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放在那未动分毫。 将傅临修的动作看在眼里,傅临意跟着看了那盒子一眼后,慢声应道:“兄长一路保重。”清冷的声音一如那张面 容,不见半分情绪。 看着傅临意的侧脸,虽是面无表情,沉静的目光却透出无言的坚定,傅临修不再劝说,“九弟也自保重。”再看了 一眼那摆着的盒子,傅临修转身离去。 傅临意转头看着一身绒装的傅临修跨过门槛消失在视线内,竟就这般望着院内怔怔地愣起神来。 金乌西沈,新月如钩,转眼已是黑夜。归宛站在门外犹豫着进退不是,自下午傅临修走后,傅临意便望着门外的院 子出神,明明那张脸上不见半点阴沉,亦未摆出迫人的气势,却让归宛生生 止住了脚步。 这一站,便站了数个时辰,眼看着月牙攀空,前厅早备好膳食热了一次又一次,却迟迟等不到傅临意传膳。归宛站 在屋外远望,前院已是灯火通明,这处却仍是一片黑暗,仿若无人之地。看 着阴暗的屋内,她想着是不是该去问一声可要摆膳、掌灯,却又迈不出脚步。 傅临意的沉默是打小便养成,无人会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安静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不会说话是天下皆知的。借着隐约 的月光看着傅临意那张漠然的面容,归宛眉头深锁,那模样与以前全无二致 ,却为何竟让人这般难受。 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傅临意长大,归宛却愈发迷惑,使尽天下最好的一切,可怎么就生成这样古怪的性子呢。 “歇息去罢。”正当归宛满心狐疑时,傅临意淡然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归宛闻声一惊,立刻收敛心神,上前两步在门前站定,屋内傅临意已将脸转向了窗外,由归宛这看去只瞧见半个侧 脸,一片昏暗中也瞧不清那脸上的神色,沉默片刻,归宛朝屋内福身:“奴 婢告退。” 直起身时朝屋内看了一眼,见傅临意仍那样坐着并不打算理会后,归宛咽回原想开口的询问,顿了顿还是转身朝院 外走去。 待轻细微的脚步声远去,傅临意阖起双眼,在沉默良久后开口道:“出来罢。” 回应傅临意的,是一片寂静。 “近日来,我总在想我是否做错了。”一片寂静中,乍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清润的嗓音极是悦耳,语气却带了 几分无奈。 闻声睁开眼,抬头便见半空一身白衣白发白瞳的男人出现在眼前,脚下分明没有任何东西,他却有若踩着石阶般慢 步走了下来。 待踩上地面时,那头银白胜雪的长发随着拖拽于地,在月华下泛着璀璨的光芒。玄辞在对上傅临意睁开的眼后,皱 起了眉。 那双眼,竟红的似血,属于傅临意清秀的面容也因那妖异的红眸而显得有些鬼魅。“这般的你,还能撑到几时?” 背于身后的手慢慢收笼,玄辞眸光暗沈,便是声音也沈了几分。 闻言,傅临意目光一凛,“汝来只为说这么。”看着走到面前的玄辞慢声反问道。已行至这一步,再多说也是无益 。被傅临意轻描淡写地挡回来,玄辞一窒。眼前的人,面容依旧淡漠无波, 语气仍是平静无绪,一双红地滴血的眼却让人不敢直视。 “昔日莲台上的优婆离,还在么?”看着这样的傅临意良久,玄辞道。 傅临意闻言眉梢一扬,斜睨着那张俊美的面容似讥似讽:“当吾走下莲台,这世间便再无优婆离此人。玄辞,汝又 何必再多此一问。” 看着傅临意讥诮的面容,玄辞眸光一黯。谁能相信眼前这人竟是那曾经无欲无求的持戒佛陀,失了优婆离的灵识压 制,眼前这人已经被魔心吞噬。 