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不太放心,刚刚走近慕容无射的身旁,面前就是阴风一阵。颈间有些冰凉,陈九下意识的偏头看看,再也不敢乱动 一下。 「嗯,嗯,嗯……」 哑穴被点,陈九再怎麽用力也发不出声音。 「酒公子,还想说什麽……」 慕容无射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替同门疗伤的万鹤菊,「万鹤菊他冤枉你了吗?!」 手腕突然用力,坚挺似铁的长鞭顿时在陈九的脖颈上割出一条血红,「陈九,你居然敢背叛我!」 慕容无射不是质问,因为此时的质问,已经没有意义了! 心里有如一把火焰在烧,慕容无射猛得一抬手,转眼之间,陈九已经被震飞出去。 「嗯……」 周身巨痛,陈九咳了两下,突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 倚靠在石栏上,陈九模样极是痛苦,手捂在胸口的位置,双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似乎是火气仍未发泄够本,慕容无射扬起手,长鞭乱挥一通,一直打到院中花草凌乱,石子狂飞。 墨染和紫檀想去帮忙,却被慕容无射的怒气吓得不敢动弹,直到那一声呻吟。 只见慕容无射一手撑腰,一手抚上侧腹,满脸极是痛苦的样子。 「教主……」 墨染和紫檀伸着手,一左一右地站到慕容无射的身旁,「教主,怎麽样……」 慕容无射用力吸了两口气,胸口的那一股苦腥才被压下,「我没事!」 听起来,声音极是勉强。 墨染不甚放心,轻扶慕容无射的手肘,却被慕容无射无情地甩开。 慕容无射丝毫不领墨染的情,视线一扫石阶处的陈九,目光冷冽,「你听着,等孩子生下来,我欠你的两条人命就算清 了!」 双拳紧握,指甲欠入掌心而不自知,「从今以後,两不相甘!」 慕容无射脾气倔强的可怕,一旦他选定前路,他就会比任何人都要坚毅,都要固执,谁也都不知道他的内心,会有怎样 的执着! 陈九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慕容无射离开。 就这样,结束了吗…… 墨染和紫檀无心去管陈九,他们稳稳地将慕容无射扶回内室,直到後半夜,在确定慕容无射的身体没有什麽大碍的时候 ,这两人才恍然记得院中的陈九。 陈当家的身体没事吧,刚才那一摔,摔得可不轻呢! 慌忙赶了出来,早已不见陈九的身影,墨染和紫檀面面相觑,人呢,人走了吗? 的确,陈九是走了,墨染扶慕容无射回房的时候他就走了。为什麽?他不是心虚,更不是愧疚,他是在生气,生慕容无 射的气! 45. 躺在本草堂的诊室内,陈九干脆闭眼假寐。他的伤势颇重,踉踉跄跄地由幽冥教出来,也懒得回家,就直接奔着本草堂 而来。 「陈当家的,您还有哪里不合适?」 本草堂的大夫尽职尽责的询问,听在陈九耳里,却有说不出的古怪,「我……」 陈九轻咳两声,他的声音沙沙的,自从哑穴被解开之後,他的嗓子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突然有些颓废,陈九赌气道:「我哪里都痛!」 那位大夫毫不介意,这样的病人他见得多了,「陈当家的,用不用通知您府上的人?」 「不用了,您帮我收拾一间病房吧!」 病房是本草堂的独创,有些病人不合适回家治病,他们就干脆让人留住下来。药堂後面的那两排房屋,就住在那里。 大夫点头应了,千里酒庄和本草堂关系融洽,平日里,陈九又是极其的关照街坊邻里,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他们自然是 不会拒绝。