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不想他死,所以纵然他没有把握出去,他们也不会有危险。 “有光大长老在,没有人死的了。”凌霄淡淡说了句,而后躬身做了请的姿势。他也不看光之影,只是转身离去, 衣摆在风中划出凌乱危险的弧度:“如此,先请大长老随本座回房间好好替夏公子解毒了。” 光之影静默,而后才亦步亦趋跟上。既来之,则安。走不了,却不代表会有危险。 他紧紧盯着凌霄挺拔的背影,皆是黄色的长衫,却可以简单区别他与那人。大约气质使然吧,光之影这般想着,而 后略起嘲讽的笑——凌霄的含义他怎会不明白呢,然而就是因为明白,才愈发觉得可笑。 “……赌……只有,八……日……”微弱的声音自怀中传来,却叫凌霄面色兀然沉寂。只是瞬间,他又换上另人如 沐春风的笑容,好似他一直笃定到无可质疑。他垂下眸子面对夏君离,淡淡道:“放心罢。一言既出,本座便再无 收回的道理……更何况——还有八天,不是么。” 第二一章:戒指 天未明时,晟帝悄然起身。望着安睡的夏青夜,心下一片柔软。轻轻抚上夏青夜的面,温软的触觉,温软的心情。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将自己的心装满一个人,怜惜也好,喜欢也罢。只觉心跳都好象只是为了他…… 他扬起笑容,在夏青夜的唇上印下一吻,而后起身离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夏青夜睁开眼。没有初醒的朦胧,异常清醒。他缓缓抚上自己的唇,目光攸然深远。 嘴角溢出笑意,难以言说的感受。他看了眼窗外,启明星光华胜月。于是闭上眼,再度安睡。 天大亮的时候,晟帝还未归来。夏青夜起了身,正用完早膳,青绝通报皇后的到来。挑眉,脑海中出现那个女人的 模样。往事一如覆水,只是恍然回头,倒是有些想念的。所以他点头:“请她进来吧。” 自从他来到皇宫,除了澹台浅,似乎是第一次见后宫女眷。曾经陌生的人早已生死离别,熟悉之人又形同陌路。争 争斗斗这么多年,如今剩下的聪明女子也不过只有皇后,德妃。不知是否晟帝有意,时至今日还没有哪个妃子敢来 冷情殿。而他们自然也知道:按捺不住,即便输了。 他转头看了眼窗外,西风萧瑟,枯叶纷飞。这个皇宫太冷了——亦太寂寞阿。 他再将神思转回来时,皇后已踏入冷情殿。入目的妇人三十有余,只是妆容精致,因而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在如 今这个美人如草芥的宫廷之中,她不过清秀的相貌并不出众。只是她款款走来,步下生莲。刹那殿中幽香弥漫,沁 人而不扰。 夏青夜淡淡凝视着她,并不说话。这个女人比起印象中愈发有上位者的气势,亦更苍老。这并非指容颜,而是心境 。那如花般期待的眼神早已消失,如今唯有死水。像是回应晟帝的冷情……他肆无忌惮得凝视这个后宫地位最高的 女子,没有丝毫敬惧。而皇后微笑从容,温柔且端庄。似乎早料到他有此表现,因为未曾大惊失色。 茶过一巡,皇后才开口说了话:“我们见过么?夏公子……”咀嚼的语调,意味深长的神色。事实上聪明女人那里 皆有。然而聪明却不自持,这皇宫里恐怕便少了太多。大抵正是她的这分得体分寸,所以她才活着吧。 当年他们是盟友,利益关系。即便曾经唇齿相依,还是会有背道而驰的时刻。 “如果没记错,这是我第一次见皇后娘娘。”淡漠的话语,浅浅泯了一口茶。纵然皇后认得他,那又如何呢——渊 龙二皇子早就死了,抑或从来不曾存在! 皇后垂下眸子,面色遗憾:“是么……可是你的眼神与他真的很像。” “噢?”连敷衍都懒得,夏青夜慵懒地继续喝茶。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这个女人是他曾抱过的,如此惹 人厌恶。 皇后却以为夏青夜是在疑惑,因而脸上露出一丝缅怀的神色:“可惜……”她说到这里,眼眶略有些红肿。她掩面 ,手帕下低低的啜泣声。夏青夜也不理睬,随意看她演戏。这个女人究竟是否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夏青夜不知亦 不想知。只是这个女人如今为何而来,理由倒有点值得商榷。 大概是夏青夜的冷漠,皇后渐渐收起伤悲。青绝换了新茶,又若有似无聊了会,气氛倒也不至于尴尬。“时间也不 早了,是本宫叨扰了。”皇后看了眼窗外的秋色,异常安静的冷情殿。却已经成为这个皇宫趋之若鹜的地方。她微 微叹了口气,在夏青夜漠然的神色中黯然离去。 青绝面色从容:“皇后果真很聪明。” “女人就是女人,无论她有多聪明。”夏青夜淡淡说着,似漫不经心,又仿佛意有所指。“因为女人永远有致命的 弱点——”至少从皇后踏入冷情殿开始,这个女人便再不必理会。 他起身,身体有些发软。略微心绪不宁,强迫自己不许想夏君离。他转身回房,窗外掠过一道银色,以及一双充满 恨意的眸子。心下一凛,定睛看去,却根本没有什么。 那双眸子一如针刺,如此深的恨意!……很熟悉。不知为何,脑中冒出的却是这样一个念头。 晟帝终于回到冷情殿的时候,已是过了午时。