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拉艾尔大人……德基尔大人来访。” 门的另一边传来德基尔大人的副手——阿札尔的声音。欧菲尔向我点点头示意，前去开门。从门缝大量流泄而入的，是 一股压倒性的强大灵气，以及侍从们的杂念，和刚刚就感觉到的那股烧焦般、品质恶劣的烟卷味道。 ……这当中是不是有人开始吸食烟卷了呢？这在下级天使之间似乎广为流行，不过没想到也有喜欢这种低级兴趣的上级 天使。 “阿兹拉艾尔，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找你。” 进入房内的，正是我的上司，德基尔?戴拉?塞拉费姆。 他是一位修行经历比我更长、德高望重的天使。以人类外表而言，也不过四十岁左右。他总是顶着一头梳理整齐的头发 ，有着端整的五官，一身精壮的体格总是披上银色刺绣点缀而成的浓灰色圣袍。脖子上还配戴着黄金制成，镶有黄宝石 的大十字架珠链。在异端审判官中，只有德基尔大人以慈悲闻名，拯救过无数名被我曾制裁为重大罪犯的天使，帮助他 们改过自新。 “德基尔大人，谢谢您特地移驾过来。” 我起身站立，拉起身上穿着的银色刺绣圣衣下摆，跪在地上行礼。 “我们直接跳过繁杂的礼节吧。执勤时间也结束了呢……上帝交代了一项讯息过来，虽然这和你本身没有直接关系。” 德基尔大人温柔地笑着说。 “你最近常常前去探视巴托罗密欧和他那位实验体恶魔之间的状况吧。我还听说路西法大人因为担心那个恶魔，也时常 造访巴托罗密欧的住处……你有没有和路西法大人说过话呢？” 对他的问话，我尽可能以镇静的声音，谨慎回覆。 “我曾在人界和路西法大人偶遇，并向他请安过。但因路西法大人原是贵为天界最高阶天使，像我这样年轻的小人物是 无法随意和他交谈的。” 我一边回答，一边低头深深行礼，做好领取上帝讯息的心理准备。德基尔大人将手摆到我的头上，低声传达上帝的旨意 。 “‘让路西法重返天界，回归天使之长的地位。但是，必须以路西法和阿兹拉艾尔不再心意相通为条件’……这就是上 帝的旨意。” 我就这样低着头，停止动作的听取德基尔大人传达的话语。 ……让路西法大人重返天界……？ 我的心脏加速跳动。 “你和路西法大人经常在人界密会，甚至再次重燃往日旧情……很遗憾的，确实有不少上级天使担心这种事发生。” 德基尔大人用担忧的声音，对着低头领旨的我说道。 “不过，我相信你。身为异端审判官，你做得非常好，所以是不可能再次犯下同样错误的。” 听了，我的心激烈刺痛着。 ……只要和路西法大人在一起，我的心情就变得好乱。虽然认为自己不会再犯什么过错，但现在这份自信却动摇了起来 。 “或许这是路西法大人能回到天界的最后机会吧。” 德基尔大人的话让我感到头皮发毛，冷汗湿透了背脊。 ……路西法大人是应该重回光辉地位的人。像我这样身分低下的天使，绝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这样才是理所当然。但不知为何，心就像冻伤了般疼痛。 “请抬起头吧。我当然相信你和路西法大人之间没什么。” 德基尔大人声音慈悲的说着。 “上帝还赋予我必须在一旁守护着你们，确认两人之间确实清白的任务。因此，我也会前去你在人界的住所，到时就麻 烦你了。” “有劳德基尔大人。” 我低头行礼的答道，德基尔大人满意似的点点头，随后走了出去。我呆然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深深地长叹一口气。 ……从今以后，不可以和路西法大人亲近，也不能再持续和他私下会面。 光这么想，我就感到心中的某处似乎开始崩解。 ……我必须跟他说清楚才行。当面告诉他，我们不能再单独见面了。 如果我对他毫无感觉，即使两人独处，我也应该能保持平静，这种措施就毫无必要性。但是…… 我想起了他身上的芬芳，还有他那柔软芳唇的触感。 只要他在身边，我就好像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支配着，自然涌出一股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不可思议之情。就像蜂蜜般甘甜， 却带着苦涩、灼热般的激昂。 ……啊啊，这感觉到底是什么？ 此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巴托罗密欧曾说过的那句话。 ‘恋爱并不只有甘甜，同样也包含了苦涩以及激烈的感觉’。 ……甘甜、激烈、苦涩？这不就完全符合了巴托罗密欧的形容？ ……难道这种感觉，就叫做恋爱……？ 我的心脏卜通卜通的高声跳动。 ……不，我是不可能恋爱的，绝对不可能。 