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人?」叶离一脸狐疑道:「满人怎么会留那种像电玩里匈奴的发型?他们不是剃掉半颗头、后脑扎辫子?」 鬼老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壁画边道:「早期满人剃头剃得可多了,只能留铜钱面积大小的头发,称『金钱鼠尾』。后来慢慢增加了面积,甚至到嘉庆道光那时也顶多四、五个铜钱大。清末时才出现电视剧里那种只剃一半的,电视剧为了美观,总不可能让演员全留个金钱鼠尾啊。」 叶离和金都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叶离像是想转移焦点似地大叫:「阿金,我这现代人不清楚就罢了,你这个活生生的清朝人竟然也不知道!」 金摸了摸自己浓密的头发,讪笑道:「比、比起念史书,咱家更喜欢文采荟萃的『四大奇书』,既唯美细腻又大气磅#……」 「乱七八糟。好的不学,尽看那些没营养的书。」叶离骂得起劲,浑然不觉自己沉迷于魔兽中和金有何不同。 鬼老头迫不及待地往前划,接下来的壁画,描述的是穿着黄袍的人御驾亲征,从年代和服饰推算,这描述的应当是康熙三征葛尔丹。战争的壁画结束后便是康熙在热河修建避暑山庄以及出京巡视等事迹。 随着小艇前进,眼前全是清代君王事迹,照着年代顺序一幅幅的呈现。壁画里当然省去了清朝末年积弱不振、列强窥伺的窘境,极尽夸大历代君主的各种文治武功。 于承均心中疑惑着。壁画他只看过两种;一种是宣扬宗教的,例如敦煌石窟的佛教壁画或是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里的天主教壁画;另一种则是些好大喜功的家伙死后仍不甘寂寞,非要把自己生前的事夸大渲染一番画在墙上。 而这种将历代皇帝的事迹全画上去的壁画,实在让他毫无头绪。 他提出问题,马上惹来鬼老头哀叹:「你怎么就是脑袋不灵光?你想想,清朝皇帝都葬在清东陵和清西陵,所以这里不可能是古墓葬,而墙上画的都是皇帝们东征西讨、励精图治的画——虽然不太符合史实,但在人家家里想怎样就怎样——这就证明了这里一定摆放着他们打天下囤积下来的宝藏。我们身处满清的龙脉长白山之中啊!」 虽然于承均认为这是鬼老头只想着宝藏,就算墙上画的是山顶洞人或是火星人他都有办法扯到满清的龙脉,但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反驳。 倒是叶离一脸狐疑:「这就像是在家里墙上写着『保险箱在这』一样吧?谁会白痴到开放让人家偷?」 「那咱们盗的那些墓怎么说?」鬼老头笑嘻嘻道:「明知道会被盗还将值钱东西全放在里面……总而言之,墓主就是希望别人看看他们的墓有多气派辉煌。」 「我觉得他们应该没想过会被偷吧……」 金看到光绪皇帝的壁画时,毫不隐瞒地露出浓浓的眷恋,但还是不禁笑出声来,「这画不错,就是把老爹画得太威武,就算老爹看到也会大笑的……咦?那是什么?」 金的手指着稍远处的岸边。于承均眯着眼看清楚时,心中也是悚然一惊。他划着船迅速驶去,还没靠近,叶离便惊叫出声,一脸惊惧道:「那、那是尸体?!」 岸边一处较宽阔的地方,周围的壁画被破坏得满目疮痍,几具尸体躺在壁画上的光绪皇帝前,看起来极为怵目惊心。于承均让其它人待在船上,自己上岸探看,细 数了下,那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八具尸体,其中五人都穿着相当眼熟的黑衣。 以尸体的倒卧姿势和所持武器来看,此处应该经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枪战。 其余人远远的也注意到了几具穿着黑衣的尸体。金以手掩面,一副作呕欲吐的样子道:「这、这不会是罗教授吧……」 「不是,看来这些人在这里应该有段时间了。」于承均掩着口鼻道:「软组织皆已液化仅存尸骨,以这里的气温和湿度来看,估计至少数个月了。」 