仿佛看出玄辞想的什么,傅临意嘴角一扬,嘲讽道:“玄辞,这不正是汝想要的么,如今又这副模样做甚。” 被傅临意如此不客气地嘲讽,玄辞面色难看,“罢,我不与你谈这。”说罢看着傅临意讥诮的面容,沉默片刻后才 道:“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京中那些人还未到时候。” 傅临意闻言一怔,随即想到什么般猛然阖起双眼,似是在极力抑制什么。良久才见傅临意睁眼,那双血红的眸在睁 开时已是熟悉的靛青色泽。只见举目一扫,最后停在玄辞身上,“多谢。” “无需。”玄辞见状苦笑,“我也不是为你。”沉默片刻后再加了一句。 闻言,傅临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无论如何,多谢你特意相告。”说完便不再理会玄辞,径自将目光投向窗 外。 远处天边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无灭,你自保重。”看着傅临意挺直的背影,玄辞道,说着便隐了身形。 就那般站了许久,直到淡淡的晨光洒进院内,傅临意才走到软榻前,摆在榻上的矮几上依旧放着那只紫檀木盒,在 清晨的碎金中反射着冷凝的暗沈光芒。 目光停在那上了锁的盒子上,静默半晌才见傅临意伸手,本是冲着那盒身上的锁而去,却最终落在了盒盖上那细致 的花纹上。只见傅临意纤长的手指轻轻摩娑着盒身上精巧的雕花,顺着纹路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取下了扣在盒身 上细巧的铜锁。 掀开盒盖,铺了深红锦缎的盒子内只摆着一本书,深蓝色的封皮不见书名,边角平直也不见有翻过的痕迹。见状, 傅临意眼底划过一抹狐疑,正要去拿那书却猛然阖上了盖子,“进来。” 自屋内传出的声音让归宛一惊,随即松了口气,那语气虽然淡漠,屋内的气氛却不若昨夜那般凝重,想来经过一夜 ,殿下已静下心来了。在心底胡乱想着,归宛快步走进屋内,抬头见傅临意 站在软榻前正看着矮几上的盒子,上前一福身,“殿下,早膳已经备好,您可要传膳?” 转身看着面前的贴身侍女,傅临意沉默了片刻后点头道:“传罢。” 归宛闻言心下一松,面上也带了点笑意,侍候着傅临意洗漱后才转身去准备布膳事宜。 “秦公公。” 一声呼唤让正欲转过回廊的秦效停住脚步,回身看着迎面走来的人,秦效皱了皱眉,却仍是一脸笑意的迎上去:“ 宁大人、李大人。”朝着他们一揖见礼道。 被唤的两人立刻侧身让过这一礼,秦效见状也不在意。 论品级秦效这一礼他们绝对当得起,可谁人不知秦效乃当今圣上的心腹,单论这一点,这一礼他们也受不得。 “不知两位大人唤住奴才所为何事?”无视两人难看的脸色,秦效询问道。 “这……”两人闻言尴尬地互望两眼,最终还是由李大人站出来道:“秦公公,不知陛下——” “两位大人,若是想替狱里的几位大人说情的话,就趁早打消念头罢。”不等李大人说完,秦效带笑的脸瞬间便没 了表情,打断道。 秦效此话一出,两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显然是想起那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 两日前的早朝上,傅景臣突然发难将户部尚书捉拿下狱,事出突然傅景臣又未说明罪责为何,众人只道户部尚书是 哪句话说的不对冲撞了圣上纷纷上前求情,却被一道拿下,昨日更是下旨市口处斩。 事后,慢几脚上前的大臣们听闻都是一阵后怕,可这圣旨只说于一月后处斩几位大臣却不说缘由,让一朝众臣全成 了惊弓之鸟,指不定下一个便轮上自己。 