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韩家的祠堂”卓允嘉顿了顿,沈声说道:“韩家满门忠烈,但当年却惨遭几近灭门之祸,今日又岂能由你玷污了这 地方?” 话音一落,卓允嘉便挑剑将身旁的烛台打翻,烈火瞬间随着柱子两侧的幕布嗖嗖的腾升了上去。 齐维勋大惊失色,吼道:“卓允嘉!你杀了我!” “杀了你?” 卓允嘉望着那火焰已经在顷刻间燃满了房梁,蔑视的一笑道:“能被我踩在脚下的人,根本不配我杀。” 说罢,便抽剑抬步,扬长而去。 “卓允嘉!你欺人太甚……!” 爬在地面上,周身洒落的黄金被火光折射着散发出诡异的光泽,齐维勋望着那渐渐模糊的身影,嘶哑着吼道。 而厅内那副巨大的寿字,在月夜中渐渐被烈火吞噬。 两日后 行宫内 “皇上,这就是当时的经过……”满面愁容的尚凌裕,正坐在慕容定祯寝殿的外厅禀报道。 内殿中散发着淡淡的沈香,慕容定祯侧卧在银色纱帘后的长榻上,双腿的脚踝裸露在锦被之外,由一名宫侍跪在榻前正 为慕容定祯按摩着脚趾。 “完了?”听尚凌裕长篇叙述了半响,慕容定祯终于开口,却只问了淡淡的两个字。 “完了……”尚凌裕迟疑道。听皇上这样的反应,尚凌裕难免有些吃惊,按理说这是京城轰动的大事,皇上怎么会是这 样冷淡的态度? 没有人再敢言语,殿内一片沉静。 慕容定祯轻抬了抬手,站在一旁的曾钦格立即会意,走了出去。 “尚大人,皇上让您先行回去”曾钦格伸手请道。 “这……”尚凌裕面露难色,回到郢庭他如何对齐维勋交代?不过眼下正是皇上身子特殊的时候,尚凌裕也不敢在此时 触怒龙颜。 “臣告退,请皇上保重龙体”尚凌裕在殿中跪道。 待尚凌裕退了出去,慕容定祯还是侧靠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齐府半个宅院在大火中化成虚无,齐维勋被气的重病在床,朝廷之内因此事而起了轩然大波,以至于公良飞郇火速赶回 郢庭稳定局势。 “皇上,晚膳准备好了,您多少吃点?”曾钦格在床榻前低声道。 或许因为即将临盆的关系,这几日慕容定祯连进食都开始变得十分困难。总是胸闷气乏,吃下去的膳食有时还会因不适 而吐出来。 慕容定祯轻轻点了点头,由曾钦格扶着坐起来。 曾钦格看皇上的面色实在苍白,望着那高隆的肚腹,知道胎儿将要临世,慕容定祯一定撑的十分难耐。 自从那一夜看到过慕容定祯腿脚上的异像之后,他知道慕容定祯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因而曾钦格几 乎连日来昼夜无休的守在慕容定祯身边,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皇上,这是薛大人特意让膳房给您做的消食糕,您尝尝。” 慕容定祯坐在桌前,望着清清冷冷的殿堂,满桌考究的饭菜,许久后才抬起了筷子。 与其说这是自己在进膳,不如说是在为了给腹中的孩子蓄积一些营养。因为慕容定祯现在已经到了每吃一口,胸腹拥堵 的都要呕吐的地步。 只是一顿晚膳,慕容定祯却将近吃了一个时辰。 曾钦格看着进膳之后慕容定祯满额头都是薄薄的虚汗,心中担忧。 “简之近来如何?”慕容定祯接过曾钦格递来的锦帕,轻拭了拭额头上的薄汗,问道。 “回皇上,今日宫廷有来报,皇子一切都好。” “近来在读什么书?” “这……”曾钦格确实不晓得。 慕容定祯淡淡的啜了口清茶,道:“让内廷管事将简之的书录都呈来,朕要看看。” “是,皇上。” 语毕,殿内又一次沉寂了下来。 慕容定祯一手撑着沉重的腰腹,一手敞了敞丝衣的领口,虽说这衣衫已经极尽轻薄,但对于有孕临产的人而言,似乎还 是过于繁琐。 “将窗子都打开,朕喘不过来气……”慕容定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是,皇上。” 曾钦格立即就去吩咐,一扇扇的木窗都被全然打开,窗外清新怡然的空气扑面而来。 “皇上,您是不是哪里不适?奴才这就去为你传薛大人。” 曾钦格折返回慕容定祯的身旁,跪下问道。 方才尚凌裕禀报了什么,曾钦格听的清清楚楚。虽然慕容定祯没有动怒,但心中不冒火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齐维勋身为当朝重臣,竟然被卓允嘉如此戏弄,即便齐维勋有百般过错,纵燃宰相府邸这种要杀头的行为绝对让慕容定 祯不能够容忍。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当下慕容定祯临产在即,身子最为不济的时候。 “不必”慕容定祯轻摇了摇头,抚了抚胸口,轻声道:“将朕的琴拿来,你们都下去。” “……”曾钦格虽然犹豫,却还是照着慕容定祯的吩咐去做了。 腹中的孩子很是奇怪,似乎对音律十分敏感。怀简之的时候,慕容定祯很少弹琴,但如今却往往只有弹奏一曲才能安抚 住让慕容定祯难耐的胎动,这也是唯一能让慕容定祯好受些的方式。 悠扬的乐声,在春夜的清风之中飘荡而去,融入山林溪谷。 