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明媚温暖的阳光从大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顾悠尘放平躺椅趴上去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被暖阳晒得懒洋洋的。顾悠尘把MP4耳机塞进耳朵，又把书摊开，闲闲地看起来。 刚回家的叶唯骏找遍了客厅厨房，卧室书房都不见顾悠尘，想了想上了顶楼打开采光室的门，果然看到一身慵懒的男孩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耳朵里塞着耳机的关系，男孩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叶唯骏看着暖阳下入迷看书的男孩，心里感慨万千。 他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 感激上苍，让他在还能弥补的时候遇到了男孩；也请求上苍，能够允许他，以另外一种身份来弥补男孩过去十八年的父爱的空白…… 走到男孩身边的躺椅坐下，叶唯骏伸手拉掉了男孩一边的耳机。 “唔！”顾悠尘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到耳机被拉下，这才发现不知在身边坐了多久的男人。下一刻昨晚好不容易抛开的记忆再次回归脑海，脸轰的炸红，磕磕碰碰地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如果是今天之前的叶唯骏，一定会找话逗逗小东西。可是，现在的叶唯骏是完全没有那样的心情了。 伸手抚上男孩的脸，叶唯骏没有说话，只是用沉如墨色的眼静静地看着男孩。 “唯骏？”纳闷男人的沉默，顾悠尘合上书本，把另一边的耳机也扯了下来。他坐起身，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叶唯骏拉过男孩的右手，拇指摩挲着关节上的旧伤痕，轻声道：“那天……很痛吧？” 顾悠尘又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这次却被男人拉得很紧，只好重复道：“只是不小心擦伤的，已经好了嘛……” “小尘，跟我说实话，很困难么？”不想再听男孩的借口，想到他曾有过的挣扎彷徨，叶唯骏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顾悠尘咬牙道：“我没有骗你，真的是——” “是镜子吧？小尘。”再次打断男孩的话，叶唯骏不想再与男孩相互试探了，他叹了口气，道：“我……我都知道了，你的伤，还有，鉴定报告的真实来源。” 像是悬在心头的大石忽然降落了，顾悠尘在这一刻居然只感觉到轻松。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那是不是表示，他们能够在一起的期限，到此为止？ 嘴边掠过一丝悲哀的笑意，“原来真的没有事情能够瞒你。好像你说过，只要是我的事，就算你偶尔有漏掉的，之后也会意外得知。真的是这样，呵呵……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爸爸？” 一声“爸爸”让叶唯骏心脏一阵紧缩，他蹲下身把男孩紧抱入怀，“小尘，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呢？他果然，还是不能接受自己么？顾悠尘的心慢慢地凉了下去，退出男人的怀抱。 “我，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我要回去……”顾悠尘恍恍惚惚的看向窗外，方才还明媚的阳光不知何时已躲进了云层背后，是又要下雪了么？他在这个世界唯一不舍的就是眼前的男人，如果他都不要他，还能怎样？ 可他又能回哪呢？就算真的可以回去南翕国，又有什么用？ ……是什么？是谁……是谁在吻他？那样轻柔，那样让人眷恋……好像唯骏—— 看着失魂落魄的男孩，叶唯骏直接以吻封缄。以吻，唤醒了失神的男孩。 这个吻只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欲望的成分。片刻之后叶唯骏稍稍退开，目光柔和地看着表情呆愣的男孩。 “你，你……” “小尘，是不是我过去跟你说过的所有的承诺你都不愿相信？还是你，从来就没有听进去过？” “我，我……”本已是死灰的心似乎又有了火花，他可以朝那个方向理解男人的话么？ 叶唯骏抬手抚摸男孩的后颈，接着说：“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的疏忽带给了你十八年的孤单，十八年来我甚至从来不知道这世间有一个你。”满是歉意地微微一笑，他又道：“这声对不起，也是想得到你的原谅，原谅我……没有办法在以后的日子里，带给你父爱……” 随着男人缓缓的诉说，顾悠尘的心渐渐复苏。