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老惯例,改也改不掉。 眼前这形势由不得秦朗不!得慌,于是废话不多扯,直奔主题:“爸,您该不会想出尔反尔吧?” 老爷子闭目想了会儿,敲了敲椅把手,还是那两个字:“坐下。” 这是多少年才能历练出来的修为,秦朗现如今这副心浮气躁的模样怎么能比? 不仅不能比,恐怕连给老爷子提鞋都不配。 秦朗这回没敢“忤逆”,更何况命门被老爷子捏着,他想逞凶也没那个胆。 不过他能这么乖乖就范,多少出乎老爷子意料。 老爷子似有若无地盯着秦朗瞧了会,开始发话:“医院那边我已经找人核实过,你没说谎。” 秦朗早知道他会有这么一招,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老爷子沉吟片刻,继续说:“孩子既然是秦家的,就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您老到底想说什么?” 秦朗等了老半天,只等来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整个不耐烦。 老爷子警告十足地扫他一眼,语调平板如初:“我已经找了姜医师来保胎。” “那个江湖郎中?” 秦朗那眼神要多不屑有多不屑,老爷子脸色沈了沈:“姜医师祖上都是国手,伺候过乾隆嘉庆朝的贵人妃子,这回能答应我的邀请,那是看在两家这么些年的交情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爷子会这么好心? 秦朗当然不信,直觉这事没看得简单,果然没过多久,老爷子的重头戏就来了:“最近有个新项目在招标,你代替我去谈。” 秦朗皱眉想了会,问:“您老该不会是想现在就撂下整个家业不管吧?” 老爷子冷哼:“我倒是想!” 秦朗痞气十足地撇了撇嘴,被老爷子损是常有的事,这么两三句,暂时还不能打击到他坚不可摧的自信心。 “那我事先申明,搞砸了概不负责。” 老爷子闭上眼不看他,字眼很淡:“搞砸了,那就给我回美国老老实实待着,没念完别回来。” 话说到这份上,秦朗算是看清了老爷子的招数。 说到底,招标他妈就只是个幌子,逼他走才是老爷子的真实意图。 秦朗立马否决:“不干!” 老爷子冷笑:“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秦朗气得青筋直跳,可见姜到底还是老的辣,老爷子随便一手,也能让他分寸大乱。 5点的时候,宁舒从学校回来了。 晚饭吃得再诡异不过,不过菜色丰盛没话说,各色汤水佳肴一碟接着一碟一碗接着一碗往桌上端,滋味好又有营养,绝非外卖能比。 有老爷子在的地方,完全不用担心没规矩,在秦家餐桌上,绝不允许随便开口,老爷子多年来习惯如此,秦朗这痞子吃得苦不堪言。 除了他,宁舒也好不到哪里,气氛诡异也就算了,更悲催的是,上好的东西,吃得本就不多,偏偏还吐了一大半,看得老爷子直摇头。 吃晚饭,老爷子去了书房。 秦朗跟着宁舒上了楼,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混蛋样,可用心一看,就知道他那脑门上刻满了心事。 宁舒很少见他这样,问:“出了什么事?” 秦朗盯着他瞧了会,摇了摇头:“没事。” 手臂一环,从身后搂住宁舒的腰,宁舒这会儿也顾不上跟他算扔书的账,拍了拍他:“别太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秦朗暗自盘算,这日子肯定不得这么过,否则非被老爷子逼疯不可。 第二十六章 老爷子要么不出招,一出招就招招致命。 秦朗万万没料到,回到家的第一晚,居然就成了单身汉。 同样一张床,从前他还嫌不够宽,这会儿却显得空荡起来。 老爷子已经下了指示:分房! 秦管家向来铁面无私,这会儿还牵扯到秦家第三代,更加不会徇私,老早就站在了三楼楼梯口,比门神还尽责。 秦朗气得对着沙袋直挥拳,怎么也不够解恨。 发泄完冲了个热水澡,往床上一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一个挺身起来,打开门出去。 事实证明,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一回,秦朗再次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句话的真理性。 老头子再怎么本事,也不可能在他身上按个警报器。 半夜爬人窗户这种事真有够不光彩,可秦朗这个流氓显然没这种意识。 宁舒那会儿刚洗好澡出来,头发还没干,见到裸着上身躺床上的秦朗,不禁愣了。 “你怎么?” 秦朗嘘一声示意他别出声,起身过去搂住他的腰,低声说:“这么晚还不睡?在等我?” 灯光柔和,怎么看怎么浪漫。 可惜宁舒这人一向不太解风情,皱眉问:“怎么进来的?门已经锁了。” 秦朗笑了:“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 “佛祖他老人家关你一扇门,总会给你留扇窗。”边说边朝窗户那边抬了抬下巴,宁舒当下惊了:“这儿是三楼,你就不怕摔伤手脚?” 秦朗根本没这觉悟,依旧笑得没心没肺:“感动吧?” 这算哪门子感动? 