怕虽怕,可朝中突然拿了数名大臣下狱,这等大事又怎能不闻不问。无奈只好前来此处一探口风,却不想秦效的态 度竟这般绝决。 看着一脸菜色的两人,秦效叹了口气,“现时哪个去劝都逃不了同罪的下场,两位大人还是回去罢。”好言劝道。 “秦公公!”见秦效转身要走,宁大人赶忙唤住,快走一步上前在暗地里将手中的银票塞进他手中,“秦公公,如 今骆大人、沈大人他们都被关在天牢内,我们却连个因由也不知。这君心难测,秦公公常年跟随陛下身侧,还望秦 公公有事儿提点提点。” 看着手中卷成一叠的银票,秦效面露笑容,却将东西推了回去,“宁大人说笑,奴才哪有揣测君心的能力。想要搭 救里面那几位,只怕……”话未尽,却已然无转寰之地。 两人一听,脸色都有些发青。 “奴才还要回去侍候陛下,两位大人请自便。”看着两人神色萎顿,秦效不为所动地一揖道,说罢便转身离去。走 了两脚,“若是太子殿下在这兴许还能劝上几句……唉。”秦效似想起什么般喃喃自语道。 两人闻言一愣,面面相觑皆是顿悟——怎么就忘了那个最受陛下喜爱的太子殿下了呢! 第二十三章 看着若有所悟的两位老臣急匆匆地离开,傅临修从窗后露出脸来,长眉微挑眼底是藏不住的讥诮:“好个一石二鸟 ,一箭双雕。” 这样一来既为傅临意拉笼了人心又逼回了人,另一面也让下面蠢蠢欲动的势力有所忌惮。 东陵,拥雪城驿馆。 看看从京里赶来正口沫横飞的大臣,再看看面前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仍是一副漠然样的傅临意,归宛暗惊在心,想不 到他们远居边境的期间京内竟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先是以骆、沈两位大人为首五名大臣被拿下狱,官衔皆在三品以上;其后赤霄与燕临的议和大殿上又出纷争,这东 陵王真不是一般的胆大,竟在大殿上要求以那刚割于赤霄的十座城池换取燕临天枢将军杨宸昭,更是当着满朝文武 的面请旨与杨宸昭结亲。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傅景臣竟想也不想便准了这事,此举一出自然引来一众大臣极力反对,试问,两个男人焉能成亲 ? 为固伦理纲常,众人冒死谏言,最终被傅景臣不厌其烦而一并拿下天牢,这才堵住众人之口。短短几天内一连罢去 数名大臣,朝内如今是人心惶惶个个有如惊弓之鸟,现在只希望能将这太子殿下请回去,兴许还能在旁劝上几句。 待那人说完一脸殷切地看着傅临意期望能得到回应时,却见他面无表情地起身便往屋外走去。 “太子殿下——” 那人一愣连忙起身想追上去,需知他此番前来是带着多少人的希望。谁知刚站起便被归宛拦住,看着挡在面前神情 冷漠的女子,那人皱眉,显然是没想到傅临意竟然会就这样走了。 见那人不悦地瞪着自己,归宛不急不徐地一福身:“洪大人,门外马车早便备好,您是要一道起程还是在这歇上一 夜明日再走?” 归宛话音一落,那被唤洪大人的男人顿时怔在当场,随即便又了然。数名大臣被罢下狱,这等大事怎么可能不传的 沸沸扬扬?思及此,那人赶忙道:“不用不用,下官与太子殿下一道走。” “这样,洪大人便请罢。”归宛闻言点头,朝着他福身道。 半月有余的路程硬是被缩减成十天,傅临意一行风尘仆仆赶回了京都。 “站住!”远远便见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待见着从车上走下的人,看守宫门的侍卫拦住了那人的去路厉声喝道,这 皇宫岂是闲杂人等可轻易靠近的。 “放肆!”一声娇斥,归宛取出令牌,“见了太子殿下还不参见!” 