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退让很明显让那几个混混很不满意,他们大声的喊着,笑话着石小山,让年少气盛的石小山脸涨得通红,石小山扭过头就又瞪着石小川。 石小川用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他,石小山被自己哥哥的眼睛看得全身发凉,本来发热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 石小川看着石小山慢慢走远,消失在街那头,然后回过头,微微带着笑,对着那几个大声嘲笑石小山和辱骂石小川的混混说,“别再找我弟弟,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说到做到。” 那些人被他那极其认真的表情弄得愣了愣,很快,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看起来瘦不伶仃的少年唬住,立刻火气直冒,可这个时候,石小川已经走开了老远。 经过刚才那件事,至少短期内,石小山不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集了,石小川了解自己的弟弟,那个倔强又爱面子的少年,这回落了面子,肯定会远远避开这群人。 这也正是刚才石小川直接挑衅的目的。 石小川突然想起来有一会儿没留意到小孩了,刚才只顾着专心解决这件事去了,他赶紧回过头,就看到小孩站在不远处的那棵粗大的槐树下,他小小的身体还没树粗,站在那儿,就好像要被树吞了似地。 看上去很是可怜。 石小川走过去,蹲下来,伸出手,“我们走吧。”他说。 小孩默默地看着他,半天才把自己细小的手放在石小川的手心里,石小川握住他的手,往街尾巴上的派出所走去。 到了那儿,才发现,想把小孩送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派出所里人满为患,每个角落里都塞满了人。 那个民警阿姨正满脸堆笑地和几个人在说着什么,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急得要死。 两家的人在派出所对峙,为了防止事态扩大,民警们把相关的人全带到了派出所以便于控制情况,那边的现场暂时封锁了,不让人进出,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现场,另外一方面,也是找个借口疏散人群。 石家的人与张家来的老老少少怒目而视,石家这边也来了不少撑场面的青壮年,这么一对上,就很有些要械斗的架势。 石小川牵着小孩站在门口,进退不得,把小孩留在这,要是真打起来,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他就这么在门口犹豫着,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张果,那张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杀气和仇恨,死死地看着对面石家的那群人,让石小川心惊肉跳,那种神情,就好像他会立刻冲过去砍死对面那群人为自己的姐姐报仇一样。 但是很快,他又低下头,再抬起头,脸上那种刻骨的仇恨已经不太明显了,不过石小川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就知道,这并不是说,他已经不再恨了,而是那种仇恨已经深入内心,单靠着瞪眼已经是无法解决了。 他怕张果会做出什么傻事。 他悄悄走过去,拉了拉张果的衣角,张果好像被惊住了一样猛地回过头,目光狠狠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仇人一样,石小川都被他这种目光吓了一跳。 他的眼角发红,眼里充满了血丝,看上去已经离疯狂不远。 在看到是石小川之后,他呆了呆,终于冷静了一点,石小川扯了扯他的衣服,指了指门外,张果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从派出所出来,往右边走上几十米,那种密集的建筑就消失不见了,渐渐稀疏的房屋表示,这已经脱离了镇子。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终于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石小川停了下来,张果站在他身边,双眼无神地看着已经收获了的稻田,里面剩下了一茬茬的收获过的水稻留下的根。 到了这里,石小川看着张果,又觉得满腹的安慰的话,没有说出来的地方。 西方人安慰人的时候,来来去去都是用一句话,“Iamsorryforyouloss”,而东方人则辞藻更为多样一些,却还是不知道该选择哪些话语才能表达出心中那种情绪。 也许怎么样的话都太苍白无力,言语永远是二次加工的内心讯息。 “别太伤心。”石小川想了半天,终于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张果看了他一眼之后,目光又游移到了远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石小川知道他也许连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都不太清楚,他只是听到了这句话,但是脑子却完全没有接受,他现在还处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脱离出来。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张果突然问:“石小川,你知道你们石家的那些传言吗?” 石小川摇摇头,“我不太清楚,我——我可能没告诉过你,我以前在镇上,他们都不太理我。” 听到这句话,张果终于回过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嗯,我今天听了很多,以前我妈说了那些,就是我以前告诉你的那点,除了那些,原来还有好多事。” “还有些什么?”石小川轻声问。 张果冷笑一声,“多了,比如十五六年前,那场大旱灾,他们说之所以那两个村子之间发生了械斗,就是因为石家从中作梗,还有以前每年嫁进石家的新娘子,都会死几个,后来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个事了,不肯把女儿嫁给姓石的,他们就只好到外面去骗去抢去买年轻女孩子回来。” 他停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当然了,这些年轻女孩子里面,也死了一些,不过那也是很久前的事了,最近这些年都没发生这种怪事,所以我妈——才同意我姐嫁过来的。” 