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亡魂病院...... 什岸鲸走在废弃建筑群内,时不时被碎水泥块儿绊一下。
房子没被拆完,许多钢筋支棱在头顶,张牙舞爪。角落里竟是蛛网,灰尘满布。风吹拂刮在碎石板上的布条及塑料袋,如鬼影般晃动。夜色中,这一切更显恐怖凄凉。 此处原是座大型综合医院,十四年前倒闭後流出种种可怕传闻──病房的亡魂、解剖室的尸体、太平间的哭声......曾有开发者准备新建商业区,但由於承包商携款潜逃,计划停滞了。 不过,所谓"携款潜逃事件"并非其至今未被拆除的主要原因。此人在逃亡途中因车祸而死──同一长途汽车内乘客无一生还,人被烧焦的同时,钞票自然也没了。 那次事故让大家对"诅咒说"越发深信不疑。即便平日里摆出热爱科学模样儿的严肃人们,也没胆量再提重建了...... 高高的废弃建筑森然矗立,久而久之成了镇上一大奇观。 它距商业区很近,但经济却未受影响。 今日什岸鲸和几个夥伴在周边饭店欢聚,大家都是男性,因喝多了酒,有人提出要玩儿如今学生族很流行的‘试胆游戏'。 老大不小的了,还干这蠢事儿?──起初其遭到反对。 不过在另一部分活跃人士鼓动下,大家最终都同意了──虽成了年,但某种程度上,男人永远像孩子。 游戏具体程序是──第一个人穿过门诊楼和住院部,最後到达太平间,放下标签栏,其後每人都按此顺序走,取回一张标签──标签是提议者刚刚印成尚未分发的名片,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复制,谁也无法作假。 於是这些无聊的人去了又回,一个个皆故作轻松,但那苍白脸色显示出他们都被吓得够呛。 什岸鲸是最後一个。 他缓缓的走,似乎是唯一没特别害怕的人。 从事法医职业是原因之一。 此外,自己小时候曾来过这儿看病,由於某种莫名原因,这医院让他感到格外温馨。
可是温馨...... 温馨这个词与这里多不相符啊! 不知不觉,他穿过门诊楼和第一住院部。 太平间在第二住院部底层,到达那儿必须经过长长走廊。 时间已近午夜,空中没有星和月,唯独周遭公路的灯光提供了一点儿微弱照明。 手电在闪烁,它今晚被用了太久,或许要没电了。 想到此,什岸鲸加快步伐。 风吹动一扇扇破败的病房门,发出如呜咽般声音。 ──怎麽── 好像真有人在哭呢。 什岸鲸一阵伤感── 是的,伤感。 虽在这情景下人真正该感到的是"害怕"才对。 "哦......"他记得本楼四层原是血液科的住院部...... 他没有生过这种病──家里人也没有── 那麽...... 他是如何知道的? 真奇怪。 不久之後,他终於到达通往地下的楼梯前── 他听见强烈咳嗽。 不是别处──正是从他的目的地传来── 若换了别人,就算不迅速逃回也要停下思量思量。 但他丝毫没减慢前进速度。 这与面子无关,一双无形的手似在推他。 他向前......向前...... 楼梯口一片漆黑,两壁上大块脱落的墙皮足以引起许多可怕联想。 随著不断下移,手电越来越弱。 推开摇晃著的门扳,咳嗽声更加清晰。 什岸鲸用仅剩的微光扫过空荡太平间──这儿当然没有冰柜,固定的架子却还在。中部放著解剖台似的物体──时间已过去那麽久,它看上去却很新。......也或者,是黑暗的关系? 接著,他发现一个瘦小身影正靠在冰冷墙面。 仅仅一霎那,还未看清,手电灭掉了。 凭上方通风口透入的那点儿微弱光线,他很难看到什麽。 依感觉绕过台子,他摸索著...... 摸索著,找到那小躯体。 "咳咳......咳......"──它摸上去冰冰凉,随喘息咳嗽微微颤动。 "你还好吗?不要紧吧?"什岸鲸取出手机──这是身上仅剩的照明之物。 翻开盖子。 光在瞬息打上它的脸。 那不是人类的脸。 全然青白的眼、流著血的五官、右半边很苍白、左侧则是骷髅。 "你还好吗?......"什岸鲸再次问,他不觉得恐怖,甚至连吃惊都没有。 "......"它无言,凝视他。 "你很冷吗?让我温暖你吧。"男人一把将鬼抱入怀,温柔抚摸。 他打开前襟。 ......真是好冷...... 不过没关系,若能让它好过些...... 如同体会了人类好意,它没有伤害他,甚至微微垂下头,几分害羞的样子。 "真可爱。"什岸鲸搓搓那恐怖而凄美的小脸儿,微笑道。 他将它抱上雪白台子,与它躺在一块儿,休息了很久。 "我可以吻你麽?"他问。 "......" 他吻它。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拥抱你吗?" 天啊!究竟还有什麽人在这种情况下能说出这样的语言来?!──什岸鲸认为自己完全疯了。 他是个正常男人,很吸引异性但自控能力极强,所以24岁了还没失身过。 而今,面对一只仅在恐怖电影里才看得到的诡异东西,他居然无法自制! 他像著了魔── 更加离奇的,这"魔"并非来自鬼魂,而是他的内心! 它蜷缩著捂住颊,最後点了头。 男人喘息,捧住那小脸儿再次亲吻。 它很配合的用冰凉手臂揽住他颈部。 他们在宽大台上翻来滚去。 