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小红又道:「禀主子,老爷上朝去了,最快也要到辰时才能回来。老爷说如果主子觉得无聊,可以让奴婢带主子在家里走走,熟悉一下。」 涵双眼见自己也无其他事情可做,点点头,跟着小红到府中走动。 李斩岳的府邸是皇帝的赏赐,原本是别的官员的宅子,那官员犯了事,宅子自然就被收进了国库。宅子面积颇大,不过李斩岳出身草根,并无多少积蓄,只是翻修了其中一部分。涵双顺着回廊慢慢走着,欣赏一路的景色。 李斩岳是个粗人,将军府里的花园各种花开了不少,颇有些珍贵的品种,看样子该是专门打理过的,可也不知是哪个花匠,完全没将各种花的美好绽放出来,胡乱凑在一起,反而显得凌乱艳俗。 涵双看了不由得摇头。要说风花雪月之事,怕是没有人比青颜的小倌更了解,特别是他这样从小被当做头牌培养起来的,论学识修养,只怕普通贵族子弟都比不了。眼下涵双看那些好好的甚至有些颇为珍贵的花草被这样「糟蹋」,心生不忍,这花草就跟孩子一样,应该好好养育才对。心里斟酌着是不是回头和李斩岳提提,找个花匠来打理,若是将军府入不敷出——以李斩岳那粗枝大叶的性格,这种事恐怕很有可能——自己亲手打理也无妨。 涵双边走边向小红询问关于将军府里的事情。 李斩岳一年中有半年不在家,家小业小,需要的人也就少,管家、厨娘、仆人,前前后后不过十几个人,另有几个侍卫,涵双一路走下来,就将府中的下人见得差不多了。 走到一处月门,小红道:「前面是个小花园,前两天菊花开了,景色十分不错,主子不如过去看看?」 涵双没意见,便跟着去了。 园中果然菊花遍地,像是打理过,花色格外艳丽,涵双虽觉得菊花打理得如此艳丽失了本色,却因喜欢这些亮丽的东西而心情明快。 小红道:「前面有一处石桌,主子不如过去坐坐,奴婢让人上些茶点。」 小红领着涵双过去,但没走两步,涵双便看到那石桌边坐着一名女子,头戴玉簪,耳挂明珠,身边又有两名少女端茶递水,显然不是普通丫鬟。 涵双脚下顿了顿,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一个名字,未等他将疑惑问出口,小红已在耳边低声道:「那是馨月主子。」 果然是她! 涵双心中尴尬,差点想要掉头走人,只是对方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他就这么走人太过失礼,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走近了,涵双看清了馨月的模样,这女子大概也是双十年华,面容姣好,眉眼中有几分官家的贵气,不过这时候女子面容有些浮肿,身子也有些发胖。 涵双想起馨月是怀孕了,而且……好像再过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吧? 涵双也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待这名女子,只能善意地笑了笑。馨月同样回之一笑,红唇轻启,声音婉约:「这位便是涵双公子吧?日前便听说将军会带个姐妹回来,公子昨夜到的时候姐姐已经睡下了,没能及时探望,还请妹妹见谅。唉,这身子大了,精神就没有之前那样好了。」 涵双面色微变,馨月这番话几乎没有遮掩,先暗着说涵双就是个男妾,又自居姐姐,这是给自己长了辈分,不承认涵双的地位,接着便是赤裸裸地炫耀自己怀了孩子,言下之意就是谁也不敢动她。 若涵双是良家女子,倒是无所谓这馨月怎么说,馨月曾入贱籍,若是没有特赦,按律法根本不可能成为妻。涵双只要过了门,要怎么整治她都再容易不过。可问题就在于涵双是男子。承认自己是男妾吧,那就是自贱身份,比女妾更没有地位,不承认自己是男妾吧,那连和馨月争吵的资格都没有。反正怎么做都是错。 更何况……他曾经也是贱籍。 早在听说李斩岳有一侍妾的时候,涵双就做好了遭遇这样场面的心理准备。虽然当下心里难受,但过了一会儿也就释然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涵双无奈笑了笑,道了一声:「没关系。」 馨月得意一笑,丝毫没将涵双放在眼里。 