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流对她吩咐，「去给他那套干净的衣服来。」 小桃应了声就退出去了。 沧流把我拉下床；「这么脏别往我床上蹭。」 我反唇相讥，「是我蹭上去的吗，不是让你给扔上去的？」 他没说话，递了食物给我，一碗饭，各种菜都夹了点。 「跟大杂烩似的。」我一边抱怨，一边端着饭碗到桌边坐下。 沧流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明白谢以安怎么会喜欢你。」 他这么一说说到我的心病，我不由得问：「你不是也说挺喜欢我的吗，那你喜欢我什么？」 沧流在我旁边坐下，支着下巴说：「因为你看起来不太聪明。」 我白了他一眼，变态的想法我是没办法明白的。不过我想，虽然我不太聪明，但谢以安总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喜欢我的。 「我听谢以安说……好像神仙都没有感情？」我把这饭问。 沧流点点头，「我之前到阴间时就是这样，所以现在的谢以安让我很惊讶。」 「可是他很信任你，」我谴责他的背叛行为，「结果你却欺骗了他。」 「他信任我只是因为我的力量比他强，」沧流耸耸肩膀，在这件事上，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理亏。「世界上的一切不公平几乎都是因为人类的欲望，如果阴间的人再靠感情办事，那么世界上就没有公平。」 我不明白，追问：「你说绝对的公平在阴间？」 他看着我，然后轻声说：「在阴界和天界，轮回的人都要接受审判，所有的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那你呢？」我的问题一点也不委婉。 他沉默一会回答，「我不一样，因为我已经跳出轮回。」 「那么还是公平的，」我不禁嗤之以鼻。「你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但也不用在死后接受惩罚。」 只因为他明白游戏的规则，总是透过别人的手去做。 「我不一样。」沧流轻声重复着这句话。 然后我们就不再说话了，对于沧流刚才竟然赞美阴间，这样我觉得奇怪。 其实我对阴间还是很好奇的。 我知道这多少与谢以安有关，尽管我一直把谢以安想成和我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是我越来越清楚我们是不同的，他来自阴间，一个我只能从书里、别人的话中去揣摩的世界。 我看到了他们的世界了吗？不，我还没有 ＊＊＊＊＊＊ 晚上我换了衣服躺到床上，我的手机不见了，其实这也没差，因为这里肯定也没有讯号。 我其实还没有睡意，只是配合着「当地人」的作息，这里的夜晚很安静。我的身份的小厮，自然没有房间，沧流让我跟他睡，被我严辞拒绝，抱着他的被子睡到外面的房间。 别问我沧流的被子被我抱走了，那他盖什么，我不知道，我才不管他呢…… 这个世界很黑，只有外面悬挂的红色灯笼隐隐透着光。 刚才沧流临睡前对我说，这个世界真实存在，可是他在我的眼睛里看到怀疑。 我回答他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假的，我是被他无故卷入的路人甲。 沧流没说话，也没跟我打招呼，他一抬手，我的手臂上就出现一道口子，血汩汩流了出来。 他告诉我，这个世界是真的，你会疼。 我没回应，抱着被子就走了。 到现在我还感觉手臂上火辣辣的疼，伤口不深，他下手很有分寸，只让我疼。 我睡不着，在另一个世界让我倍感孤独，我在谢以安不告而别的那天晚上就觉得孤独是件很可怕的事，现在依然在品尝这种滋味。 我记得一个学姐告诉我，无论多么喜欢对方，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我一直很小心，可是……等我察觉自己喜欢上谢以安时已经晚了，我甚至没来得及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叹了口气，房里安静极了。 我好想回去。 可惜我不知道沧流想干么，跟这种人打交道最麻烦了。 不过我依然试图理解出一些事。 比如，这里的沧流还是人类，他还没有死。 我想，一个魂魄愿意千年孤寂，他必然有某种执念要去完成吧。 如果说沧流所做的事都是为了那个目的，那么我的眼睛，或者说谢以安的眼睛就是实现的一个条件。 不过沧流说，假使这次能成功，就不需要我的眼睛，也就是说，这次的扭曲空间是为了实现沧流一直以来的一个愿望—— 我想象不出是什么愿望让他这么执着。 不过我知道人活在世界上，有各样的目的，名利、自由、爱情或者别的什么，沧流恐怕也不能免俗。 沧流的能力，世间的东西恐怕没有他得不到的。从时间上推论，他去阴间应该是在天界之门关闭之后，那么难道他的目的和天界有关，其实我也没能推论出什么来，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三十二章：见证一场人仙殊途的悲剧。 等我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小桃抿着笑走进来，我不知道那种暧昧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我的午餐，比起昨天沧流给我的那碗像大杂烩一样的饭菜要好看得多。 我从小桃的话里听出许多的资讯。 原来这片桃林自古以来就是常开不败的，它不结果。 