男人渗出汗水,他的火热使得身下冰冷变成微温。 虽然它不可能有"痛感"。但他还是尽量温柔的去安抚眼前的──鬼魂?幻象?──哦,管那是什麽?!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 这是被众多男女追求的他始终单身的原因── ──那个记忆── ──那个童年的被隐去的记忆── 它一直在那里,他从未忘记── 缓慢而轻柔的移动,肉体行为使灵魂得以连接── 他凝视它,痴迷的凝视──他永不会因它变得恐怖而害怕,永不会因它变得丑陋而厌恶── 因为它是它...... ......是那个...... "Jasmin......"他轻声说。 最後一丝快感散尽,遗留下宁静的幸福。 Jasmin躺在那儿,脸变成美少年模样,它眼中有了浅色瞳仁儿,脸上的血也消失了。它细碎柔软的黑发凌乱散开,像人类一样轻微喘息,羞怯的瞧面前男人。 "我记起来了。"他拥住它,哭泣道,"我好想你。" "我也是......小可爱。你已经变成大人了。"它终於开口──不,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心灵交流,"这麽高......这麽强壮......还有,......做那个也好厉害哩。" "呵呵......你喜欢就好......" "Jasmin,他在欺负你吗?......要不要我们帮忙呀?......活著的人类,活著的人类,活著的人类啊......呵呵呵呵活活活......"──阴冷声音传来。 什岸鲸朝下看:十余只小小骷髅正聚集而至,它们洁白娇嫩的骨架并不吓人,反有几分可爱(至少他这麽觉得)。 它们手持验尸器具,腾空飞到他面前。 "呵呵,你们要解剖我麽?"什岸鲸抬起两掌做投降状,一个劲儿傻笑。他很期待那些刀箭能奏效,这样他便可以永远跟它在一起了...... 但Jasmin阻止了它们。 "别闹了。"它喊。 它们迅速退下。 "啊......天快亮了,这样的话......"少年转向男子。 什岸鲸很快失去知觉。 2、
"岸鲸!岸鲸!" "呃......"在老友呼唤下,什岸鲸醒来。 他仍在太平间,如今已是清晨,光线自通风口射入,照在他脸颊。 "你没事儿吧?我们等了你整个晚上!" "不,没有。"他自地面坐起,浑身又酸又痛,"啊,那解剖台......" "解剖台......?"众夥伴面色苍白的问,"太平间的东西早被搬走了。就算没有,又怎麽会存在‘解剖台'?这种地方只是放死人的吧?要‘解剖台'做什麽?"
"哦,是麽。"手插入额上发间,他呵呵低笑。 "干嘛笑得那麽可怕?不是被吓出精神障碍了?" 什岸鲸缓缓道:"我4岁时曾因摔伤住进这儿。腿被打了石膏让我很郁闷,直到一个哥哥来陪我玩──他说他叫Jasmin,他读科幻小说给我。" "Jasmin,茉莉?男孩子怎麽取了这麽个怪名字?他也是患者?" "嗯,他住在血液科401病房,当我好些了,便经常去找他。後来我出院了,但他没有。我经常偷偷溜进来看Jasmin──我很机灵,从没被抓过。我们都喜欢篮球,喜欢科幻电影,热衷於宇宙探索,虽相差十岁,感情却越来越好。我并不知道他患有严重再障,就在我快上小学时,他死了。" "真不幸。" "Jasmin死前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他的样子很可怕,我并不在乎,我拉著他的手看著他,以为他会像我平时患重感冒那样渐渐好起来。可是没有奇迹......。另外,他的亲人始终未出现──他们很有钱,可并不关心他。医护人员心存同情没赶走我,我注视他直至他眼中失去光泽。......从某种程度讲,我们是一样的,我的双亲早逝,而他父母漠然得就如同他们不存在。最终我回到家里奶奶身边,生了场病,把这一切都忘了。"他低声道,"不,事实上,并没有真正忘记,我只不过在逃避罢了。" "但......你说你现在想起来了?" "对,我昨日午夜看见他了,就在这儿。"什岸鲸指指对面墙壁,"他有一半脸是骷髅,眼里没有眼球,七窍流血......" "你还是那麽喜欢恶作剧啊,岸鲸。起来吧,别将鬼故事了,我们走吧。" 什岸鲸应声站起,他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 没必要再跟这群蠢货解释,就让他们认为他在耍人罢。 "不过,为什麽会有‘解剖台'?"临行前,他凝视空旷太平间,低喃,"还有孩子们手中的解剖刀,又意味著......" 3、 "法医将警察局长送上法庭......。法医什岸鲸揭露十几年前儿童器官交易黑暗真相, ‘亡魂病院'前内科医生、同谋警察及相关案犯将受制裁......岸鲸,这......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老友垂头读报,一脸的恐慌。 "病院倒闭前,曾有孩子相继因莫名其妙的医疗事故死去,它们之中最大的六岁,最小的二岁半,这些小可怜儿的父母因收了大量补偿费而保持沈默。实则它们的心脏、肝脏、肾脏、眼角膜等等皆通过黑市交易以极高价格被卖出,移植给富人生病的子女。所谓‘携款逃亡'的承包商是因无意得知内幕遭灭口,跟他一起葬身火海的乘客就完全是倒霉了。"什岸鲸解释,"那主犯有黑社会势力做後盾,此事最终被压下去。"