虽然我如此认为……但不知为何，心中的鼓动无法克制的越来越快。 “太好了，我还以为自从上次亲了你，你就不再理我了呢。” 处理完天界的工作后，我直奔位在人界的路西法大人住处。看到他为我打开玄关大门时，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我的胸 口又激烈的疼痛着。 ……啊啊，可是，待会就得告诉他‘不能再单独见面’了。 “呐，我想说等你过来就要你带我出去呢……还是你累了？” 路西法大人发现我一副严肃的表情，担心的问着。看着这样的他，我实在无法说出原本打算诉诸的内容。 “不，我不累。” “那么……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海边呢？” “海边吗？” 我有些惊讶。 “是啊，因为今晚的满月真的好漂亮。而且，白天我已经和皮皮斯玩很久了，现在它已经累得睡着了呢。” 他恶作剧般的微笑，一边举起手上拎着的篮子。 “哪个海边都可以喔。我还做了便当；里面有三明治、手工马芬和红茶。” 然后，他向我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 “我想乘着你的翅膀飞行。可不可以抱着我飞？” 他的青绿色双眸比起玄关灯火更加耀眼。我不禁感到一阵晕眩……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一把抱起了他。 “谨遵旨意，路西法大人。” 抱着他，我立刻展开翅膀，脚板踏地起飞。为了防止冷风吹拂着路西法大人，我使力加以保护后，便全速飞行在夜空中 。没多久，我们已飞离山丘，看得见如流星般拖曳着灯火光点的东京街头。 “好棒喔！” 单手抓着篮子，另一手围绕着我的脖子、抓紧我的路西法大人，十分愉快的说着。 “速度好快！你真的变得很强呢！” 他柔软的金色发丝轻轻摩擦着我的脖子。抱着他才发现，他的身体比想像中柔美、温暖，我心跳又加速起来。 脑中浮起刚刚想到的单字——‘恋爱’，我不禁皱起了眉。 ……不可能。冷静如我是不可能恋爱的。 为了将邪念赶出脑海，我更努力集中精神，提升速度。就这样越过许多街道，越过广阔的海洋不停飞着…… “这里是哪里？” 约莫飞了一个小时，我放慢了飞行速度，选择了一个连续断崖的海岸降落。路西法大人环视周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该不会飞过国际换日线，跑到美国来了吧？天都快亮了呢。” 他开心的说着，凝视着海面。 从陡峭悬崖上往下俯视，眼底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映照着藏青色夜空的水平线，染上了缓缓扩散的橙色。 “天要亮了。” 路西法大人平静的凝视海面，静静的说着。 “在天界完全看不到太阳，漆黑的夜晚总在不知不觉中转变成白昼。离开天界，第一次看到朝阳和夕阳时……我忍不住 赞叹，由上帝一手创造的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美丽。” 他边说边缓缓走往悬崖的方向。那纤瘦的背影看起来好不真实……好像随时会消失一般。 “太过去是很危险的。” 我伸出手紧握住他。他惊讶的回过头，眼神直直的凝视着我。 那双眸蕴含的光芒看起来有些黯淡，只有金色发丝被朝阳映照得闪闪发亮。我的心霎时被不可思议的感觉所支配。 ……好想拥抱他的身体，将脸庞埋在他的金发里，接着…… 一回神，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不可能会爱上他。因为我可是比他地位更低的异端审判官；因为他是万人之上的天使之长… … “不要紧，我不会掉下去的。” 路西法大人微笑的说着，然后松开了我的手，转身面向海。 他细细的手指比成了祈祷的手势，唇里流利的念祷出一连串类似人类拉丁文的语言，仿佛正在和上帝沟通。 我出神的望着他美丽的侧脸，听着他祈祷的话语，如诗歌般美妙而庄严。我像是被迷惑住般，全身无法动弹。 原本藏青色的天空及海洋，渐渐转为明亮。自水平线缓缓升起的红橙朝阳，开始照耀这个世界。 长长的祈祷结束，他将双手伸向水平线。 形状优美的蔷薇色双唇，发出了让人无法相信的迷人歌声。 创造如此美丽世界的万能上帝啊……他以刚刚祈祷的语言唱着。 我永远不会忘记您，我将永远敬爱您，歌颂您的伟业……从他唇间流泄而出的祈祷之歌，令我深深感动。 ……啊啊，我已经…… 凝视着他的侧脸，出神的听着他唱歌……我终于领悟到了。 ……原来我又再次爱上了他…… 当他唱完歌时，第一道太阳光芒照耀了这世界。路西法大人的身体沐浴在阳光下，全身散发着光辉。 