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一声,肖太妃怒气冲冲的把价值连城的羊角杯狠狠摔在乱红面前,吓得乱红立刻便跪下自己掌嘴:“婢子该死,婢子多嘴了,求娘娘责罚。” 肖太妃的脸都气拧了:“若不是炎阳身为女儿身,她早已经夺了这天下,那还用的嫁与蛮夷为妃,被蛮夷人碰了身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为蛮夷生子!” 乱红跪在地上发抖,不敢多言。 ****** 连祁阳手里拿着书卷考问连渊穆功课,两人一问一答,相处甚是融洽。 “今日就到这里吧。”连祁阳将书一合,微笑道,“父王今日无事,索性带你出去走走。” 连渊穆点点头,依旧是面无表情。 这两人虽然亲近了不少,但是连渊穆还是不愿与人接触过多,整日木着一张脸,说话也少,除了每日的习武功课之外也不大乐意动弹。 “来人,”连祁阳对门外高声道,“准备马车,把我命人做的那件大氅拿来。” 立刻便有人把那件狐皮底子的大氅送来:“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连祁阳接过大氅为连渊穆披上,柔声问:“你以前是在京城住着的吧?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父王带你去,怎么样?” 连渊穆摇头:“我不知道。” 连祁阳愣了一下:“是了,你被母妃养在宫里,自然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没关系,今天父王带你去外面玩。” 连渊穆低着头,没说话,他不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他只是不知道这个京城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玩的罢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九王府,到了市集,连祁阳问连渊穆:“渊穆,要不要下去看看?外面有很多有趣的物事,你看看喜欢什么,父王买给你。” 渊穆眼睛扫向市集路旁玩耍的一群孩子,仰着头问:“父王,你陪渊穆一起好不好……渊穆……害怕……” 连祁阳觉得事有蹊跷,渊穆这孩子心思不若寻常孩童,忽然做出这副可怜样子……于是便点头,微笑道:“好,渊穆害怕,父王便陪着渊穆。” 两人一起下了马车,连祁阳任由连渊穆牵着自己走向那个平淡无奇的小摊。 “呀!”一声孩童的惊呼,“你们快看!是哪个没有爹的孩子。” 连祁阳觉得连渊穆的指甲都快嵌到自己肉里去了,心下了然,原来渊穆小时候是流落在宫外的……看样子,母妃也是最近才把这孩子弄进宫的。 连渊穆特别大声的喊:“父王,渊穆想要那个漂亮的荷包……” 连祁阳瞥了一眼那个湖绿色嵌银边绣着两只白鹭的荷包,虽然精致,但是却比不上他们平时所用的:“渊穆,那种东西,王府里面要多少有多少……” 连渊穆扯着连祁阳撒娇:“不嘛,父王,渊穆就是想要那个。” 连祁阳只得挥手示意跟来的侍从去买下那个荷包。 旁边的几个小孩子叫道:“久燕!久燕!你最近哪里去了?” 连渊穆抱着连祁阳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一下:“父王最好了。” 连祁阳也不在意,任由连渊穆抱着自己撒娇,把孩子抱起来,问:“渊穆看看,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连渊穆瞥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几个孩子,做出一副开心不已的样子:“父王父王,我还想要那个糖葫芦。” 两人在集市逛了一圈,然后带着大堆的小东西上了马车。 一上车,连渊穆就恢复那张面无表情脸,不过还是很亲昵的抱着连祁阳不放手。 连祁阳明白他那点小心思,就伸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后问:“你还想去哪里?”还想去那里炫耀一下? 连渊穆靠在连祁阳身上,微微睁开眼睛,声音带着疲倦:“父王,我们回王府吧,渊穆累了。” 连祁阳笑了笑,然后摸摸连渊穆的脑袋:“你啊……和你父王我一样记仇……”然后扬声对马车外的人道:“回王府。” 再一低头,连渊穆已经抱着他的脖子睡着了。连祁阳宠溺的摸摸连渊穆的小脑袋,在心里叹息。 这孩子,原来过的是这种生活么? 4、 过了二月二,连祁阳就谋划着要送连渊穆去读书。 本来是要送进宫做皇子伴读的,但是一听要进宫渊穆一张小脸就板得像块棺材板,抱着上次去集市买的那个小荷包往某个角落一坐就不说话了。 连祁阳无奈:“渊穆,你进宫一般是看不到母妃的……” 连渊穆不说话,依旧自己生闷气。 一僵持,就是小半个月。 连祁阳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虽然是他自己一只注意着不要子嗣的),这孩子有从小就不安稳,他自然是宠着护着,于是他退了一步:“那父王送你去书院好不好?”他说的书院,自然是官府成立的专门供官宦子弟读书用的书院,就连书院的老师都是从翰林大学士中抽调的。 