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秋只每样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他看起来胃口有些不好,石小川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天秋夹了一块萝卜放到石小川的碗里,“快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也是,石小川想起昨天晚上那只烤野猪,天秋好像对这些米饭、面食是不太感兴趣,吃当然也吃得下,只是不喜欢,何况天秋原本就是个随性而为的性子。 这边等石小川吃完,天秋让族长随他进了里屋,石小川想了想,还是没跟着进去。 天秋和周家村之间的事,说到底和他也没什么关系,本来跟着天秋来到周家村,就引起了周家村人的诸多关注,再跟进跟出,连这些最隐秘的事也不避讳,也许会有些惹人嫌疑。 他在村子的青石板路上散着步,现在虽然是深冬,但是这大山深处的地方,却并没有那么寒冷,草木郁郁葱葱,有些角落里开着早春的花,点缀在那片浓绿中,很是好看。 石小川这么走走看看的,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子的边缘,他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树林里传来了压抑的哭声,石小川看了看附近,犹豫了一下,就慢慢的往那个传来哭声的地方走去,走了几分钟,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那儿哭得哽哽咽咽,肩膀耸动着,瘦小的身体,简直就好像要被这片树林吃掉了一样。 “喀嚓”一声,石小川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那个孩子立刻快速的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着石小川,“你,你是什么时候到这来的?” 石小川看着这个才七八岁的孩子,瞪着还满是水汽的红通通的眼睛,不觉有些好笑,他看了看身后的树林,故意说,“我来了好久了,就看到一只猫哭花了脸。” “你——”小孩气得跳起来,石小川走过去,在他旁边拣了块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下来,也不说话,就看着树林发呆,那个孩子傻愣愣的看着石小川,然后低下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又开始哭了起来,这回有人陪着,他哭得越发痛快,抽抽噎噎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石小川把手里的纸巾塞给这小孩,小孩一把抢过去,擦掉鼻涕眼泪又继续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大概是哭累了,总算是慢慢的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石小川才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问他,“你哭什么呢?” 小孩低着头,扯着嘶哑的喉咙说,“我快死了。” 石小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会呢?” “是我爸妈说话的时候,我偷听到的,村里像我这样的孩子,死了好多个了。”小孩大概悲从中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我舍不得我爸妈。” 石小川想了想,捞起自己的袖子,“像这样?”他把手臂上那些白色鳞片给小孩看看。 小孩吃惊的看着他,“你怎么也有?” “你的,长在哪里?”石小川问。 小孩卷起衣服下摆,凸出来的小肚子上一大块鳞片,密密麻麻的,“就这么点啊,那你不会有事的,你看看我的。”石小川干脆把衣服全脱了,露出上半身,转了转,然后赶紧又把衣服穿上,这么大冷天的,要是冻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我都还没死呢,你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天秋——就是你们周家村那个‘圣祖’不是来了吗?他肯定有办法救你们。” 小孩呆呆的看着他,“你身上好多。” 石小川点点头,“是啊,所以啊,别哭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要记得,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你也是圣祖的孩子吗?”小孩好奇的盯着石小川看。 “圣祖的孩子?”石小川皱着眉头重复他的话。 “你身上长得这些东西啊,我偷听到族长他们说,我们都是圣祖的孩子,有些人长出鳞片,有些人没有,是因为我们像圣祖,以前有圣祖在,就算长出鳞片也不怕,后来圣祖不见了,长出鳞片的人,就没救了。”小孩一口气把话说完。 石小川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鳞片,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也许不是周明的儿子,但是身上却可能流着相似的血液,不然的话,怎么解释他和周明的父亲长相如此相像,更不用说,那个周明家祖传的木盒子用他的血能打开这个事实。 他对这些存了疑,现在看到周家村里的村民,也就释然了,没准石爸爸或石妈妈就是从周家村走出去的村民的后代,过了几百年动荡不安的岁月,家族的来历也给忘得一干二净,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人,生儿育女,繁衍生息,一代代下来,血脉就渐渐稀薄,到了石小川这一代,却突然来了个返祖现象。 石小川觉得这个推断没准就是事情的真相。 他和这个村子有极远的血缘关系,所以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才会觉得亲切,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孩子蜷成一团哭泣的样子,有着自己的影子。 