如此气氛之下涵双不想也不便多待,客气了两句便离开了。 出了花园,涵双才回头看了一眼小红。 这婢女本是低头默默跟着,似乎是感觉自家主子看来了,这才说了一句:「馨月主子有些过分了。」顿了顿,又说:「不过她毕竟怀着老爷的孩子,听说还是个儿子,主子与她争要是出了什么事反而是主子吃亏。」说着她撇了撇嘴,或许是察觉这个表情太过明显,立刻低下头去。 涵双在青颜待了那么多年,哪里还不明白小红的心思。这小红,嘴上称自己是主子,可心里怕是一点敬畏之意都没有。 也是了,说的再好听,他也只是将军府上的一名男妾。男妾无法生育,所凭无非是主人的宠爱,主人宠爱的时候风光无限,一朝被弃,凄凉无依。这样的人涵双见多了,落在自己身上,也看淡了。如今斩岳对他好,他也就知足了。日后……大不了再找一个小山村就是了,于是说到时会失去什么,倒不如说现在多得了什么。 涵双遥望一眼天空中悠悠飘过的白云,笑了笑,淡淡地转开了话题:「小红,府中可有藏书之处?带我去寻本书来看看吧。」 第十七章 李斩岳回府时涵双正在房中看书,垂眉敛目,恬静宜人,李斩岳最是喜欢涵双这模样,乐呵呵地上前将人一把抱住,撅起嘴巴就是一个响吻。小红低下头假装没看,却是知趣地退了出去。 涵双满脸通红,羞恼道:「你干什么,也不看看旁边还有人呢!」 李斩岳不以为然:「怕什么,这是我家,难道还怕别人看去不成。」 涵双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李斩岳腰间掐上一把泄愤。 李斩岳一点也不痛,笑嘻嘻地坐下将人放到自己大腿上,道:「涵双,今天在家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涵双微微一笑,道:「没有,我好好的。」 李斩岳放下心来,道:「那就好。以后你就是这家里的主人,谁要敢欺负你,你就狠狠教训他,你要是狠不下心,就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反正这家里谁也不能欺负你。」 涵双心里暖暖的,微笑着靠在李斩岳怀中。 李斩岳美人在怀好不惬意,摸了两把,想起这几日一直惦念的事,便道:「涵双,我为你找一户人家做义女可好?委屈你做几天女人,让我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进门,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主母,好不好?」 涵双一怔,眼眶微红,将李斩岳紧紧抱住,却道:「我不能做你的正妻。」 李斩岳急切道:「涵双,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涵双按住李斩岳的唇,柔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是生气,只是……就算过门那天将人糊弄过去了,日后呢?你是大将军,正妻少不得在各种场合露面,若是哪天露了馅,你的名声要往哪儿放?即便我小心谨慎没有差错,但只要有心人去查,又怎么会查不到?」 李斩岳眉头微拧,拉下涵双的手,道:「涵双,你是不是讨厌女人的身份?若是如此,我向陛下请命让你以男子身份过门,像白将军的……」 「不可以。」涵双急忙摇头。 「有什么不可的!」李斩岳提高了音量,「白将军的小倌都能有诰命,虽然名分上不是正妻但又和正妻有什么区别?你有什么不可以的?」 涵双苦笑。白将军为凝云取得诰命一事他也听说了,凝云擒王有功,本就特殊,而且那孩子没有到白将军身边时都被睿王养在府里,就算伺候过几个贵人,那身子也只有少数几个人见过,而自己却…… 涵双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伤痛,那样的事即使过的再久,他也不会忘记。 更何况当年的端王如今已成圣上,若是自己成了正妻,当年之事被人挖了出来,只怕引得君臣有隙,自己夹在中间更是不得不死。 「涵双?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嘛,你这样我可不服气,你……」 李斩岳追问,涵双叹气,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头。 