鬼老头爬下船,走到尸体旁捡起一把手枪,然后扔到一旁无奈道:「都生锈了。」 于承均心道,看来鬼老头想得没错,前方应当有什么东西存在,或许是极大的利益,才让人拼了性命相争。不知另一方是谁,遇上罗教授后,火并的下场是两败俱伤。 他不禁回头看了看金,当初如果不是金的话,他和叶离恐怕也要葬身在墓穴里了。 叶离看着其它方向,假装没见到那些看起来依旧湿黏的白骨,「如果可以看到几个月前的尸体,就表示罗教授已经盗过这里了……为何还要再来?」 「谁知道?」鬼老头耸耸肩膀,一想到这龙脉藏宝处可能已经有好几组人马来过,他便不抱任何希望了。他自暴自弃地说:「不是地宫太大,就是值钱东西太多,搬不完。」 于承均蹙眉看着这惨烈的情况。要是在这地下和罗教授碰上绝对不是好事,他们势单力薄,火力也不足,还是只能小心行事,别和罗教授起正面冲突比较妥当。鬼老头也深知这点,所以在尸体上东翻西找,但终究没找到能用的东西。 虽然鬼老头可能已经忘了最初的目的,但于承均还记得。他们得查出为何罗教授要带金来这,还要问出他绑架金的企图,顺便报复一下……要是能在报复途中捞到些好处倒也不是坏事,但目前看起来皆难如登天,只怕他们还没近罗教授身就被当成靶子了。 橡皮艇持续前进,不过气氛已不复之前的闲适,在推测出这里可能藏着大批宝藏之后,心情反而变得更加紧绷了,因为想来分一杯羹的,看起来远远不只他们。 除了金,此时他心中一片澄澈。 金也明白众人的顾虑,心中想着要是遇上敌人,自己一定要挡在他们前方,就算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纵使于承均最近对金的冷淡让他大惑不解,并一度感到沮丧,但前一晚的接水举动金全看在眼里了。 当他偷偷睁开眼睛,看到于承均认真地接着水的表情,金隐藏在心中的不安顿时停止了叫嚣,全部沉淀下来。 金和于承均两人的个性大相径庭,对于感情的态度也是。金毫不隐藏自己的热情,也希望对方能够以实际行动证明,所以他才会整天纠缠着于承均;于承均闷骚惯了,从不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思。 但经过昨晚的经历之后,金明白了于承均依旧关心着他,虽然他还不清楚为何于承均平常表现得如此冷淡,或许他有自己的考虑……金不奢求于承均能响应他的感情,现在只要能待在于承均的身边、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光是这样就让金相当满足了。 金不希望于承均因为他而有所改变,更不想自己的任性成为他的烦恼。 他想守护于承均所珍惜的一切人事物。 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懂不懂爱,年龄一百二十岁的他实际上只有二十岁的阅历,这短暂的二十年,并不足以让他经历人生的各种酸甜苦辣。 但这并不重要。对金来说,能够遇见重要的人并守护他,这种体会已经弥足珍贵。 他不再迷惘,也不再踌躇。若是只做有把握的事,如何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呢?这是金看到的一句广告台词,虽然拿来解释自己的处境有点厚脸皮……但金从来都不是个懂得矜持的人。 停下自怨自艾之后,金忽觉有如醍醐灌顶般想通了一切。不晓得何时会再归于尘土的这具身体,要是再加诸烦恼在其中,那岂不是太愧对它了? 金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还来不及细思这是否太「猪哥」,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往于承均那里靠近。 他装得如弱柳扶风的样子,眉头紧蹙道:「均,我觉得不太舒服。」 果不其然,于承均立即放下了桨,着急问道:「怎么了?你的伤口还痛吗?」 金捧着心口,面色痛苦地道:「有一点……可能还有些晕船……」 于承均手忙脚乱地帮金拍着背,还拿出晕车用的穴位贴纸帮金贴在耳后。 