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学了什么?说给父皇听听”慕容定祯让宫侍为慕容简之盛了一小碗热汤,语调温和的问道。 “学了很多哦,父皇”慕容简之坐在脚尖还不能挨着地面的凳子上,摇着圆滚滚的小腿,透着一股骄傲的神情,“前几 日父皇让孩儿背的诗歌,孩儿都背过了。” “哦?”慕容定祯抿唇笑道。倒也没有显得惊讶,缓缓又问:“跟着三顺习武了么?” “嗯,父皇要看么?孩儿今日又学了几个招式。” 慕容简之说着就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蹬着小腿照猫画虎比划给慕容定祯和卓允嘉看自己所学的新招式。 那穿着袄褂、神气活现的可爱的样子,登时逗得慕容定祯和卓允嘉不约而同的笑了。 微微转头间,灯火之中二人注视着慕容简之的眼神忽然不经意的交汇在一起。 即使刹那,但那眼中传递着的讯息却都似乎表达着相同的蕴意。 “若是我们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 两人心间都无声的感叹道。 第十四章 “该给简儿好好请个师傅了” 看过这番让人忍俊不禁的表演之后,慕容定祯清了清嗓子,沈声说道。 早前慕容定祯念在儿子年岁太小,还未细心挑选出适合的习武师傅,只是嘱咐负责护卫慕容简之的李三顺闲来可以教些 简单的动作,帮助儿子强健体魄。 但从今天儿子有板有眼的表演和兴奋的神态看来,也是时候找个好的启蒙师傅引导着慕容简之真的学些武艺了。 “孩儿也正想要位师傅!谢父皇成全!”慕容简之雀跃道,贴在慕容定祯的怀里使劲蹭了蹭。 “这孩子!” 慕容定祯微笑着蹙眉。 即便慕容简之知晓礼节,比寻常的孩子更为乖巧懂事,但毕竟才三岁出头,难免有着幼童天真不羁的习性。 更何况这本是慕容定祯十月怀胎,活生生从身上掉下的肉,也是这宫中唯一能够温暖着慕容定祯身心的人,自然有着几 分不同寻常的亲昵与宠溺。 “孩儿听说干爹是位英雄,能否就让干爹教孩儿武功?”慕容简之忽然稚气的恳请道。 卓允嘉倒是有几分惊讶,他从未想过面前的小小孩童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今时今日,谁都能够看出他不过是个残缺之 人,而这皇宫之内身怀绝艺的人物又何其之多。 就在卓允嘉略有犹豫尚未开口的之时,只听慕容定祯温声应允道:“那简儿就要问问干爹是否愿意收你为徒了。” “好!” 慕容简之一口答应,转身跪在了卓允嘉的身前,用那混杂着童真和蓬勃朝气的声音,坚决恳请道:“求干爹传授武艺给 孩儿。” 望着眼前这幼小单薄却散发着勃然生机的身影,卓允嘉的心间不觉有些隐隐触动。 想来,思融也该六岁有余了。 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慕容定祯见卓允嘉那般微微出神的目光,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于是轻拍了拍慕容简之的肩,道:“再问 问干爹。” “求干爹……能传授武艺给孩儿。” 慕容简之这一次鼓足勇气跪的更近了些。 只见卓允嘉回过神,极为儒雅而温和的道:“简儿,是真想学武么?” “是。” 慕容简之立即点了点小小脑袋,毫不怀疑自己的恳请。 卓允嘉想到习武之人平生或多或少总会为这一身武艺而付出代价,不由问道:“那简儿为何想学武?” 这问题可有些难住了慕容简之。 他伸手轻戳了戳自己肉嘟嘟的小脸颊,侧着头想了想,终于答道:“为了长大后能像干爹一样保护父皇。” 父皇和干爹的故事他曾无意中听宫侍说过,那故事这也是他崇拜卓允嘉的原由之一。 慕容定祯眼含着感动静坐在一旁,正巧碰上卓允嘉投射过来欣慰而温情的目光。 “好,那干爹就教你武功。” 卓允嘉伸手托住慕容简之的臂膀,让他起来,又轻捏了捏他的腕骨,道:“不过,现在还不能学武。” “那要等到何时?” 慕容简之皱起清雅的小眉毛,显得有些失望。 卓允嘉道:“既然要学,就不能学些三脚猫功夫。再过半年,等简儿骨骼长的更硬些时,干爹再教你。” 如今是寒冬,卓允嘉一怕冻着孩子。而慕容定祯的身子还未能全然恢复,卓允嘉也无可分身。 “一言为定么?” 慕容简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咂着小嘴,生怕错过能跟着干爹学武的机会。 卓允嘉伸出仅剩的一只手掌,勾住了慕容简之的幼小指尖,翻转过来用么指按住,淡笑着允诺道:“一言为定。” 第十五章 万里飘雪,随着微风起伏飞扬,在舒卷飘逸的苍茫云海之中,月阡山傲然挺立着。 此刻,座落在月阡山脚下的皇室园林尽是一片静谧之色。 沿着汉白玉石阶铺垫的道路两旁,枝头落雪晶洁的红梅在独自绽放着,清香馥郁袭人。 路的尽头,在一块无字的石碑之后,有一座被参天松柏环绕着的小小坟丘。 “父皇,终于带着爹来看你了……” 踏雪而来的两人在那坟丘之前驻足停步,良久,身披一袭狐裘的慕容定祯开口道。 借着雪光映照,慕容定祯原本消瘦的面容显得更加苍白,剑眉之下的眼眸中尽是难以掩藏的无力与哀伤。 卓允嘉掺扶着慕容定祯,默然静望面前的一抔黄土。 生死离别,这些年,他经历的太多了。 让他渐渐开始有种不自知的错觉,或许在这世间也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 慕容定祯伸手轻缓抚摸着那冰凉的石碑,仿佛在无声倾诉心中的不舍与愧疚。 这里埋葬着他们的孩子,同样埋葬着他们曾经的青春,和那些对于幸福的向往与渴望。 自从当年江城那惨痛的一幕之后,那幼小青紫的脸庞柔软冰冷的躯体,便成为慕容定祯多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简之的到来,并没有让这种伤痛愈合。 反而随着时光的变迁,看着简之茁壮的长大,只是让慕容定祯更加思念起上苍曾赐予他的——如此珍贵的骨肉。 如果这孩子还活着,该有多好。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两全。 园林中,除了近身服侍的几个宫侍之外没有旁人。 建都郢庭称帝后,每一年佳节,慕容定祯总会如期来这里看看他沉睡着的孩子。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他独自一人来看他们共同的孩子。 “爹来晚了”卓允嘉蹲下身子,仔细摩挲着那石碑,似乎像天下间任何一个父亲端详爱儿那般。 “如果有来生,爹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你……” 卓允嘉的声音变得哽咽。 慕容定祯扶着石碑,感慨的微微仰起了头,不发一语。 卓允嘉侧过头,覆上慕容定祯修长温润的手指,低叹道:“定祯,知道么?自从第一次听说他的存在,我就心怀感激你 能带给我这个孩子……只是痛恨自己不能保护你和他……痛恨自己……” “别这样”慕容定祯回握住他,眼含感伤的叹道:“朕纵使是帝王又能如何?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骨肉化为烟尘 ……” 与其选择让这种感伤和眷恋永无止尽的蔓延着,更加损伤尚未痊愈的慕容定祯。不如选择收拢过去所有沈郁的记忆,重 新开启一篇书写着幸福的章节。 卓允嘉想选择后者。这是他再次回到郢庭的全部心愿。 “定祯”卓允嘉终于努力站起身,在石碑之前拥住慕容定祯,说道:“已逝的时光不可追溯,但我们还有未来……” 飞雪舞动,将天幕之下染的璀璨洁净,苍郁的松柏林间响着呼呼风声。 允嘉,再给朕一个孩子…… 慕容定祯静望着面前的爱人,心中默默地道。 第十六章 半年后 “皇上……该起了……” 外面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在罩着青云锦帐的床榻旁,曾钦格低低的道。 不一会儿,帐子里响起了被褥摩擦的声音,穿着墨色亵衣的慕容定祯一掀帐坐了起来。 “都端上来”曾钦格连忙指挥身后的侍从,服侍皇上洗漱。 慕容定祯回眸看了看帐子里依旧沉睡的人,再转过头时,嘴角已是带着一抹笑意。 “皇上,给您……”曾钦格递上热帕子,一边盯着嘴角带笑的皇上猛看。 朝早就见到皇上笑?这是多久没有过的事了?大概登基之后就未曾见过吧。 “看什么?” 慕容定祯用热巾敷着面庞,声音懒洋洋的。 “没……奴才、奴才只是觉得好……”曾钦格收起了出神的目光,忙不迭的答。 “好什么? 慕容定祯语中带笑,将热巾扯下抛给了曾钦格,摸摸面颊,一挑剑眉。 “就是好”曾钦格被皇上这锐利眼神问的不敢多说,退了两步,拿过侍从手中的汤药,递了过来,“皇上,该喝药了。 ” 掀开盖碗,慕容定祯看了看碗中淡红色的药汁,停了那么一刻,接着一饮而尽。 “皇上,今日您想穿哪件朝服?” “蓝色。” “是。” 起身更衣,一干人等熟练而迅速的服侍着慕容定祯。 “皇子今日是否过来?” “晌午下了学,便会由着三顺送过来”曾钦格为慕容定祯抚平衣袖。 “就让他安心在这儿住段日子。” “是,皇上。” 穿戴整齐,面前身长玉立容光焕发的帝王让人不敢正视。 “皇上,该上朝了。” “嗯。” 慕容定祯转过身子,又探看了床上仍在熟睡的那人一眼,才带着几许意犹未尽的笑容转身大步踏出了房门。 “天气不错。” 领路侍从打着灯笼走在一条极为平凡的宅院小道上,忽然身后传来帝王的轻轻一叹。 后面跟着的侍从瞠目结舌,你看我我看你,这天气……哪好了?就算天还没亮,也能看出这厚云低沉,合着闷人的热风 ,隐隐像是要下雨了。 跟在一旁的曾钦格也忍不住低低一笑。难得皇上现在心情好,当然是看什么什么好了。 “起驾,回宫!” 