宁舒揉了揉眉,有些无力:“别再这么干,万一出事怎么办?” 或许是他那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又或许语气确实很严肃,秦朗居然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亲了亲宁舒的脖子,换上了郑重的语气:“放心,没有下次。” 下次,怎么着都得走正门,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 习惯果然可怕,这会儿搂了想搂的人在怀里,秦朗才觉得称心如意,心情一好,承认错误都变得格外“诚恳”起来。 “那天是我太冲动。” “嗯?” “不该扔你的书。” “哦。” “原谅我了?” 连句对不起都没有,也算道歉? 可这人是秦朗,事情就必须得另当别论。 宁舒知道他一向嘴硬,这会儿能说出这样的软话,已属匪夷所思,再进一步,他现如今还不敢想。 当然,这样的体贴,到底还是让他心头一暖,于是往后窝了窝,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秦朗乐了,心头跟开了朵花似的,老爷子那点伎俩就越发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老爷子威严下长到这个年纪,他还是有些过墙梯可以架的。 老爷子究竟在打什么算盘,秦朗先前还不明白,这会儿看到林歆容,他再看不出眉目,那可就真傻到家了。 问了问,林歆容才红着脸说了实话。 原来她之前在网上申请过一份财务的实习岗位,“凑巧”秦家这会儿在招标,“凑巧”要用人,于是她就很“凑巧”地被录用了。 这事明显不是巧合这么简单,何况林歆容现如今还担任他私人助理的职务。 当然,这说到底都只是老爷子的一厢情愿。 秦朗叼着烟,扫了眼对面沙发上那个满脸通红的女人,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到现在都不大明白,怎么这女人每回见了他,回回都能脸红成这样?整个没劲! 同样是脸红,宁舒那样子就分外能勾得他心头大动。 秦朗把这归功为爱情的魔力,当然这话要是跟荣小爷说,荣小爷必定会拍着大腿放声大笑。 老爷子这招“围魏救赵”用得够精明,可惜秦朗从小耳濡目染,老爷子那手段还是能看明白三四分的,于是吐了口眼圈,公事公办地说:“有问题找林特助,没人比他对公司内部业务更熟悉。” 林歆容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话,红着脸点了点头,见秦朗摆手示意她出去,才起身离开。 秦家太子爷私生活混乱,那在全城是出了名的。这会儿空降下来,身边还跟着个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由不得众人不起疑不八卦。 何况这位大家闺秀还不是一般人,是老爷子青眼有加的林家千金。 老爷子那点打算,明眼人都看得真真的,林歆容虽说只担任一个小特助的职位,但意义远远不止于此。 它是一个信号,也是一种态度,即便不代表秦朗的喜好,多少也表明了老爷子的态度跟立场。 老爷子这招的确够狠,以秦朗过去的风流来看,就没人相信他这会儿会安安分分,会不偷腥,更确切地说,是不再游戏花丛。 就连跟他穿同一条开裆裤,从小一块玩到大的荣奕杜宣,这会儿也没法下绝对保证。 还是那句老话,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是男女不忌老少通杀的秦家禽兽,手边还现成搁着个鲜嫩嫩的水蜜桃。 第二十七章 宁舒从王伟这大嘴巴口里听说林歆容那事时,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依旧认认真真看他的书,倒是对王伟出现在他电子工程理论课上,小小皱了皱眉头。 不用问,王伟会来他们学校,甚至进了他的专业课课堂,必定跟秦朗脱不了干系。 电子工程理论课能多有趣? 这几乎是历届电子工程系学生逢堂必睡的一门专业课程,倒是老教授一如既往地坐在讲桌后说得激情飞扬,着实让王伟纳闷了一把。 整间阶梯教室里头,认真听课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对着底下黑压压一片头颅,老头子还能讲得如此“激情洋溢”,这修为可真不是吹的。 王伟佩服得不得了,而每当他对某位人师产生了那么点“敬仰”情结,老毛病就犯了,多少想出分力,助其活跃一下课堂气氛,于是叼着笔问:“教授,能问您个学术问题么?” 宁舒那会儿正在埋头做笔记,心头咯!一跳,预感事有不妙,正要阻止,王伟已经优哉游哉地开了口:“想请教您,这电话究竟是谁给发明的?” 上了几十年的课,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还真难得碰上这么个勤学好问的好苗子,虽然问题问得有些欠水准,但贵在有“不耻下问”之心,且态度诚恳见所未见,十分难能可贵,于是含笑解答:“虽然很多人认为,发明电话的是爱迪生,但国外历史书上其实有很明确的记载,真正发明电话的应该是贝尔,这也是目前学术界的普遍观点。” 老教授果然是老教授,简简单单一个问题,明明两个字就能解答,也能扯出这么一大推文字来。 