鬼老头饶富兴味地观察着这种穴位贴纸对僵尸是否有效,叶离则是用着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两人,心想:会相信这种别脚谎言的人大概只有于承均了。 金暗自窃喜,在这场两人互相角力的竞赛中,只要掌握了于承均滥好人的个性就等于抢得先机,而迟钝的于承均绝不会料到他心里竟是打着这种鬼主意…… 墙上壁画突然中断了,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不是因为清朝覆灭的关系。 在后段墙上,几乎没看到关于末代皇帝的壁画,取而代之的是满人往山上撤退、把江山让给汉人的样子,不过虽是隐退,周围却云雾缭绕、像是神佛升天一样的排场。 鬼老头的解释是,画出这壁画的人为了面子,所以才在壁画上透露出将政权交还给汉人是由「神治」改为「人治」,总而言之就是自满自大、不愿承认失败。 不过在这之后其实还有一块壁画的,只是却整幅被敲掉了,细小碎石块散落一地,徒留坑坑巴巴的墙面。 于承均手上忘了动作,也没注意到金哀怨的眼神。消失的壁画显然是解开这地方谜团的关键,在这之前都是已知部分。不晓得毁掉壁画的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橡皮艇突然颠簸了下,震得船上三人都是重心不稳、连忙扶着船沿稳住身体……金正堂而皇之地躺在于承均身上,更是趁乱抱个满怀。 原本还算平缓的地下河道突然出现了至少有二、三十公分的高低差,水势也变得湍急汹涌,嘶吼着承载橡皮艇不断往前。于承均和鬼老头拿起桨稳住船身,努力维持着船头在前,叶离和金则负责保护放在船上的装备。 「怎么会有这种河段啊!」叶离蜷缩着身体,抱着背包大叫。 金面色发青,看起来像是极严重的晕船症状,但还是不忘放一下马后炮:「我早就料到了。在有泛舟情节的电影里,划到最后一定会出现这种地方,一堆乱石和漩涡,若是幸运没在这翻覆,河的尽头就是个瀑布……」 「闭嘴,阿金!」叶离怒斥。「别乌鸦嘴了!」 橡皮艇被卷起的白色浪花颠得上上下下,众人都被淋湿了,但这里不能靠岸、无法后退,就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前进。小艇轻巧,只靠两人之力几乎无法控制方向, 于承均和鬼老头使尽吃奶力气,但橡皮艇还是随着河水的翻滚打转。 倏地,橡皮艇重重撞上河底一块突出的岩石,船底发出阵令人胆颤心惊的撕裂声。 叶离脸色大变,颤声道:「橡皮艇被划破了!」 金捂着嘴艰涩道:「我快吐了……呕……」 于承均划着桨气喘吁吁地说:「这橡皮艇是独立气囊,只破了一处不碍事……」 说时迟那时快,船侧又撞上了暗石,尖锐的石头在船面拉出条长长的口子。 于承均正查看船体损害的程度,鬼老头突然将桨往旁边一丢,竟是放弃的样子了。 「师父!」于承均怒道:「那桨很贵,我打算继续用下去的!」 鬼老头没看他,抓着橡皮艇上的绳子,伏低身体道:「咱们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买十组新的赔你。这次还真被小僵尸说中了……」 顺着鬼老头的目光,其余人这时才注意到前方几十公尺处,出现了个看起来极为不祥的河流断层…… 「瀑布!」叶离惊叫出声。 于承均握着桨,左顾右盼企图找个可以上岸的地方,但水流太急,而这一带的河段周围也没有足以落脚的地方…… 「还愣着做什么!」鬼老头喝道:「快抓紧趴下来!」 闻言,他们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明明只有几十公尺的距离,这短短几秒钟,对于船上四人却是无比的煎熬。 金看着对面的于承均一脸紧张忧心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热,大叫道:「均,你放心,我会保护大家的。」 「谁让你保护啊!」叶离怒道。 「均……」金像是豁出去般喊着,「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但我怕以后没机会说……我爱你!」 