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城的那人,就是花希晨一直追查的紫衫男子,这点已毋庸置疑。只怕花希晨心中早已有怀疑的人,所以在灵雪山时才会一笑而过。 紫衫男子已与花希祈勾结,此刻也应在江云城。况且,他和自己缘分如此之深,若是不杀自己,只怕他日夜不安。只是他又身在何处?最后与自己在一起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能让紫衫男子如此,看来‘那个人’很不简单。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必须先找到‘那个人’。然,解开这一切的人就是紫衫男子。上次雪域城匆匆一面,也未看得他的真实面貌,只怕此时他站在面前,自己也并不认得。 花希祈,心机沉重,行事凶狠毒辣。想到这里傅瞳兮不免一叹,这花家的人还真像,心思都一般沉重,好在花希晨从不滥杀无辜。花希祈身边有太尉赵前和六部扶持,早已危机到袭亲王的登位。但以花希晨的性格,岂会放任他们如此下去,定暗地里早已安排好一切。 现在身边除了青衣,并无其他可信之人,现在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想办法接近花希祈,只是谈何容易? 千丝万缕,无法捋顺,脑中越来越空白。手中的黑子滑落到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人生如棋,落子不悔。面对如此迷局,究竟该如何落子才能不悔?” 青衣闻声抬头,微微蹙眉,“公子,你这是下的什么棋?” 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格路间,黑白棋子各一边,唯有刚才落下的黑子压在白子上面。 傅瞳兮揉揉眉心,“姐姐,明日我们出府玩玩吧。” “瞳兮,想去哪玩?” 青衣站了起来,“三皇子。” 大概傅瞳兮也觉得自己这样靠着,略显怠慢了一点,也站起身来,“门主。” 花希晨刚从宫中回来,便直接来了听竹园。衣服尚未来得及换,一身紫袍,黑发束在玉冠中,显得越发俊美。 花希晨瞥了一眼棋盘,微微点头,笑道,“坐下吧,陪本座下一局棋。” 青衣忙从屋内端了一个矮凳出来,放在傅瞳兮的对面,随即转身离开了。 傅瞳兮坐下来,把棋子分别收进两个罐子。 “门主,请。” 花希晨拈起一粒黑子,落下,轻声问道,“瞳兮,可是有心事?” 傅瞳兮听他这么问,抬起头来,慢慢地说道,“的确是有一些事,但并非是心事。” 花希晨微微一笑,说道,“不知本座能否为瞳兮解答一二?” 傅瞳兮偏头想想,问道,“门主可有他的下落?” 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嗯。你想找他?” 傅瞳兮看着棋盘,老老实实的点头。 花希晨嘴角含笑,眼眸漆黑如星,“他很危险。” 傅瞳兮拈起一粒棋子在手中摆弄,凤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他既然奉了我一尺,我就须得还他一丈。” 花希晨皱了下眉,小时候怎么没瞧出他是这般性格,这性格着实让人有点头痛。 “事到如今,难道门主认为我还应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而活吗?” 花希晨不语。 “我会医术,就非得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花希晨沉默,他本非善人,却不希望瞳兮也如此。 “遭遇的这么些伤害,我就活该,非得往肚里吞咽?” 花希晨心中泛痛,那躺在丛林里奄奄一息的傅瞳兮,至今让他都无法忘记。 “我所受的伤,挨过的痛,都要以十倍百倍返还。” 花希晨微楞了一下,“也许,那样你会死。” 傅瞳兮低下头,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失去记忆,很痛苦。每晚做着很多奇怪的梦,有个人一直在唤我,可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可笑的是我竟然能感觉到他的悲伤,他的心痛。” 一阵沉默。 白子落下,打破僵局。 傅瞳兮抬起头,轻咬嘴唇,“门主,若有一日我死了,你把我送回凤山便好。” 花希晨伸手拂过他的嘴唇,“谁也不能让你死,我会一直陪着你。这是对你说的,亦是对我说的。” 听竹园外面,李莹正带着他的贴身丫鬟水儿走了过来。刚到园子门口,就看到这一幕,忙退了出去。 “为何对我这么好?”越接近真相,傅瞳兮越害怕。怕是自己多想,怕听到残忍的回答。 花希晨凝视着棋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日后你自会明白。” 水儿咬咬牙,问道,“皇妃,我们为什么要退出来?” 李莹默默转身朝忆竹阁方向走去。 “水儿,你可见过傅家公子?” 水儿老实地摇摇头,不明白皇妃为何问这个。 李莹停在竹林边,随手摘下一片竹叶。从花希晨待他的一言一行,就应该想到。只是真要接受的时候,为何心里这般不甘? 李莹叹息一声,“女子见了他,都会自愧不如。” 水儿瘪了一下嘴,三皇子与傅瞳兮回来那日匆匆见过一面,后来并未再见过。