「这事别提了。我不可能做你的妻。」涵双偎依在男人怀中,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胸膛,掌心下是火热的跳动,令他不舍得离开手。「你若有心,我做妻做妾有什么差别。」 「涵双……我……」 「别说了。这样就很好。」 涵双不肯,李斩岳没办法,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补偿,眼珠子转转,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顿时高兴起来,拉着涵双的手说:「对啦,涵双,以后你身边也要跟上些人才可以!」 涵双不解,早上逛了一圈就已经看出来了,将军府刚刚置办空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丫鬟小厮, 送走了王管家,李斩岳让陈栋召集侍卫给涵双见面,又从中挑了两个作为涵双的侍卫。涵双好笑不已,自己都在家中哪里需要什么侍卫。 李斩岳带着涵双到花园中小坐,涵双顺口道:「这花园打理得有些乱了,改天我让花匠重新整整吧。」 李斩岳哪懂得欣赏这个,觉得涵双喜欢就好了,正要答应,却被声娇呼给打断了:「涵双公子好雅兴呢,姐姐打理得不好让公子见笑了。」 说话间,香风扑面,馨月已靠到李斩岳身上,愧疚地说:「老爷,馨月这些日子身子不便,家中的事情也就疏忽了,让涵双公子笑话了,还请老爷恕罪。」 李斩岳尴尬极了,既不敢扶住馨月,又不好将人推开,局促不安地看着涵双,生怕对方见了要生气。 涵双没想到花园是馨月照料,还以为是李斩岳出身草根不懂这些风月之事,随便请了个花匠才弄得四不像,私底下跟李斩岳说话他自然不会去拐弯抹角,若是提前知道是馨月打理的,他绝对不会提这件事。 涵双歉然道:「馨月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馨月打断他:「涵双公子不用解释啦,馨月知道的。涵双公子是风雅的人,小女子做的不好,自然该改改的。」 涵双默然,这馨月,说话跟针似的。不是不能反驳,但涵双不想让李斩岳难做。无奈地笑了笑,也就不再接话了。 李斩岳是个粗人,馨月的话他虽然隐约觉得不好听,却也挑不出错来,当下也不知道说什么。 见两个人都不说,馨月以为涵双是认输了,更以为李斩岳也向着自己——一个男妾就算新来受宠又如何,自己可是怀着他的骨肉呢。心中更是得意,也不管李斩岳没有丝毫亲近她的意思,就自个儿坐到李斩岳怀里了,偎依在男人怀中软软道:「老爷,月儿最近很不舒服呢。」 李斩岳想死的心都有了,却又不好将人直接推开,一边偷瞄涵双的神情,一边心不在焉地应道:「是吗……嗯,嗯,那就多休息吧……」 馨月撅嘴道:「月儿心里害怕,前几日去上香,住持还说妾身近日可能会有血光之灾呢。虽然有小桃和小芽跟在身边,可月儿这心里怎么也踏实不下来呢。」 李斩岳满心都在害怕涵双,脑子都不会转了,木讷地顺着她的话说:「呃?是、是吗?那、那我再让管家给你找个婢女?」 馨月像是考虑了一下,说:「不了,婢女有小桃和小芽跟着就够了,再多个女孩儿也没用。」 李斩岳糊涂了。 涵双突然轻笑一声,插话道:「斩岳,安排两个侍卫跟在馨月姑娘身边吧,若真有什么事儿,男子力气大,能做些丫鬟们做不了的事。」 李斩岳怔了怔,抓抓脑袋,说:「这样吗?那好吧,回头我让陈栋安排两个人跟着你吧。」 馨月意外地看了一眼涵双,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帮自己说话,然而目光接触到那带着笑意的温润黑瞳,却陡然生出被看穿了的寒意,慌忙扭过头去,平复那凌乱的心跳。 李斩岳僵硬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受不了眼下这种尴尬的处境,轻轻将馨月从怀中推开,讪讪道:「馨月,你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馨月不高兴,刚要撒娇,忽的想起涵双刚才那双黑瞳,心头又是一阵慌张,迟疑了一下,想到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又撒娇了两句便乖乖离去。 