前一日新科前三名才确定下来,免不了有些繁杂的琐事。而待批阅了 奏折,抬头看时,原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将人从床上抱出来,为他穿上衣物。又抱着出去用了午膳。“皇后来过了么。”他这样问,确是肯定的语气。 “嗯。”夏青夜随意咬着筷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澹台浅,究竟是谁。”午膳完毕,他才问。他每见澹台浅一 次,这种感觉便愈深。然而纵然他想破脑袋,还是无法想出她究竟是谁。 晟帝表情有些古怪。半是疑惑,半是好笑:“是我失误,我倒是忘记夜儿当时身体虚弱。”他说完,敛去笑意。“ 当我同上九离山夺黯羃,还记得那些守护一族么?” “是她!”原来是那个一身黑色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守护一族少主……难怪每次见到她总有危险的感觉。更何况她 又是澹台轩的妹妹。尽管从来不曾表现出对已故哥哥的思念,却叫夏青夜不得不防。嘲讽的笑容再度出现,不过一 瞬间。而他心念急转,算清自己与澹台浅的纠纷。就算不为黯羃,仅一个澹台轩,他就该被她千刀万剐。只是危险 又如何,诚如他所说。女人,终究是女人。再聪明,还是有致命的弱点! 心自凛然,面上还是从容不迫。他挑眉,漫不经心对上晟帝的眸子:“这女人毒如蛇蝎,难怪你不愿抱她。”醒掌 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恐怕是所有男人都希望的事情。更何况澹台浅天人之姿,晟帝若非如此怎可能放过。 晟帝一怔。继而浮现出挪耶的笑容:“夜儿,你说的我好像是急色的老头子。” 夏青夜上下打量,而后盯着他握在腰间的手,不悦道:“难道不是?” 晟帝忍俊不禁,凝视着 “喂,你干吗。”被这眼神看着有些发虚,夏青夜把他的脸推开。 “没什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夜儿此般模样,自然要多看看。”他眯起眼,笑容狡黠而宠溺。晟帝握住他的手 ,指指相扣。手心相对,一切那般坦然且温馨。晟帝圈紧夏青夜的腰,浅浅吻住他的唇。夏青夜难得的红了脸,没 有辩解。、 晟帝道:“……你可明白了,我的夜儿?” 这个问题夏青夜始料未及。所以他怔忡良久,才道:“我不会去了,杨睿宁。”他低声叹息,那么轻那么重。“他 不适合我,杨睿宁。即便追到天涯海角,即便我再为他丢一次性命,他还是不属于我。杨睿宁,我一直以为我不会 累,哪知时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现实与梦想的落差如此巨大。” “还有呢?” 夏青夜垂眸,掩下所有伤痛。他想明白了,也接受了现实。原来所谓现实也不过一眨眼的心痛,而后便可以麻木不 仁。“还有——我如今想要的人。“他笑了笑,手指紧扣。 “很好。晟帝垂眸,笑中多了一丝苦涩,却一闪而逝。他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在夏青夜疑惑的神色中打开。而 夏青夜原先的喜悦瞬间消失,脸色苍白得拿起那枚戒指,只余呆滞。 晟帝见状知无奈地叹息。 夏青夜手掌骤然紧握。像是要毁去往事一般的用力,晟帝眼疾手快抢下。他的面色微寒。而夏青夜已注意不到这些 ,只是一心想要抢回戒指,而后毁去。“我可以再送一个给你!”夏青夜紧握双手道。晟帝不会明白这个代表了什 么!不会明白他之于此曾用了多少心!更不会明白他有多么不愿意再见这枚戒指!“给我!或者毁了他!”他歇斯 底里得吼着,又如面临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你只有一颗心,夏青夜。”冷冷的一句话,却叫夏青夜停止了一切动作,呆呆看着他。他的目光闪烁不定,像是 喜悦,又像期待,又像害怕。晟帝怅然长叹,轻轻吻了他。“你可以再做一个。百个千个也随你做!可是你的心只 有一颗,而我要的只是这一颗!” “现在,你的心给你。”晟帝将戒指放到他的手心,“毁了,抑或交给我,随你自己。但是,夏青夜。你的选择只 有一个。你要记得。” “若错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再说话。他转头看着院中的秋景,如此萧瑟。 “夏公子安全归来。”十日之后,醉剑归来。他如此说着,声音淡漠。好像陈述一件与之无关的事情——确实如此 。 夏青夜顿了顿,手却不停,继续作画。墨染江山,笔法飞扬。好一幅指点江山图。他的表情从容,不知当真如此抑 或假装:“凌霄莫非没有为难你们?” 醉剑点点头,又摇摇头。继续冷声道:“夏公子与凌霄打了个赌。十日之内,若玄主没有前往凌霄宫,则凌霄放人 。结果,夏公子赢了。” 他的手一抖,豆大的墨点滴下,毁去这一个时辰的心血。他怔怔望着远方,西北偏北的远方。望不见遥远的地方, 看不穿他在的地方。 左胸的位置突如其来的疼痛,他狠狠抓了桌角,仓皇笑开来。