据说，桃树上的花朵落下后马上就会生出新的花苞，所以即使地上铺满花瓣，树梢依然红如霞云。 这奇特的景致让皇室在这里建了行宫，并引入河流在桃花林旁造成了一个人工湖——镜湖。 说起镜湖，我就想起白涟，也许我能去镜湖那里探探情况。 想到这里，我快跑到镜湖旁，可是等到了哪里，我忍不住骂自己白痴，因为我根本不确定白涟是否已经修炼成正果成为镜湖的主人，遑论是把他叫上来。 我谁啊，他理我，现在的他就算在这里，也不可能认识我好不好！ 我望着镜湖默默无语，最后心有未甘的喊了几声白涟的名字才走开。 回到房间时，小桃依然在，我忽然有种在玩游戏的感觉，周围一些人就像是NPC重复着固定的行为模式，而我是游戏的主角正在进行任务一样。 只是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我，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谢以安曾经告诉我，这个世界有着各种空间，比如阴间或者天界，空间之间并没有连通，所以即使太空船飞得再高依然到不了天界。 世上真的有神仙，也有鬼，只是我们不在一个空间而已。 而我就是在另一个世界，这时候谢以安应该还在阴间吧。 我一边胡思乱想，小桃一边替我倒水，忽然告诉我。「驸马爷昨天已经向公主提，把你给收进房，你以后就住这屋子。」 我刚喝了一口水，闻言全部给喷了出来，毫无形象可言。 我用看世界奇观的眼神看着小桃，好想她说的话是无稽之谈，严重的欺骗了我的感情一样。 「是真的。」她信誓旦旦地向我强调，「我去送东西时，听到驸马爷正在和公主说这件事。」 「然后呢？」我一直觉得我和流氓绝对不会发展出敌对之外的关系，没想到……世事真的很难预料。 小桃眨眨眼睛，似乎有些纳闷。「然后？然后公主就答应了啊。」 「公主很大方。」我小声地发表感言。 小桃点点头，「是啊，她还送了一床被子过来……」 又一口水喷出，好了，小桃给我倒的水都被我喷光了。 后来我们说起这片桃花林。 「这桃花林既然常开不败肯定有古怪的地方。」这是我提出的论点。 小桃便问我，「是不是有传说这里住着桃花仙子？」 「我哪知道。」我皱鼻回答。 小桃有些纳闷的嘟囔，「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哎呀，我都忘了，我的身份就是在这里打扫干活的小厮。 在我尴尬的带过这话题之后，我们又说了些别的。 我比较奇怪的是，华阳公主是不是喜欢沧流，怎么沧流说要收我进房里，这么容易的就同意了。 我知道在古代，婚姻是一夫多妻制，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但是我不相信真的喜欢一个人会愿意和别人分享，起码我就做不到。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晚上我虽然和沧流待在一个房间里，两人却不怎么说话，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我跟他说话就会打断他的思绪一样。 但是这天，他一直没有回来。 我心想是不是华阳公主留沧流在那里过夜了，实在是睡不着，我便到外头走走。 我沿着游廊晃过去，忽然在桃花林里看到沧流，他和一个少女在说话，说什么听不清楚，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人。 我看到他们在接吻，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转身往回走。 我直觉沧流正在利用些什么达到他的目的，他一向如此，我有种见怪不怪的感觉。 从我见到沧流开始，我就是这样的。 ＊＊＊＊＊＊ 沧流回来的很晚，他进来看我还没有睡，也没有解释什么。 「你能让我回去吗？」我把烦恼了一夜的问题提出来。 「我不知道。」沧流轻声说。 「我不想带在这里。」我轻轻叹了口气。 沧流看了我一眼，「我知道。」 然后他就自顾自睡觉去了，我睡不着，我想谢以安，我后悔了好几次，为什么偏偏要在那天去游览桃花林？ 我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是不是和我原本那个世界的时间一样，总之我意识到时间在流逝，那让我感觉自己仿佛会一辈子呆在这里一样，很不好受。 自从那次晚归之后，沧流经常很晚回来，有时候甚至天亮了才回来。 而桃花依然妖娆而美艳，站在桃花林中的华阳公主冷漠而美丽。 我总能在白天的桃花林里看到华阳公主，有时候是紫色的衣裳，有时候是红色的，她的脸老让我想起「面若芙蓉，冷若冰霜」两句话。 我听小桃说，沧流出身于一般的富贵之家，不知道公主是看上他哪点，竟然招他为驸马，反正我一看沧流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也就很同情遇人不淑的公主。 沧流到底为什么要回这个年代，这里有什么事让他宁愿流浪千年依然执迷不悔的。 是那天晚上在桃花林和沧流一起的少女吗，那么华阳公主呢？ 我正看着华阳公主，她忽然侧过头来我看来。 我没办法形同，总之她的眼神很矛盾，有愤怒也有冷漠，我不明白代表着什么，她缓缓走过来在我面前停步。 我下意识的行礼。 华阳公主站在我面前没有走开，我看得出她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跟本不屑理睬我这种「贱民」，没想到她今天主动找上我。 我抬头看她，真是个美人，沧流那个变态何德何能娶到一个公主？我越想就越觉得诡异，莫非在外人看来，沧流很不错嘛？ 