听到金不合时宜的告白,震惊的只有鬼老头。他猛地抬起头,惊诧道:「小僵尸,原来你竟是断袖之……哇!」 鬼老头话没说完,橡皮艇已经行至断层处,直往下落。 「哇啊啊啊啊————」鬼老头、金和叶离的尖叫声响彻云霄。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到这瀑布惊人的高度,但这个体会并不能带来什么帮助。 重力加速度的下坠使四人无法抓紧橡皮艇,装备和人纷纷掉入瀑布下的深潭。 救生衣的浮力和水往下冲所掀起的水流让他们不至于被卷入漩涡里,奋力浮起之后,于承均咳嗽着使劲往旁边游,边找寻着其它人的身影。很快的他就发现穿着醒目的橘色救生衣的三人已经浮起了,并顺着激烈的水流持续往前。 叶离和鬼老头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动作。于承均心叫糟糕,他们应是冲下来时撞到了河底的石头,因而失去了意识。 「奕庆!」于承均大声呼唤着尚不明白状况的金,「快救他们!」 说话的同时,于承均也往前游,忽地感觉左手臂关节处一阵剧痛。于承均咬牙,这种疼痛感他很熟悉,应该是他的老毛病——习惯性脱臼。 只剩一只手可以游泳想必是艰难了许多,但于承均还是用脱臼的左手抓住了离他较近的鬼老头,将他托上岸,而金在同时也已经赶上了叶离,正笨拙地往岸上游。 等鬼老头上岸之后,于承均就往前游想去助金一臂之力,但河水流速太快,他一个不注意便一古脑儿撞上岸边突出的岩石。 在失去意识之前,于承均看到的是抓着叶离的金惊慌的表情…… 于承均是被水流声吵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金。 金见他恢复意识,用哽咽的声音叫喊:「均醒了!」 于承均躺在烧得劈啪作响的火堆旁,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他瞧了瞧左手,微微举起不觉疼痛,脱臼的部位已经接上了。 在火堆另一边的鬼老头和叶离跑来查看,脸上皆是欣慰的表情。 「你们……都没事吧?」于承均嘶哑地问道。 「没事。」鬼老头坐下,「你昏睡了一下,应该不碍事。会不会头痛想吐?」 于承均摇头,挣扎着想起身,叶离赶紧搀扶他坐起。 左侧额头靠近发际的地方忽然一阵刺痛,于承均伸手一摸,那里贴了层东西。 「你额头划伤了,刚刚已经做了包扎。只是皮肉伤。」鬼老头解释道。 于承均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他们在离瀑布不远的地方,这时细看才知道这瀑布如此壮观,高度落差约莫二十公尺。瀑布周围水雾缭绕,激流不断从上方冲刷下来。 容纳大瀑布的岩洞也颇为辽阔,地下河的两岸皆有宽广的地面。 地面还算平坦,已不复见石笋或是石柱,不过岩洞顶依然布满了巨大的钟乳石,虽然离地面有些距离,但处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深怕稍大的动静就会让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碳酸钙沉淀物断裂。 「咱们还算幸运,丢掉的只有橡皮艇和一个背包。」鬼老头边烤着火取暖边说道:「刚刚小僵尸已经将东西都捡回来了。」 一说到金,叶离马上转头瞪着他。金瑟缩了下,一脸委屈。 「你这个笨蛋!」叶离骂道:「你怎么不先去救师父?难道你刚刚的话是说好玩的?」 于承均知道叶离指的是金在坠落前说的「我爱你」,忽觉尴尬起来,连忙开口阻止:「别说了,是我让他去做的。」 金眨眨眼睛,湿润的睫毛上下扇动,看起来很是无辜。 鬼老头这时才忽然想起,一脸不怀好意地问道:「小僵尸,原来你也好这口?不过怎么会看上我家这个笨徒弟?」 金像是没听到般低头咬着粉色的嘴唇,踌躇了半晌才低声道:「均,我很抱歉让你受了伤,但……我不后悔。」
24/33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