王伟对老教授这份爱岗敬业之心是十分佩服的,于是再接再厉:“可我听说,阿四最近在尼罗河边挖出了‘电话线’,于是特兴奋地告诉全世界,电话其实是他们给发明的,您老怎么看?” 教授想了想,一脸严肃地说:“这个问题嘛,我想还需要进一步考证,才能下定论。”想了想,问,“阿四是?” 王伟笑了:“教授,您老人家得加强下地理知识咯,我刚不是说了?” “什么?” “尼罗河在哪?” “埃及。” “不就是了。” “哦,所以阿四就是——” 教授后知后觉地打住,底下早已是哄笑声一片,原本睡着的那些个混蛋,这会儿精神不知道多昂扬,欢腾得不得了。 王伟还嫌不够热闹,继续说:“阿三听说了这事,气得不行,于是也开始在他们恒河边挖,您猜人又挖出了什么?” 印度阿三的称号,老教授还是知道的,就没在细枝末节上费心思,直截了当地问:“什么?” “什么也没有,可阿三乐坏了。” “哦?” 教授的兴趣被勾了上来,王伟嘿嘿一笑,笑容很有意思:“因为从挖掘结果来看,阿三相信,是他们发明了比电话更先进的东西。” 老教授想了想,问得挺谨慎:“什么?” 底下齐声回答:“无线电!” 于是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笑话在电子工程系,几乎无人不知,不过照教授的反应来看,似乎没能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 这天的电子工程理论课上,热情空前高涨,连在隔壁上课的人都不由得纳闷,电子工程系的瞌睡堂,什么时候成了圣诞派对? 这样的状况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时间很快就到了五月底。 宁舒的身体反应倒是没了,不幸的是,身边多了个跟跳蚤似的家伙。 这可是个牛人,短短四五个礼拜,已经得罪了全校半数以上的教授,赶走了意图亲近宁舒的一众男女。 除了小齐跟王柯。 小齐,王伟一点儿也没放在眼里,倒是王柯,一看就是个棘手货。 然而在朋友这个问题上,别说是王伟,就连秦朗也没法对宁舒指手画脚。 王柯对宁舒不同寻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纯情的自然把这归结为男人间的友谊,王伟却不这么想。 王柯这人平常从不鸟人,宁舒的话却能听得进,有一回宁舒趴厕所的洗手台上大吐特吐,王柯就拿着条毛巾站他身后,手抚着他的背,神色温柔。 那会儿是课间操时间,所有人都在操场,没人瞧见这一幕,王伟却有幸看到了,顿觉情况紧急,立马打电话跟秦朗汇报。 秦朗那会儿正忙得分身乏术,只得嘱咐王伟盯紧点,要说心里没疙瘩,当然是自欺欺人。 第二十八章 晚上秦朗回到家,找了老半天也没能找到宁舒,问了秦管家,才知道宁舒在书房跟老头子谈话。 离书房还有老远一段距离,老爷子的声音就传来出来:“不该你做的事,往后碰也别碰,在这个家里,各人有各人的本职,别乱了规矩。” 静了一小会儿,宁舒才开了口:“抱歉,我习惯了,看别人在忙,总忍不住——” 还没说完,老爷子已经截住了他:“那么从现在起,记住我刚刚说的,别给人添麻烦,这个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 秦朗听得又气又憋屈,一把推开门进去。 老头子似乎早料到他会在这个点出现,一点儿也不惊讶,语气再淡定不过:“回来了。” 秦朗不说话,脸色有够难看。 老爷子多一眼也不瞧他,凝神想了会,再次开了口,像是在对宁舒说,又像在自言自语:“吃得这么少,孩子怎么会长得好?” 宁舒先前还白着脸,这会儿从老爷子嘴里听到“孩子”俩字,脸皮一薄,脸就不争气地红了。 秦朗见宁舒低着头不说话,似乎被训得很惨,脱口而出:“您老还要训多久?既然看不顺眼,当初干嘛逼我们回来?” 老爷子眯着眼瞪他一眼,一脸警告:“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去叫秦管家过来!” 秦朗这会儿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没差,眼瞅着又是一场针尖对麦芒的硬仗。 恰巧有人在外头敲门,居然就是秦管家。 秦管家一进来,老爷子朝秦朗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似乎多一眼也不愿瞧他这个“混账东西”。 秦朗自然乐得“不被待见”,搂了宁舒就走,回房后边扯领带泄愤边说:“老头子说的那些就全当它是屁,用不着放心上,明白吗?” 他有心安慰,宁舒当然明白,不过这话可真有够粗的,于是皱了皱眉头,问:“怎么现在才回来?很忙吗?” 秦朗这人,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开染房,给点一点阳光,他就能灿烂无比,这会儿宁舒已经抛出了橄榄枝,他岂有不接的道理?于是很顺理成章地搂上宁舒的腰,装得真真的:“没办法,有家要养,不奋斗怎么行?” 说完隔着衬衫抚上宁舒的小腹,一脸的陶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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