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 纪慕年手上的青筋动了动,全身的洁癖症仿佛一瞬间从每个毛孔里炸开来,一撮一撮地往外冒。 果然,他和这女人天生犯冲。 在这之后,院里里不知谁向外看了一眼,惊呼了一声。 “皇……皇上!” 声音惊慌失措,喊出声音的奴才已经磕头跪了下去。 他这一声恍若轻物掷海,却激起千层浪。韩修仪等人的注意力尚在钟夙身上,此时纷纷回头,看到皇上亲临宫女寝房,皆不由得面色大变。 “臣妾参见皇上。” “奴婢叩见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如波浪起伏般矮了下去,架住钟夙的两个宫女也是惊慌失措地跪拜下去。 龙羿将手背在身后,跨入院坎。 院内几乎所有的人都磕拜在地上,只除一人。 他慢慢走到那人身边。这人虽跪在地上,垂着头,但背脊依然很直,就像长年的习惯一样,不可改变。 钟夙看到那双高腰玄罗靴绕着自己走了一圈,在他身前的右上方站定。 “见了朕,你不跪拜吗?” 龙羿看着钟夙的头顶说道。 这人的头发湿得可真是彻底,连着鬓角都还滴着水。 钟夙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 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也可以听到旁边帝王的问话,但是他开不了口,也不知怎么开口。 因此他没说话。 垂着头的模样,置若罔闻。 “……” 龙羿自从当了皇帝后,也没遇到这般大胆之人。即使是傲慢的曲骛,也不敢在他发话后仍无动于衷。 “抬起头来。”皇帝说。 拜不下去,头应该还会抬得起来吧! 龙羿眸光乍聚,紧紧锁定钟夙。 钟夙依然没有动。 就连一丁点要动的意象都没有。 “……” 龙羿开始摩挲着套在拇指上的扳指。通常在他磨着扳指的时候,都代表为人上者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既然拜不下去,抬不起头,说句话总会吧。” 龙羿缓声道,威仪尽展。 钟夙只觉得身边压力骤增,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极力忍住喉头涌上的腥甜,闷闷地咳了一声。 “咳咳。” “……” 龙羿瞪着这人,瞳孔微缩,火气蹭蹭蹭地冒上来。 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跟他摆谱! 明明是祈妃的脸,明明是祈妃的身子,明明从头到脚都和祈妃那个贱种一模一样。 自己居然还更是犯贱了去找这个女人。 还想再封这个女人为妾! 龙羿心中暗恨,伸出手猛地扣住女人的颚骨,狠狠地抬起来。 女人的脸上还掺着水迹和脂粉,入手的感觉很粘腻。 “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龙羿恨恨地说。 “……” 钟夙的目光再次与龙羿对上。 龙羿看到这人的目光,心中又是一顿。 这人的目光实在是清澈,和以前的祈妃全然不同。这人纵然遭受刑罚,但他的目光却没有一丝怨愤,反而纯净得几乎透明,招子令龙羿想到夜空星盘上最璀璨的银星。 但这人偏生什么都不按他的意思做。 他心里涌上疑虑,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便见眼前女人的目光忽然淡了下去。 就仿佛耀眼的新星摇摇欲坠,在不经意间就陨落下去。 钟夙被龙羿猛提起头,喉里发出咕噜的声响,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鲜红的血顿时流在龙羿的手里,溅在龙羿的宽袖上,喷在龙羿胸前的墨色玄袍。 随后那人一直挺直的腰板便像坍塌的梁柱,没有精神的支持,瞬间倾倒下来。原本隐忍的眸子失去了颜色,被眼睑缓缓盖上。 龙羿被唬了一跳,忙撤开手。 女人的身子便“啪”一下摔在地板上,伏在龙羿的脚边。 钟夙感觉到头重重地磕到地板,随后额间就传来痛感。 “……” 真弱。 钟夙在心里想。 他的意识还有知觉,但是身子却已然支撑不住,率先败下阵来。女子的身体不如男子,再加上月事淋漓,又遭一阵暴打,早已不堪重负。而钟夙的精神意识却在以前经过高强度的训练,远比现在的身体要强大的多。 因而他之前一直跪立着不动,是早已经知道自己身体会坚持不到最后一刻,哪怕一动都会给现在的这副身体造成负荷。 他不敢妄动。 军人是不可以在中途倒下的。 可他最后还是倒下了。 钟夙十分惭愧。 是相当的惭愧。 但他身体虽然倒下了,意识却仍是清醒着。 龙羿又被这个女人唬了一跳,愣愣地摊出手掌,看着从这女人嘴里吐出的血渍。 这人怎么说吐就吐…… 难怪纪慕年一提到这女人就十分惶恐。 他有些郁闷地看着全身上下淋着的血,索性甩开袖子,瞥了地上的女人一眼。 “韩修仪。”他看着瘫倒在地上全身湿透的女人,嘴里却在喊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臣妾在。” 