华阳公主看了我半响，看得我背脊发凉，其实被这么漂亮的人注视，并不一定事件美事，相反的让人倍感压力。 我忽然想，如果谢以安在这里，大概也不会喜欢上我，这么一个大美人在面前摆着呢。 我正胡乱想着，华阳公主忽然轻启朱唇「不是你。」 「什么？」我条件反射地问，感到失礼，连忙把头低下。 「不是你。」华阳公主的声音和人一样的冷，却带着淡淡的忧郁，就像黑暗中盛开的玫瑰，清冷又艳丽。 后来当我抬起头时，只看到华阳公主的背影。 我缓缓地站起来，回头却看到沧流站在走廊尽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华阳公主离开的背影。 我觉得自己在这整个事件中就像一个道具，或许NPC的不是小桃，是我才对 ＊＊＊＊＊＊ 「……华阳公主真漂亮啊。」在房间里，我捧着小桃替我泡的茶由衷地说。 小桃眨巴眨巴眼睛，「那当然，用话形容就是国色天香，艳冠群芳。」 「小小年纪还懂这个。」我不由得一笑。 小桃扬扬下巴，「我跟着公子，自然知道一些书上的用词。」 「对了，公主怎么会看上沧流的？」我向小桃打听，「沧流虽然英俊，但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要找到皮相更佳的应该不难吧。」 小桃一笑，「所以说，华阳公主自然不是因为公子的外貌才择他为夫。」 我发现小桃经常更改不过来称呼，总是称呼沧流为「公子」，幸好没人关注。 「那是为什么？」我问。 小桃理所当然地说：「是欣赏我家公子的才识和武技喽。」 「什么呀……」我一脸失望，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来。 「可是沧流把我收进房，公主不生气吗？」我好奇地问，别怪我这么想，因为公主为尊，所以很多电视中驸马爷都是受公主的气吗？「没想到沧流这哥变态果然与众不同。 小桃偏着头想了想，摇摇头：「你的意思我不懂。」 就算小桃能说出才子佳人的故事，在她这个年纪大概也没办法理解爱情中嫉妒和爱慕之间的关系，她还没有爱过，怎会有恨和嫉妒。 我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桃笑着替我倒茶，开始和我说另外的事。 直到沧流回来，她才退了出去。 「今天出去吗？」我拿着茶壶替自己倒茶。 沧流轻轻地应了一声，坐在桌边，拿过我的杯子，无视我的抗议一口气喝干， 「那个……沧流，」我忽然看着他问：「你是为了什么扭曲时空？」 沧流没有说话，脸色依然温和，但那和面无变清没什么区别。 「你的执着是为什么……」我又问：「如果你告诉我是为了爱情，我会觉得很烂俗。」 沧流轻声说：「我和华阳不一样，骄傲什么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沧流的这句话含义很深，我听得出来，可是我不明白。 我这个人只会看浅显的事情，对于深沉的事，谢以安比较拿手……只不过他不在就是了。 沧流没等我慢慢去意会，站起来往外走。 我站起身喊住他：「沧流，那个女孩不是人吧？」 他置若罔闻的走出房门。 我还是无法完全理解沧流那句话的意思，但我已经可以肯定那个女孩对沧流来说很重要。 ＊＊＊＊＊＊ 从幽暗的桃花林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我看到沧流在和那个少女说话。 人们常用花样少女形容漂亮年轻的女孩，这句话用来形容这个女孩万分贴切。 她和华阳公主的美是不同的，相较华阳公主的国色天香，她就是山川间的一点灵动色彩。 如果华阳公主是空中独子绽放的百合，拿着个少女就像出现在山间的彩虹。 我看着少女，沧流正温柔地跟她说些什么。 沧流的表情一向温和，友好而充满善意，但我每次看到就会生出一种恐惧。可这次—— 沧流很温柔，如果之前不认识他，有人跟我说他如何如何坏，我根本不会相信。 如果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至少我可以肯定有一件是真的……沧流对那个少女有感情。 我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但也不是鬼魂，她的身上没有那种阴森的幽冥之气，也没有妖怪的妖靡之气。 沧流的魂魄据说流浪千年，按照网络上搜索到的资料，这座行宫建造于唐朝，有一千年的时间，难道他是来改变已经注定的命运？ 我一边思索，眼睛乱瞟着，猛地看到在廊柱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女人——正是华阳公主。 事情突然变得很复杂，咳，不知道这情况算不算脚踏两条船？ 我识趣地走回房间，本来这是跟我就没有关系，我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回去。 一进门，我瞄到一件东西，它被摆放在置物柜上，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一直就在那里，但是此刻它完全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三角形的晶体，大概手掌那么大，外观就像水晶。 起先我真的没有注意，后来我才想到，这个时代有这么等级高的水晶吗。真正的水晶里必定含着因年代而沉淀下来的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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