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对空叫道,「冯小姐,你没有在吓她吧!」 由于没有镜子,他看不到冯静在做什么,或者假如她说了什么话,他也听不见。 而就在短短几秒后,林茵已经冲上阳台,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像是要把什么坏东西给挥开,美丽的脸上全是恐惧厌恶的泪痕:「不要过来!滚开,不要过来!」一边叫喊着一边往栏杆上攀爬。 邵纯孜悚然一惊:「小心!」 ……迟了一步。 一声长长的尖叫之后,阳台上的人影就此消失。 这里是十八楼。 「这又是什么情况?」海夷环顾着自家客厅,脸上表情半阴不阳,似笑非笑。 茶几前方,邵纯孜坐在那里,对面是两个女鬼盘踞着。 之所以说是「盘踞」而不是「坐」,因为她们其中一个腰部以下都没有了,谈不上「坐」;另外一个则是浑身骨头都碎了,想坐也坐不起来。 阳台上还蹲着一只猫妖,在屋主人主动戴上口罩之前,它不敢轻易入内。 所以,现在这算怎样?人鬼妖茶话大会吗? 「你不是带人去谈话嘛,怎么谈了个鬼回来?」海夷斜睨着邵纯孜,一语双关的奚落。 「我又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邵纯孜郁闷地抓抓头,用力一咋舌,「可恶,难道是我想这样吗?真是活见鬼!」 说起来其实他也很火大呀!被一个女鬼缠上已经够麻烦了,现在竟然又多一个!真他叉的造孽…… 总之这两个死鬼的事情,他是半点也不想再管了。只不过—— 「我的镜子。」 他伸手拨了拨摊在茶几上的镜子碎片,目带希冀地朝海夷看去,「你可以帮我修好吗?」 「不可以。」 海夷不留情面,「就算修得好,也已经没有特意去修复的价值。」 邵纯孜一听,肩膀沮丧地耷拉下来。或许这种东西对海夷来说不算什么,但毕竟也是他难得掏到的、货真价实的宝物。 可恶,真可恶……小姐你跳楼就跳楼了,干嘛还要抓着我的镜子一起跳!? 海夷盯着他那张阴暗不定的脸,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进房间,大约一分钟之后,又出来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副眼镜。 镜框黑色,细细长长,看上去并不是近视眼镜,而更像是时装眼镜。 邵纯孜一头雾水,见海夷并不打算解释,他干脆先把眼镜戴上,看看究竟会发现什么。 结果,就看到两个女鬼在对面直勾勾地瞪着他看……咦? 他立即转头向方问夕看去,可惜看到的还是一副人模人样。也就是说,这副眼镜虽然可以像碧波镜一样让人看见死灵,但并没有那种照妖功能。 不过,那种六百年以上的妖怪就照不出来的功能,本身也是如同鸡肋。 无论如何,海夷特意拿来这样一个宝物给他,已经让他始料未及,一时有些喜出望外:「这个……」 「记帐。」海夷淡淡送去两个字。 化作一片黑线,从邵纯孜额头上挂了下来:「……不是送给我的吗?」 「为什么要送给你?」 海夷挑起眉,「你连我的佣金都还没有支付。」 「……」无语。 过了一会儿,揉着太阳穴不得已地开了口:「那这两个鬼小姐的事,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 「又不关我的事,为什么我要出手?」海夷低头看着自己修长完美的手指。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这家伙,果然很难使唤得动。 邵纯孜皱了皱眉,辩驳:「我雇佣你不就是要你帮我解决一些我没办法解决的事吗?不管关不关你的事。」 「那么我的佣金呢?」海夷将手伸到他面前。 「不……不是说好先记帐吗?」既然别无他法,邵纯孜索性也就厚着脸皮豁出去了。 听了这话,海夷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收回手,双手交抱环到胸前,淡漠地说:「事情要怎么解决,已经不是你或者我的事,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其实严格来说,现在最最关键的并不是谁能跟那个猫妖在一起,而是因缘轮回,投胎转世。」 「可是我不想离开问夕……」冯静凄凄地说。 「我也不想离开问夕……」林茵附议。 听上去好像很默契,实际上,这却是一切冲突的根源。 「林茵,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冯静忿忿地朝她瞪去。 林茵理直气壮地反问回去:「我怎么会没有资格?」 「你当然没有。我才是他的女朋友!」 「你是他的前女友,我才是他的现任!」 「你,你竟然还敢说?别忘了你是用了什么阴谋手段得到他的!」 「不管我使用了什么手段,他现在的心已经是向着我的,这才是最重要。」 「你胡说,这也太厚颜无耻了!你还有脸吗?」 「总好过你,你连下半身都全部没有了。」 「你——你好恶毒……」 「都闭嘴。」一声冷冷话语插入其中,声音不大,却有着无形无迹的威慑力。 两个女鬼当即乖乖闭嘴,朝说话的人看了过来。 「林小姐,关于你的那个神奇饮品,你是怎么得到的?」出乎其它人意料的,海夷忽然问起这个。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茵低声说,目光四下游移。 「林小姐,我希望你弄明白一件事——」 海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调不紧不慢,「同样的问题,我没有耐性再问第二次。」 「……」 按理说鬼应该是不会流汗的,但是这一刻,林茵真的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渗出了冷汗,甚至连胃都好像痉挛了,阵阵抽痛。 