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少年方二八,待人处事已然一副大家风范,但对一个外人念叨家中的锁事,不得不令人感到奇怪。只是,他刚才提到的东离金家,却一下子勾起了阳佟云海的好奇心。 东离金家在极东江湖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金家在东离城扎根千余年,从而赢得了东离之魁的美誉。在东离城,只要是金家想保的人,就算是阳佟成也砍不掉他的脑袋,当然出了东离城,就不好说了。历任东离城的司政官,若不跟金家打好关系,他这司政官的位置是无论如何也坐不长久的。 “小弟初入江湖,就听闻东离金家的赫赫威名,没想到五少跟金家还有这等渊源,莫怪天宇城的各大势力都会卖陈家几分薄面了。”陈家在天宇城扎根不过百余年,就能有今日景况,看来,不论什么时代,有背景的人就是比没背景的容易上位啊。 “哈哈,云兄弟误会了,慢说在下的表妹还未进金家门,就是过了门,我们陈家与金家也不过是远亲而已。”出人意料的是,陈五少似乎非常介意与金家攀上关系,急忙撇清道。 咦?阳佟云海微愕,正要进一步试探,却听下首传来一阵惊呼。 “真的吗,真有此事?” “东离城是金家出事吗?” “为何此前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阳佟云海闻声望去,只见此时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主角已然换了人,正是陈五少的表妹。陈家表妹似乎很享受被人关注的感觉,吊足了众人胃口之后,才不紧不的开口:“当然是真的,否则娘也不会着急把我送到天宇来了。不过爹娘自以为瞒的紧,却不知风哥早让小厮给我透过信了,若非如此,我怎么会乖乖上车。” “这么说,金家抓到凶手了?” “没有,虽然金伯父发现的及时,早早作了布置,金家总算免于灭顶之灾,只那凶手端是狡猾,连人影都没见着。让我暂时离开东离避避,也是风哥的意思。” 陈家表妹虽说性子不怎么讨喜,倒是有把好嗓子,说起话来清脆悦耳的紧,而且此刻的话题听着有几分耳熟,阳佟云海也便支起耳朵认真听下去。 “这么说起来,不是跟粟家一样嘛!” “是啊是啊。” “粟家,金家,八杆子打不到一块,怎么会同时惹上那等魔头。” “对啊,你们刚才说到粟家的血案,我也吓了一大跳呢,这也太巧了?回头我要给风哥写封信,跟他说说粟家的事。” 听到这里,阳佟云海已然有几分明白,陈五少方才不合时宜的谈论家事,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金家……”阳佟云海开了个头,陈五少立刻识趣的接过话头,“不错,表妹就五日带着姨母的书信到的,金家的事姨母在信上写的很清楚,爹私下跟娘和我们兄弟还很是感慨了一番,没想到,第二日,粟家就出事了。爹得到消息后,立刻把表妹叫进了书房,谈了很久,那夜爹很晚才歇下。昨天从粟家回来后,爹就给姨母去了书信,估摸着,这会也该到了。极东武林,同气连枝,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着也要互相通个气才是。只是我们陈家向来与金家无甚往来,贸然上门拜访,未免太过唐突,爹才想通过姨夫与金家的关系做了个中人,便宜日后行事。” 阳佟云海了解的点了点头,陈吉在天宇江湖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加上此人行事公正不阿,平时又乐善好施,交际甚广,昨天一群江湖侠士在粟家大堂争论了半天,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来,最后只得委托陈吉主持粟家血案的调查工作。说起来,这不是项轻松的活计,犹其在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实在很不好办。