两个人在树林里待了许久,一直到天秋找了过来。 石小川牵着那孩子的手,把他带回村子里,“别再躲着哭了,不会有事的。” 小孩点点头,跑回了家。 他们回到了族长的屋子,天秋告诉石小川,收拾收拾,他们要上山去。 在周家村虽然生活上肯定是要方便很多,但是人来人往的,不容易静下心来修炼,所以天秋决定还是找到自己以前在山上的住所,在那里,应该会清静许多。 和族长约定了一个时间,背着两个包,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村子,往森林深处走去。 这一回,天秋没有迟疑,埋着头在前面带路,石小川两手空空的跟在后面,要比体力,他完全不是天秋的对手,所以只能把行李全交给他,天秋一个人拎着两个包,在茂密的树林中,游刃有余的走着,明明没有路的地方,他也能找到走过去的方法。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石小川只觉得自己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重得快抬不起来,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喊停的时候,天秋终于止了步,他站在那儿,石小川低着头,晕头晕脑的跟着走出了树林,站在他身边,抬头一看,眼前是一片悬崖裂谷。 天秋指了指悬崖,“就在这下面。” 石小川站在悬崖边,只怕有几百米的高度,他看得眼前发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恐高的症状,他不自觉的抓住天秋的手臂,“这,怎么下去?” 天秋从背包里拿出一根尼龙绳,一头拴在悬崖边的一棵树上,把另一头扔下了悬崖,“我先下去看看,你在这看着。” 其实天秋根本不用这根尼龙绳,光凭着悬崖上长出来的那些藤条就可以下去,但是他怕石小川担心,就栓根绳子安他的心,石小川就趴在悬崖边,看着天秋在崖壁上晃来晃去,就好像蜂鸟一样,停留在空中,然后就看到他突兀的消失在了崖壁上,石小川紧张的拉了拉绳子,绳子那头传来了轻微的扯动,他才稍微放下了心。 过了一会儿,天秋从下面又爬了上来,“找到地方了,那儿有个山洞。”天秋告诉石小川。 石小川这才知道,原来天秋几百年前就住在这个崖壁上。 两个人费了一把力气,总算是平平安安的到了那个洞穴中,石小川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几百年没有人闯入的地方,这个洞很深,在那些看起来根本没有明显区别的岔路中走来走去,很快,石小川就迷失了方向,走了十几分钟,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石小川看着眼前那几个小洞穴,觉得真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错觉。 这是一个小型的石洞,石洞周围连着几个小洞,每一个小洞都有各自的用途,大石洞中间还有一个小潭,旁边长满了能够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生长的植物,比如某些苔藓,蕨类等。 石小川跟着天秋走到了最大的那个小石洞中,经历了几百年的岁月,里面石桌石椅石床,甚至连石制的书架还安安静静的摆放在这里,丝毫改变都没有,只有厚厚的灰尘告诉你,时间已经流逝了许久许久。 这儿一点也不潮湿,不光是那些石制的家具,就连地面和墙壁都经过了打磨,看得出来,主人是用了心的在打理自己的家。 天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那个小潭中的水汲出来,一点点的冲刷着这个房间,他们总共也就清理出了两个小石洞,到了晚上的时候,终于把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石小川用天秋带回来的干柴点了堆火,处理着他捕回来的野兔,慢慢的放在火堆上烤着,这回他有了些经验,总算不至于手忙脚乱。 两个人默然不语,这种躲避着修炼的日子也不知道要过多久,石小川想起来,好像再过两天就是除夕。 天秋变成了半人半蛇的样子,蛇身泡在那个水潭中,上半身却躺在旁边的石头上,闭着眼睛,那本“蛇经”被他拿在手中,石小川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在修炼。 他等了好久,天秋还是纹丝不动,而架在火上的野兔可不等人,石小川只好走过去,还没等他靠近,天秋泡在水潭中的尾巴就一甩,水潭被他掀起了一阵波浪,水“啪啪”的冲刷着石壁。 天秋看着石小川,慢慢的从水潭中爬出来,挪到了火堆旁。 石小川把其中一只烤兔子递给他,然后开始和他聊天,说起今天遇到那孩子的事,当然必不可少的提到了自己的推测。 天秋把烤兔子放下,慢慢的凑过去,一点点的靠近石小川。 石小川被他的眼神逼迫着,慢慢的就往后缩。 “不,你不是蛇王的孩子,你是我的——你有的,是我的血脉。”天秋用又轻又柔,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说。 58.一座山 幽深的山洞,水滴声声传来,却让这里显得越发的安静。 连说话走路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压低着,就好像生怕吵醒了这趴伏在大山深处的正在沉睡的巨蛇一样。 石小川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天秋,刚刚他听到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天秋用略带着凉意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脸,顺着他的脸滑到了他的颈部,在那儿慢慢摩挲着。 石小川呆呆的说,“难道你也曾经喜欢上一个女人,然后有了后代,我是你的——”这事儿也太狗血了,太匪夷所思了,居然比自己那瞎扯的胡思乱想更曲折离奇。 天秋白皙修长的手轻轻的搭在石小川的脖子上,听到他这句话,慢慢的收紧。 