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觉得楚国防西砥才是首要之事么?"相国在一边冷言冷语道。 "相国可谓目光短浅。"雷延武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嗤之以鼻:"楚国受到西砥的威协,正是由于地理环境处于西境边缘,若入都宴城,边防巩固,休养生息,中原的平原之地企不更好的定国之地?" "怕是有人好大喜功,攻得下宴国才算,攻不下宴国,又使楚国边防受到威协的话......可不只是将军一个人可以承担的罪名了。"相国也毫不退让,两个人堂而皇之的在皇帝面前斗了起来。 "怎么楚国抵御西砥的一直是本将军,相国还记得这件事?" "雷延武,你、你分明是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楚康帝皱了皱眉头,正听得不耐烦,猛然间听到后面宫女太监一声惊呼,顺声看过去,胡璇竟然昏倒在地。 "快扶了进房去。"也不听二个人吵些什么,楚康帝急着命人将胡璇抬进厢房。 "皇上,攻宴一事......"雷延武兀自念着自己的一本经,楚康帝头也不回的向他摆摆手道:"雷将军全权定度便是!同相国退了下吧,有事明日上朝再议。" "皇上,国家大事、企可如此草率......"相国也也拼着命在后面唱反调子。 "朕说了明日再议!"楚康帝蓦的一声怒喝,让相国和雷延武功均是一怔,心中纳闷这平日里软柿子似的皇帝,今天竟然发起火来,眼看着楚康帝跟着扶着胡璇的宫女太监进了厢房,两人才若有所思的各自收了话题,还不忘恨恨的对视对方一眼,并着排挤着来时那条青石小路回去了。 胡璇再度睁开眼来,楚康帝一脸焦急的表情便呈现在眼前。 "王旋,你......你可还好?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皇上......我这是怎么了?"胡璇瞄了一眼,房中除了两个宫女,荆云也站在了楚康帝身边。 "御医说你是操劳过度、亦可能受了心惊,劳心劳力,适才昏倒了。放心,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身子哪里不适,要告诉朕。"楚康帝面上满是关怀,伸出手来轻抚胡璇的面颊。 "不敢劳圣上挂心。"胡璇心中想起自己家人被弃市斩首,不由的心中又是郁闷哀伤,哪里还有心思应对这个皇上,声音低沉的道:"皇上,草民好累,想静一下。" "......这个......"楚康帝识相的缩回了手,小心的把他的被子盖严了些,柔声道:"那你好生休息,朕明日里来看你。" 胡璇力竭的点点头:"恭送皇上。"然后闭上眼,转过头去。听得楚康帝出了房门,命两个宫女好生侍候着,待他走得远了,胡璇猛的揿开被子,由塌上跳下来,打开门,对守在外面的宫女们道:"你们去院外休息吧,我有事了自会叫你们过来!" 几个宫女见皇上都宝贝着他,也不敢多说,便退在了院外。 胡璇推开宴子桀的厢房大门,再反手关上。扫视了房间一圈,他拿起房中一个瓷盘饰器,为了不使之发出太大声响,便扯过两张布垫垫在外面,在桌上用力一击,瓷盘便碎成几块。 捡了块最大的碎瓷片拿在手中,胡璇急步走到宴子桀床边。 就算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宴子桀还是听到了异响。睁开眼来,胡璇悲凄的表情就在面前,他手里拿着一块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自己咽喉的位置。 "璇?"宴子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莫明其妙的望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哽咽了两下,胡璇的声音颤抖着:"......我杀了你,为我家人报仇......"他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竭力的忍住要哭的冲动:"......然后我也不会偷生......这样你死得瞑目了吧?" "......呵呵"宴子桀一声冷笑:"......即然要杀我,你弄那么多花样救我做什么?"言罢,他闭上眼。