「那是……」 她咬了咬唇,终于坦白,「是前几天的时候,问夕因为冯静的事每天都很消沉,我很担心,想安慰他,他却不要……我真的只是一片好意,他却叫我不要在意他,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天晚上我回家,越想越难过,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哭,突然被一个男人叫住,向我推荐一种能让我……让我不再为情伤心的药水。」 「他这么一说,你就信了?」海夷吊起眉梢。 现在的骗子越来越多,现代人早已被培养出了较强的防卫心理,突然遇上这种事,应该是会大骂骗子才对吧? 「我……我也说不清楚。」 林茵摇摇头,「其实我当时也觉得很古怪,可是当我听着他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不能不相信他的感觉……」 「喔?然后你就从他那里买了药,买了多少?」 「十……十箱。」 海夷有些嘲弄地笑了。还真是长远的计划啊!如果十箱全都喝完,不管方问夕之前对她有没有意思,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大概也不得不接受了吧。 「那个人看起来什么样子?」海夷问。 「我不知道,他戴着帽子,头发很长,看不清楚面孔……」 林茵努力回忆,「还有,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感觉很神秘,但还满好听的……」 「他还有没有说过别的什么?比如药水喝完之后如果还想再买,要怎么找他?」 「没有,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听到这里,邵纯孜忍不住插话:「你对那个人很有兴趣?」 「喔,只是有点奇怪,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没遇见他一回呢?」海夷沉吟,嘴角现出一抹幽深异常的弧度。 邵纯孜看在眼里,感觉很是纳闷。不过目前来说—— 「比起这个,还是先想办法把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解决可以吗?」 海夷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忽然转身往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去?」邵纯孜连忙问。 海夷头也不回:「去有点事。」 「喂……」邵纯孜只来得及吐出这个字眼,对方就已经出了房子大门。 这家伙!邵纯孜气坏了,想也不想地使用了召唤戒。 两秒后,一转身,就看到某人阴气森森地站在自己背后:「你忘记我上次是怎么对你说的了?」 邵纯孜冷哼,不服气地顶撞回去:「你要先把我的事情办好,再去做你的事。」 「喔?」 海夷骤然眯紧那双堪称漂亮的紫眸,「你是在命令我吗?」 「……」邵纯孜卡壳了。 冷汗一片片地冒了出来,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有生以来他好像都从未有过这种被一双眼睛盯得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但是,如果他在这时候低头,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法在这个人面前抬起头来了,所以他使劲捏了捏拳,硬着头皮回道:「对,我是你的雇主,我有权命令你。」 「喔?」海夷笑了,伸出手来。 一瞬间,邵纯孜竟然像是被石化了似的,从头到脚动弹不得,唯独只是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大叫——要死了!死定了!要被干掉了! 强烈的危机感汹涌而来,就像决堤的潮水要将人吞噬,然而那只手却在他的眼底转了个方向,轻轻地扣住他的下巴。 「那么我就这样告诉你好了。」 海夷唇角轻扬,优雅而深邃,「我的事情不先办完,你这件事就永远得不到解决,你听明白了吗?」 「……」 「你意下如何呢,主——人——?」 「……」 冷……汗…… 邵纯孜咬着牙关,随着深呼吸回过神来,重新稳住阵脚。而且再仔细想想,根据这个说法,似乎那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吧—— 「那你就先去办你的事,你走吧。」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吓唬人…… 其实邵纯孜一向算是胆大的了,却好像从没有过刚才那种被完全压制的感觉,以至于潜意识最深处的本能冒了出来,不断提醒他要适可而止…… 不过邵纯孜并不知道,海夷也不会告诉他,虽然海夷的确可以杀死他,但一旦他死亡了,海夷手上的戒指就永远也没办法取下。 那样的话,以后如果有明眼人看到那个戒指,就会知道,对于海夷来说,原来还有着一个可以称之为「召唤主」的存在…… 奇耻大辱?倒也不算,但总归是让人不爽嘛。 海夷终于松开了手,挑着眉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主人开恩了。」 邵纯孜头皮发麻,直到那人离去了好一阵子,浑身倒竖的汗毛才渐渐趴了下来。 接下来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邵纯孜就留在房子里等着。 至于那两个女鬼,则齐齐围到了方问夕身边。