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医院的第69天,祁希走出了重症监护室,转移到加护病房。 住进医院的第72天,祁希能开口说话了,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像听见了宇哲哥哥在叫我。我要活着,等宇哲哥哥回来。” 住进医院的第125天,祁希从加护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他身体的内伤已经好多了,糟糕的是左手,因为伤到了神经而完全失去了功用。脑后的淤血也一直没散开,但涂医生说现在血块有减小的现象,这样下去不用做危险的开颅手术,只要定期去医院检查,注意淤血的消减就行了。 祁征吩咐医院准备了最好的单人间,里面沙发电视等家具一应俱全。 宁婶仿佛一下子从苍老中活了过来,因为祁希终于可以正常进食,她每天都会煲好极有营养的汤带到医院。 江浩礼一得空就带着新鲜的花束来医院,温和地笑着鼓励祁希早点好起来。 小仲非也常常来看他,围着病床“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 祁希突然觉得,其实生病还挺好的,被大家这么关心的对待,感觉像是到了天堂。 祁希又想起了苏宇哲,如果宇哲哥哥也在就好了,不过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比较好。 09啰尴尬遭遇战 1997年12月19日,住进医院的第130天,祁希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市立医院三楼外科门诊部的走廊外。 “顾少爷,你还是先住院观察一天吧!”医院走廊里,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拦住了青年的去路。 “不需要!只不过被花瓶砸了一下,碎的是花瓶,又不是我!”青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是花瓶砸下来得多疼啊,流了那么多血,你还是在医院住一晚上吧!”老人语气坚定,青年向左他也向左,青年向右,他跟着向右,一副不把对方劝回去誓不罢休的样子。 “那是我躲花瓶不小心刮到了玻璃柜,不是花瓶砸的!再说那一小伤口用得着包这么严实吗?! ”青年再次无力的重申。这个老头平时处理公事泰然自若游刃有余的样子都到哪里去了,看到他受伤跟要死人似的! “哟,这不是顾少爷吗!”金明月一袭海蓝色的中裙搭毛绒披肩,身后跟着几位助理,高贵而美艳。 “你怎么在这?”顾之昂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自从上个月被他甩了之后就经常找事缠着他,他最讨厌这种女人,玩不起还非要玩。 “我啊,不小心扭到脚。顾少爷,咱们这么相遇可真是有缘,我也正准备出去呢,一起去吃饭怎么样?”金明月踱着步子上前,丝毫没有扭到脚的样子。 “哈!扭到脚?”顾之昂笑起来,一个整日与高跟鞋打交道的明星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八成又是为了哗众取宠在作秀,“季叔,我突然头好疼啊,你刚才说需要住院是吧?!” “头疼?哎呀早说要你住院你不听,赶紧让医生给你仔细检查一下!”季叔在顾家当管家,是看着顾之昂长大的,自然知道少爷这头是真疼还是假疼,不过能让他回去做检查总是好的。季叔忙不迭的扶着顾之昂转身离开了。 “你!”金明月气的跺脚,偏偏这时医院闻风来了几个记者,她只好换回笑容,对着镜头打招呼。 晚上天色暗了下来,季叔打开了高级单人病房301的电视:“少爷先看会电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这医院的套餐口味不好。” 顾之昂点头答应着,听见季叔跟门口看守的保镖打过招呼,又从窗户确认过季叔离开的身影,这才悄悄爬窗户溜出了病房。 今天晚上他在青北山的盘山公路上有一场机车比赛,是S市的车霸听了他的名头要来挑战,他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不过是在意面子问题。偏偏季叔拿着他头上的伤口小题大做想把他留在医院,开玩笑,他怎么能答应了挑战又当缩头乌龟呢!哼,小小的病房想困住我顾大少?顾之昂勾起嘲讽的笑,身形利落地翻出窗外。 这里的高级病房为了防止隔壁房间的互相干扰,门外有一个小转角的设计,这样即使是一间病房频繁出入也不会打扰到另一间病房的休息,这是顾之昂住进来的时候就“侦查”好的。他打算从窗台跳进隔壁的病房,然后从正门那里大摇大摆地离开。 那天晚上,因为章娜请朋友在家里开聚会,宁婶只好去祁北庄园帮厨,临走前把祁希托付给专业的护工照料。祁希小睡了一会,醒的时候想上厕所,就慢慢下了床,拒绝了护工的搀扶。身为祁家的长子,却是个双性人,祁希虽然还小,却知道这种隐秘如果传出去对祁家是有害无益的。 已是十二月的天气,念城刚刚下过一场雪,不大,却刚好在窗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顾之昂自诩身手矫健,却吃了这么一层雪的亏。 不幸的是,他在跳窗台的时候脚滑了一下。 更不幸的是,他没有跌下楼,而是直接摔进了302的卫生间。 最不幸的是,302住的是祁希。 最最不幸的是,顾之昂刚好摔在了他的脚边。 不幸中的不幸是,因为左手还没有恢复知觉,祁希那时候正费力的用一只右手提裤子,而顾之昂因为这个尴尬的体位把祁希的一切收入眼中。 一时间,两人都愣在原地。 我,我莫不是真被花瓶砸坏了头?