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宴子桀睁开眼来,胡璇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脸上两行泪水,手中那块瓷器,却仍然抵在宴子桀的咽喉处。 "好,你让我死得瞑目。"宴子桀心中有了计较,知道胡璇依旧是舍不得对自己下手,便开口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费了这么多力气来救我,现在我医好了伤,才来杀我?" "......为什么......一定要是你?"胡璇痴痴的望着他,眼里的泪不受控制的流出眼眶,看得出他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悲伤,可是那种失去至亲的心痛还是让他的身体剧烈的抖着,卡在宴子桀脖子上的瓷器也因此划破了皮肤,流出一点点鲜艳的血色。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望着那个在自己心中,远远重于自己生命的人,胡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痛:失去了亲人,之后亲手杀死爱人,这样就是命运? "你恨我......那就动手!我只想知道,你费了这么大周折来救我又杀我为的是什么。" "......我不想你死......"胡璇力竭的道:"......就算我死我也不愿你死!可是......宴子勇杀光了宴城中我所有的亲人......我就算杀不了他......" "所以你觉得杀了我就是为你家人报仇?"宴子桀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帮他!" "......"胡璇知道他所言非假,可是他现在情绪混乱,根本没办法理得清,只是怔怔的望着宴子桀,咬着唇,默默地流着泪。 "你的仇,交给我。"宴子桀缓缓的伸出手,握在胡璇抓着瓷具的手腕上,试图不惊到他一般轻轻的抬起。他自己也撑着身体,缓缓的坐起身来。 胡璇茫然失措,整个人呆呆的任宴子桀抬开他的手,拿下他手中的瓷器,缓缓的被他拥进怀里,慢慢的被他压倒在身下。而他所能做的,只是茫然的落泪和无止境的悲痛。 拿下胡璇手中的瓷器,宴子桀的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太危险,他万一发起疯来,依自己现在的身体,怕是也占不到便宜,不如就这样杀了他......但是不行,要离开皇宫,不行......要利用他才能离开皇宫。杀了他,怕是自己也难以脱身了。 现在想来无非是楚康帝看中了胡璇的样貌,才把他们救回皇宫,又对自己不惜赐与宝药相救--这些都是因为胡璇。胡璇死在自己手里,看来自己是难逃一死。况且现在病情是不是全好了,自己还不知道,胡璇就算意外死了,那皇帝肯不肯再医自己都不好说了...... 将胡璇压在身下,缓缓抚摸他的脸庞,为他摸去泪水,尽施温柔的呼唤他的名子:"璇。相信我!" 胡璇闭起眼睛,咬紧下唇,无声的饮泣。 "我一定回到宴都,手刃宴子勇。就算是为了我自已,也是为了你!我答应你,相信我。"他轻轻的在胡璇脸侧吻着他的泪。 自从负伤以来的体虚,一直到今天刚刚缓回一点体力,宴子桀长久以来没有过情欲,男性的像征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欲望的力量,于是他此刻对胡璇用情似的对白,没有任何冲动或是感情,完全发自于一种表演--一种为求生存需要的表演。 宴子桀只因为憎恨侵犯过他、冲动想要他的时候凌辱过他,却从未有过因为要籍由他活下来的目的去讨好般的触碰他......莫名的,宴子桀心中对两个人的肌肤之触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仿佛时光退回到旧时胡王在位的胡国皇宫中,自己要巴结着胡璇才得以安身的感觉。 可是如今胡璇把他当做神一样的侍奉,让他一直以来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情绪,不但不去想自己是因为讨厌巴结胡璇以求生存的伎俩才产生了这种抵触,相反的,他把对两个人的肌肤之亲的厌恶感归结于--好恶心,即便是为自己才卖身,可是他终是像个女人一样,被别的男人染指过...... 