连渊穆还是不说话。 连祁阳无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渊穆你到底想怎么样?” 连渊穆瘪瘪嘴巴,从二月二到现在第一次开口了:“我不要出门。” “……”连祁阳傻眼,这个不爱出门又是怎么一回事? 连渊穆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自己用词有误,便又道:“我不要住在别的地方。” 连祁阳了然,无论是进宫做伴读还是在书院读书,都要住在外面:“渊穆这是舍不得父王了?” 连渊穆扭头:“外面的点心不好吃。” 别扭的小孩子。 连祁阳最后还是请了先生来王府教导连渊穆。 没几日,清明便到了,炎阳公主回来了。 刚到子时,厚重的城门就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皇城。 连祁阳前一天晚上陪连渊穆背书到三更时分,索性就住在渊穆那里了,爷俩在连渊穆那张小床上挤成一团睡得正香,外面就传来了吵闹声,接着房门就踹开了。 身着华服的炎阳公主美艳逼人,气势如虹的提着裙子把床帐扯了下来:“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小妖精缠住了祁……”戛然而止。 连祁阳和连渊穆都穿着外衣在床上睡的七扭八歪,听见炎阳的声音,连祁阳条件反射的窜了起来,惊恐不已:“皇姐?!你不是在塞外么?!” 炎阳目光如刀,狠狠地看着还在睡的连渊穆,问:“这小子是谁?!” 连祁阳面色发白,立刻把连渊穆死死搂到怀里:“皇姐,这是我儿子,渊穆。” “你何时有的儿子?”炎阳咬牙,这话说得一字一顿,“我嫁到塞外不过五年,你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连祁阳扭头:“我之前也不知道,渊穆是不小心失落在外面的。母妃才找回来他不久,我也是上元节之前才听母妃说起他的。” 炎阳哈哈大笑,状若癫狂:“好,你很好,母妃也很好!这个小子……哼!” 连祁阳无奈:“皇姐,你已经嫁人了,我还不敢娶王妃,你还想让我怎样?” 炎阳伸手钳住连祁阳的下巴:“我若是男子,你早已被我囚于宫内了。只可惜,我身为女儿,祁阳,为何你不敢娶我呢?” 连祁阳甩开炎阳的手:“姐弟乱伦,有违人伦,即使你身为男儿,我也是宁死不从的。我知你现在一手掌控住了塞外胡达王的势力,正伺机发起战争,但若你真的做出这种事情,我只好与你在沙场上兵戎相见了。” 炎阳甩手离开:“连、祁、阳!我要你后悔!” 连祁阳有些脱力的倒在床上,大口喘息,每次他对上炎阳都是如此费力——从他十三岁那年被炎阳强灌了春|药开始。无法想象吧,他的姐姐居然对他有这种心思,若不是当时他发现得早,只怕是早就酿成大祸了。 连渊穆从他怀里拱出一个小脑袋,面无表情:“父王,她是谁?” 连祁阳强扯出一抹微笑:“她是父王的皇姐,你的炎阳姑姑。” 连渊穆目光一闪:“是她啊……父王,她刚刚对你说了什么?囚于宫中、姐弟乱伦……还有人伦、胡达王、兵戎相见……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嫁人了么?为什么还要你娶她?” 连祁阳无言,最后只道:“她胡说的,渊穆都忘了吧。睡吧。” “哦。”连渊穆合上眼,却再也无法入睡。 ****** 炎阳公主回来了,皇帝摆宴相迎,可惜举国除了肖太妃的瑶熙宫之外无人欢庆。 瑶熙宫中,肖太妃正牵着炎阳的手问:“炎阳,你已经掌控了胡达王?” 炎阳低头应道:“是,只要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行动。” 肖太妃笑意一敛:“你给胡达王生了个小杂种?” 炎阳笑了:“怎么可能?母妃知道炎阳不干这种自甘堕落的事情,孩子嘛,大街上随便拣一个不就是了。” 肖太妃这才盈盈笑开:“这还差不多,反正祁阳已经有了渊穆,你也不必委身于旁人。” 炎阳笑得更开心了:“母妃不提我还忘记了呢,祁阳家的那个渊穆倒真是可爱,不知道是母妃从哪里寻来的?” 肖太妃将手边的茶盏拿起来,抿一口茶:“渊穆自然是祁阳的亲子,他母亲是哥哥家的婉韵,之前母妃看这孩子讨人喜欢,便一直自己养着,也没告诉祁阳。若不是这孩子年岁渐长,母妃看不动了,还真舍不得还给祁阳。” 炎阳以手掩唇:“母妃爱茶,炎阳便特意寻了异域的红茶来……” 肖太妃眼也不抬:“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但是祁阳不愿意,母妃也没有办法,渊穆那个孩子是一定要留下的。至于你这茶……母妃还真是要不起。” 炎阳娇笑道:“母妃说笑了,炎阳一片孝心,母妃一定要收下。” 肖太妃把茶盏往桌面上一顿,哑声笑道:“炎阳,你倒是好本事……”嘴角已经流出血来。 炎阳站起身:“母妃你大意了,女儿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请母妃提前品茶而已,你身边的乱红可真是忠心得很,炎阳只好送她回去了。” 肖太妃已然倒下。 炎阳大声叫道:“来人,肖太妃殁了。” 5、 清明节的时候,肖太妃殁了。 炎阳公主刚回来就遭此打击,整日以泪洗面,身体情况堪忧。 