方问夕这个也不能推,那个也无法拒绝,夹在中间,真正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邵纯孜可是一点也不羡慕,他只希望自己永远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没认真考虑过恋爱方面的事,但以后如果真的发生这个状况了,他还是宁可「从一而终」,从一开始是谁,直到最后也就是谁。 约莫一小时之后,海夷归来,不待邵纯孜发问,直接就说:「鬼差给了我额外投胎的名额。」 邵纯孜不解:「额外投胎?」还有什么——鬼差?那是啥玩意?黑白无常之类的吗? 「这个名额原本是给别人的,不过我把它要过来了。」 海夷从容地说,视线转移到那两个女鬼身上,「你们可以去投胎,并且跳过喝孟婆汤这一过程,能记得前世的事,然后猫妖再去找你们就行了。反正是妖,再等十几二十年自然不在话下。」 一番话,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其实事情本身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别的不说,这明显是严重犯规的行为吧?至于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反正邵纯孜是想破头也猜不出来的了。 海夷说完话之后,把一个东西扔到了茶几上。邵纯孜将之拿起来一看,嘴角顿时阵阵抽搐。 投、投胎卡?……妈呀,这年头连投胎都需要刷卡的吗? 再仔细看看,卡片上面清楚地写明了是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以及出生时间。 「名额只有一个。」 听到海夷这句话,两个女鬼一下子激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去抢那张卡片。 「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两张嘴都是这么说。 「凭什么是你的?别忘了是你害死我的!」林茵气愤地大叫。 虽然严格说来,是她自己一时太过激动,才会失足从楼上掉下去,但如果不是突如其来地看见那张狰狞可怖的鬼脸,她也不至于被吓成那个样子。 原本她的胆子就很小,心脏也有点问题,没有被当场吓死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冯静又哪会理睬这么多,就算心里明白自己的确有理亏的地方,但唯独这件事,她说什么也不可能让步。 「不要什么都推在我头上好吗?分明就是你自己大惊小怪,才不小心掉下去……」 「如果不是你,我会这么不小心吗?总之你欠我一条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那你去投胎啊!但是这个东西,这个男人,你没有资格跟我抢,这是我的,问夕也会愿意等我!」 「你胡说,问夕一定会选择我!」 「……」 话到这里,两个女鬼同时转头向阳台上看去。 方问夕蹲在那里,本就已经是满腹哀愁和为难,再被这两双眼睛死死盯住,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脸上渐渐流露出一副「我还是撞墙自尽算了吧」的表情。 趁冯静不注意,林茵忽然用力把卡片抢了过去,顺手就将冯静一把推开。 冯静没有腿支撑不住,在地上滚了两圈,忽地竖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圆了两只血红的大眼睛。 「你打我!?」一声尖叫,如同饿虎般地猛扑了过去。 「……」 邵纯孜瞠目结舌,真是做梦都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亲眼目睹到这种场面。 女鬼打架什么的,就算放到电影里也应该是限制级的场面吧?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想到问海夷:「你……不要做点什么吗?」 「这样也不错。」 海夷漫不在意,「既然没办法达成共识,那就胜者得。」 「……」 「不过,她们打架毁坏的东西,别忘了记在你帐上。」 「……」 邵纯孜不能再事不关己地当观众了,忍无可忍地走到两个女鬼附近,趁她们打得起劲,迅速伸手将卡片一把夺了过来。 「够了,你们两个适可而止。」他厉声说:「我来做主,这个就交给冯静了。」 「为什么!?」林茵毫不甘心。 「先来后到。她比你先跟方问夕在一起,也比你先死。」平心而论,邵纯孜认为这很公平。 但林茵的想法却刚好相反:「不,这不公平!最后陪在问夕身边的人明明是我……」 「不公平?」 邵纯孜猛地来了火,脸一下子拉长,「你不要再装得好像你真的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些什么,林小姐,你是怎么得到方问夕的心,你导致他们两个为你伤了多少神,流了多少眼泪,别说你心里没数!」 「……」林茵哑口无言,美丽不再的苍白面容浮现出一丝迷惘。 「你的死,不错,是很冤枉。但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始终就不是你的。」 邵纯孜说完,凌厉的目光投进方问夕眼中,「怎么样,你对我的决定有没有意见?至少给我发个话,别再装死!」 方问夕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摇摇头。 实际上,虽然他没有办法自己亲口做出决定,但内心里终究还是偏向冯静这一边的,毕竟那才是他真心相恋好几年的女友。 而林茵,虽然目前也是很舍不得,但又明白这其实只不过是药物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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