更何况,他也认为陈当家的应该住下来留医观察呢! 陈九意兴阑珊,大夫送来了两碗汤药,他哪碗都不想喝下,喝了不一定会好,而不喝,几天之後也能痊愈! 像是在闹着脾气一样,陈九极不痛快,整天都昏昏沈沈的。 半月之後,大夫结了诊,陈九也不好再赖在本草堂,揣着两张药方,独自离开。 大夫说他的内伤颇为严重,眼下谈不上痊愈,只是暂时压住了伤害。今後,他还要注意调养,什麽补药之类的,都要按 照服用。 陈九极是失意,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之上,他还不想回去千里酒庄,那里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他暂时不想做牛做马, 整天累得要死。 随意地抬眼,当初投钱的那家酒肆竟就在眼前,陈九一愣,慌忙之中想要转身。 岂料…… 「阿九……」 真是怕什麽来什麽,陈九无奈地回头,果然,正是阿来! 好久不见陈九,阿来十分兴奋,「阿九,你怎麽……」 阿来突然噤声,指着陈九的脸,「你怎麽……」 陈九皱着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庞,「我的脸怎麽了?」 「脸色不好,你生病了?」 阿来扯下围裙,拉着陈九坐到一旁,「你最近去哪里了,他们说你很忙?」 「也没什麽,都是生意上的事了。」 陈九不愿多说,阿来也不勉强,「你啊,我家娃儿都八个月了,你这个做干爹的……」 阿来没有继续再说,但脸上的表情…… 陈九看得出来,轻轻一笑,「那好吧,今天我就去看我干儿子去!」 想起那个粉嫩可爱的小娃儿,陈九的阴霾一扫,难得高兴起来。 陈九不是喜欢孩子的类型,但自从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爹爹,他对於小娃儿的喜欢就与日俱增,真恨不得抱上一个,好能 时时搂在怀里。 到阿来家的时候已是下午,那个爱睡觉的小家夥刚刚午睡醒来,精神正好。 陈九激动地抱起孩子,随即又匆匆放下,伸手揉了揉闷痛的胸口,这小东西还真是劲头十足,踢得他生痛。 阿来家那位走过来,满脸是笑,「他啊,最近皮了不少!」 看着床上径自折腾的小小娃儿,陈九双眼都舍不得离开,「那岂不是更难带?!」 「这倒不会,他现在哭得少多了,不像小时候,嗯嗯啊啊的都不知道他想要什麽!」 阿来跟在一边,极满意地跟着插嘴,「他现在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呢!」 阿来家那位瞪了他一眼,什麽叫好玩?儿子是拿来玩的吗?! 陈九不理人家夫妇两人拌嘴,径自沈浸在干儿子带给他的快乐之中。小家夥会爬了,过几天他就会走路,会说话…… 陈九从心里稀罕这个孩子,之後的日子,他几乎天天过来这边。 陈九有些怪异,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阿来都察觉的清楚。陈九是怎麽了,前一阵子说忙碌不堪,现在又天天跑到他家, 帮忙哄起了孩子。 阿来可不认为陈九会有那麽多闲暇。 「阿九啊,你……」 阿来顿了一顿,言语有些试探,「阿九,你没事吧?」 「没事啊!」 陈九答得随意,更加令阿来怀疑,「你是不是碰到了什麽困难?」 「没有!」 陈九不愿多说,说了阿来也帮忙不了,他那个根本不是困难,是灾难! 阿来皱了皱眉头,他和陈九从小一起长大,兄弟一样的关系,似乎没什麽不好开口的!如果阿九真的有什麽事情,他一 定会主动来说吧! 心思放下,阿来也不再去发愁,愿意看孩子就看孩子吧,有人看着,他还省心了呢! 表面上,陈九始终云淡风轻一样,但其实,他的内心,没有一天不再挣扎。 