路西法大人微笑着，仍以伸出双手的姿势为上帝歌颂着。 ……上帝至今仍爱着路西法大人，所以空下天使之长这个最高地位，等待他的归来。 我的心有如燃烧般刺痛。 我凝视着他的侧脸，突然感到泫然欲泣。 ‘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德基尔大人的话仿佛在耳边响起。 ……要是路西法大人就这样一直生活在人界，可能会渐渐失去所有的力量。而且，上帝是多变的。现在它仍是爱着路西 法大人，但要是路西法大人再继续抗拒，反而会使上帝由爱生恨也不一定。 ……我爱上了他。但是，为了让他重返天界，回归天使之长…… 我的心宛如崩坏般强烈剧痛。 ……他身边不应该有我的存在…… 路西法大人回头，对我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我抱着痛苦的心情，看着他那美丽的容颜和深邃的双瞳。 “‘即使记忆被抹杀，我还是会再次爱上您。我跟您约定’，这可是你说过的话喔？那个约定怎样啦？” 他似乎强忍着苦楚，笑着说，接着他轻轻拥抱我，使我感到一阵晕眩。 ……啊啊，就如同那个约定，我又再一次爱上了您。 ……如果能就这样抱着您，对您诉说我也爱着您的话…… 我的身体仿佛有意志般，用力的想拥着他美丽的身躯，但是我只能努力压抑住这份心情，拼命推开他的身体。 “现在的您，比起天使更像是接近恶魔的存在。” 我抖着声音，终于说出口。 “咦？” 他惊讶的张大眼。 “我一定是哪里不对劲。居然会对这样的恶魔……” 我带着吐血般的心情，强逼自己说出这些话来。 “我是绝对不可能爱上您的。” 听到这句话，路西法大人更是震惊得一脸错愕。看着他美丽的脸庞渐渐爬满受伤的表情……现在的我，好想被上帝的业 火燃烧殆尽。 ……啊啊……所谓的恋爱竟是令人如此痛苦…… 路西法?戴拉?安杰利可 “我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他的眼神逃离我的视线，声音蕴含痛苦的说着。 “我绝对不可能爱上像您这样的恶魔。” 霎时，仿佛有一支尖锐的刺枪，深深刺入我心底。 ……啊啊…… 我缓缓举起手，用力抓住自己衬衫靠近胸膛的部分。因为要是不这么做，我会因为内心的剧痛而忍不住失声大叫。 ……好痛苦…… 明明直到刚刚都很平静，现在却变得无法呼吸。就像被困在深水中，无法呼吸到氧气一样。对于习惯恶魔界干净大气的 人而言，含有高浓度酸性污染物质的现代人界的空气是有害的。而我应该也有魔力适应了才是。 ……但是，为什么呼吸会如此痛苦呢……？ 我更加用力的抓紧身上的衬衫，拼命忍耐着痛苦。 ……我想起过去曾和他分手时的情景。那时也是这么的…… 发现到阿兹拉艾尔的视线回到了我身上，我一时慌张的挤出笑容。 “……说、说的也是呢。” 我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地说。 “现在的你，是天界的异端审判官，只容许纯粹天使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接受像我这种离开天界，创造恶魔界的人呢。 ” 觉得眼睛深处好痛，视线开始湿润。 “现在你会陪伴我，是因为害我离开天界而感到自责。只是这样吧？” “这……” 阿兹拉艾尔表情痛苦的欲言又止。 ……啊啊，一定是这样没错。 我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深深刺入心脏，大量出血。 ……他是一位美丽、高尚、极端纯粹的天使。当时曾是天使之长的我就不用说了，更何况现在的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 异端者，他当然不可能会再次爱上我。 “我这么百般强迫你，一定让你很为难吧。对不起。” 听到我声音微弱的道歉，阿兹拉艾尔十分惊讶的张大眼，连忙回答。 “没这回事。您非常的……” “忘了我吧。” 我中断了他的话。因为我实在无法再听他解释下去。 ……因为你很可怜。要是听见他这么说，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明白了。” 阿兹拉艾尔说着，向我深深鞠躬行礼。 “我会遗忘和您再次相会后的所有事情。然后……” 阿兹拉艾尔抬起头，直直凝视着我。 “我会祈求能和您在天界再度相逢。” 我的心被他无情的话语伤得支离破碎。 ……那就代表，我们不会再次于人界相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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