缓缓睁开眼,望了一眼宴子桀:"......不要骗我......你不要欺骗我......就算他是你的哥哥......"胡璇伸出双手,握住宴子桀抚着自己脸颊的手,贴在脸侧,在自己心爱的人的怀抱中,在对方寻求生存之道的谎言中,交托了自己无力承担的一切。 "我只有一个哥哥,就是璇。"宴子桀用另一只手拥紧了他,将自己的脸侧有意的在胡璇的发丝上摩挲,极力的表演着对他的呵护与亲昵。 看着胡璇无力的在怀中哭泣,宴子桀有无数个感慨划过心头:这就是爱情么?如此愚蠢--这就是爱人么?把心交出来给他骗--这就是爱我的人么?他是这么脆弱--这就是命运么?为什么你是要是一个男人--这就是男人么?为了目的也可以不择手段--这就是占有的欲望么?我竟然无法漠视你被别的男人注视、无法原谅你失去了在我眼中,原本做为一个男人根本就不必承担的所谓的"忠贞"二字...... 胡璇在泪眼中渐渐疲倦的睡去,像个无助的孩子。 宴子桀拥着他,怀中抱着的,在他看来,却是自己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救命稻草--失去了,就会没命。上岸了,便毫无价值...... 伸手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血凝了些,还有些残红印在手指上。 把那抹红含进自己的口中,原来自己的血也是如些的腥腻、如此的甜美。那么杀掉同样血亲的哥哥......那味道,一定也是如此......宴子桀的唇角,抹出一条凛冽的弧线。 第二日上午,楚康帝草草下了早朝便跑来探望胡璇,见他仍是憔悴,便传来御医为他诊脉开方。 宴子桀一直守在胡璇身边,精神气色倒是好了许多。楚康帝见胡璇甚是疲惫的神色,也不好打扰他休息,便拉上宴子桀吃酒聊天,寻思着亲近下"弟弟",将来也好跟"哥哥"攀人情。 宴子桀一直伤病在床,身体还虚得很,楚康帝便命人在园中偏殿里摆了丰盛的酒宴,招了些歌姬舞姬助兴,与宴子桀同饮。 楚康帝身边一直随着的御侍荆云,宴子桀知道昨天是他为自己动功疗伤,心中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得了这样的高手相助,真是如虎添翼,言语之间,倒是对荆云颇多了几分亲近。 荆云心里认定了胡璇是个侫幸之辈,打心底对这兄弟两个就没好感。若不是皇帝命他医治,他才懒得理会这种人。再加上平日里他本就性情冷淡,宴子桀几次与他搭话,他碍着皇帝的面子应付了两句,倒让宴子桀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酒宴刚布置停当,传事的太监又跑来说矫骑将军雷延武在外头候着,要见皇上。 宴子桀一听,心下大惊。他当年争战杀场,曾与这雷延武数度交阵。双方都是主将,虽然没有正面交锋过,便言传之间,于对方的相貌也是颇有印像,怕他认出自己来,便要向楚王拜退。 楚康帝也是皱着个眉头,满心的不高兴。他做这个皇帝最开心的便是吃喝不愁、银钱无尽,最头痛的就是国家大事、军机谋策,心里度念着这雷延武一来必是要谈什么出征呀、战略呀,心里就闷得发慌。可楚国长年来的边防都是雷延武守着,这个矫骑将军他又得罪不起,怏怏的宣他进见。 一听宴子桀要退下,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唠唠叨叨的将军,他当然打心里的不愿意,好说活说的就不让宴子桀退下。便这么说话的工夫,殿门一开,雷延武便由门外走进来。 宴子桀见躲也躲不过,只好心里念着阿弥紽佛求他别认出自己来,硬着头皮坐在席上。 雷延武拜过礼,果然如楚康帝所料,便要讲攻宴的军情,蓦里见边上坐了个俊郎的青年,自己也觉得几分面熟,一边细心的打量宴子桀,边向楚王道:"皇上,臣想向皇上禀的是军机大事,这位公子......"言下之意,便是想让宴子桀退出去。 宴子桀用余光看了看雷延武,也知道他在注意自己,心里巴不得快些退出去,便要向楚王拜退。 楚康帝却笑了笑,分毫也没有要谈国事的样子,向宴子桀摆了摆手,对雷延武道:"他叫王桀,便是昨日将军见过的王旋的弟弟,朕与他们兄弟合缘,设下酒宴,将军不如同席同乐。"言罢,也不等雷延武回话,便对伺候着的太监道:"来人呐,给雷将军赐坐。" 