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顾之昂呆滞的摇摇头又眨了眨眼,再看见的还是之前的景象――那个人,他、她? 祁希这下子完全慌了神,下意识地就抬脚踩倒在地上的那张脸。太可怕了,这个人知道了自己身体的秘密!!怎么办!怎么办!! 顾之昂最在意的就是自己那张骗吃骗喝的脸,没想到一时不察被祁希踩了几脚,心里尤为恼怒――没听过打人不打脸吗?!顾之昂从小长在黑帮,身手自然没话说,祁希还没缓过神来就已经被对方压制在身下了。 顾之昂这才看清了祁希的样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五官都还没完全长开,却俨然一副天人之资,尤其是那双眼睛。这家伙长大了肯定是个祸水,顾之昂心想。 祁希这才从刚才的混乱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求你,我……求求你,今天……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我……我身体的事,还有你见到……见到我的事,都不要告诉别人……求你!” 顾之昂听着男孩因为着急和恐惧完全变了调的声音,一时间竟不想为难他:“刚好,我也是偷跑出来的,今天互相就当没见过。你放心,我这人说到做到。” “我……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见过你!”祁希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 顾之昂松开了手,正要开门出去,祁希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不舍得我走?”顾之昂还不满十八岁,却常常跟着帮派的大哥鬼混,不知不觉就带上了戏谑的口气。 “不……没有……我是说,病房里有人,是护工阿姨。你这样出去会被看到的。”祁希一脸紧张,他本就不习惯与人打交道,何况是顾之昂这么一个个性奇特的人。 “我靠!总不能再让我从窗台爬回去吧!”顾之昂禁不住骂了句粗口。 “我靠?”原谅祁希生活的环境实在太单一了,他甚至没听过骂人。 顾之昂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祁希:“我靠!骂人的话,你没听过?” 祁希摇摇头,心想既然是骂人的话就没有了解的必要了,转而又想到了刚才的目的:“那个……我是想说,我出去把护工阿姨引开,你听到我叫你再出去。” 顾之昂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祁希一瘸一拐的走出去,他的左腿刚拆了石膏,还不敢太用力。顾之昂就在后面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让他莫名起了点心疼。从小在黑帮长大,大大小小的伤员见过不少,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顾之昂又摇摇头,难道花瓶真的砸中我了? “阿姨,我想吃糖,你能不能帮我买一点回来?”祁希小心地问,因为第一次撒谎有些紧张,看在护工阿姨的眼里却好像是为了在麻烦别人而不好意思。 “当然,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多吃,买回来一定不要贪嘴哦!” “恩,谢谢阿姨!”祁希乖巧地点头,看着她走出了病房,又稍等了一下才下床去敲卫生间的门。 医院的高级病房隔音效果很好,祁希怕顾之昂听不见自己在喊他,这才自己去敲。也多亏了这里隔音很好,不然刚才在厕所的一番动静早就把护工引来了。 顾之昂顺利出了病房,祁希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那个……请您一定要保密!” “当然!”顾之昂皱起眉来,“不过,我不叫‘那个’,我叫顾之昂!” “哦,再见!”祁希并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顺手关上了门。 顾之昂也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其实他自己也还是未满十八的孩子一枚),迈开步子向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琢磨,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就把名字告诉他了?而且被人家踩了脸他居然没有抓狂?!难道真的被花瓶砸了?? 而祁希在那天之后一连几晚都没有睡好觉,总是害怕自己的秘密就这样被泄露出去。专业的护工很快发现了祁希精神状态的不正常,第一时间告知了涂院长,而涂院长又转告了祁征。次日,心理专家宋和彬就站在了祁希的病床前。 “他的精神状态只是不太稳定,并没有引发大的心理问题,但周围的人平时要多给他鼓励和安全感。说实话,人的心理是极其复杂的,不能完全依据有限的科学来下定论。祁希这孩子当年受到的刺激太大,虽然已经治愈了,但心理疾病复发的几率和状态都是不稳定的,有些还比较隐秘,所以你们要时刻注意他的动向,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宋和彬仔细地叮嘱,祁希是他回国后接手的第一个也是情况最特殊的病人,当年他花费大量的心血,用最少的时间最大程度地治愈了他。在他眼里,祁希已经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这几年他去了德国进修,没想到刚回来就接到了祁征的电话。