跪在一边许久的韩修仪立刻道。 她也拿不准皇帝此时是什么想法,只好在一边听着 韩修仪初时看到皇帝进院的时候,心里是忐忑的;看到皇帝问宫女话时,宫女不答话,心情是窃喜的——要知这皇帝素来喜怒无常,讲不定就下令处死这个宫女了。 但是,现在,皇帝没有立刻处罚这个宫女,反而先叫上她的名字。 龙羿嘴角一勾,道:“韩修仪,你今日别在鬓上的九羽凤凰钗不错。” 皇帝虽在称赞韩修仪的东西,但是目光却压根没有往她这边看。 韩修仪不知皇帝心里卖什么药,但听到皇帝夸奖自己,喜道:“多谢皇上夸奖。这九羽凤凰钗,是前阵子皇上亲自赐给臣妾的饰物。” 龙羿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韩修仪抬起脸,看向龙羿。 龙羿道:“古人有话,知足者常乐。” 韩修仪脸色一白。 龙羿道:“好好做你的修仪,这人是朕的人,你动不得。” 他这才慢慢转身看着韩修仪,冲着女人轻吐一个问字。 “懂?” 韩修仪连忙磕回地上,磕了一个头,她还是觉得心中惶恐,又连着磕了几个,慌道:“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 “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 “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 她的话在院内响起,一遍复一遍。 龙羿也不叫停,反而对外面的太监道:“召御医。” “再将这个宫女带到养心殿。”他又补了一句。 说罢,他挥袖,大步离去。 院内,韩修仪的声音还在重复响起。 “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 “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 …… …… 第12章:朕偏不 钟夙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人抬了起来。 他的脸还火辣辣地疼着,整个人冷飕飕的难过得要死。但最难以启齿的,还是下体某个部位时不时地传来阵痛,以及抽搐性的痉挛、还有…… “……” 钟夙只当是被枪射中了。 虽然没有哪个子弹会那么长眼睛,射中那个部位的。 他被人抬放在软榻上,感觉稍稍舒适了一些。软榻慢慢被人支起,往着南方的宫殿去了。 一路榻上稳稳行进,钟夙也不知道到了哪个地方,只觉得这一路,至始至终都有一道目光紧紧锁住他,时而狠戾,时而松怠。而抬着他的几个人慢慢地拐了个方向,目光就被阻断在外头。 沉水香的香气扑鼻而来,辛甜温润。 随后他的身子又被人抬了起来,放到了更加软的床榻上。屋外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有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钟夙听到汗巾挤水的声音,一块布擦拭他的额头、他的脸颊。又有一人过来,解开他的一扣,帮他褪去衣服。 他想睁开眼,却怎么也抬不起眼皮。 有人开始擦拭他的胸脯,还有人把他扶起来,帮他擦洗身后的背脊。 来来去去,钟夙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摸了遍,凭着那些人的手中力度而言,应该是个女子。 褪去他衣服的人开始去拖他的裙裤。 钟夙知道,里面还夹着若青教给换上的月事带。 月事带是一个用手工缝制的布袋,内里装有草木灰。这种私密处的处理,就是普通女子被人看见了也会害羞,更何况是钟夙这样一个男人。 他心里又急又窘,真想立刻清醒过来,告诉这些宫女,这些事情他自己会来。 帮他褪衣服的宫女的手行到一半愣了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将钟夙的腿掰开了些。 自己的腿被宫女抬起的时候,钟夙急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啊,不好了,她又吐血了。”帮钟夙擦着脸的人惊慌地叫道。 钟夙被人架着仰着头,又吐出一口血。 艳色的鲜血从腮边划落滴下。 随后又是一口血。 钟夙这回知道自己真是完了。 上身有人帮他擦着血迹,有人帮他拍着背,下身的人动作仍然没有停下。他只觉自己多年来稳静的脾气再也抑制不住,排山倒海地涌上来。 为什么会这样? 若有神明,那他们为什么要捉弄自己? 他做错了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 …… 近一个月的调养锻炼功亏一篑,压制住的伤痛如决堤的江水,铺天盖地地泛滥而出,刺激着钟夙的每一条神经。 末梢似有感应般,一根接着一根,剧痛苦溢成灾。 ****** 龙羿沉着脸看到殿前窗口处来来往往的宫女,随后他再也耐不住性子,从座上站起,大步踱出殿外。 