好在,姜还是老的辣,面对一筹莫展的局面,陈吉倒是很快找了一个突破口,即百里之外有着类似遭遇的东离金家。陈五少之所以会把父亲的打算拐弯抹角的告诉阳佟云海,恐怕打的跟山理是同一个主意吧。毕竟阳佟云海是顶着世家子弟的名头出来混的,江湖人都不是笨蛋,敏感的从粟家血案中嗅到了一丝不安,昨天开始,已经有不少势力明里暗里表示希望阳佟云海的家族出手了。 “我明白五少的意思,只是小弟的家族隐世已久,实在不宜过多插手俗事。当然,粟家血案非同寻常,小弟心中也很是不安,昨晚已连夜着人送了书信回家。只是小弟毕竟是小辈,具体还要看家中长老的意思。”打太极的工夫,阳佟云海到达天宇后又精进了不少,轻轻松松使了招四两拨千金,就让陈五少满肚子劝导之语胎死腹中。 “云兄弟所言甚是,啊,这是府中自制的梨花糕,云兄弟尝尝,可还吃得?”被阳佟云海堵了话头,陈五少无奈的暗自叹了口气,正好丫环送上厨房刚做好的梨花糕,自然的改变话题。 “呵呵,陈府的梨花糕可是天宇一绝,自然要好好尝上一尝。”阳佟云海说着,拈起一块白玉般的糕点,放入口中。 “淡香宜人,甜而不腻,果然不凡。”前世虽然生在江南水乡,家乡的菜色都是偏甜的口味,阳佟云海却自小不爱吃甜食。不过,这梨花糕果然不负其盛名,就算他这个不爱甜食之人吃了一块也忍不住想吃第二块。 “哈哈,云兄弟如果喜欢,回头我给府上送一些过去。” “五少有心了,却之不恭。” “啊,五表哥,你好偏心,梨花糕好了都不叫我!”鼻子比狗还要灵和陈表妹循着梨花糕淡淡的香味突破重围冲到阳佟云海桌边,二话不说,抓起梨花糕就往嘴里塞。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陈表妹的吃相当然称不优美,好在她年轻漂亮,纵然动作有些粗俗,看起来倒也无伤大雅。当然,这是对于一般江湖人士而言,对于吃了二块梨花糕仍意犹未尽,想要吃第三块的阳佟云海而言,那般的江湖作派,却是无福欣赏了。 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阳佟云海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身体,忽然思及先前的疑惑,悄悄解开部分神力封印,把陈表妹探察了一番。 果然,不是错觉。接下来,只要再查探一下粟家唯一的幸存者粟上元,答案就呼之欲出了。阳佟云海垂下眼睫,左手趁人不注意迅速摆了个神秘的手势,候在游廊下的装摆设的小丰眸底精光一精,在陈表妹三少五除二解决完梨花糕之际,小丰适时的现身。“主子,该回去了。” 68.新发现 离开陈府,上了马车,自车窗看着殷情送客的陈五少和陈三少消失在视线中,阳佟云海这才冲着赶车的双喜小声道:“去粟府。” 前往原长府的时候,莫迟循例封印了阳佟云海的神力,主要是以前出游阳佟云海曾有过滥用神力暴露身分,而后引发神力反噬,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的前科。那件事后,按照阳佟成的意思,在阳佟云海体内的周期性神力反噬没彻底解决前,绝对不放阳佟云海离开极东城半步的。见识过外面广阔有趣的世界后,再把鸟儿关在笼子里,是件多么残忍的事。病愈后,阳佟云海折腾大半年,所有手段都使上了,终于磨得莫迟心软,从此每逢离城,阳佟云海都会主动让莫迟封印神力。当然,开始的时候阳佟云海一直好奇为什么不是同为皇族人的阳佟成帮他封印,后来想着能出去就好,也就没有深究,时至今日答案已然不言而喻。本来,靠阳佟云海自己是没办法解开封印的,中午探望莫迟的时候莫迟把解印的方法告诉了他,说是万一不幸遇到那位红衣祖宗时方便逃跑用的。 在前往粟府的途径,阳佟云海彻底解开了神力封印,活动了一下手脚,好,接下来就是验证猜想的时刻了。 粟家大院占地面积不算少,往日府里人多,还嫌地方小,经过恶梦般的一夜之后,诺大的宅院只剩下粟上元一个大活人了。粟家上下死于非命的事,是瞒不了人的,从小就是少年命的粟上元如今就是想请仆人侍候也请不到人了。