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区别吗?为什么每个人都会在乎这些?”夜藤不满地说道,“喜欢一个人,喜欢他的笑,喜欢呆在他身边,想要为他多做一点,甘愿为了他委屈自己,不就是爱了。” “就像你对kallen?” “你说这句话以前我觉得你算半个好人。” “经过今天的事后我觉得你也算。”我淡笑。 “头一回听人夸呢。” 顿了顿,我收起微笑:“处理好了吗?” “嗯,大部分都是见风使舵的,不过还有一部分反对态度很坚决,闹得厉害,要处理掉吗?” “不用,随他们去。” “这样恐怕会有后患。” “还没当上老大就对自己的兄弟下狠手,如何让其他人心服口服?” “我明白了。” “还有——这个号码帮我查一下,里面的电话录音,拿去做鉴定。”我把手机递给他。 “没问题。” “是不是很有老大的样子?”我扑嗤一笑。 “他果然从不看错人。”夜藤目光悠远。 我的笑容慢慢冻结,眼神黯淡下来,把头埋进被里。 夜藤并未注意,关了门走了出去。 我掀开被子,随手拔掉手背上的针管,任血流着,径直走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凄 不需要躲藏,我不慌不忙地走向林荫深处。 我赌的是他的自负,所以我并非没有一点胜算,只是—— 在预定的位置站了一会儿,身后有了响动。 我转过身。 “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这声音,撤了盛气凌人的态度,却分明还是董抑没错。 “我该夸你两句吗?”我从他手上接过两份芯片。 董抑没有回答,眼神惶恐。 “我说话算数,帮我做一件事就还你一条命,但你不用奢望能救你老爸。如果你不肯做我的手下,也只有死路一条。”我微微笑着。 “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了,有事我会再找你。” 董抑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什么事?”我看着手中的芯片,若有所思。 “您的手?” “你担心这个?”我看着尾指上依旧留着的狰狞伤痕,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董抑愣了一下,点点头。 “不碍事,你做得很好。” “那我的母亲——” “回去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谢谢您!”他毕恭毕敬地一弯腰,然后走出了我的视线。 他的价值,就只在于他和黎境黯没有关系。 我若无其事地回到医疗室,躺在病床上,擦掉手背上已干的血渍,将针管重新刺入,拔出,任鲜红的血再流出来,平静地等着夜藤过来。 “你好慢,我自己动手了。”我笑着看他。 “你这个白痴!”夜藤不满地用消毒棉替我止血。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我看着正在帮我换绷带的夜藤。 “别想,慢慢等吧,你以为这次还是小伤小病?”夜藤瞥了我一眼,“对了,上次那个电话,经过的中转太多,不是即时的恐怕没办法调查,但估计是在这附近一带。声音也是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很难鉴别。” “呵,我知道了……替我弄台手提电脑来玩玩吧,每天都呆在这里好无聊。” “手提电脑?好吧。不要乱动,伤口再裂了神仙也救不了你。” “嗯。”我眨眨眼,看向窗外,绿意葱荣。 “小凉他——没事吧?” “目前没什么状况,陆彦应该一直在他附近。” “那就好。” “还想睡吗?” “嗯。” “那我出去了。” 那年六岁。 那一晚,暗夜浓重,电闪雷鸣。 那个男人用他猪蹄一样委亵的手吧妈妈抓进怀里,猴急地轻薄。肥胖如蠕虫一般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接着是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和淫靡的欢叫声。 她留着眼泪放弃了挣扎,用唇语对站在边上的孩子说:“别看,快走。” 六岁的男孩似懂非懂,夺门而出,又折了回来,手上多了一把水果刀。 一步步走近那两个人,孩子清澈的眼睛里竟没有慌乱。 “啊——”男人一声惨叫,喷出的血溅在男孩的脸上。 “你这个臭小子,看我不宰了你。”男人转移了注意力,怒火中烧地扑过来掐住男孩的脖子。 被掐得气息奄奄,他看向妈妈,妈妈却没有看他。 他朝着男人的手背死命地要下去,咬到他被迫放手,咬得满口血腥。 男人捂着手在地上蜷成一团。 男孩呆呆地看着,甩开妈妈想要拉他逃开的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 一刀一刀,泄愤般地捅着,直到一个活人转眼间成为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骸。仿佛突然清醒过来,男孩开始害怕,开始颤抖。 “别怕,别看,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你什么都没有做,知道吗?”妈妈抱紧他抖个不停的肩膀。