看她走了,李斩岳不解地嘟囔:「莫名其妙的……」纳闷了一下,想到涵双还在旁边,又赶紧抓住涵双的手急急解释道:「涵双,那个,我、我刚才都没碰她,是她自己坐过来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涵双笑着摇头。 「我不生气。」 「真的?」 「嗯,不生气。」 「呼……那就好。」 看着李斩岳松出一大口气,涵双忽然觉得,这男人的直接也十分可爱。 馨月那点小心思,李斩岳不明白,涵双却明白得很,不就是看自己有了两个侍卫不甘心也想要两个吗。将嫉妒表现得如此明显,这样的对手……和青颜里教授过的那些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的。 涵双没将这女人放在心上,如今他只想和李斩岳好好过日子,这样的美好弥足珍贵,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消失,眼下只需如此干干净净纯纯粹粹就好。 李斩岳刚刚尝到心意相通的甜蜜,无事时就喜欢粘着他,涵双也依着他,但处了几日,涵双觉得就这么没事凑在一起久了也挺无聊的,提议教李斩岳读书。 论冲锋杀敌,李斩岳是一等一的,但要让他写点什么,就凭他那只上过两年蒙学的水平,要他读个论语都磕磕巴巴的,还不解其意,一手毛笔字跟鸡扒的一样,偏偏皇帝还不许他用幕僚代笔,于是每每奏章上的字迹都是惨不忍睹。 涵双觉得他这样不好,现在年轻力壮时敢打敢拼,做名大将是不错,但以后呢?这样粗野的武夫路子走不远。涵双希望李斩岳多读些书,手上功夫要有,脑袋里也有料,不然总靠一股蛮劲做事日后要吃亏的。 「怎么你说的话和陛下说的一样。」李斩岳抓着脑袋嘀咕,「陛下也要我读书,还要给我请个老夫子,那老家伙烦死了,我将他赶跑了。」 涵双失笑:「你这家伙,尊师重教都忘了……哼,反正你就没记住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微红。李斩岳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之前自己在李家村那些蛮事,厚脸皮地说:「嘿嘿,涵双教我,我就认真学。」 涵双失笑:「以后你在家没事的时候,我就教你读书好不好?」 「好好!」 涵双说的哪有不好的。李斩岳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李卿,我让你写的奏章如何了?」 早朝过后,皇帝将李斩岳等一干武将留在御书房中,一开口就向李斩岳索要昨日布置的「作业」。 皇帝对李斩岳十分器重,希望他能够更进一步,就用「必须亲手写奏章」的方式逼他读书。不过李斩岳脸皮厚,难看就难看吧,反正看得懂就行了,于是效果甚微。 「陛下,这是臣的奏章。」 李斩岳将奏章递上。皇帝翻开看了一眼,便说:「哦,最近这字清楚多了嘛。」 李斩岳也不客气,嘿嘿笑道:「陛下教导得好。」 皇帝似笑非笑道:「朕教导得好?朕之前派给你的夫子都被你赶跑了,让你写了这么久的奏章也没见你有进步,这从老家回来一个月就突飞猛进了?朕倒是想知道,谁这么厉害,能让你这木头脑袋静下心来练字。」 李斩岳抓抓头,傻笑道:「臣……臣找了个好先生。他教臣读书,臣觉得读得进去!」 第十八章 「李卿,我让你写的奏章如何了?」 早朝过后,皇帝将李斩岳等一干武将留在御书房中,一开口就向李斩岳索要昨日布置的「作业」。 皇帝对李斩岳十分器重,希望他能够更进一步,就用「必须亲手写奏章」的方式逼他读书。不过李斩岳脸皮厚,难看就难看吧,反正看得懂就行了,于是效果甚微。 「陛下,这是臣的奏章。」 李斩岳将奏章递上。皇帝翻开看了一眼,便说:「哦,最近这字清楚多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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