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里的大夫指不上,”秋函跳到桌子上坐下,拿起一个花卷啃着,“他们也就平时处理跌打损伤的还凑合——楚师兄 这病奇怪,而且是天生的,他们好些人连名儿都没听过呢,要那么容易发现容易治,楚师兄何至于老被训’意志品质不 坚定‘啊……” “他?”槐枫瞪大了本来直径就很吓人的双眼,“意志品质不坚定?” “可不是,”秋函嚼着花卷,说得含含糊糊,“之前有几次出去论剑会,在最后一战的时候,大好形势体能不足被人翻 盘,回来背总教头骂个狗血淋头——那一阵老瞧见他在训练房里,一个人偷偷关着练,练一阵晕过去,醒来再练……” “……” 槐枫想起第一次见到楚云的时候,那个在练习场里独自挥剑的侧影——那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他是楚云,却莫名地记 下了他额角的汗珠——心陡然地揪了起来。 “啊,说回那个大夫,”秋函说话一贯地没有逻辑性和连贯性,想啥说啥,“汪家少爷把楚师兄抓去治疗的时候还说呢 ,再倒下去让派里的大夫们谁也别动他,怕是越治越糟糕——啊,对了!”秋函把最后半截春卷王嘴里一塞,跳下来, “楚师兄难道没教过你,他要挂下去了,怎么找老汪家的人?” “这……” “你们双剑不是有那个什么弱点本子么?” “啊!”槐枫猛地想起什么,跳到床头跪边,打开个抽屉摸啊摸啊,摸出两只纸鸢来,“这个。” 第27章 纸鸢放出去了。 饭吃完了。 秋函走了。 槐枫一边叨念着“你看吧楚云他肯定吃不了这么多能吃三分一就算不错”一边找了保温盒子,把粥妥善地藏起来。 然后是漫长的无聊。 想拿光卷出来玩一会,打开了调出游戏来,又觉得没了兴致。 只得合上了,留一颗小的夜明珠,在黯淡的光线中,等待着那或许会发生的奇迹。 昏暗中,楚云的呼吸轻而细,几乎就要听不清楚——槐枫发现自己开始怀念楚云那均匀甜美的小呼噜,并且万分期待他 现在就能打几个给自己听听。 然而,楚云的呼噜还没来得及打,就听“咔”地一声,然后“屏——哗啦”,门——连着门框一起——以一种无可奈何 花落去的姿态轰然倒塌,一个人影大踏步地踩了进来: “咩咩?你挂了没?” 声音高亢尖锐,仿若女子。 槐枫还来不及起身,那人已经飘到了槐枫床头,居高临下:“你是谁?” 是一名……这人男的女的? 槐枫看到他……她……它……姑且用他吧……就迷茫了。 他的上衣毫无疑问是男款,而且是目下最流行的收腰款式,可底下配的,却是开摆的襦群;发型是楚云平日不练习的时 候惯用的那种“公主头”——然而直到此刻,槐枫忽然觉悟到这是一种男人可以用女人也可以用的发式,对于判断性别 没有任何帮助;眉眼和楚云略有几分相似——也就是说,娟秀有余,孔武不足,且,甚至比楚云还要更小巧些,这就更 增加了判定难度。 “问你哪,”那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声音拔高了三度理直气壮,“你是谁?” 槐枫汗了一下,心想这是我的房间吧是的吧是吧我还没问你是哪位呢您居然就这么反客为主鹊巢鸠占地问起我是谁了? 一愣神间,那人已经转楚云床前,不知做了什么——转身又飘回来,满脸不耐:“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咩咩 的房间里?” “我……”先发制人是可怕的,槐枫感叹,难怪恶人总是先告状,被他这么一问,自己竟什么话也答不上来,只能呆瞪 着两只斗大的牛眼,“我……” “咳……咳咳,”隔壁床上忽然传来几声轻轻的响动,“二,你别吓唬人家,他是我搭档来的……” “谁许你起来了?”被叫做“二”的人头也不回面对着槐枫凶了回去,“给我挺回去——喵的你那身板我看漏你两天你 就敢这么折腾说了多少次了还没好全还没好全自己要注意就敢去玩命是吧?”口水刷拉拉喷了槐枫一脸,槐枫大气也不 敢出一口,瞪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过身去把楚云摁回床上,“命是真给你玩掉半条了你再玩下次直接去见阎王爷吧我 不管你了什么人啊这都是见过SB的没见过这么SB我才消停了几天半个月不到啊你就这么折腾玩不死我你不高兴啊 blablablabla……” 槐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的嘴唇一开一合、一开一合,感叹着他雄厚地肺活量——楚云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指着 那唠叨个不停的人: “他是汪二,汪家的老二,给我治病的。” 