她原是不介意的,只因他前一刻的眼神,实在像极了他——那个他爱惨了的男人,所以她也在那一刻有了一种作为母亲的念头。 “不是……我……” “对,不是你。”她从他沾满了血的手上取下水果刀,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渍。 “妈妈——” 时间没有给她机会让她看到自己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她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还是去找了他。 “孩子?我不需要。”他的声音还是如同当年一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算她曾经是他的妻子。 “我本来也这么觉得,但是你该看看他,他很像你。” “像我?” “他救过我,这当是我最后对他的补偿吧。” “救过你?他应该不过六岁吧。” “对,六岁,便已经懂得杀戮。” 她苦笑着看着那张英俊得有些残酷的脸上渐渐浮起的兴味。 可惜啊,我是看不到了,你的心里,到底能否容得下一个人呢? 第二十四章:凉 第二天陆彦带了小凉来,那孩子似乎消瘦了不少,笑容里有了让人心疼的酸楚。 我握紧了拳,任指甲嵌进掌心。 “哥哥……”他扑倒在床上,双肩轻轻颤抖,“我可不可以再任性一次?” 我伸出手,犹豫着,还是握紧了他的。 小凉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分明,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啊。 “不是说好了要微笑的吗?”我擦干他的眼泪。 他抿着唇,突然猛地扑进怀里。 伤口在那一刻痛的分明,不断提醒着我事实的形状。至少现在,条条死路,不可能会有未来。 “小凉。”推不开,也说不出话来。 “哥哥,为什么连朋友都不可以做呢?” “因为我不需要朋友。”允诺过一个人的,不需要朋友。 “不需要?”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失望。 “嗯,所以小凉也可以不需要我。”我笑得残酷,对他也是对自己残酷。 “骗人的,怎么会有人不需要朋友?没有朋友不是会很孤单吗?那样活着还会快乐吗?” 门突然开了—— 进来的是唐洛和圣筱。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小凉推开。 只是在他耳边轻声说着那些同样拿来说服自己的话:“不需要才不会有负担。有些人穷尽一生都不会知道幸福为何物,因为上帝的不公其实并不是他不均等地播撒幸福,而是剥夺了一些人感受幸福的权利。所以凉,回到你幸福的天堂去,忘了我,好不好?” “这样你会比较好过吗?你一直觉得我是负担吗?” “也许是吧。”我讨厌这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感觉。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站起来。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结束了,他要离开。 ——而小凉竟然就这么吻了下来—— 浅浅的吻,羽毛一般,只是轻轻触碰便离开,带着诀别的意味,再也不会回来。 他转身,穿过那两个看着的人,始终没有回头。 那一刻,只觉得心脏被生生撕扯下一块血肉,痛得令人窒息。但这样的结束,实在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 原来自己在乎的,比想的还要深。原来心上的伤,比身上的伤更疼。 圣筱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我平静地瞥了一眼唐洛,他正在摆弄阳台上的花,一直无人照料,大多已经枯死了。鲜花这种东西,也只能鲜艳一时,花开的时候极尽奢华,将生命的信仰绽放得淋漓尽致,花败的时候,残骸遍地,无人问津。 跟所谓的希望一样,华而不实。 “你从小就这样,不管遇到什么都往肚里咽,明明你很难过的时候,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的样子,就算你上回救过我,我也不会因此对你改观。”不说出来是 因为没有人可以说,我喜欢往肚子咽吗?到底是谁逼的?我好笑地看着他。 “哥哥……其实只要你肯乖乖地听话,你就不用——” “乖乖地听话?哈,像你一样?”我打断他,“你别忘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乖乖听话当然人见人爱,而我,一旦屈服就是万劫不复。” “怎么会,你也是爸爸的儿子啊。” “谁知道是不是呢?不都说我是杂种吗?还指不定是谁的种呢。” “你,为什么这么说……干吗这样自暴自弃?”圣筱提高了声音,带着微怒的薄红的脸绝美,“你因为他改变吗?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还是不肯正眼看我。