雷延武余光看了宴子桀几眼,竟也没再推就,顺着皇帝的意,坐在了宴子桀对面。 席中楚康帝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向宴子桀打听胡璇的喜好,雷延武则自然是对军情一言不提,旁敲侧击的打听些宴子桀的身世。 宴子桀知道雷延武可能是看着自己眼熟,想打探底细。好在他和胡璇早便通过口风,自然是与胡璇对楚王讲过的经历一个模子扒下来的。 楚康帝自然不爱听雷延武问的这些个内容,在边上跟着宴子桀起起哄,好像自己多么了角兄弟两个的过去一般,草草结束了雷延武的问话,一心就寻思着从宴子桀嘴里多问出点什么来讨胡璇的开心。 宴子桀小心翼翼的挨了两个时辰,便以自己在病初愈、体力不支为由退了席。楚康帝无耐,只得同他一起去厢房探望了胡璇,便同雷延武离开了养心园。 "璇,你好些了么?"坐在胡璇的床边,宴子桀尽量使自己的表现显得温情些,伸出手轻轻抚着胡璇的脸庞:"饿不饿?我叫人给你弄些东西吃。" 胡璇轻轻摇了摇头。 "打起精神来。"宴子桀低下头,凑近他的脸颊,柔声说道:"现在我的伤算好了,体力就要慢慢恢复了。咱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你身体没大碍了,咱们就上路,回宴都。报你一家人的仇,手刃了宴子勇那恶贼!" 胡璇这才正过眼来与他对视:"......桀,你知道么?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一个人死。" "我知道。"宴子桀疼爱般的望着他,手停留在胡璇的脸侧:"璇......你恨我么?你会因为这件事恨我么?" "......"回避宴子桀温情的目光,胡璇转过脸去,没作声。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宴子桀背对着胡璇,坐正了身子,声音中几分悲切的说道:"即便我做什么,在你心中,也弥补不了他的罪是么?因为这样,我们......" 听着宴子桀似乎别有意味的话语,无可否认的,胡璇的心里动摇着。可是仇恨......一家十一条人命的仇恨,这对于胡璇来说,更甚于国土被夺的的仇恨--就算这笔帐不记在宴子桀的头上,难倒就可以还念着自己的一厢情思,希望和他快乐的相处下去么? 爱人,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现在,连兄弟也做不成了。只是两个陌路人--当他达成他的目的得到皇位,当自己达成自己的目的,亲眼看着宴子勇死去的时候,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璇......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贵......"宴子桀似乎有些哽咽的说完这句话,缓缓起身,走出了胡璇的房间。 轻轻关上门,宴子桀皱了皱眉头:好不容易熬到自己伤好了,眼见自己身体恢复个三两天,就可以想办法离开楚国,现在胡璇却一副带死不活的样子,这要挨到什么时候才能走?更危险的是雷延武一定注意到自己了--这样下去太危险,过两天胡璇要是还这幅爬都爬不动的样子,只有想办法自己离开皇宫了......。 房中传来胡璇轻微的哽咽声,宴子桀的心轻轻的纠痛一下:他为自己做的,也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没办法。露出了一个无耐的笑容,宴子桀踱回自己的房间。现在自己还在楚皇宫中,一定要想办法让胡璇的心向着自己,路才是最好走的...... 一连过了两天,楚康帝一下了早朝便来探望胡璇。胡璇每日里进食甚少,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皇帝就只得命御医每天诊病开方进补。 皇帝在的时候,胡璇总是喝过药便沉沉睡去,楚康帝坐在边儿上,宴子桀也一同作陪,常是呆得无趣,只得早早回去。 一直到了第三日,楚康帝探看过胡璇便怏怏的回了宫,宴子桀终是按耐不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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