他握着拳头,“没想到,没想到——” 石小川走过去,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他的肩,“别想太多了,这些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这么想,你姐——也回不来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让石守礼陪我姐一条命,我姐死得这么冤,和他绝对脱不了干系!”张果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石小川都可以感觉到他这话里透出来的寒气。 这件事到最后也是个不了了之。 石家为了安抚张家的老老小小,从省城请来了著名的法医,开棺验尸,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也是自然死亡,绝对不存在谋杀的可能,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眼看着半个月也就过去了。 石大全为了息事宁人,掏了一大笔钱赔偿给张家。 在南方,石小川他们在的那个地方,撞死一个人也就赔个几万块丧葬费,石大全一口气掏出了二十万的安抚费,这也算大手笔了,虽然相对于他的家产来说,也是九牛一毛。 其实很多时候,人命真的不值钱,但是另外一些人眼里,他们的亲人却是无价之宝,你给个几十上百万,也换不回那个人,所以张妈妈当时就把那笔钱砸在了来赔罪的石守礼脸上,让他“带着这臭钱滚回去”。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件事渐渐平息了,连派出所的阿姨都放松了心情,街头巷尾,大妈大婶之间的那些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若不是伤及自身,人命也只不过是个谈资而已! 当最终的结论出来的时候,张果听到那个消息也丝毫不动声色,一脸早料到是这样的表情,石小川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石家有钱有势,以前出那么多事都没问题,这次,我姐的事肯定也就那样了。” 他果然预料对了。 不过石小川却觉得张果的行踪越加诡秘,他时时刻刻地盯着张果,就怕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眼看着这个学期已经过了期中,现在已经迈入了十一月份,秋末东初的季节,早上起来就看到草地上一片白色的寒霜。 这天晚上,石小川就感觉到张果悄悄地爬下床,穿上衣服,打开门溜了出去,他也紧跟着他走出了宿舍。 就看到并不太明亮的月光下,张果淡黑色的身影在前面忽隐忽现,他有些瑟缩的缩着头,跑了起来,很快,就舒展开四肢,少年矫健敏捷的身体在夜色中好像一只黑猫。 石小川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往镇上那条路跑去。 很快地,他们就来到了镇上,石小川就看到张果往石大全家跑去。 灵山镇这里民风还算淳朴,盗窃案都极少,所以各家各户的防盗措施做得都很敷衍,就算是有钱人家,门上也就是简简单单一把锁。 也就是这样,才让张果抓住了机会,他轻而易举的就撬开了门,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明晃晃的杀猪刀走了进去。 24.做人还是做蛇 石大全家的房子也算是镇上数得着的有特色的建筑,仿造明清时代的风格,一色儿高梁挑栋,青墙白瓦,看上去古意盎然,到了里面,自然也是尽量仿古,却又少不了现代种种便利的设施,比如卫浴以及墙上的壁灯之类的。 张果悄悄溜进去之后,直奔二楼靠左边的那几个房间,石小川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作为身价上亿的石大全家,不应该这么简简单单就让人进去了,总该比镇上那些普通人家更有难度吧?这栋房子安静得有些诡异。 黑暗中那些古色的雕花椅子,垂下来的暗花帘幕,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石小川躲在帘幕后,使劲睁着眼睛看着深处那些东西,过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慢慢地适应了这片黑暗。 他看到张果举着那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轻手轻脚的走向那张床,石小川被他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家伙真的不要命了,这种事都敢做,难道仇恨真的能蒙蔽人的心智?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张果,在他举起刀就打算砍下去的时候,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疯了吗?”他低声说。 张果的手心潮热,手指却冰凉,他回过头,看到是石小川,本来紧绷的身体终于稍微放松了点,“你别管。”他用力想挣脱石小川的手,两个人在黑暗中无声的缠打,一个只想把手上的刀送进床上熟睡那人的胸口,一个却拼命想组织他,突然,石小川被张果推了一下,一个趔趄,撞到了旁边的小圆桌上,圆桌上的茶杯被碰得 “叮”的一声响。 在宁静的夜晚,这个声音听起来特别的响亮,直接划破了这片黑暗,整个房间灯光大作。 张果和石小川面面相觑,两个人的脸色都一片惨白,石小川一把夺过张果手里的杀猪刀,偷偷扔在地上,用脚踢到床底下。 从门外走进来几个男人,打头的就是石大全,石小川偷偷看向那张床,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从灯光突然间打开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可能是个圈套,事实果然如他所料,石大全家根本不是守卫松散,而是防卫严密,外面那些假象只不过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而且石小川很怀疑,也许,石大全的家人根本不住在这里。 现在被人抓了个现行,石小川头疼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而旁边的张果则直愣愣地梗着脖子,还是一脸仇恨地看着石大全。 石大全走到小桌旁坐下,拿着精致的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他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笑着说,“没想到你小子胆子还真不小,要不是我早防了一手,今天还真有些危险了。” 