当初的恼火已经随风散去,仔细想想才发现,如果这事换了他,他恐怕一样气愤。 背叛呢,那可不是小事! 将近一个月,幽冥教那边没有一点儿消息,而武当,也默契地选择了三缄其口。他们没说曾去幽冥教讨要剑谱,更加没 有说曾在那边惨败。 一个月的时间,陈九将事情想了千遍、百遍,很多时候他是身不由己,很多的东西,他是抛舍不下的。这一点,慕容无 射应该也是同样。 但是,为什麽身处同样的境地,慕容无射却不能理解自己?! 回到千里酒庄,陈九仍是尽量抽空过去阿来家里,直到…… 阿来家来了客人,是专等陈九的。 陈九坐在桌旁,不张罗倒茶,也懒得正眼去瞧,似是极不待见的样子。 那人从布包中掏出一只长条锦盒,放到陈九的眼皮底下,「陈当家的,这只老参……」 那人顿了一顿,「是给你补身子用的!」 陈九撇了一眼,这个墨染,一大早跑到阿来家等他,还拿了一只老参过来,显摆是吧! 「是慕容无射让你过来的?」 「不是!」 墨染实话实说,陈九一撇眼,「不是他让你过来的?那你还敢过来,你又不怕他了?」 墨染脸上尴尬,「其实,教主右手的事情,不怨你!」 话里有话。 陈九狐疑地抬头,「你什麽意思?不怨我,那怨谁?」 墨染显得十分谨慎,「今天我过来,就是想给陈当家的赔个不是,其它的……」 「你不想说,是吧!」 墨染抿住嘴角,扭头看了看屋外,极不想说的样子。 这事若是发生在以前,或许,陈九还会给墨染这个面子。但是今天,他不会,他是彻底地火了! 站起身,陈九抓过锦盒,一下子扔了出去,什麽赔不是,要赔什麽不是?! 突如其来的状况,直弄得墨染手足无措,他们是很有诚意的,怎麽…… 「你们想怀疑就怀疑,今天不怀疑了就送我这个──」 陈九指着门口,「告诉你,我陈九用不着你们的老参!」 墨染急於解释,陈九不管不顾,揪起他的衣领就往外面拉,「你回去告诉慕容无射,我不用他的关心!」 陈九气极了,嘴上像放爆竹一样的劈里啪啦,不管不顾。 「陈当家的……」 「你不用再说了!」 46. 陈九和墨染争执,只见这时,院外突然一声马匹嘶鸣。 这…… 这是怎麽回事?! 陈九看着墨染,那是幽冥教的马车,它怎麽会自己跑掉?! 「教主在里面……」 墨染两手一摊。 陈九傻眼了,「他怎麽来了?他怎麽不下来?!」 「教主身子重了,懒得下来!」 身子重了…… 顿时,陈九蔫头耷脑,他怎麽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轰走了墨染,陈九独自坐在院中,慕容无射走了,是因为自己的那几句话吧! 那是真心话,不可否认。 垂头丧气,陈九看着脚旁的小鸡、小鸭,突然有些伤感。 「阿九,这事是你不对!」 阿来端着饭碗,轻轻放到陈九的面前,「要骂,也得看清楚再骂啊……」 陈九无语,没头没脑的事情,他又干了一回! 春去夏来。 接连的几天,陈九始终都觉得心里不大踏实,慌慌张张的感觉。 他担心慕容无射,好几次都想过去看看,他很紧张,险些管不住自己的腿脚。 幸好,他忍住了。 不想自讨没趣,陈九知道那天他说得太绝,他真怕被慕容无射奚落一番,「酒公子」的面子,他放弃不下。 窗外,轰隆隆的一阵雷声,豆大的雨珠落地,初夏的第一场暴雨终於落了下来。 陈九坐在床旁,脑中的深刻记忆重又回想一遍。 当年,也是这样。迷茫的大雨中,他碰见了正在树下躲雨的慕容无射。那个孩子很傻,雷声阵阵的,怎麽能在树下躲避 ?! 他拉着慕容无射躲到另外一个地方,然後,他们碰到了百年不遇的山崩…… 那件事情,明明发生在许久之前,但在陈九的心里,却好像就在眼前一样。 有些伤感,陈九轻轻一叹,他和慕容无射都变了,和以前不再一样了。 正想着,突然门外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匆匆的脚步声响。 