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蒸腾,铺面袭来却染上冷意。越来越多的冰晶覆上康熙的身体。 五天五夜,康熙沉睡了如此之久,胤禛也在一旁赔了他如此长的时间。 寸步未离! 朝政因为早年就备下的方案并没有慌乱,哪怕后宫中的甚至更多的人都不知道康熙曾经昏迷,生死一线。 晨曦的曙光照亮了西暖阁。 带着薄茧的食指微微一动,才发出一声轻咳便戛然而止。也是直到完全清醒想起了所有康熙这才睁开眼查看身边的一切。 “醒了么。那胤禛也到了对下的时间,这几日的逾矩还请皇父恕罪。”不待对方看清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胤禛倒退一步单漆跪地道。 “嗯。”万语千言,康熙想质问想对胤禛说很多,最终却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你……禛儿!”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其实不过才几秒,胤禛每一步都是踩着康熙的心离去。 费力的撑起自己,康熙紧握双拳。 是起的太快的缘故吧。康熙的头晕沉沉的,眼前的景物看的不甚分明,胤禛的身体也在眼前晃动,唯一不变的只有那触手难及的冷漠。 手才触及门扉,只要打开他就能跨出去,能地。 异样的虚弱感在此时从心灵深处传来,手在虚空无力的抓了几下,却,什么也抓不到。 绝对可以逃掉的,他坚信。 身体被陌生的气息包围。好沉,手动不了了,推不开。 “禛儿!”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 唇瓣轻动,最后也没有勾出那一抹悲伤的笑意。 “四哥。呵。”“四哥。”两个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缓缓张开眼帘,意外又不意外,身边站了三个人。 而最该守在自己身边的那位。 心痛然,却被主人强制下命令无视。 “四弟。”白衣翩翩,站在几步之外。胤礽没有像胤祚和胤祥一般围在床边。 阳光虚化了对方的表情,低声唤了声太子殿下。沙哑的嗓音让见到他醒来的胤祚胤祥又红了眼眶。 只是,不管曾经怯弱的胤祚还是娇纵稚嫩的胤祥都没有在胤禛的面前啼哭出声。 “我睡了多久。”例行的询问,胤禛其实并不在意。 至于病因。大抵和那个男人相同吧。 只是几天功夫,便被逸散在外地寒气所伤,虽然不乏自己的放纵,却也可见凝霜之威。 只可惜。 我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你,注定,这是场没有结局的陷落。 也注定,不会允许你知道我的心意。 不会让你知道我沉沦的心。绝不! 才批示了几字,便忍不住抬头像门外望去。 是期待吧,等着一人会推门进来。 痴痴的无声轻笑。 久久的,康熙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直到梁九功递上每日必服的汤药。 “成了?”眼里的笑意还未褪下,静静的凝视手中的药,康熙问的漠然。 “她主动喝了两倍的药剂。”多此一举,黑衣人如是的回到。 “呵。” 不过为了全家性命,你以为她如何。能为朕出一份力是她的荣幸。 且看在,你上一世对禛儿的不弃的陪伴上。 吻上手腕,哪里有还未褪去的抓痕。属于胤禛的。 不管禛儿你为了什么没有下手,你逃不掉,我也不会再大意的给你任何机会了。 或许自开始我便想这么做了,只是那被提前的一夜让我有了更充足的理由。 不想亲手在你面前毁了你的骨肉,那从一开始,便不要拥有。 我的禛儿。 不要,说我残忍。 四十三 当胤禛和康熙二人俱好之时已过去月旬。胤禛可以请病假不去户部与上书房,康熙却绝不可能让外人知道自己暗伤发作。 好在过了最开始的几日昏迷,平日也不过冷些不耐寒。 本在病中变的银白的发丝也因散尽了体内积压甚久的寒毒重又变得乌黑让人看不出异样。 “众卿还有何事要奏。”轻咳几声,康熙真真假假的表现出几分疲惫虚弱。 眼神互相传递着信息,几个大臣暗地推攘一番。上了几道无伤大雅的折子作数。 “皇上,四阿哥大婚虽上有些时日,不过礼单臣已具安排妥帖。还请圣上过目。”倒是这礼部大臣或是不知死活吧。竟拿着这事想不着痕迹的拍康熙的龙屁。 若康熙对胤禛是纯粹的父子之情这位大人的心思也无什可说,说的上是纯正了。 这太皇太后皇后接连崩逝,好不容易有件喜事来冲冲,下面的人自是不遗余力的尽全力办妥。也好粘粘喜庆,借机热闹拉拢关系。 只是一边站着的胤礽看他的眼神怎么都瞧不出和善。 最爱的弟弟就这么要成亲了,概是人之常情吧。除索额图担心无法,其余百官心照不宣的想到。 “如此,便呈上来给朕瞧瞧吧。”端起一旁的茶碗细品。然除了最近处的梁九功看得分明,满朝上下竟无一人知晓那茶杯早已空了! “不错。折子朕先留着,回去后你在拟一份出来。”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对方呈上的礼单,确认皇子大婚该有的都备齐了。目光似无意的落在胤禛身上,康熙淡淡笑道。明确的表达了自己对户部尚书的满意。 “微臣遵旨。”镇定的回话,礼部尚书眼里闪过的得意却是丝毫不落(la)的落(luo)在所有人眼里。 “退朝~~~”又等了会,见众大臣相顾无言,一旁的小公公这才挥着手里的拂尘拔高了嗓门叫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你留一下。朕有话对你说。”手中依旧执着礼单,坐在高处,除了胤禛,躬身退去的众人皆看不清康熙是带着怎样的表情说这话的。 该是,欢喜的。 “果然找不到么。” “是,当年在德妃宫中做事的人,每一个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死的死出宫的出宫之后再也没有消息。而他们所有的记录都被人清除了。” “哼,皇父做事自是不会留下把柄。”阴沉的笑,胤褆对此并不意外,也似乎不怎么介意。 “可是这,大阿哥。没有证人,我们……”来人欲言又止。 “你怎知道他们都死了?”挑眉,胤褆笑问。 “这,自然是。”常理。不明白胤褆话里的意思,来人直觉的回答,讲到一半却似悟了什么。 “舅舅的免职可不会只有面上那么简单。”眼神中的阴翳并不是对明珠的同情憋屈。那深沉的妒忌,这已不是融进骨髓可以来形容的了。 不过一个宠坏的奶娃子,贝子本是皇亲如何,他凭什么如此轻易得到!不论是皇父的喜爱还是进入朝堂掌权! 一次次的刺激,不断提醒自己,少年的嫉妒之心完全黑化了胤褆。骄傲如他怎能甘心。 不过是,包衣之子!充其量也不过比胤禩那贱种好一分而已。 我定会将你们都踩在脚下的! “相信,这么几个人过去这么久能记住他们样貌习惯的不多吧,何况,有一两个不引人注意的在这皇宫不被记住的还少么。”转动着手中的扳指,胤褆笑的一脸无害。 那张完全被扭曲的面容。在自己成功得意之前,我会好好收藏着得。 或许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或许是因果报应。 曾经的胤禔用巫术镇魇胤礽,不管他成功与否,胤礽的一废总是和他有莫大的关联,这一世他亦终究走上了和过去同样地道路,而他的人格也在各种形式下潜移默化的分裂着。 另一厢。 “礽儿!你到底在想什么!”索额图重重的敲在桌上,他能见胤礽的次数愈来愈受到限制,这样他非常不安。 “孤做事自由分寸,外公你不必操心。”胤礽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非但没有让索额图放心,他觉得,有什么事已经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怎么会这样。 “胤禛本就甚得皇帝的喜爱,你在举荐他做贝子这不是把权力往他手中送吗!”一遍遍语重心长,却不知胤礽早已厌恶。 不去分辨因为知道索额图不会相信。 而便是如此的洗脑,自己居然便不信了禛儿,居然对着他下药。 自己到底被什么蒙了心肠,看不到禛儿对自己的信任。 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骄纵之渐,实由于此。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可惜今世,尚未有人对胤礽说过此语。怕,即便说了,当时的胤礽也不会信吧。有些事不经历过,是不会醒悟的。 日头不断偏移,金銮殿中的二人一坐一站却是具不说话。 “禛儿。”处理完折子,康熙再没有借口逃避。只是唤了这一声,他又该说什么,又有什么说的。 “儿臣在。”一丝不苟地对康熙行礼,胤禛将自己的心隐藏的很深。一张冷面不泄露丝毫痕迹。 “朕,不是故意不去瞧你。”脱口而出的心声,带着酸涩。一步一步走下高位,像是心沦陷的节奏。 “皇父日理万机,儿臣不敢奢求。”平静的望进康熙的眼里,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没有急切地拥抱眼前日思夜想都要设计纳入怀中的人。康熙微微动了动唇没有发声。 这次真的并非做作,而是真的无意让胤禛听清。因为他只是想单纯的对他说出而已。 “没有你的江山依旧是爱新觉罗的江山,但没有你的我,再做不回玄烨啊。” “如今得见皇父无恙,胤禛也安心了。只是不知皇父留胤禛到底何事。” “我会让你如愿娶到那拉氏的。”伸手握住对方,深吸一口他呼出的气息,康熙绝然离去。 被带上的门挡住了倾泻了一室的光明。 没有回身挽留询问,胤禛低着头像是在找康熙方才留下的脚印,也是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上。直到龙椅前半步的地方! 没有好奇,没有畏惧。漠然的抚上这象征权力的椅子,这被无数代人真破了头颅的椅子。 若自己真的聪明,此刻便该早早离了这地。 真的是逃不了么。 从来有的只是自欺欺人吧。明明灭灭间眼中闪过无奈,那飘渺的叹息声从何而来。 竟是这般,似曾相识。 四十四 礼单呈上,不管婚期还有多远,底下的人已然开始运作起来。 毕竟时间最是无情,逝如流水。 笔尖在纸上飞舞,胤禛的眼底没有波动,整个动作看似机械却又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三月的风已带上了暖意,宣纸被吹得呼呼作响,淡淡的明黄光芒盈满,独处其中感受的竟只有寂寞。 