如果你觉得我太幸运让你觉得不公,可他一样是千万人宠着哄着,跟我又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你就对他那么宽容?对他那么关心?”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我应该给你一个理由吗?”人不都是这样吗?说不喜欢就唾弃,说了爱就要占有,说憎恨就不给人留活路了。 “没有理由?哈——黎净扬,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吗?” “还是听你叫我的名字比较顺耳。”我笑得牲畜无害。 “我会替你找到理由,莫名其妙的讨厌我不接受。”圣筱字字坚决。 为什么这一刻,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东西,熟悉得让人难以讨厌的东西。 圣筱看向唐洛,目光温柔而绵软:“我要走了,你跟我一起么?”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嗯。”圣筱背过身,掩去所有的表情,只剩眼中的光芒闪烁。 门被不轻不重地合上。 “洛少看了那东西也没有信心了吧。”我说得淡然。 唐洛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既然洛少留下来,是不是考虑过我当时的建议?” “你有这个能力?” “没有。”我老实交待。 “那你还这么自信?” “没有信心才需要合作,我相信洛少你的能力。” “我凭什么信你?” “为表诚意,我手下的那批人可以供洛少差遣,不过我的条件是,您至少要一视同仁。” “手下?你藏得很好嘛。” “哪里,只是情势所逼而已。”我赔笑。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出乎我的意料的呢?”唐洛玩味地抬起我的下巴,眼中闪着危险的杀气。 “怎么会,我就这点底,洛少你还不清楚吗?” “好,我答应,你呢?你不会无条件地帮我和自己的老爸对着干吧?” “当然,我要自由,绝对的自由!”我挑起颈上的白金项链,一字一顿地说。 第二十五章:若怜花碎 那一个汹涌的夜,因为安眠药睡得很好。 第二天夜藤给了我一碟光盘,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什么东西?”我拿起光盘。 “今早有人送来给你的。” “给我的?” “嗯。” 我看着它,突然有种想像鸵鸟一样把头深埋进沙里的冲动。 夜藤有些不耐烦地打开手提,替我把光盘放了进去,然后在我的床边坐下。 开场黑屏,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对我说:“黎净扬,这是送你的礼物。” “你没有遵守约定。” 我的心脏开始无节制地狂跳。 光线阴暗的房间里,一个被倒吊着的男孩,明亮的眼睛一直望着一个方向—— 那里,一群男人正猥亵地把一个女人逼进死角。 “不要——” “不要——”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一个是男声,另一个是女声。 那群男人笑得更加欢畅,一步步地逼近。 我闭上眼睛,却还是躲不过那些刺耳的声音,没有用了,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 “小凉,妈妈先走了。”微笑着,那个女人用最温柔的声音诀别。 “不要——妈妈,不要丢下我——” “妈的,居然敢咬舌自尽!” “奸尸也不错。” “要奸你去奸,嘿嘿,这小子长得不赖……” “虽然是男的,但至少是活的……” 刺耳的浪笑—— 我用力地合上笔记本,第一次怯弱得连看都不敢看下去。 夜藤看着我,若有所思。 “同情我吗?”我冷笑。 “我同情他。”夜藤冷淡的回应。 “你说会是谁?”我笑着,笑得如同那个人一样让人心生寒意。 “不会是他。” “不是黎境黯?” “他不会做这种事。” “你很了解他吗?” “不了解,但他不会。” “先把那几个男人给我找出来。” “要怎么处置?” “除了命,什么都给我破坏掉,不许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留着他们最重要的人,在这些人面前把之前那一幕再演一遍,不,百倍奉还。如果你不清楚怎么做,最好去问问翎,他擅长这个。没我的允许,谁都别想死。” “是。”这一刻,夜藤不会再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黎境黯的儿子。 突然的手机铃声此刻俨然已成惊魂曲。 “喂?” 那头只有抽泣声。 “小凉?” “哥哥……你可不可以出来……” “你在哪里?”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夺门而出。 “天台。” “天台?你去那里干什么?”我仰头,就看见十层高的教学楼顶那个单薄的白色身影。风吹动他的发和零乱的衣衫,恍若误降人间的天使,迷茫地看着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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