陈九纳闷,连忙起身去开房门,「紫檀……」 意外。 心底的不安无限扩大着,紫檀来了,那麽慕容无射…… 下意识地探头,却被紫檀一下子拉回,「教主要生了,他不让找你过去……」 说不出一句整话,陈九像傻了一般。 猛的一掌拍在陈九的肩头,紫檀大呼小叫,「你发什麽呆呢?!」 陈九反应过来,飞快地折返回屋,然後又飞似的跑到院里。 莫名其妙。 紫檀跟在後面大喊,「陈九,你跟不跟我走?!」 「走……」 声音远远的,看来陈九已经跑出好远,「你等我一会儿……」 站在原地,紫檀莫名其妙,陈九这是唱得哪出?!他想干什麽? 片刻功夫,陈九抱着一包东西回来,气喘吁吁,「发什麽愣呢,赶快走啊!」 着急忙慌。 紫檀也不知道陈九究竟想要怎样,只能跟着他的脚步,赶了上去。 陈九跑到家门口,一指门口的马车,「快点儿,上马车!」 紫檀赶忙拉住他,「赶时间还上什麽马车?!」 扯住陈九腰间的锦带,紫檀用力一甩。 「啊──」 陈九一声惨叫,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了马背之上。 紫檀跟着跃身上马,「骑马,快多了!」 不给陈九解释的时间,紫檀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马儿顿时向前奔去,像受惊了一样。 耳边呼呼的风声,陈九死死的抓住马缰,人几乎已经趴到了马背之上,他不习惯骑马,出门都是用马车的。 奔驰半刻,陈九不再像刚才那般担惊受怕,脑子稍微一转,想到了慕容无射。 「他……」 陈九扭过头,刚张开嘴,就被灌进雨水。 轻咳两声,陈九心中焦急万分,真想马上见到慕容无射,他好不好? 但真等见到了慕容无射,陈九又无话可说了,他眉心紧紧皱着,表情极是难看。 紫檀一进屋就和墨染交头接耳。陈九安静地站到一旁,像个局外人一样。 紧紧盯住那幅床幔,陈九仿佛想要将它烧出个洞来。慕容无射就躺在里面,他听见他的喘息声了。 极是隐忍的呼吸声,很粗重,慕容无射从不这样。 再也按捺不住,陈九拉过墨染,极小声地询问,「他怎麽样了?」 「不好说……」 「大夫呢?在哪里?」 陈九四周看看,只有墨染和紫檀,根本没有大夫的身影,怎麽回事?! 墨染一声叹息,「教主不让!」 「他不让?!」 陈九火冒三丈,指着紫檀,「你去请大夫,找本草堂的杜大夫过来!」 陈九突然大声,吓得紫檀和墨染都是一愣。 陈九皱着眉,「你们放心,杜大夫……」 「谁让你来的?!」 陈九话音未落,床幔内就是一声怒吼,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狐疑地看过去,陈九瞪起眼睛,这是想赶他走吗?没门! 不理慕容无射,陈九转身吩咐墨染,「你快请杜大夫过来,我和他说过了,你就说我让他来的!」 此时,对於陈九,墨染已是完全接受,他不疑有假,轻声交待几句之後便转身出了屋。 门刚刚落拴,床幔就被「刷」的一声拉开,慕容无射撑住上身,怒吼道:「谁让你过来的?!」 陈九把头一扭,根本不理。 拉着紫檀,陈九仔细问着慕容无射的状况,简直就是将慕容无射撂去了一旁。 慕容无射怒火攻心,撑着身子就要下床。 47. 听到动静再回头,慕容无射已经坐在床旁,陈九吓得心脏差点儿从嘴里蹦了出来,慕容无射的肚子…… 此时,慕容无射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衫,肚腹的位置,就像一口闷锅,扣在身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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