眼泪漫出眼眶，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叶唯骏。 “唯骏，唯骏……你吓我，你，你可恶……你以后不准再吓我……”顾悠尘边哭边说，愈见语无伦次，“你可恶……唯骏，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办……” 听着男孩的哭诉，叶唯骏满腹酸楚，“小尘，宝贝，是我不好，我老是惹你哭。”横抱起男孩走到一边的沙发坐下，叶唯骏轻缓地拍着他的背。不再说话，只是等着男孩把这些天来积攒的苦闷都哭出来。 发泄似地哭过之后，顾悠尘心中不再郁结了。 神，到底还是眷顾他的吧？他“生日”时候的愿望，都实现了吧…… 静静地靠在男人怀里，顾悠尘忽然想到了什么，抱了抱叶唯骏，轻声道：“她……妈妈……她爱了你一辈子，你，你能去看看她么？” 叶唯骏点点头，虽然他对男孩的母亲没有任何印象，但他还是对她充满了感激，感激她当年决定把男孩生下来。 牵起男孩就往楼下走去，叶唯骏道：“我们，现在就去整理行李。” “嗯？你又要出差么？”顾悠尘轻声问，眼里又有了些许不舍。 “傻瓜，哪有那么多的差要我出。我们去看你母亲，再去韵溪看看。”进入卧室放开男孩，叶唯骏打开衣柜开始整理行李。 顾悠尘原本打算在两人都有假期的时候再跟叶唯骏提去韵溪的事，没想到男人居然说走就走，还真不是一般的雷厉风行。 “可是现在不是假期……你，你不用上班的么？” 走过来揉揉男孩的头发，叶唯骏道：“公司里那么多人可不是吃白饭的，再说，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我的宝贝重要。还有，我来的时候已经帮你请了一星期的假。”又刮刮男孩的鼻子，“小尘，什么都不要想。接下来的一星期，我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好不好？” 顾悠尘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只把头靠上了男人的肩膀。他何德何能，两世的颠沛流离终于换来此刻在男人怀里静静的依靠，有幸三生啊！ “宝贝，再不收行李，我们就赶不上航班了呐。”叶唯骏闲闲地开口，“怎么突然发现你好像黏在我身上的饭团子，甩都甩不掉……” “就是要黏在你身上，刚才给你的机会你不要，以后想甩掉我，没门！” 叶唯骏闻言暗叹，看来那个随便开口都能气死人的小东西又回来了呐，摊上这么个小东西，自己还真是欠虐啊…… 经过近三小时的飞行，两人到达Z市已近晚上7点了。 从Z市到Z县还得坐四多个小时的大巴车。又是飞机又是汽车，终于到达Z县又在唯一的一家三星级酒店下榻的时候，顾悠尘晕车的程度已不是一个惨字足以形容的了。 看着床上的男孩全无半点血色的脸，叶唯骏直懊悔为什么要听小东西的话刚下飞机就赶末班大巴车。 还好只是晕车，洗洗澡睡一晚应该就没事了。不过以后可不能再依这个自不量力的小东西。 第二天一早顾悠尘在叶唯骏怀里醒来的时候，身体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到这个世界以后，顾悠尘经常会在梦里看到自己前世的点点滴滴，在知道与男人是父子关系后又总是梦见男人离开了他。不管梦见什么，惊醒之后总是一身的冷汗。 昨晚，他又梦见了自己身在南翕国，可竟是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画面。在梦里，他看到了束发长衫玉树临风的叶唯骏。他们正在云烟渺渺的竹林吟诗作对，青梅煮酒。然后，琴箫合奏一阕《离殇》…… 很美的梦，美得让他不愿醒来。 窗外的天还未大亮，借着微弱的光，顾悠尘伸出手指描绘着叶唯骏的眉眼鼻唇，心里只有满足。 随着意识的清醒，梦里的景象也渐渐淡去。可是没来由的，顾悠尘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叶唯骏。 他不要，再与男人有任何的秘密…… 叶唯骏一向浅眠，男孩的手指刚碰到自己的脸，他就醒了过来。 闭眼享受了片刻男孩的手指按摩，叶唯骏抓下了小东西的手，“小坏蛋，有精神了是吧？” 突然被抓住吓了顾悠尘一跳，脑袋也彻底清醒过来。 “可恶！醒了还装睡，小人所为！” “宝贝错怪我了，我可是君子呐。”心情大好，叶唯骏逗弄起了小东西，“只不过……”抓起他的手往被子里探去，“它见到你，真的君子不起来……” 意识到自己手指碰到的是什么玩意儿，顾悠尘血气上涌，脸一下子就红了。 奋力甩开男人的手，顾悠尘翻身下床，想想不解气，干脆抓起枕头向男人砸去。 “大清早发情，你，你……可恶！”骂人词汇实在有限，说来说去还是老话。没一点分量，顾悠尘跺跺脚跑到浴室去了。 叶唯骏拿开枕头只看到浴室的门猛地关上了，大笑着躺倒，鼻尖留下的都是男孩的发香。 Z县县城并不大，两人散步到公墓不过用了20分钟的时间。当守公墓的老大爷听到顾悠尘说要祭的墓是十多年来都无人祭拜的187座时，惊奇万分。 正在看报的老大爷拿下老花镜打量着眼前男孩，又看看不远处显然是在等待的男人，问道：“187座？”