没有人能够知道帝王的心绪,但从乐声之中,任何人却都能够感受到那份低沉而压抑的孤独。 当那修长优雅的双手翻转拨弄于琴弦之上时,似乎慕容定祯也在用一种最为舒缓的方式排解着心事。 人生贵在有知心相爱的人能懂心曲,若是如此,也不枉活。 可为何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和等待,时至今日,你我之间,还是这般遥远? 古朴的寝殿里,穿着一袭轻薄黑衣的慕容定祯完全沉浸在了抚琴之中,坐在桌前,这一弹,就不知过了多久。 再为绝美的乐声,也曲终有时。 当慕容定祯收拢指尖,疲惫的抬起眼帘,却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站在内殿的窗侧旁,一手持剑,正静静的望着他。 而那人已经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为何,这本是世间最相爱相亲的两人,却在此刻显得分外生疏。 “你始终还是来了。” 慕容定祯对视着卓允嘉,沈声缓缓说道。 第四十九章 慕容定祯的身形与前段日子记忆之中又有了不小的变化,那昭示着距离他们孩子的诞生越来越近了。 看着面前这个深爱了多年的人,卓允嘉心中纷杂的感情一时间如浪涛般汹涌,只是那原本总是充满柔情的目光今日却带 着几许审视的意味。 两人对视相持,良久,卓允嘉沉沉的开口道:“对,我来了。” 慕容定祯冷肃的表情似乎只因这句话而稍稍融化,唇角微扬起了淡淡的弧度。想来多日不见,卓允嘉终究还是惦记着自 己和腹中的孩子。 不料,转瞬之间,这不易察觉的笑容却又一次因卓允嘉的话而凝固了起来。 “今日有三件事特来询问皇上,还望皇上能告之卓允嘉实情。” 慕容定祯坐在御案后,转过原本注视着卓允嘉的目光,脸色渐变青灰。 “可以。但在这之前,朕也有话要问你。” “皇上请讲”卓允嘉回的异常干脆,那话语之中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为何要戏谑齐维勋?纵燃宰相府?”慕容定祯沈声问道。卓允嘉竟然在此时做出如此冲动之事,着实让慕容定祯怒气 难平。 卓允嘉有几分凄凉的淡淡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你可知这是杀头的重罪?”慕容定祯狠压住按在琴弦上的双手。 卓允嘉无可回避当今圣上那鹰隼般锋寒的目光,只是道:“这件事……” “你可知当你成为众矢之的时,即便是朕要保住你也将会有多么艰难?”未等卓允嘉回答,慕容定祯便接着说了下去, 蓄积的隐隐怒意渐渐溃堤。 卓允嘉自知理亏,深叹了口气,道:“卓允嘉任凭皇上处置。” “处、置?”慕容定祯真是被气的怒极反笑。自己临盆将至,倒是该如何处置这腹中骨肉的另一位亲生父亲? 艰难的遏抑住心中怒火,慕容定祯的眸子开始变得冷酷而漠然,语调一转,道:“你今日来问什么?” “思融是否真的回来过? “是。”慕容定祯没有回避。 “那你为何不让我与思融相见?”卓允嘉不解而痛苦的追问道。 “朕的决定,无需向你解释”慕容定祯的答复骤然已如他日高坐于明堂之上的独断与威严。 卓允嘉静望着坐在咫尺之遥,却有如天地之隔的慕容定祯,心中原已冰封的情感开始渐渐焚燃。 “你……一直派人在监视我?”卓允嘉开口的艰难。 “是。”慕容定祯并不看他,但即便一个字的答案也足已穿透卓允嘉的心房,击碎那昔日毫无条件且完整的信任与依托 。 “呵呵……” “不问为什么?”慕容定祯一手轻抚了抚琴弦,幽声问道。 那自若而冷酷的神态,浸透着一介帝王手握江山、生杀予夺的至上权利。 为什么……?没有问的必要了。 听到慕容定祯答得如此坦率,卓允嘉不堪的闭住眼帘,又似乎觉得心中豁然一轻,那无根无依、无所寄托的心灵,或许 再也……没有归处。 两人之间的森寒气氛几近结冰。片刻后,卓允嘉开口用最后一个疑问打破了这番寂静。 “告诉我……” 慕容定祯终于转过目光又一次直视着他,似乎慕容定祯早已清楚卓允嘉将要问什么。 “当年你是否下令处死南疆内卓家的所有家眷?”卓允嘉几乎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此刻就连心跳声似乎也隐没在 了无尽放大的忐忑之中。 可悲的是那跳动的心房,还怀抱着渺茫的希冀,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慕容定祯终于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子,一步步的走向了卓允嘉。 “是。” 站在卓允嘉面前,慕容定祯直直的对视着卓允嘉的眸子,一挑唇角,淡淡浅笑。 这就是相识十二载,你所要问的全部?慕容定祯唇边那俊逸的笑容此刻蕴含了世间最无情的讽刺。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卓允嘉望着面前的慕容定祯——这个他曾经倾尽全部身心所深爱的人,声音颤抖的道。 