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里都是与男人相处,却除却灯盏外,从未见过这等纤秀的男子。手接触到阿商腰间的时候,感受到他鼻尖的气息,不禁脸红。 彦成远远看着兴儿红了的耳朵,正准备无事时取笑一番,却被她呈上的玉佩打乱了思绪。 玉佩,不过是普通的玉佩,但玉佩下边的穗子,却是他熟悉至极的不能再熟悉的穗子! 七彩八宝攒丝穗! 全天下只有一人会做,而全天下只有三人拥有。 彦成,灯盏,圣朝七王爷之子。 屏退众兵,只留了兴儿一人,彦成这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 阿商嘿嘿一笑,说:“你看到这个还不知道!彦成,你大哥我可是特地来夏国找你的!” 果然是他!赵秦商。 第二十章 当日他平定七王爷作乱之时,奉命追拿七王爷逃跑家眷时,一念之仁放过的七王爷‘幼子’!那时候他还好心地赠他一条丝穗,以防他被别人捉住,给时还嘱咐他说:“他日若有人要杀你,你便拿让他拿这个来找我,我自会尽力保你一命!” 可那不是七王爷幼子么?怎么这么大! 彦成怒道:“当日驾车的不是说是幼子么!要知道你这么大,我……” “我什么我?若知道我这般大你就不救喽?彦成,你太让我失望了……”赵秦商摇着头,惺惺作态。 摆摆手,下令兴儿给赵秦商松绑。兴儿平日里便机灵,见势自然明白这人是不杀了,顺手就把胳膊也给上了上。 赵秦商笑道:“多谢美人!”又惹得兴儿一脸绯红。 彦成道:“你个死断袖!别勾搭我家兴儿!” 听他这话,赵秦商只意味不明地笑笑,随即转了话题,问他:“彦成,你过去说的话还作数不作数?” 彦成心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昔日的承诺又不能不做数,只得无奈地说道:“自然作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我……” 没等赵秦商说完,彦成已经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能保你一个!展棠必死!” “梁彦成!” “赵秦商!”彦成轻轻叹气,继续道:“他犯了军纪,延误军机,谁也保不得他!” 赵秦商轻呼一口气,轻声道:“丝穗保我一命,军情换他一命,可好?我可以告诉你回鹘的军中机密。” 彦成笑道:“你当真知道?那过去为何不告诉展棠?” “我不乐意呗!”赵秦商嘿嘿地笑着,一副痞子样。 “是不乐意,还是舍不得呀?舍不得他以身犯险,死于非命!赵秦商,你好狠的心!”彦成登时拍案而起。 赵秦商!若非你私藏军机!若非你们延误军机!大夏又怎会死伤如此之多? 此刻内乱甫平,外乱又起,如此危急之时,你们只顾着戚戚我我!怎不想想大夏的子民,不想想灯盏的天下! 赵秦商似被彦成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低声道:“成不成?” 彦成咬咬牙,道:“成!我不杀他,也不杀你!” 赵秦商豁然开朗,俯身给他叩了三个响头,忽又笑道:“我还有个请求成不成?” “赵秦商,你别得寸进尺!” “彦成,当我求你了成么?求你啦,让兴儿姑娘嫁给我吧!” 这句话宛若天雷轰顶,彦成惊得摔落了茶杯,兴儿羞得嫣红了耳根。只有那赵秦商还跪在那里,那模样像极了当日来卓王孙府中求亲的司马相如,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同于左而目不瞬的样子。 只是不知,兴儿愿不愿做那卓文君?注定了被相负的命运。 彦成没有说话,是兴儿先笑了,然后说:“好呀,公子愿娶,兴儿,便愿嫁!求国父看在兴儿多年追随的份上,替兴儿主婚!” 赵秦商笑笑,眉眼风流,低声吟着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兴儿,你先出去,我单独和他谈谈!”兴儿依言出去,独留彦成和赵秦商二人,彦成问他方究竟何意? 第二十一章 赵秦商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与展棠同为男人,注定无法厮守……” 注定无法厮守。 赵秦商与展棠不过是同为男子便已不能厮守,而他与灯盏,一父一子,一君一臣,同为男子。这三道鸿沟,又要如何跨越?再者,即便他能够跨越这些鸿沟,冲破这些桎梏,灯盏又是否愿意?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灯如豆,眼凝眸。心若飞絮浮云意,再难见,再相守。 彦成叹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秦商,我只怕你伤了兴儿。” “我既娶她,自不负她。” “你可知道?你娶她之时,便是你负她之际。”抿了口茶,有些苦,又微微发涩。 赵秦商笑道:“我已负了展棠,自不会再负兴儿……” 彦成叹一声‘孽’,便不再说话,秦商与兴儿之事,他又能多说什么?一个周瑜,一个黄盖,谁人能拦? 瘦影自怜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秦商只要一个一心人,兴儿愿讨一个不相离,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又有什么立场阻止? 