见一行人离着院门越来越近,守在门口的宫侍提着嗓子宣道。 自从卓允嘉搬出皇宫,在城南一座普通的别院住了下来,这里也随之成为了慕容定祯的半个寝宫。 曾钦格已经数不清皇上究竟来了这里多少趟,总之只要夜里没什么紧急的国政要事,慕容定祯总会过来,待到清早再匆 匆赶回宫中上朝。 一开始曾钦格还顾虑甚多,但当眼见着慕容定祯每日从这里离开时,脸上的神情都带着与日不同的变化,不禁也让曾钦 格感叹这份情爱在慕容定祯心中的分量。就像薛承远曾经说的,天下之大却唯有他们才能医治彼此。 心病还须心药医,而爱,便是绝世良药。 等卓允嘉醒来的时候,身旁之人已经不在了。 温热的锦被里还留着那人淡淡的清香气味和夜里残存的浪荡激情。 昨夜又发生了什么?卓允嘉坐起身子,披上丝衣,想着夜里的一幕幕摇头轻笑着。 随着慕容定祯身子逐渐康复,需求也旺盛起来,一晚上来那么几次,弄得两人尽欢,身子却有些承受不住。狂欢后的心 底有着沉沉的恬淡,与实实在在流淌在血液脉络中的温暖。 这么多年后,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朝朝暮暮的相守着,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 第十七章 下朝后,宣德殿内,慕容定祯躺靠在长榻上,靛蓝色的龙袍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雍容华美的青色薄衫。 休养几近一年了,慕容定祯的气色、容貌和身材都大体恢复到了以前的状况。加上如今有了爱情的滋润,显得整个人的 精神都更加饱满,英朗耀目。 坐在一旁的薛承远正将手搭上慕容定祯脉搏,仔细诊治着。 “怎么样?” 慕容定祯的另一只手僵直的搭在腹部上,问的沉稳却也有些忐忑。 “皇上问的是?”薛承远抿唇一笑,看了看身旁的帝王,故意道。 慕容定祯轻瞪了他一眼,明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薛承远倒是没给心情尚佳的帝王多少顺耳的话,劝谏道:“皇上日理万机,这夜里……,也该好好歇息才是……” “咳咳……” 慕容定祯轻咳,截断了让他耳根渐红的忠言。 “朕在问你话,究竟怎么样了?” 如实的摇头,薛承远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半年药白吃了么?怎么还没消息?”慕容定祯一下坐起了身子,抽回手臂。 “皇上,这怎能说有就有呢?您还是别太心急……” 看着慕容定祯这副紧张上火的样子,薛承远握拳轻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当初痛的死去活来都忘了么? 慕容定祯轻抚着小腹,有些不解的又问道:“这几日朕觉得有些困倦乏力,还以为……” “是皇上夜里太累了。” 又是一眼全然没有火气的怒瞪。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面前的人。 “接着用药为朕调理身子,今年之内要再怀不上,你这御医也就别当了。” “是,皇上。” 这算是威胁?薛承远却还是点头应了,而且还是那般自若淡然的态度。 “皇上,恕臣直言,您身子刚恢复不久,若在此时再受孕产子,恐怕……” 即便是在帝王面前,天下也总有要说实话的人,薛承远首当其冲。 “嗯。” 慕容定祯自是晓得薛承远关切自己的身子,这些年也只有薛承远的医术才赢得了他绝对的信赖。 “但朕确实想要个孩子。” “恕臣冒昧,皇上是为了让卓公子永远留下?”薛承远问的直接。 慕容定祯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不全然。” 起身踱了几步,慕容定祯道:“当初江城失去的孩子,是朕心中不可磨灭的伤痛。而允嘉在战火之中失去的太多了,这 每一道伤疤都该如何愈合?” 薛承远点头,他明白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会对慕容定祯与卓允嘉意味着什么,的确很想成全他们。却还是隐隐担忧慕容 定祯的身子能否承受住怀胎生子,这种痛到极致的过程与考验。 “皇上为卓公子的幸福着想,这固然是好,但皇上又将自己置身于何处,毕竟皇上是天下万民所仰仗的帝王。” “时至今日,你还认为允嘉的幸福和朕有别吗?”慕容定祯一转头,笑的那样爽朗。 “是,皇上也在成全着自己。” “没错,尤其是现在已有了简之,这天下……” “臣定会保得皇上平安。” 薛承远说的极富自信,完全是一种出自于实力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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