地上墙上桌椅上,随处可见都是四散的写满字的宣纸、 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不断不断的,胤禛只是反复的写着这一句。 又是一笔完,寂静的房中传来一声低叹。 今生胤禛的书法仍追随康熙,走的是董其昌流畅和美一路。 字,酣畅饱满,行笔疾迟有序,气派贯通。形体文雅遒劲、气势宏伟,只是,少了皇帝欲凌驾雄强的气概。 自从决意‘懈怠’下来后,胤禛便真正过上了养花遛狗的闲人生活,只是偶尔去户部看看众生丑态,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他忘了阿哥贝子做主要的功课,尤其是看过礼单后。 这婚事是他自己求来的,不是一时的冲动,也非报复。可真随着日子的接近,他的心乱了。 手足无措过了点,却也不再他的预料。娶那人只是一个决定,无关其他任何感情。若是因为那人,更不可能。早在他同意的一刻自己的心便痛过了,不会再为同一个原因再痛一次。 那,到底是为何。 是自出生的安逸的生活使人麻木,消磨了自己的意志吗?使自己退却失去了敢于面对的勇气。 孟子曾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幼时曾习过的这些汉文章竟被自己忘了。 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么。搁下笔,落脚处那一滩溅落的墨迹如此刺目。 自己,该去见她一面。 “瑾葵见过四阿哥。”站在厅内不过片刻,一身粉衣,少女翩然而至。 贤淑端庄,金钗之年的她已经拥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温和。即使心中藏有初见自己未来的丈夫的羞涩也很好的被掩饰在她的知书达理的背后。 “嗯。”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胤禛的眼底闪过说不出的情绪。 “明日陪我出城一趟。”为乌喇那拉氏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胤禛淡淡的说道,没有给对方拒绝的余地。 这。踌躇着,乌喇那拉·葵瑾在心底反复措辞。 他们是未婚夫妻,说出去也到底不好听。她需要为自己的丈夫着想。 “你阿玛那爷自会去说,其他的你不用在意。”又静静端详了对方一番,胤禛便准备转身离去,仿佛他今日特地来此只是为了带这一句话,只为了,为她撩一缕碎发。 潇洒地不带走一片云彩。 因为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乌喇那拉·瑾葵清丽的脸上流露出怎样的寂寞。 她自是清楚只要是四阿哥想做的,都能做成。 耳廓还残留着那人指尖冰冷的温暖,少女的心总是容易被牵动,即使…… 瑾葵,瑾葵,瑾葵……心底不断唤着自己的名字,乌喇那拉·瑾葵失态的注视着胤禛离去的方向,哪怕已经见不到那人的背影。 迷惘,无错是她此刻心的写照。 良久,乌喇那拉·瑾葵才重新步回内堂,彻底结束与胤禛的第一次见面。 马蹄踏踏,风中还残存着冷冽的味道。草儿微微拔尖,悄悄探出头窥伺整个世界。 城外偶尔有三两旅人路过。 微风徐徐,没有人声,他们享受此刻短暂的宁静。语言,反而成了累赘。 没有去牵乌喇那拉·瑾葵的手,胤禛只是无言的调整自己的步长与她并肩而行。 “休息。”才离城不过数里,胤禛酷酷的落下两字,没有解释经自牵着手中的缰绳向一边的小溪行去。 皇城外地景色其实并不怎地迷人,席地而坐,枯草粘上华服,尘土玷污了锦袍,枝头还有残叶欲落不落,格外凄凉。 比不得乌喇那拉·瑾葵姣好,充满少女情动的面容。 但,自始至终,胤禛的眼什么都未印进。 “是,四爷。”优雅的笑,乌喇那拉·瑾葵眼眶忍不住红了。 哪怕不看自己,这个男人也知道自己体力有限再走不动了。 不去问他带自己出来的理由,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早已没有知道的必要。然而今日,仅是这一份贴心,自己怕会记他一辈子吧。 背过身感受风的吹拂,用力眨了眨眼,确定不会失态乌喇那拉·瑾葵才回身对上胤禛始终没有表情的面容。 她不会明白康熙的举动,既然要自己嫁给他,又何必绝了自己做母亲的念头。而自己的夫君,会不知么…… “这是我仅能给你最后的温柔。”第二次,在她失神间胤禛抚上了乌喇那拉·瑾葵的脸庞。 没有喧嚣,没有人群,这心灵片刻的安宁,希望它能陪你,支持到最后的一刻。 嫁入皇家的女子皆是悲哀的,不用猜也知道那个男人绝不会放任自己迎娶他人。他的首肯定会建立在某些人的痛苦之上。 而自己,则是罪魁祸首。 唯一的愧疚,我却只能做这样一点弥补。 没有抱歉,因为只有你最合适。再来一次我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会改变。 说这话时,胤禛的眼依然平静如昔。 身体一震便要退开,但乌喇那拉·瑾葵即刻反应过来不在乱动。垂下眼,睫毛轻颤,她的手覆上胤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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