"反正孩子救不活了,且就算他们被判死刑,以後还要有人做同样的事儿。你以为你是英雄?太愚蠢了,你不过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这些人背後有黑色势力支持,他们肯定会报仇啊!" "呵呵。事实上,这两人今天已被处决了。至於报复麽......"什岸鲸不以为然的耸肩,"我正等著哩。" "你在想什麽?已过了这麽久......你却偏偏要翻出来?!"友人急得直擦额头。 "你不知道......那些小骷髅,真是好可爱......"什岸鲸陶醉的阖眼,"它们就像我和Jasmin亲生的,为了它们,死几次都值得......" "小......小什麽?小骷髅?!" "嗯。"什岸鲸笑得略有几分变态,"我在太平间曾见的,它们手持解剖器具──我当时觉得那一定象征了什麽,於是照此查下去,果不其然......" "你......你到底在说什麽啊?!" "不,没什麽。哦,对了,与黑道仇视的人同行可不安全。你还是离我远点儿吧。"什岸鲸推开友人。 "喂,岸鲸!" "我没事,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什岸鲸呵呵笑著离去。 老友在原地傻站了那麽一分锺,在什岸鲸拐进周遭小胡同後,他听到来复枪射击声...... 4、
"Jasmin!瞧瞧,我们可以变漂亮了涅!"小骷髅们聚集而来,一个个都成了肥嫩小孩模样。 "这太好了。"Jasmin微笑道,"我想当年害死你们的人已经得到惩罚了。" "那麽我们不能再变骷髅了吗?好可惜哩。" "当然不是,伤害过你们的灵魂在无形之中同你们的怨念一起粉碎,这使得你们‘完整'了。"Jasmin道,"你们如今可以随意转换外形。今後若是想装装酷吓吓人之类的,当然还可以呈现出诡异状。" "Jasmin被那个人类怪哥哥欺负以後也变漂亮了,难道他让你有什麽怨念,必须那样做才能化解吗?" "不要瞎说。"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小鬼魂们一溜烟从门缝飘出,与此同时,什岸鲸挤进来。 "Jasmin,"男人扑过,抱住少年,"让我亲亲。" "喂......"Jasmin温柔的拉开他,"......小可爱......你又回来了?已经得到想要的了,怎麽还是不能忘记......?" "忘记?──为什麽说忘记,我曾经想不起你、没有对你的记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 "对,其实,我帮你找回记忆正是为了这个,你必须正视童年创伤,然後才能变成大人。你必须认清我,然後才能忘记......" "我是个大人,‘哥哥'。"什岸鲸拱进Jasmin怀中,打断它,"怎麽?难道我在床上的表现不像个‘大人'吗?" "不......我是说,你知道,我已经死了。"Jasmin现出一半骷髅脸。 "对,幸好有灵魂。" "但是灵魂......岸鲸,"Jasmin低喃,"鬼魂不是人类,你不能跟一个鬼魂建立家庭、享受人生,你不能为它而荒废生命,你这麽健康、强壮、聪明,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才对......不要为了我──这个记忆中的阴影活著,你会错失你应有的幸福。" "呵呵,哪有。"男人笑了,"一点儿不会啊。" "Jasmin就是我的幸福。"什岸鲸说罢压倒那瘦小的东西。 少年半推半就挣扎了几下,然後完全妥协。 两个灵魂幸福的纠缠在一块儿,情意绵绵许久。 "感觉好吗?" "嗯,"Jasmin抬首主动吻他,"再来一次吧。" "啊......"什岸鲸一愣,而後高兴的服从,"真奇怪是不是?性爱原是种生理反应,鬼魂当然没有‘生理',不过,就是很舒服。" "......是啊......" 他们又相互爱抚了一会儿。 "Jasmin,我不跟女人做爱,没有稳定的恋爱关系,不成立家庭──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并不是因为看见你死去的过程而被吓坏了之类。我没有心理障碍,恰恰相反,我头脑清楚,非常明确自己想要什麽──我的‘哥哥',不管你死了也好,消失了也罢,没有谁能顶替你。这与可以更换对象的爱情不同,这是另一种更深更神秘的情怀,一旦获得了,就是唯一。"什岸鲸握那冰冷小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注定了,我从一开始就‘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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