想起最近大家私底下在讨论的事,不服气地说道,“哼,依奴婢看他就是一个狐狸精。” 李莹斥责道,“不可胡说,水儿。” “奴婢才没胡说。前几日小翠她们路过竹园时,看见三皇子搂着傅公子坐在那石榻上。后来大家就私底注意竹园里的动静,发现那傅公子整日愁眉不展,唯有见到三皇子他才会笑。大家都传那傅公子是三皇子带回的男宠。” 李莹秀眉微蹙,手里竹叶却慢慢被撕碎落在地上。自遇花希晨相识以来,这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温柔的眼神。手慢慢握成拳头,外人都传她得三皇子的专宠。可又有谁知道,他们一直都是分房而睡。花希晨一直待她很好,但这种好根本不是她所想要的。 “以后若有人还如此乱说,拖出去罚杖。” 转身再望了一眼听竹园,便带着水儿离开了。 第十九章:亲王花陌绯 忆竹阁。 花希晨埋首在案头,旁边还放着几封信笺。 李莹轻敲了下房门,“希晨,我可以进来吗?” 花希晨抬起头,揉揉额头道,“进来吧。” 李莹端着茶走了进来,把茶放在案旁边,柔声道,“希晨,诗思怀孕了,我想过去陪她住几天。” 花希晨惊讶,“真的?”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忙着处理门内的事务,还没来得及和相生他们聚聚。 李莹淡淡一笑,“我也是今日才得知的,这不就和你来商量了吗?” “诗思有孕,是喜事。你看有什么需要的,顺带给她带去吧。潘家就剩我与她,如今她怀孕,潘家终于后继有人,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李莹点点头,垂下眼来,心里微微难过。 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希晨,我听说尚书大人的千金刚过及笄之年,生的花容月貌,性情端淑。若是……” 花希晨打断她,“莹儿,我不会纳妾的。” 李莹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眼看已入冬,听竹园可需要添置什么?” 花希晨端起旁边的茶,轻抿一口,“瞳兮身子十分怕冷,记得在雪域城的时候,他便整日躲在屋内,那里也不去。还是莹儿细心,这事明天让青衣去办便好。这段时间你已经很累了,这次,你就安心去诗思哪里住几天,顺便陪陪她。” 李莹愣住,心里一酸。十多年的陪伴,竟抵不过数日相处。若是女子,她李莹尚可死心。可对方却是一名男子,让她情何以堪。男男之恋本就不齿,何况他是玄国的三皇子,更是自己深爱的男子,若是传了出去,只怕…… 花希晨当然不明白李莹心里所想,看看时辰不早,便唤来丫鬟送李莹回了房。 花希晨随意地靠在檀木椅上,手指轻敲案桌。 一个黑影悄然无息的出现在屋内。 “属下参见门主。” “嗯。” “昨日大皇子与宫铭轩见了面。” 宫铭轩,又叫公轩,文国的轩王爷,文国新帝的七皇叔。而此人,正是花希晨一直追查的紫衫男子。 花希晨冷笑一声,文国新帝刚刚继位,便四处追杀此人。想必宫铭轩此刻懊恼不已,当时用尽所有只为杀死文国新帝,却人算不如天算,终是落得今天的地步。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最后与傅瞳兮一起的正是文国新帝?微微皱眉,如果这样就麻烦了。 “他们在那见面的?” “怡春楼。” 怡春楼,玄国最大的妓院倌楼。怡春楼里女的艳男的俊,最出名非那老鸨慕容雪莫属。慕容雪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很多达官贵人为博得她一笑,而一掷千金。而怡春楼的幕后老板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哥花希祈。 “他倒是会选地方。那宫铭轩一时也无处可去,看来以后可以多多拜访一下他了。” “门主,是否也通知一下王将军?” 花希晨摇摇头,“军中出那么大的事,够他处理一段时间了。这事本座自有安排,你回去多留心慕容雪。” “门主,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否?” 花希晨眉一挑,“讲吧。” “前几日,宫铭轩送了一样东西给大皇子。属下站在门外,他们所谈内容听的不太清楚。只是说什么点燃,昏睡中慢慢死去什么的。” 花希晨闭上眼,心中已猜到几分,“嗯,你先退下吧。” 黑衣人悄然无声的离开了,房内又恢复一片安静。 ****** 傅瞳兮闭眼靠在榻上,屋内已生起火炉,温暖如春。这让他想起在雪域城的时候,因为怕冷每日也是这般度过。 房门突然被推开,青衣走了进来,“公子,三皇子在竹亭等你,让你过去一趟。” 傅瞳兮皱眉,实在不愿动,“姐姐,他可说什么事?” 青衣摇摇头,“没说,不过袭亲王今日来了府里,只怕是让你过去见见吧。” 袭亲王?傅瞳兮慢慢起身,“走吧。” 傅瞳兮到亭子的时候,一个人也没见着。而亭子四周早已挂上帘子,石桌上摆着炉火,竟温着梅花酒,旁边还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亭子的四个角落处还放着四个暖盆,整个亭内暖气洋洋。 “陌绯,前些日子我让人去十里庵摘了些梅花回来,今日特让你过来品尝一下这初冬的梅酒。” 傅瞳兮听到花希晨的声音,挑起帘子的一角,望了过去。