看来,祁希的状况还是不能大意啊。 而那时,他们谁都没想到,以后还有一场怎样的心理磨难在等待祁希。 10啰某些事情的确定 “哎,你听说那个302房的病人了吗?” “就是长得特别漂亮的那个男孩子?当然听说了!好像是哪家的大少爷。” “哎,现在这大少爷像他那样的不多见了。你看他,虽然伤那么重,涂院长都说希望渺茫了,他还一直坚持做复健,而且嘴巴甜得很,见谁都叫姐姐,把我们那护士长给乐得哟!” “哈哈!对了,前几天听说他还捐钱给了一个患骨癌的孩子。说起来他也就十来岁,还真是懂事!” …… …… 顾峰住进医院才一天,却已经是第三次听见护士议论那个302病房的男孩了。就连他一个黑帮老大也不禁好奇心大起,悄悄打听了医院复健室的位置,坐在诊疗椅上假装做按摩,偷偷观察起那个清秀的男孩。 祁希已经坚持了一分钟,左手的神经感知力脆弱的几乎为零,但他不想放弃,即使医生说恢复的几率很小。因为他实在不想做一个被父亲嫌弃的人,他是个双性人,如果再废了一只手,他不敢想象自己今后在家里会被怎样对待。也许生病期间的福利只是暂时的,祁希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复健是一种漫长枯燥而艰难的过程,勉强用没有感知的手托起一本薄书,仅仅一分钟的坚持已经让祁希的鼻尖渗出汗来。手指完全用不上力气,所有的压力集中在骨头刚刚长好的手腕上,那种持续不断的痛感,微弱却异常地令人沮丧。 想到父亲对自己的冷淡,他不禁有些委屈。 但从祁征时刻关心着祁希的病况,第一时间请最好的医生安排最好的病房可以看出,其实祁征并非不在意这个孩子。只是长久以来身居高位,又一向严厉惯了,对这个有些陌生的孩子他拙于当面表达自己的关心,即使是对祁仲非,他也只在他小时候宠爱过,对仲非的教育却是十分严厉的。 此时的祁征正坐在办公室内,一手撑起额头,有些疲累的样子。细看之下,他鬓角已经隐隐泛出白色,眼角的皱纹也愈发明显了。算起来他年四十才得了祁仲非这个亲生儿子,转眼十年已过,他也算一个半百的老人了。 也许人老了真的就敏感脆弱许多。祁征自从祁希坠楼以后,深夜里常常梦见顾莲。她的美丽、她的善良、她的温柔、还有她临死前对自己的托付……这一切让祁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这些年犯了一个怎样可悲的错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而他却把一切的怨恨转移到了祁希身上。章娜背地里对祁希搞得小动作他是知道的,只是并没有出面阻止,他只想尽力维持这个家的和睦,哪怕只是表面的和睦。 哎――祁征叹一口气,是时候给那个孩子,一点补偿了。 祁征按下了一串号码:“胡律师,我要立遗嘱。” “祁希哥哥!” 一声清脆的叫声让祁希回过神来,看到来人,他温和地扬起了嘴角:“不好好在病房待着,跑这来干嘛?” “病房实在太无聊了,而且我想趁现在能走路,多来看看祁希哥哥。”小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笑,却让人看着眼睛发酸。 “小梦乖,你的病肯定能好的!你看我,那时候伤那么重,现在不是好起来了吗!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弃哦!”祁希这样说着,却想起了涂院长的话。 小梦得的是骨癌,因为家境不好耽误了救治,祁希是在医院的花园里偶然遇见她的,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很容易就玩在一起。祁希知道小梦的处境之后就拜托宁婶向父亲提起捐助的事,江浩礼也大方的出了钱。现在她已经不用担心治疗费的问题,只是听说癌症很难治愈,化疗的过程也极其痛苦。祁希看着小梦的脸色,果然比前天还要苍白虚弱一些,不禁心里升起一种难过的感觉。 “恩!我一定会乖乖地听医生的话,祁希哥哥,以后我要是出院了能找你去玩吗?” “当然。”祁希满口答应。 “祁希哥哥,你帮了小梦这么多,电视上说‘大恩不言谢,唯有以身相许’,等小梦出院了就嫁给你好不好?”小梦一副武侠片里的侠女口气,听得一旁的大人笑出声来。 祁希马上就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坐在诊疗椅上的顾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个叫祁希的孩子还真是少见的漂亮,更难得身为少爷还那么懂事那么善良。顾峰想起了顾之昂像祁希这么大的时候为了抗议老师,不仅带着一群小弟打碎了全校的玻璃,还声称要把那个老师赶出学校。虽然那个老师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这件事还是做的太过分,最终这场闹剧以顾峰拎着顾之昂到学校赔礼道歉画上了句号。顾峰又抬头看了看祁希,心想这孩子要是我生的该多好啊! 这时候,复健室的门又开了,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冲了进来:“顾老头!顾老头你死了没?!” 顾峰扬起手里的杂志扔过去:“你个小杂种,就这么希望你老子归西?!” 顾之昂敏捷地伸手接住,满眼的火气配上一身黑皮衣,颇有电影里杀手的气质,引得复健室里的护士频频抬眼偷看他。顾之昂咬牙切齿:“这出戏演得好,又骗我!” “那又怎么样?”顾峰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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