众人一见归宛手中的令牌皆是一怔,转眼去瞧那一白衣的少年,七情不动的淡漠面容,一双靛青的眸子望来时教人 不自禁便想拜服,不是太子殿下是谁! “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是殿下还望恕罪!”傅临意这一离京便是四载,如今回宫竟是轻车简从连个仪仗也无,也难 怪会被侍卫拦下。 虚抬了抬手,傅临意不经意地点头后越过跪了一地的侍卫往宫里走去,后面归宛代为传声后便疾步跟上。 傅临意一身寻常百姓装束在这宫规森严的皇宫内格格不入自是惹眼非常,一路便不知被多少巡逻的卫队拦住盘问, 最后还是秦效出现才让一干人不再过来阻拦。 随着秦效来到御书房,走进便见御案前跪了一地人,轻易便察觉到屋内紧张的气氛,抬眼便撞入傅景臣望过来的目 光中,傅临意眉稍一颤,沉默了片刻后抬手揉了揉额头,“父亲大人,您还是那三岁小儿么。” 傅临意话音一落,书房内便响起一片抽气声,一时竟忘了礼数,皆一致朝那发声的方向望去——哪个胆大包天的人 胆敢在君主面前放肆! 倒是座上的傅景臣笑弯了眉眼,不温不火地慢声道:“吾儿舍得回来了?” 殿下跪了一地的臣子们闻言又是一阵抽气,眼前这一身白衣却神色冷漠的少年,竟是离宫四载的太子殿下!再一回 想适才那进门时的言语,竟连呼吸都惊地屏住了——怎地离宫四载,连这哑疾也痊愈了!? 迎上傅景臣满含兴味的双眼,傅临意不动声色,扫一眼跪了一地的臣子,低垂了眉眼:“儿子回来了。” 似是极为满意傅临意的表现,傅景臣起身绕出御案,长袖一甩负手于身后:“都退下罢。”说罢,目光灼灼地紧盯 傅临意不放。 一众人如释重负,头也不敢抬半份,低伏了身子,俯首贴面:“臣等告退!”说罢一个个往外退去,在出了门后才 敢直起腰杆转身往外走。 秦效看一眼两人,默默退出书房后将门也给带上,眨眼间,偌大的御书房内便只剩傅景臣与傅临意两人。 门被阖上,没有自门外射入的阳光,屋内阴暗了几分,看着傅景臣阔步走来,傅临意神色仍旧淡淡,“父亲大人, 何必妄造杀孽。”清冽的声音冷漠无波,却煞是好听。 “朕留给吾儿的书,吾儿可瞧了?”傅景臣却像没听见般,伸手勾了一缕傅临意垂在肩侧的发丝放到唇边轻嗅,低 垂的头微微歪向一边,满含笑意地问道。 只见傅景臣墨黑的眸底隐隐透出靛色的光华,深邃得有如一泓倒印着月光的寒潭,将那俊美的面容衬的更加蛊惑人 心。 傅临意眉锋一抖,“还没。” 斜飞的剑眉因这回答而扬高了几分,唇角那自见到傅景臣后便不曾消失的笑意却让人猜不透他是怒是喜,在深深凝 视傅临意片刻后,弯了眉眼:“那便回去瞧罢。” 看着傅景臣的目光微凝,傅临意沉默片刻后,“儿子告退。”应声道,施了退礼便离开了御书房。 待傅临意的背影消视在目及之处,傅景臣方敛了嘴边的笑意,眉目间一片森冷,“秦效。”冷沈的声音自薄唇间吐 出。 下一刻,秦效迈进屋内:“奴才在。” 看一眼神然恭敬的秦效,傅景臣拂袖负手于身后,“拟旨。” “尊旨!” 第二十四章 笠日,贴出皇榜,经彻查户部尚书沈遥辛勾结右陡水寨劫走粮草五万石,右丞副相骆立泽私相授意二人狼狈为奸侵 吞粮草,如今查证属实以骆、沈二人为首斩立决,着刑部李风龙抄家,不论男女一概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入京。 吴中良、褚天可、韩然、岑书维、齐风柏等数名官员或因知情不报、或因看守不力一同获罪,下放、发配、罚俸着 其罪轻重处理。 短短一天,朝廷变动颇巨,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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