所以,马车到了地方,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目标,用探查陈表妹的方法如法炮制探查完粟上元。阳佟云海的神情越发严峻,回到马车,“山隐庄。” 铁掌门的马车速度自然比不是极东王府御配的雪马车,一下午时间跑了东南北三处地儿,回到铁掌门时早过了晚膳食时分。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阳佟云海一下车,就被站在大门口COS望夫石的景枫给逗乐了。可惜,腹中空空如也,连放声大笑的力气也没有,只得斯文的抿嘴浅笑。 “主子吃过没?”景枫不是不知道阳佟云海在笑什么,不过现在可不是算帐的时候,这位小祖宗若是饿着了,里头躺着的那位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没呢,都饿扁了,对了,莫迟怎么样?” “午后吃了一碗粥就睡了,晚上用了点小菜和糕点,这会正等着主子呢。” “怎么吃这么少?”阳佟云海皱了皱眉,“让秋凉把晚膳端到莫迟那儿,他是伤员,寻常药材用不了,再不吃饭,可怎么得了。对了,我今天出去有重大发现,一会边吃边说。” 莫迟的精神比白天好了许多,在摇曳烛光的映衫下,白晳的脸颊隐约透露出几分血色,阳佟云海终于相信,他的伤势正在迅速恢复的事实。 “一个人吃饭好没趣的,陪我一起吃嘛。”秋凉把晚膳端上桌,阳佟云海一番狼吞虎咽,把肚子填了七分饱后,半是撒娇的冲着斜倚在床头的莫迟道。 床上的美人闻言微微一笑,狭长的眸懒懒的扫过桌面,“我觉得,这些恐怕还不够你一人吃的吧。” “怕什么,这铁掌门又不闹饥荒,吃完再叫就是了。”阳佟云海撇了撇嘴,继续用期盼的眼神盯着莫迟。 “好吧。”他好像,不小心让这个孩子抓到了弱点呵,明知道他最拒绝不了他这般纯真无邪的表情了。莫迟轻笑着坐到了阳佟云海对面,没有人发现那迷人的轻笑中带着的点点苦涩。 “景枫,你也别干站着,坐下来多少吃点吧。”其实很想把这只三千瓦的灯泡赶出去,可还有正事要谈,任性不得啊,阳佟云海扼腕不已。 唤来秋凉加了几道小菜和糕点,阳佟云海盯着莫迟喝下一碗粥,自己又塞了二盘糕点,这才拍着微鼓的小肚子把今天的大发现说了出来。 “是追魂?”莫迟斯文的用布巾擦着嘴,眉头随着阳佟云海的诉说慢慢纠结起来。 “嗯,从陈府出来,我先后跑了粟家和山隐庄,不会错的。那粟上元只怕也难逃一死,山理和陈家表妹都是跟身负追魂之人密切接触过的,身上也能探得出追魂的气息。” 莫迟沉默半晌,侧过头,“景枫,无妄山方面可有进展?” “目前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无妄山确实掌握了血祝术,至于山主的真实身分依然是个谜。” “这么说,我们的假设依然不能排除了?” “是的。” “抗议,你们当我不存在啊,说什么哑谜呢?”阳佟云海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怎么也琢磨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不由大声抗议起来。 “我怀疑,无妄山的山主是他。”莫迟神情冷峻的道。 “耶?不会吧,皇族之人,没事掺合江湖纷纷争什么?”根据这些年在极东阳佟氏族学所受的教育,阳佟云海很清楚,皇族之人成年后不外乎三条出路。第一,从军,去到抗击末世大陆入侵的最前线,第二,从政,或子承父业,或自行闯出一番成绩来,第三,避世修行。近千年来,随着战局的日益严峻,从军几乎成了每个成年皇族的必修课,不在军中混个三五十年,别想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莫迟提到的那个红衣祖宗,应该是个修行之人吧,怎么会涉足江湖呢? “他坐上皇族第一高手的宝座已近千年,而且他对天道的领悟之深,现今族内无人能比,也因此,世上再无牵制他之人,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血祝术,本是皇族和贵族们深恶痛绝的邪术,他却在几百年前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只可惜当时关于血祝的文字资料已近灭绝,他也无从研究起。