慕容定祯冷看着他,突然狠指着御案之后的那张龙椅,双眼迸发出熔岩般的愤怒,咆哮着吼道:“你认为朕今日能坐在 这张椅上,靠的是一心仁慈?!” “皇上!”曾钦格听到内殿的吼声连忙推门而入,见到一袭黑袍的慕容定祯正站在窗前质问着卓允嘉,不由大惊。 “出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擅入,抗旨者斩!”慕容定祯一甩袖袍,瞪眼厉声喝道。 “皇上!!!”曾钦格见慕容定祯如此震怒,卓允嘉站在窗前犹如石尊,深知大事不妙,立即关上房门拔腿就奔向了竹 轩堂向薛承远和公良飞郇求援。 当慕容定祯再次转头之时,胸口前已顶着一道曜射夺目的银色寒光。 只见卓允嘉眼眶通红泪流满面,虽是一手持剑,而那顶在慕容定祯心房之前的剑尖却丝毫不见抖动。 “她终究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卓允嘉心含愧疚的哑声道。 这样一段情缘无端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卓允嘉深感自己的罪孽难以救赎。 “明媒正娶的……妻子?”慕容定祯仰天冷笑,被气的脸色铁青,顿时醋意大发的怒喝道:“那朕又是你什么人?”说 着,慕容定祯指着自己的肚子,狠狠咬牙问向卓允嘉:“朕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你什么人?!” 幽暗的灯火之下,两人势均力敌的铮铮目光都定格在了对方身上。那目光之中包涵着太多无法言述的痛楚与真情。 十二年的年华流逝,在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你要杀朕?”慕容定祯一抬剑眉,轻轻问道,墨眉之下隐忍的泪光在眼眶中流转。 轻轻的一句发问,却带着心神尽焚的凄凉。 卓允嘉静静凝望着面前的慕容定祯,像是在默默将这副容貌铭刻于心中。 当一个人的心灵被逼至无可遁逃的绝境,解脱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突然,卓允嘉的目光渐变了颜色,仿佛在瞬间放下了尘世中的一切牵绊,淡淡的低声道:“定祯,今生我杀不了你,只 能……” 再没有丝毫犹豫,刹那之间,卓允嘉翻转利剑猛的直插向了自己心房的所在。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修长的手疾速决然的握住那锋利剑身,竭尽全身气力阻止了势不可挡的利剑,鲜血瞬时沿着慕容 定祯的手臂汩汩而下,那是制衡生死的力量。 “爱我……就不可忍心让我孤单一人留在这世上……” 慕容定祯直望着卓允嘉,眼神中淌漾着无尽的哀伤,一字字的低念道,像是在拷问着昔日的誓言是否真如磐石般坚定永 恒。 “即便他朝成了魂魄,也要相伴……相随……?” 随着话音渐弱,眼睫下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了地面上那一汪深红之中。 第五十章 行宫地牢内,火把的光亮撒照在阴暗幽冷的墙壁上,蔓延出几许斑驳。 沉沉的步伐由远及近,终于停步于一间牢房之前。 “公良大人,您请”侍卫利落的打开了牢房铁门,伸手敬声请道。 穿着一袭暗绿色长衣的公良飞郇面色冷峻,漠然的扫了一眼静坐在牢房角落的囚徒,定了片刻,才踏步走了进去。 只听“当”一声,一把利剑便瞬时撂在囚徒面前,扬起草垛上几缕烟尘。 “不是想寻死么?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公良飞郇站定,盯着面前的卓允嘉,气势凌人的冷冷道。 卓允嘉一言不发的坐在角落,看似甚为失神。 事实上,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在来到行宫之前,卓允嘉虽已是极尽忍耐,却从未有过要伤害慕容定祯的意图。 只是心中有太多根本无法疏解的感触,悬在内心多日又无法安放的挂念,还有那些获悉真相后的残忍与不堪。 而慕容定祯凌傲决绝的步步相逼,将卓允嘉的内心在一刹那推向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之后的事情……卓允嘉只觉得自己 置身于一片恍惚中。 这些年,即使最痛苦的时候,他也从未这样失态和失控过,但今夜…… “怎么,又不想死了?!”公良飞郇冷笑道。 夜里发生的事,真是惊出了他和薛承远两人满身的冷汗。加上公良飞郇安稳朝局后刚刚从郢庭赶回山下行宫,卓允嘉在 这个时候的所作所为,在公良飞郇看来简直就是极为荒唐而且自私。 “卓允嘉,你知不知道?就凭今夜的事,我公良飞郇在此处死你十回也不为过!”说到这里,公良飞郇突然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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