他的声音不大,语调也依旧是模糊柔和的江南气味,可在汪二同学雄厚强健的背影音中,槐枫还就愣是听清了。 “怎么起了这个名字?” 槐枫见汪二背过身去,用嘴形偷偷问。——纵然槐枫并不熟悉江湖掌故,也知道汪家是武林中有名的百年世家,医药与 毒术一样闻名天下。 “撒,汪家素来对起名不讲究,祖训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名字这种细节问题不要介意‘,名字敷衍不是一代两代了,上 代几个就是’汪甲‘、’汪乙‘地排下来的,这代自然……” ——果然世家大族就是洒脱,这观念和蝼蚁小民就是不一样呀! 槐枫暗自感慨着。 “你们不要当我不存在在那里说小话!”汪二把床头柜一掀,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你!”他用食指指住槐枫,“ 说说,丫怎么就挂成这样了?” “呃……” 槐枫本就拙于言辞,被这么一逼问,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求助似地望向楚云。 “也没什么,”楚云幽幽地说,“不过就是和人决斗了……” “闭嘴!你扎着针呢我许你说话了么?!”汪二脑袋上的毛都炸起来,回过身去厉声喝道——隔着床槐枫瞧见楚云身上 晃着几根三寸余长的金针,这就是针灸了吧?第一次见到啊,原来真有…… 不等他想完,“砰”地一声,猛然,刚刚翻过去的床头柜又被翻了回来:“我[吡——]你个[哔——]!!你居然给我跑 去决斗?我上次交待了那么多你丫半句没听进去是怎么地?连决斗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了?私 自加量了?乱作体力练习了?半夜不睡觉运功了?——是不是?有没有?” “……是,有。” 楚云笼罩在他的口水沫里,哭笑不得。 “我[吡——]!”汪二把再一次翻转了那可怜的床头柜,“你居然敢这么直接地回答’是‘啊’有‘啊一点犹豫都没有 的咧你好歹也遮掩一下吧你当医嘱是放屁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什么人啊我不要再管你了!”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是不停,又把金针移了几个穴位,从随身的袋子里抓出把药来,对着夜明珠,仔细地分辨了一番, 放了几粒回去,把剩下的一股脑儿塞进楚云嘴里:“这么好的东西全给你小样糟蹋了我要为深山老灵芝一大哭——你别 嚼,全吞下去就是了,对——我再也不要管你了我说到做到下次就放你一个人挺着见阎王去看你还决斗——跟你说了不 要嚼嘛,那东西苦得很,吞下去就是了,这个你也吞下去……” 槐枫就着灯光,见楚云的脸色竟难得地红润起来,终于偷偷松了口气——又觉得汪二一面坚决地“不管你了”一面果断 地给楚云扎针喂药着实有趣,不由“嘿嘿”地憨笑出声。 第28章 “你笑什么笑?”汪二“噌”地扭过头虎起脸来,“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槐枫连忙绷住脸,抿紧了嘴唇,声音却憋不住,喉结一上一下地颤抖,有节奏地发出“咕咕咕咕”地声音。 汪二努力瞪大了眼睛,对他怒目而视——奈何他的眼睛本身和楚云相若,都是狭长派的,瞪到极致也不过槐枫刚睡醒的 大小,震慑力打了对折不止,瞪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成效,只得别别嘴,把楚云身上的金针位置再移了一圈,对槐枫 勾勾手指: “小子,你出来。” 槐枫征询地看了楚云一眼,楚云对他点点头,方跟着汪二出去了。 “我问你,”汪二凑到他身边,“我家咩咩平日里是不是老……” “为什么是你家的?” 槐枫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自己都吓了一跳。 汪二横了他一眼:“他娘是我娘的姐妹,他是我家丙姑妈接的生,他的命眼下归我吊着——他怎么就不是我家了?—— 别打岔,我且问你,他是不是老不好好吃饭?” “是……不是,”槐枫想了想,“他几乎不吃饭……” “啧,我就知道——每天练得比别人多?” “……怎么说,他老自己加量……” “听听,累不死不罢休的……说多少次了——小子,”汪二忽然抬起头来,格外认真地看着槐枫的眼睛,“你想不想我 们家咩咩早好?” “想——怎么不想,我……” “得得得,我赶时间你别罗嗦,要表忠心以后有的是机会,”汪二手一挥止住他,“你也想他快好,我也想他快好,所 以我们现在是一国的了,得通力合作,知道不?” 槐枫点头。 “拿,这里是药,”汪二从袖子里掏出三个黑色的小瓶子,“一天三次,分早中晚,上面写着时间可别吃错了——这东 西苦,咩咩他一好点就不肯吃了,这是一个月的分量,你给我看好了每天逼着他吃进去,还有……”汪二把东西交到槐 枫手里,“恢复期,要休息,我和教头们招呼过了,教头们安排的量是恰好的——你得看着他,别让他自己乱来,还有 什么……” 汪二偏过脑袋想。 “他娘是我娘的姐妹。” 刚刚的话,槐枫这才回过味来——心说果然同系列产品,这眉眼这偏头的姿态,和楚云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啊,对了,”汪二击了一下掌,“吃饭——咩咩虽说是羊妖,可只有一半的血统现在又是人形,可不能依着他的性子 干吃菜不吃肉你得……” “什么?!”槐枫一凛,以为自己听错了,“楚师兄是……” ——华一朝,自古清以狐妖的身份掌了相印以来,人类对于妖魔的了解就渐渐增多,偏见也渐渐减少,现在,已经有不 少行业——尤其像光卷制作、游戏开发这样高妖术需求的行业——接受了妖怪劳动力,妖怪也往往在城市中低调地与人 类们杂居在一起。然而,因为两者寿命有极大的差距,所以妖人之间的通婚始终还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何况,槐枫是 个蛮夷之地小渔村出身的少年,人与妖的混血……别说见,他先前可是听都没听过。 “怎么?”汪二反而显得比他更吃惊似的,“你不知道——咩咩不是把家底都掀给你了吗?” 槐枫想起在自己面前缓慢而却无可挽回地焚毁了的那个卷轴,没敢吱声。 “嘛,”汪二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羊妖很无害的啦何况咩咩只是个半妖和人也没啥区别,只是他要维持 人形的话,就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让他只吃蔬菜不吃肉虽然维生素和纤维质摄入得多有益皮肤而且通便但这样偏食绝对会 营养不良你看他瘦成那个样子所以——”汪二长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语重心长,“吃肉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我……哦,”槐枫想起楚云吃饭的时候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整个消化系统都瑟缩了,“……我会……尽力……” “目前就这么多,哦对了,”汪二刚放出去的那两只纸鸢原封不动地还给槐枫,“这个放你这里吧——用得上的都是他 厥过去的时候,给他真是屁用没有啊!时间差不多了——” 不等槐枫答应,汪二已经又跳回了房间里。 金针拆下来,楚云出了一整脸细密的汗珠,脸色却着实好了不少。 槐枫放心之余,暗自赞叹汪家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却听楚云开腔道:“趁我扎针动弹不得,就勾搭我的人了?” 柔和的腔调戏谑的语气,却听得槐枫心内一惊——刚想分辩,那边汪二已经破罐子破摔一脸流氓色地接了下去:“是啊 是啊,不但勾搭了,还结成了攻守同盟——你就是那家里收的,我就是那外面偷的——我已经传授了他独门秘放,就等 快快地把你治死了,好把我娶回来扶正……”说话间已经把套针收好了,拢进袖子里,“好了我告辞了,还有一个人家 等着生孩子呢,我得去瞧瞧。” 楚云笑得眉眼弯弯的,就差没背过气去:“嗯嗯,你快去吧。”见槐枫愣在原地不动,伸出蹄子蹬了蹬他,“怎么让你 骈头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了?还不快去送送!” 可怜槐枫一个实心眼的孩子,完全跟不上这无良表兄弟两人浅薄而恶趣味满塞的玩笑,不明就里地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盯 了楚云半晌,本能地觉得他是真想打发自己把汪二送下山,才转身,把被汪二踩掉的门扶起来虚掩上,转身跟着去了。 一路上,汪二又告诉了槐枫些关于楚云的鸡零狗碎,比如不注意的时候会羊化,体能耗空的时候会假死之类,槐枫一一 记下来,想起偶尔在楚云换衣服的时候瞧见屁股后面的白色小毛球,心中升腾起一种名为“那该不会是尾巴吧”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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