石小川涨红着脸,大喊着,“停,停,不是就不是吧,这么激动。”他有些不满的嘟囔着,其实他并不是很在乎自己是天秋的血脉,还是蛇王的血脉,总觉得这种几百年前的事太遥远了,人总共才能活那么几十年,连自己的亲姥姥姥爷都可能见都没见过,更何况是不知道多少代之前的老祖宗。 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 天秋游动着爬到水潭边,把蛇身泡在了水里,左右无事的石小川也跟着他坐在水潭边,他把手放在水潭里试了试,这水潭中的水居然一点也不凉,反而带着点微温,但是石小川也知道,这种温度,也仅仅是相对外面的冷空气而言,他也不能脱光了衣服跳到水潭里去洗个澡。 天秋小的时候长得苍白又瘦弱,总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等大了些,长自然是长得顶好的,不管是脸还是身材,都让人无可挑剔的完美,石小川也算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没见过比天秋更出色的人,但是身上那股不详的感觉却依然如影随形着,而且还变本加厉,让天秋整个人就好像蒙在了一层雾中,诡秘莫测。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石洞中只听到天秋的蛇尾偶尔搅动着水花的声音。 天秋突然睁开眼,游到了石小川的身边,正在沉思的石小川被他湿漉漉的手给惊醒了过来,“怎么了?”石小川担心的问。 “其实你身上的那些蛇鳞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水从天秋的头发滴落了下来,滑过他的肩膀,手臂和胸口。 石小川就被那些水滴所吸引,看了过去,有些漫不经心的点头应道,“嗯,我知道。” “不,不是你所想的,你不是几百年前我和某个女人的后代,而是我的精血所化。”天秋抬起石小川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说,“十六年前,我从灵山逃出来,被人围追,我用尽了办法也摆脱不了他们,我和你说过,神智混乱之下,我甚至还杀了不少人,后来,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天秋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石小川被他说的事吸引住了,不自觉的追问道,“什么办法?” 天秋轻声说,“当时,我碰到了一个刚有身子的孕妇,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个法术,我把自己的精血强迫打入了那个孕妇的腹中,把那个未成形的胎儿当了分身的依托之物。” “只要躲过了这些追杀的人,分身就可以慢慢的脱离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修炼,等过了上百年,有了足够的法力再来救被困的本体。当时,我以为那个胎儿肯定活不了,不是保不住就是会变成个死胎,没想到,他居然活了下来,而且运气很好的在那些精血发作之前遇到了可以救他的人。”天秋把当时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天秋看着默不作声的石小川,眼神有些苦痛,“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前因,小白怎么可能会这么粘你,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那片困住我的密林中,一切都有定数。” 石小川长长的出了口气,“那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天秋被他的问题难住。 “你体内有我的精血。”天秋说。 “可我是我爸和我妈的孩子。”石小川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那也有我的一部分。”天秋坚持说。 “就是那个核苷酸,基因组的末尾序列有一点点和普通人不同。”石小川开始摆事实讲道理,眼睛瞪着天秋说。 本来有点伤感,有点微妙的气氛,被这场辩论全给冲走了。 “你至少是我的半子。”天秋径自下着结论。 “不可能!”石小川坚决摇头,拒绝接受这件事。 场面一下子冷清下来了。 天秋有些受伤。 “当我的孩子,有我的血脉,这么让你难以接受吗?”天秋的声音很轻,就像吹过耳畔的一丝微风,稍不注意就会忽视了。 石小川坐在那儿,把下巴搁在膝盖那儿,看着水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着什么。 “你想让我叫你爸爸吗?”他突然问。 天秋被他的话一噎,总算知道这其中的关键点在哪儿了,如果石小川接受了这件事,那么他就变成了石小川的半个父亲,也就是说,自己喜欢石小川,不但是背德,还是乱伦,以石小川的个性,能接受一样已经很不容易,要两样都接受——那也只能过个十年八年等这事都被大家忘了再说。 所以天秋把石小川拉过来,揽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我不是,我也不想,但是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我不想骗你。你这些年受的苦,我来替你。” 石小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把手伸出来抱住天秋的脖子,不一会儿,天秋就感到肩膀上有热热的液体滴落。 是石小川的泪水。 这种心疼到无以复加的感觉让天秋有些无所适从,即使是当年,被周子明背叛,他更多的也是愤怒,而不是悲伤。 天秋恢复和修炼的速度并不快,据他说,是因为他原本就失去了一半的精血,和大半的法力,再加上受伤在身,能有现在这速度已经很难得了,这还是靠着这个水潭的神奇功效。 听他这么说的时候,石小川也兴趣大发的把手伸进水潭中,也想体验一把那种神奇的作用,但是除了凉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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