知难而退,而不是固执地独自背负伤口,还没想到该如何是好,他已经开口道,“皇上,适才都是属下信口胡言……” “你还想说什么?” 苍岚看也没看冷昼,冷冷道,“一句胡言就想了事?就算我不治你欺君之罪,你刚才那般吵嚷就已是君前失仪!” 光线在他眼睑上投下一抹重重的阴影,让人更辨不清眼中的情绪。 冷昼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面对着此刻的苍岚,他这才回想起,对方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刚才自己的作为,足以治罪。不过他更不想刑夜有去无回,冷昼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刑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自又道,“属下愿领罪,求皇上收回成命……” 苍岚眉间煞气一现,看到到刑夜随着冷昼的请求惊讶地抬头,随即却是转头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直冷眼旁观的赫连昱牙直到此时方才有了反应,他紧了紧环住苍岚的手臂,到底没说话,默默听着苍岚道,“刑夜,你可是想留下?” 可想留下? 这根本不用问,只是苍岚语气稍松,刑夜已毫不犹豫地应道,“请主上容属下随侍在侧,属下绝不会再犯。” 苍岚没再说什么,他选择了一个自己觉并不算好的决定,这足够让他不快,所以他转而向冷昼道,“你下去领廷杖五十,再向朕贸然请旨,就先准备好后事吧。” 苍岚并不是个易怒的人,平时对繁琐的礼仪也都不甚看重,所以冷昼的受罚的事一传开,谁都觉得是这心气高的冷侍卫太不懂规矩。只有赫连昱牙心中了然,比起什么不敬,苍岚恐怕更恼火冷昼把事情搅到如此地步。 赫连昱牙很不喜欢苍岚为了刑夜的事上心,他本容不得有这么一个人在苍岚身边,不过他更需要一个能完全放心的人时刻跟着苍岚,特别是在自己不在的时候。 实际上,赫连昱牙经常不在。 早上醒来,感到身边空无一人,苍岚半合着眼,躺了片刻,哑着嗓子道,“刑夜……” “属下在。” 黑影般几乎是应声出现,却没上前,而是远远地站在殿角,苍岚微微皱眉,只是道,“赫连又出去了?” “是。” 略一沉吟,决定不去理会这事,苍岚翻起身来,如常洗漱完毕,便开始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章。 以前的折子都是沈浩哲经手,规整完毕再上呈,清晰简要不说,很多事对方都有了对策,根本不用如何费神。现今人已不在,事务顿时显得格外繁多,虽然苍岚做起来并不费力,但光是批阅那些冗长啰嗦的折子就是件体力活。 加上朝中清除了不少人头,也要提拔一些人上来,保持大臣间微妙的平衡。官员的任命丝毫马虎不得,除了其本身的才干,身后的势力也不能不考虑。 不过这些苍岚也只是花费时间而已,只有前线迟迟不到的秘报,让他深觉心无定数…… “……主上,酉时已过,是不是传膳?” 苍岚捻着文书犹自出神,蓦然听见身后的声音,才发现竟是日暮。 转回头,昏暗的光线中,刑夜自始自终都低着头,黑眸一次都没投过来,这种明显的刻意多少让苍岚有些在意。刚应了声好,刑夜已迅速退回殿外,他终于皱了皱眉,“等等……” 话出口,忽然发现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你过来坐下,我稍后有话问你。” 刑夜终于抬头,飞快看了眼苍岚,眼中闪过丝恐惧,来到跟前,却跪了下去。 “我叫你坐下。” 这种小心翼翼让苍岚心头莫名生出些不悦,他眉心一跳,还是放柔了声音,“你打算一辈子不再看我不成?” “主上……” 刑夜抿紧唇,忽觉眼前一暗,立刻知道是苍岚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被一把抓住胳膊,哪里敢挣脱。 “你想我怎么做?” 苍岚拉起刑夜,见对方仍不吭声,直接扳起对方的下巴,埋下头去,他的动作却很慢,根本就是有意要让对方有反抗的余地。 不过刑夜显然吓得不轻,一双黑眸直直盯着他,几乎都没了呼吸,苍岚犹豫着,终是把吻落在对方腮边。 “伤脑筋,我怎么觉得像对小鬼出手。” 苦笑了一下,苍岚小声嘀咕,居然会感到某种‘道德底线’的东西,“你想和我上床吗?” 刑夜的脖子刷地通红,黑眸闪动着点点喜悦,却如同雨后晴朗的星空,胜过一切回答的言语。 苍岚颇为尴尬地发现,自己用轻浮来转移罪恶感的方法完全失败。他明知面前的人一点逗弄不得,这并不是可以和他玩玩而已的对象,偏偏有时候越是按捺不住,如果是可以单纯玩过就算的人,那事情也会简单很多…… 伸手掠过刑夜的头发,有意无意擢住都要滴出血来的耳垂,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立刻感到对方整个人都绑紧了,紧张地伸手去握腰间的佩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他稍微平静。 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人,真会对自己怀有欲望,苍岚视线停留紧紧攥着剑柄的手上。 手指修长,掌心必定已磨出硬茧……脑中倏然跳出赫连昱牙自渎的说辞,他不觉停了动作,半晌,突兀地低咒一声,缩回了手。 “……主上?” 没能听清苍岚的说话,刑夜愣愣地看过来,疑惑中更有不安。 “……刑夜,” 说话的男人怪异的神情,刑夜忽然有点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你知道男人是怎么交合的吧?” 他当然知道,甚至还亲眼见过一次,刑夜急得满头大汗,却哪能说出口。 见对方一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表情,苍岚揉了揉眉心,正想着怎么挽救下这窘境,门外已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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