只最后叮嘱一句:“秦商,我只要你莫负兴儿。” 秦商展颜一笑,眼中的笑意伴着苦涩溢出,他低声道:“我赵秦商在此立愿,此生定不负呼延兴儿,若有违此愿,天厌之!天厌之!” “私事已说完,我们便说说回鹘的事吧!” 中军帐内,灯影煌煌,烛影一跳一跳地映在彦成颊上。 秦商抿一口茶,觉得眼前的彦成刚毅的有些不真实,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背负那么多? 这几年来,他走过大江南北,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知道定国将军梁彦成为何叛国,就连那央着他来助彦成的小郡主都不知原因。 那日,小郡主只对他说:“商哥哥,我是代人来求你去西夏帮着彦成哥哥的。我知他叛国不对,可那人说,彦成哥哥对你有救命之恩,求你去帮帮他。” 他听了以后觉得可笑,彦成是叛国之人,他又如何不是戴罪之身? “帮他什么?难道帮着他来打圣朝么?” 小郡主被问住了,咬了咬唇,说:“我不知道,只要你帮他就够了。那人说,只有你能全心全意地去帮彦成哥哥,还有灯盏,也要你保着。”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猜到了那人是谁,便依了小郡主。 临行前,他问小郡主:“倘若有一日,彦成带兵踏遍圣朝,你是否会怪我?” 小郡主笑笑,眼里是和年纪不符的成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怪彦成哥哥……那时候,我只会怪我为何生在这个乱世。” 他上马的时候,小郡主站在马下看着他,然后说:“商哥哥,你要记住,也要告诉彦成哥哥和灯盏,我叫竹青。” 他笑着应下,记住这个名字,记住这个小郡主。 安平郡主,赵竹青。 义无反顾地来到西夏,却被展棠留在了边关。自此,便舍不得离开了,若非此番回鹘进犯,只怕他一生都不会前去帮彦成了。 彦成没有管秦商的灼灼目光,低头思索着秦商方才所言,问道:“你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这些……够不够换展棠一命?”虽是小郡主求他做的事,也算是他分内之事,他仍想用这些,来换展棠一命。 “够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应下的事自然不改!” 秦商扯扯嘴角,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道了句‘多谢’,转身便去。 徒留彦成一人在帐中,饮尽几许惆怅。 第二十二章 一夜无语亦无眠,声声羌笛乱人心。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彦成以开战在即,不宜见血为由,罢了展棠的军职,留他一命戴罪立功。有主将不服,问起,彦成只答:“开战在即,杀了主将,未免动摇军心!”旁的兴儿立即接过话茬,接着说一通人情道理,总归就是一句‘展棠不能杀’! 夜半无人时,彦成撑着脸,无声地笑,看着眼前如豆烛火,仿佛看到了展棠在战场上不顾性命的厮杀,仿佛听到了秦商在军帐中恰若春梦的柔情,仿佛想到了兴儿在骏马上彩衣翻飞巾帼美。 灯盏为兴儿和秦商赐婚的旨意到的很快,同来的还有一封家书,当今圣上给国父的家书。 灯盏对于爹爹替自己解决了兴儿这个老大难问题给予了极大的肯定与表扬;然后问及彦成身体,边关天气,一句军情不提,好似全不在意一般;末了留了一句‘昨夜宫中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像极了凄凄的控诉。 彦成看罢,却只是恼怒,这孩子,越发的没大没小了!可以忽略掉末尾那句看似凄凉的控诉。 最终,彦成还是没有给灯盏回信,不是有意不回,而是战争已起,他跨上战马便再没有工夫回信了。 河西没有草长莺飞,没有袍角翠竹,没有眉间朱砂,没有芳草桃花。 春风到处,大雪消融,满地黄草夹杂了些许碧绿,数朵迎春,带着笑意开在角落。 “这花开的真好。”秦商一直带着圣朝文人的温柔,热爱着河西土地上的一草一木。 彦成跨坐在马上,沉声道:“不错!以我大夏将士鲜血浇灌而来的花草,倘若开的不好我必焚尽!” 秦商摇摇头,并不搭话,只陪着彦成望着这算不上春色的春色。 看着他一次次欲言又止,彦成沉声道:“展棠的伤死不了人!你大可不必忧心!” “不……我不是在为了展棠担忧……”一脸尴尬,分明是被点破心思的模样。 彦成笑他:“口不对心!” 对于秦商,他不是不感谢的。 这半年来,秦商对兴儿的无微不至,那自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不必多说。此次征战,秦商亦是出力不少。 他从不知道,原来秦商如此能干,那一张纤弱的身躯里藏得是百万雄兵,举笔低眉间,指点军马,决胜千里之外。 每每交锋,若非秦商帮着提点,只怕,这一回与回鹘之战,是胜少输多的…… 秦商看着他,低头又抬头,抬头又低头,几番沉吟,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究竟有什么事要说?” “兴儿怀孕了!”