他确实没有去,原来夏君离早知他不会去……原来, 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人竟是夏君离。这个他可以恨一辈子,却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他拿出戒指,赫然在目的是那“夏夜不离”四个字。他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现实——何其讽刺! 第二二章:准备 夜,万籁俱寂。 夏青夜静静坐在冷情殿院中的门栏上。他的玄衣沉静不起波澜,面上同样的寂静冷漠。一如很多年前很多个夜晚, 也是这样静静地,漫无目的地,抑或期待地坐着。 他仰头,上方的月色倾城。星辰璀璨,却并不累赘。那样美的光芒,那样叫人沉醉。他垂眸,松开掌心。小小的戒 指折射出银色,交相辉映。他微微叹了口气。也许沉重,也许怅然。无人所知他掩下的眸中闪过什么——也许沉重 ,也许怅然。抑或者,都不是。 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响起。夏青夜抬眸,印入的是一袭明黄。星光之下,耀眼的只有他。他浅浅一笑。面若荻花,清 朗如初见。 夏青夜怔怔打量着他。双手环膝,面上表情看起来好似羞怯。晟帝突然想到那么多年前,就是这样一个孩子这样一 个眼神,渐渐渐渐就,吸引了自己全部的注意。 于是他笑。“这个样子,正如第一次看到你。”他说完这一句,仰头看着天幕,目光迷醉。银灰洒在他雕刻般的面 容上,看起来一如清水的柔和。“那时的我啊,终究还是年轻……所以你说那句话,让我心生亲近——同样,不得 不叫我提防。” 夏青夜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时隔十年,谁还记得当年刻意接近的伪装呢。 晟帝在夏青夜身边坐下。也不顾门栏是否弄脏他的长袍。他挑眉,将夏青夜揽进怀里。想了想,才缓缓道:“…… 因为怕黑,所以看月亮?”他的语气覆盖上一丝不确定。然而他很快重新笑了开来,以掩饰这瞬间的失神。 “……”夏青夜缓缓将这句话咀嚼,大抵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他皱了皱略带秀气的眉,眉心那道血红尤带若有似 无的妩媚。他缓缓地,不确定地,怀疑地开口:“这话,有什么涵义?” 晟帝挑眉,星光下笑容还是无懈可击:“我怎么知道呢,这不是你说的么。” “……”夏青夜无语。晟帝还是笑。凝视他半晌,夏青夜亦忍俊不禁起来。闲闲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安心舒 适的感觉将自己环绕。 这是他的父亲,他的知己,更是……他的情人。 他笑开来。戏谑地看着晟帝,表情狭促:“呐,我的话都让你心情愉悦了,你却还想着杀我。” “哦?我以为英雄所见略同,莫非夜儿当年没有与我一般的想法?”当年那个善于演戏的小鬼看着很是厌恶。当然 他自己也在演戏,想来夏青夜同样厌恶。“我只当我们心有灵犀,原来早在那时便已互通情愫。” 晟帝说的很认真,配合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真的如此。夏青夜挥手打断他的臆想,表情嫌恶:“你就扯吧。本质 就是个老色鬼。” 晟帝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夜儿,色字头上一把刀。我若是色,早被千刀万剐了。” “你的笑话真冷。”夏青夜白了他一眼,以表不赞同。 “月下畅谈,却没有美酒,更无美姬。唉……”晟帝恍若未闻。他似怅然长叹,继而挪耶地看了眼夏青夜,表情坦 然:“夜儿可会跳舞?来给朕舞一曲。若朕得以赏心悦目,重重有赏!”不用想也知他也不会跳。只是想看他的妩 媚,他的专注。若只给他一个人,此生自当圆满。 夏青夜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晟帝此刻刻意装出的威严,只是目光隐约泛着绿色光芒,略显猥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学跳舞做什么,这个时代的舞蹈。”恩,跳起来娘娘腔的。 “可会弹琴助兴?”晟帝皱眉表示赞同,便退而求其次。这无双月色之下,看美人独奏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会。”向天翻个白眼,夏青夜撇嘴答道。他暗暗腹诽,这老头还真得瑟上了! “可会歌以咏志?”晟帝搓搓下巴,上下打量他。 夏青夜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本以为吾儿文武双全,才高八斗、才富五车……噫!吾之败也!”晟帝懊恼地摇头,好像真的在忏悔没有好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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