石小川暗暗在心底鄙视了他一通,明明这老狐狸早就有所准备,不知道在外面做了多少亏心事,刚才跟着他进来的那四个男人,高高大大,满脸精悍,一看就知道是些厉害角色,大概是他请来的保镖,这要是说为了今天做的准备,石小川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不过也姑且就让他这么说吧。 石小川强拉着张果坐到了桌子另外一头,也给自己和张果倒了一杯茶,输人不输阵,既然他打算谈,那就谈吧。 石大全诧异地看着石小川,好像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谁。 也就是在看到石小川的时候,他的脸色一变,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地,脸色一整,他挥了挥手,登时,在对面墙上翻出来一个液晶屏,上面放映的是张果拿着那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潜进石大全家,站在石守礼的床前正打算刺下去的,而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石小川则紧紧的跟着他,并且在最后的关头阻止了张果莽撞的行动。 “光凭这个,你们就是杀人未遂罪。”石大全一边看着屏幕,一边说,“不过。”指着张果,“你姐姐那事,到底是在我们这发生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总是有点责任,所以这次我这次不打算追究什么,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还有你。”他指着张果,又指着石小川,“好自为之,下回就没这么好运了。” 然后,他挥挥手,让张果和石小川离开。 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石小川不敢置信的看着石大全,不管了,他转头就拉着不情不愿的张果离开了石大全的这栋别墅,两个人的身影立刻融入了黑暗中。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在快要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石小川喊住了张果,“张果,别再这么做了。” 张果低着头,不发一语。 经过这么劳累、紧张又刺激的一个晚上,石小川也没力气去苦口婆心的劝说张果,只是踩了踩地上的枯草,“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你妈、你爸想想,他们已经没有你姐了,难道你还想让他们连儿子都没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拖着疲累的脚步就往宿舍走去,走了几步,感觉到后面不对,回过头,就看到张果还站在原地,低着头。 许久,就听到了轻微的拼命忍住却还是微微发出来的哽咽声。 张果在哭。 石小川站在他不远处。 天空上挂着一些稀疏的星星,夜晚快要过去,天空开始泛着微白,天快亮了。 因为这几天一直紧迫盯人,昨天晚上又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石小川一向自诩强健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光荣的躺倒了,第二天早上,头重脚轻,连床都爬不起来,要不是石辰看他情况不对,爬到他旁边看看他的情况,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他生病了。 石辰背着他到了校医务室,开了点药,本来还打算挂个水,这样好得快一些,却被石小川死命的拒绝了,石小川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针头恐惧症,宁肯大把大把的吃苦兮兮的药,也绝对不想挨一针。 这场病来得很突然,石小川虽然看起来瘦瘦弱弱,却极少生病,大概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一旦生病,那好起来的速度就很慢,比如这次,看起来只是个重感冒,他却连挪动一下身体的力气都消失了,只能病恹恹的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医生的意思,如果到了晚上,情况还没有好转,那么就一定要吊水,如果再不好,那就要转到镇上的医院去,这里也就能治一治普通的发烧感冒咳嗽,再严重一点的,那就无能为力了。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原本陪在他身边的石辰被医务室的老师赶去上课了,而老师自己,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之后,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石小川觉得自己晕晕乎乎,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好像隔了层厚厚的纱布。 对面的那堵白墙一会儿无限远,一会儿无限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很不舒服。 当然,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在生病,原本就会不太舒服,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现在感觉到的不舒服和生病那种不舒服有些不太一样。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一样,全身发痒,对,就是这种感觉,生病让他的五感变得迟钝,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身体的异状。 那种直透人心的奇怪的酥痒让他快要受不了了,他拼命想挪动自己的手去抓挠一下,手却根本不听他的使唤,好像与大脑切断了联系一样。 石小川急死了,痒死了。 他可以感觉到全身上下冒出的一颗颗的汗水,浸透了他的衣物,打湿了身上盖着的棉被,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石小川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太难受了,他宁肯别人给他一刀,也好过受这种痒,难怪以前有种酷刑就是这样。 在度秒如年中,石小川透过被汗水蒙住的眼睫,看到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爬到了他床上,那是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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