冬日的余阳,暖暖地洒在他的身上,一颦一笑如此美丽。伸手挡住前额,凤眼微微眯起,明知如此遥不可及,却义无反顾的沉陷进去,不可自拔。 “梅花煮酒,倒是应时。只可惜少了那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的景象。” 男子的声音仿佛一缕和煦的春风,打破了傅瞳兮的思绪。傅瞳兮收回思绪,朝花希晨旁边看去。一袭锦蓝衣袍,袍子上绣着精美的暗纹,腰间挂着一个蓝色锦囊。面貌清新俊逸,玉冠束发,嘴角含笑,模样大概二十一二岁。 若说花希晨如月般皎洁,如梅般高傲。那花陌绯则是如竹般高雅,如玉般温润。 花陌绯刚进亭子,便看见石桌旁的傅瞳兮,一瞬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好似多年的记忆突然被打开。 花希晨笑笑,“瞳兮过来,这位是袭亲王,也是我的皇叔。” 傅瞳兮走上前,拱手行礼道,“傅瞳兮参见亲王。” “傅瞳兮。”花陌绯轻喃一遍,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而手则不由自主的附上腰间锦囊。 傅瞳兮微微惊讶,见他的反应,好似认识自己一般。还未等他来得及问出口,花希晨已拉过他的手,“瞳兮,等了很久吗?” 傅瞳兮摇摇头,神色略显尴尬,忙抽回手。花陌绯看他们这般亲密,心里微微堵得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花希晨摆出主人的样子,招呼两人纷纷坐下。刚才陌绯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只是陌绯对不起,唯一这个不能给你。低头笑了笑,谁会想到十四年前的偶然相遇,却让两人齐齐丢了心。 亭内无下人,傅瞳兮自动担任起下人这个角色。分别帮花希晨和花陌绯斟满酒,酒刚出壶,淡淡的香味便溢满了整个亭子。 花陌绯端起酒杯,放在鼻间闻了闻,浅酌一口,“暗香浮动沁人醉,只怕这酒后劲很足。” 傅瞳兮也试着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 花陌绯忙问道,语气十分温柔,“怎么了?瞳兮。” “没什么,第一次喝不太习惯。”不知为何,对他的关怀并无讨厌之感,相反觉得很安心。 花陌绯朝他的酒杯里加了一块糖,“这样就带着淡淡甜味,还透着一丝梅花冷香。” 傅瞳兮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小口,“嗯,香甜却略带苦涩,沁入脾胃。” 花希晨则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 场面一度尴尬,傅瞳兮又灌了一杯下去。 “瞳兮,什么时候来的江云城?” 傅瞳兮偏头望着他,浅笑,“有一些日子了。” 花希晨眉一挑,“陌绯,他随我一起回来的。都怨我前段时间太忙,一直没空带他出去逛逛。” 花陌绯淡淡一笑。 傅瞳兮边斟酒边说道,“我的命是三皇子所救,后来见我无处可去,又好心收留我,带我回了江云城。三皇子的救命之恩,瞳兮铭记在心,只怕这辈子也无法报答了。”话完,傅瞳兮微微愣住,自己为何要解释? 花希晨见他这么急着与自己撇开关系,心里十分气恼。端起酒杯慢慢喝下,语气不悦,“瞳兮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就算那日躺那里是一头畜生,只要尚未断气,本王也会救的。” 这次傅瞳兮不是愣住,而是呆住。虽然以前花希晨生气后说话也很毒辣,却不会像今日这般刻意。除了心痛再无别的感觉,自嘲笑笑,好想问他,若真是一头畜生是否也这般待他好? 花陌绯微微蹙眉。 花希晨也知自己刚刚语气过重,可话既出口,道歉又有何意思。手从桌下伸了过去,拉过傅瞳兮的手,紧紧的握住。 傅瞳兮低下头,紧咬住嘴唇。手被他握着怎么也抽不出,又不能动静太大。 傅瞳兮的模样,让花陌绯心痛无比,“凤竹,道歉。” 十四年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花希晨心情瞬间变好,好似又回到小时候。手指轻挠了下他,嘴角一勾,眉一挑,一副我就不道歉看你怎么办的样子。 傅瞳兮气结,这人太过分了。 抬头,眼中已有泪水,“袭亲王,你不要怪他,瞳兮本就命贱。” 手上微微传来一阵痛。 “相比之下,瞳兮幸运多了,至少活的比畜生好。” 手上的力量又加重了。 “我何等有幸竟得到三皇子的宠爱,我已心怀感激。就算是以大家所说的男宠身份,我也心甘情愿。” 手突然被松开,心里有点失落。 花陌绯沉默半响,说道,“瞳兮,若凤竹欺负你,你就讲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府内丫鬟仆人太多,难免人多嘴杂,你也别往心里去,凤竹不是那种人,你大可放心。你若想回家,我立马安排人护送你回去。” 花希晨再次拉过他的手,这次却是十指紧扣,轻叹一口气,“陌绯,他失忆了。”接着又把与傅瞳兮的相遇简单说了一遍,以及一路上发生的事。 花陌绯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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