连祁阳在进宫之前,对忠心的王府总管感叹:“皇姐好狠的心。” 王府总管装傻:“老杨耳朵越来越背了,听不清王爷您说什么。” 连祁阳笑骂道:“让你耳背,改明儿就让你回家歇着治病去。”然后便牵着连渊穆上了马车,他低声问连渊穆:“渊穆,你皇奶奶死了,开心吗?” 连渊穆面无表情眼神古怪的看着连祁阳,摇头:“渊穆听不懂。” 连祁阳温柔的拍了拍连渊穆的脑袋,柔声道:“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记得,父王我现在很开心就是了……” 瑶熙宫。 炎阳公主一身素白,满脸憔悴的跪在肖太妃的灵堂正中。 旁边是哭哭啼啼的宫人们。 “九王爷到——”唱名太监扯着嗓子,拖着长长尾音的一声喊,硬生生的搅乱了原本还算是平静的瑶熙宫。 连祁阳牵着连渊穆走进来,一同跪在肖太妃的灵前,炎阳公主的身后。 连祁阳自己叩了三个头,磕得脑门发红:“母妃,祁阳不孝,未能彩衣娱亲博您一笑已是后悔莫及,未曾想打那以后就没能向您问安请好……不孝子只能送您最后一程了。” 然后侧眼示意连渊穆也叩头,只是连渊穆还小,根本不知说什么。 又一声长长的唱诺,是皇帝带着后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 炎阳公主又跪了一会儿才站起身,面容惨淡却仍不失那份刚强:“母妃她蓦然离去,炎阳承受不起,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皇兄恕罪。” 皇帝唏嘘不已,关切了几句便转到了连祁阳这里,最后把话题落到连渊穆身上:“祁阳,渊穆已经这么大了,该送到宫里来读书了,过两日你便把他送来与朕的皇儿们作伴,你看如何?” 连祁阳似是早就料到了皇帝会有此一说,片刻思考都没有便摇头道:“怕是不行了,渊穆自小与母妃一起,感情深厚的很,乍一分离便是天人永隔,孩子难受,臣弟看着也难受。不如把孩子留在身边,请几个有学问的学士来教导。这样我照看着,也放心。” 皇帝叹息一声:“即使如此,那真也不勉强你了。”然后又对着肖太妃的灵位拜了几拜,便领着那一群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 皇帝和他带来的人一走,那些原本守在灵堂的人也走了七七八八。 过了酉时,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灵堂里面只剩下了炎阳公主。连祁阳和连渊穆三个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连祁阳抱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着他睡着了的连渊穆,对炎阳公主说:“皇姐,你看,人世薄凉,纵使生前再呼风唤雨又如何?死后不还是一抔黄土?这些虚妄之事,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炎阳公主跪在那里,鬓发一丝不乱,腰背挺得笔直——这是肖太妃从炎阳公主小时候便训练出来的皇家仪态:“你无须多言,带他回去吧,让我静静。” 等连祁阳抱着连渊穆离开之后,炎阳公主便幽幽叹道:“我又何必执着?母妃,您说我又何必执着?您说这天下本就该是我们姐弟二人的,巾帼不让须眉,那九五至尊女子如何当不得?” “于是,我便立誓夺得天下,不择手段。许是上天报应我痴心妄想,让我对祁阳起了心思……我不许他娶妻不许他纳妾更不许他有子嗣……没想到母妃您倒是玩得好手段,我多年心思被您毁了个一干二净,你要我如何不恨?!” 她猛然站起身,扑到灵位前,袍袖乱舞,将灵堂弄得一团糟,似哭似笑,状若疯癫: “我不服!我不服!我如何能服!” 连祁阳牵着连渊穆站在外面,第一次对自己这个皇姐生出了些许的同情,等到里面声响逐渐减弱,他才牵着连渊穆缓缓地走上刚被清理出来的青石板路:“渊穆,你都听到了?” 连渊穆不说话,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连祁阳。 连祁阳自说自话:“皇家血脉,看着高贵,内里有多少龌龊又有谁知道呢?疯子也是一个赛一个。”他声音不高不低,也不知是说给连渊穆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早些年是我母妃最疯,所以在皇姐无法争位我无心争位的情况下,后宫那么些人,只有我们完整地活下来了。现在是我皇姐最疯,所以她能在远嫁他乡的情况下掌握夫家的所有权利,随时可以回京城探亲……说不定,我母妃的死也与她脱不开关系,恩,是肯定脱不开关系。”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渊穆,你记得,在这个漂亮的皇宫院落中,你要想活着,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清醒,要么疯。最是无情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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