对了,景枫,无妄山是几时兴起的?” “真正为江湖人士所知,也就是这一百年的事,但是,观其行事风格,还有门人不俗的修为,其底蕴必然不弱。” “所以,现在我们掌握的线索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地方,无妄山喽?”阳佟云海听到这里,顿时若有所悟。 “不错,景枫,立刻派人把粟上元带过来!” “是,我亲自去拿人。”言犹在耳,景枫已然凭空消失无踪。 “我们要保护粟上元吗?”阳佟云海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 “不,我只是想从粟上元身上证实他的目的罢了。” “你已然猜到那个变态老祖宗目的了吗?” “事情已然很明显了,不是吗?”莫迟摩挲着手中的天青色的细瓷碗,长长的眼睫下垂,掩去了眸底的汹涌波涛。 阳佟云海愣了愣,在脑中快速的把线索一一过堂,然后倏地瞪大了眼:“改良血祝术……追魂……难道?”由于太过激动,阳佟云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在接收到莫迟赞许的眼光后,阳佟云海抿了抿嘴,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老祖宗是在用江湖人士试验血祝术,可是,江湖中人虽然身体素质较普通人强些,可归根结底还是平民出身,何必要用专门针对贵族使用的追魂呢?” “你忘记了,现在的贵族血脉源自远古阳佟氏,同理,大陆上的平民,认真追溯起来,也是贵族之后。如果,他已经把血祝术改良到可以激活沉睡在平民体内数千年的术力的话,就有必要用上追魂了不是吗?” “这,这怎么可能?天啊,如果真如你所料的话,那么,那么……”这一次,阳佟云海激动的都说不下去了。 “目前,这还只是我的猜测罢了,答案,就在粟上元身上。”这一刻的莫迟,平静的可怕。这样的莫迟,很陌生,阳佟云海的心却因此慢慢平静下来。唤来秋凉和留薏撤掉残席,与莫迟各捧着一杯“聚香”,静静的等等“答案”的到来。 69.雨夜初见 景枫去的快回来的更快,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再次立到了阳佟云海和莫迟面前。 “粟上元死了。” “什么?!粟上元下午明明还是活踹乱跳的呀!” “看来,我们又晚了一步。”莫迟轻叹道。 “是啊,那粟家大宅,如今只得粟上元一人居住,若非陈吉在城东清明酒家用过晚膳,路过粟家时一时兴起入内拜访,粟上元的尸体恐怕也没那么快被发现。刚才我进府的时候,刚好看到南掌门匆匆出门,想来必是为了粟上元之事。” 粟家血案发生后,天宇城中人人自威,官府方面自不必说,加强了城内的守备,就连号称不怕死的江湖人士也在陈吉的统一领导下,自发自动排出了巡夜的名单,今晚刚好轮到铁掌门轮值。发现粟上元暴毙家中后,负责守夜的南铁令自然第一个被传去问话了。 “景枫,收拾一下,我们连夜启程去东离。” “我去东离,莫迟你留在这里养伤。”在景枫领命而去之前,阳佟云海急忙追加了一句。 “不行,你留在这里,再过几日,皇叔祖派来接你的人就该到了。” 阳佟云海怔了怔,“我不回去!” “现在不是你游山玩水的时候了。”莫迟的语气淡淡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没有在玩,我也有很认真在做事的。”阳佟云海扪心自问,这趟出来,打离开极东城开始,他就没有过游玩的心思,此刻被莫迟这般污蔑,感到委屈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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