老大爷翻了翻区位图，“187座在三区，往这边一直走然后左拐。” 顺着老大爷的指的方向找到了大概的位置，顾悠尘走回叶唯骏身边拉起他往“生母”——纪薇的墓走去。 这是一座普通的坟墓，与众不同的是墓碑上只刻了死者名字与立碑的日期。 ——纪薇之墓 一九八×年十月 没有立碑人，亦没有墓志铭。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曾经经历过什么。 叶唯骏的手搭在男孩的肩上，同他一起静静地缅怀着地下已是骨灰的女子。就在刚才，他收到了弟弟发来的彩信。 是手机对着照片拍下的图片，图片里是一个女子的侧脸。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可以肯定，她是一个柔美的女子。她应该就是，男孩的母亲了吧。 除了感激，叶唯骏对她还有了敬佩。如此一个柔弱的女子下定做单身母亲的决心应该很不容易吧，如果不是她，便也没有今天的男孩了…… 在纪薇墓前摆下了白色的马蹄莲，顾悠尘心里一片宁静。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纪薇留给他的信，缓缓地展平着每一处褶皱。 “她的名字，叫做纪薇，纪念的纪。”他抬头看着叶唯骏，“你记住，好么？”看到男人郑重地点头，顾悠尘又拿出打火机蹲下身点燃了那封信。 ——“妈妈”，请原谅我取代了你的宝宝生存在这世间；原谅我，与他相爱……请允许我把这封信以这样的方式交给你已在天堂的宝宝的灵魂，请允许我说出我全部的秘密。 信封很快就变成了燃尽，灰白色的灰烬飘飘悠悠地升上了天空。 站起身目送信的离开，顾悠尘把手□了大衣口袋，仰头闭上了双眼。 叶唯骏一直都静静地看着男孩所有的动作，不去打扰，他明白这个叫“纪薇”的女子在男孩心目中有着怎样的分量。还是担心男孩一直仰着头会带来酸痛，他伸手抚上男孩的后颈轻轻按摩。半响，却听到男孩平缓的声音。 “唯骏，我下面说的话请你一定要相信，好不好？” 看着男孩郑重的表情，叶唯骏有点诧异，但还是道：“宝贝，你说的话我从来不会怀疑。” 顾悠尘微笑，缓缓地开始了诉说。 “我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你一定会很奇怪，甚至还会感到害怕。事实上我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严格来说，我并不算你的儿子。”他看了看认真倾听自己的男人，接着道：“纪薇怀孕的时候身体很不好，医生说过一定要生下孩子的话她就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她还是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就在生产的时候，她突然大出血，孩子也被脐带缠绕窒息…… “你和纪薇的孩子，应该是没出世就夭亡了。而我……”顾悠尘自嘲地笑笑，“……我其实是寄生在那个孩子身上的灵魂。按你们的话说，我应该是生存在古代的人。我的故国名叫南翕，我的父亲官居太傅，用现在的说法这个职位有点像教育部的部长。”看着男人貌似一点也不奇怪的表情，顾悠尘接着道：“我上一辈子活到二十岁的时候……犯了点错误，国与家……都不能容我，然后，我父亲向皇帝请了圣旨，赐死了我这个被他忽视了二十年的儿子。”想了想还是不敢提起太子昊，谁知男人知道自己曾经爱过别人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都不奇怪的？”顾悠尘想想又道：“还是你不相信？” 叶唯骏一直都很淡定的样子，微笑道：“我信，事实上在我第一次带你去浣溪沙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似乎，你本就该那样诗意的青山绿水间存在。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过去曾经受过这么多的苦难。”他转身看着墓碑，“我依然感激她，感激她决定生下那个孩子。我甚至感激你前一世的父亲，若不是他，我又怎能等到与你的魂魄相遇？”拉过男孩的手与他十指相交，叶唯骏柔声道：“小尘，此生有你，我已知足。” 阳光从云层厚探出头来，照耀在素白的马蹄莲上，分外美丽。纪薇，一定会喜欢吧…… 顾悠尘微笑，最后向纪薇深鞠一躬，然后轻声道：“唯骏，我们走吧。” 走下风山的路上，顾悠尘将手从男人手心里抽了出来。 叶唯骏略感诧异，只见男孩将左手的戒指取下套进了右手无名指，然后再度与自己十指相交，他会意地笑了。 顾悠尘举起两人相交的手，看着两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戒指，也满足地笑了。 ——此生有你，我亦已知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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