皇帝刚出养心殿正殿大门,迎面就走来纪慕年和一个穿着御医服饰的老头。老头赶得匆匆忙忙,连带着皱纹上都布满一层密汗,此时他看到皇上从正殿出来,慌慌忙忙地在殿前台阶后站了,一个磕头拜了下去。 “微臣鹤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看得出赶得很急。而在他身前带路的纪慕年也跟着拜了下来。 “怎么来得这么慢。”龙羿皱眉道。 “臣来时遇到了暄贵妃。”纪慕年如实道。 “……”龙羿脸色一黑。 随后,他皱眉缓过神色道:“遇到就遇到了,现在赶紧进去看看。”他说完,人先第一个按捺不住,往着养心殿的偏殿走去。 鹤太医连忙起身跟上。他一把老骨头,看似瘦小,但在皇帝面前丝毫不敢怠慢,三步两步走进钟夙所在的房间。 钟夙此时全身上下都被人擦洗了一边,换上干净的亵衣,躺在床上。鹤太医从诊包里拿出丝布,将其铺在钟夙的手腕上,右手搭住脉搏,静静听闻起来。 龙羿则是看着钟夙的脸,不再吭声。 这人闭上眼睛的模样,从头到脚都和祈妃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 鹤太医把完脉蹙紧眉头,又查看了钟夙的眼睑情况,方跪到龙羿身前。 “启禀皇上,此人突然昏厥,是体质阳虚内寒,受到冷水刺激,再加上气急攻心所致。至于吐血之事,女子应当服食过类似‘相思子’一类的慢毒,导致五脏受损、气血亏空,引起毒发之症。” 龙羿听完鹤太医的诊断,冷冷哼了一声,道:“这阳虚内寒是怎么回事?” 鹤太医唯唯诺诺道:“阳虚内寒,是女子经事痛由。” “……” 皇帝的目光不自然地看望钟夙的下半身,随后又马上收回目光。 他寒着一张俊脸,在钟夙床前来回踱了几步,冷然道:“气急攻心?朕没发火,她倒是先和朕杠上了。” 龙羿说着这话,看着祈妃的脸蛋,却忍不住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回皇上,若是按着臣开的方子服用,应当过了三日就会醒过来。” 鹤奉说完这句话以后,心有犹豫,但怕皇上今后怪罪,仍是道了出来:“只不过她毒入肺腑,恐怕即使现下看上去无甚大恙,但若是不得好好医治调养,一直这样拖下去,怕也是难活长久。” 龙羿一愣,皱眉望向钟夙。 纪慕年默默地站在旁边,神色淡然,目光在龙羿和钟夙之间逡巡。 随后龙羿挥开衣袖道:“也罢,那就让她好好养个三日,朕再来问她话。” 他说完,大步离开,回到养心殿,忽然想起来什么,望向纪慕年。 “那个韩修仪,怎么样了?” “回皇上,皇上离开一盏茶后,韩修仪便回了明月轩了。” “哦。”龙羿点点头道,“朕还没有让她起来。” “……”纪慕年思虑了一会道,“韩修仪的父亲,毕竟是西南振武将军。” “我知道。”龙羿翩然而笑道:“让她再跪跪,跪到那个女人醒为止。” “是。”纪慕年不再说辩。 “风楚斋的德崇,不能留了,发配到尚方司。”龙羿依然在笑,他笑得时候不同以往,眸光闪动,熠熠生辉。 “是。”纪慕年见龙羿模样,心知他有安排,也是应下了。 “还有德福,今晚不翻牌,晚些摆驾去临胜宫。”龙羿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清爽飒然。 “……”纪慕年和德福领命,命人去做了。 ****** 三日说起来漫长,但实际上也不怎么长。 龙羿从临胜宫出来,带了一身的脂粉气,连带整个人都被熏得恹恹的。 他上完早朝,便吩咐旁人道:“今日不去风楚斋,将风楚斋的折子搬到养心殿。” “嗻。”德福应了声。 行到养心殿门口,龙羿下了辇车,还没卸了冕冠,便直接步入宫中偏殿。 钟夙身边正在喂药的两个宫女看到帝王尊颜,立刻搁下药碗,跪拜下来。 “奴婢拜见皇上。”宫女道。 龙羿径自走到钟夙身边,仔细看了看这人情况,皱眉道:“她没醒?” “回皇上,一直晕着。” 龙羿点头道:“你们都先下去。” 旁边的宫女轻声退开,房间里唯留着龙羿、钟夙二人。 龙羿看着眼前女子苍白的容颜,忽然冷笑道:“别装了,朕知道你醒着。” 钟夙没有动。 龙羿试探一句无果,干脆直接坐在钟夙床头,看着钟夙整个陷在床里的身体。 漂亮的脸,微敞的亵衣领口,露出细致的锁骨。 锁骨很好看。他这几日一直呆在暄贵妃处,暄贵妃丰腴,连着锁骨也被嫩肉掩住了不少,少见像这个女人这样那么漂亮的身子。 龙羿伸手去摸了摸锁骨。 精致的锁骨仿佛一捏就碎。 很弱很弱。 龙羿目光缩紧,手往女人的衣襟里探去。 他刚刚触摸到这人的乳沟,手腕就被一只手搭住。 手很细,力道不大。 “住手。” 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龙羿循着声音望去,果然看到一双坚定恼怒的眼睛。 钟夙紧紧扣住龙羿的手腕,皱眉瞪着眼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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