本该欣喜的事,秦商的眼中,却有着些许无奈,开口时的语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怀孕?兴儿怎么会怀孕?你……” 当彦成惊叫着踢出这个问题时,秦商不屑地撇撇嘴,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答道:“我毕竟也是个男人!” 这话说的巧妙,毕竟也是个男人! 彦成想,恩,该加快战速了。 毕竟先锋怀孕了,对战局影响是极大的,兴儿也要早些回去养胎,总不能让她这副双身子去作战吧? 秦商也说:“此时最宜速战速决,早些回国都也好让兴儿养身子。” 第二十三章 国都?回到国都就能见到灯盏了,不知有没有长高呢? 灯盏…… 灯盏快十八了,也该立后了…… 彦成的心抽抽地痛了两下,那感觉就像是把刚离开暖炉,尚充斥着温暖的手,强力地按到寒冰之中,冷热交替的疼着。 疼过,他仍是觉得:灯盏该立后了,自己也该娶妻了。 战事未停,他的婚事尚可拖一拖,灯盏立后这件事,却是一刻也拖不得了。 当晚,彦成便修了家书一封,八百里加急地送回了宫里。为了这封闲话家常的信,跑死了三匹马。 听说彦成送了信回来,灯盏喜不自禁,扔下手里的折子就先看信,也不顾一众大臣还戳在阶下边等着圣上旨意呢。 那一众大臣看彦成送信回来,也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不知前线发生了何事,竟动用八百里加急? 屏着呼吸等圣上看完信,一边等,一边信息观察着圣上的表情。 揣摩圣意,是为官之道中必不可少的一项。 见那面若桃花的少年君王,先是一脸从容;继而眉尖微蹙,嘴角下垂,活脱脱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终是长眉倒竖,拍案而起:“朕,要御驾亲征!”说话时,眉心的朱砂都跟着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 大臣们听了震惊不已,但也没人拦着。大夏自开国以来,皆是马上定江山,御驾亲征这种事再平常不过,只是心里嘀咕着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国父竟都应付不来,要圣上亲征前线方可? 除了彦成和灯盏,没有人知道,夏王李戥盏御驾亲征的原因只是一封家书,家书上的一句:“儿啊!你该立后了!” 当然,史官也不知道,史书上只记了一句:“康定五年,圣亲征河西。” 帝王出征自是浩浩荡荡,百官相送。 百官相送之时,方知这位自有在圣朝长大的圣上,只会琴棋书画,连纸上谈兵都还是临时抱的佛脚,更休提弯弓射雕,以武安邦。 大臣们望着远去的龙辇,叹息一番后,就开始暗中商议王储的人选了。 这时方才发觉,大夏王室,只剩一个玩乐王爷庆王了。 若他称王,大夏必亡。 大臣们想了几天后,觉得庆王比当今圣上更不靠谱,于是下定决心,这回圣上若能平安归来,定要催着立后。 彦成接到御驾亲征这个消息时,龙辇已到营前,满心的怒怨无处发散,只有黑着一张脸率众将跪迎。 见了面,自又是一番虚礼,几句君臣间的客套。 灯盏说得好,字字在理句句有依;彦成答得妙,大大方方规规矩矩。 朕,为国为民,御驾亲征;臣,不胜欣慰,肝脑涂地。 没一方逾矩,谨遵君臣之道,在人前将满腹怨怼,几许心思,全藏于无形。 第二十四章 灯盏的军帐安放在正中,他一来,整个军营都大大地惹恼了一回。不为迎接圣上,也是为了迎接圣上,迎接的是圣上的折腾。 灯盏在帐中一经坐定,开口便问:“朕瞧这营帐布置的颇有异趣,不知是哪位将军的安排?” 这一问,问愣了帐中将领,心说:这事儿能有谁的意思在里头?还不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看一众将军面面相觑,没人答话,灯盏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彦成看他脸色,知是动了真火,一弯膝盖跪倒在地,答:“是臣的安排。” “国父如此安排可有何深意?” “并无深意。” “那可有何不妥?” 彦成听他问了这些便知道必定是不妥了,究竟是何处不妥,他却说不出来,若说当真不妥,只怕也就是不合灯盏的心思。这‘不合你心思’的话,两个人的时候倒是可以说,现下这么臣子面前,他是不能驳了灯盏面子的,也只好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找台阶下,闷声道:“恕臣愚钝。” 听他声音发闷,灯盏心里觉得好笑,口上却不留余地:“看来朕该认真思索下国父是否适合担任元帅一职了。”毕竟是关系国家的大事,就算是爹爹,也不能免责。 余下的一众将领听灯盏说这话,心里惊慌,咚咚咚都跪下磕头,边磕边喊着:“臣惶恐!臣惶恐!” 彦成心说了,你们惶恐个屁,老子都还没惶恐呢! 本来大夏是不兴下跪和‘臣惶恐’这一套的,还是灯盏回来时立得规矩,这才几年,就已经贯彻的如此彻底,彦成又难以自制地骄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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