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琴师已经在后院的小亭子里等候,苍羽飏匆匆就想抱着琴跑过去,无奈古琴颇重,光是从琴架下拿下来对于苍羽飏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任务,更何况是抱着跑。 桃粉好笑的轻轻端起了琴。 “五皇子还是奴婢来吧!” 带着笑意的声音让苍羽飏一阵脸红,咳嗽了一声,虽然知道桃粉办事素来稳重,还是忍不住说道: “桃粉姐姐……”无奈话说到半句就被另一边拿着香茗香薰的桃红打断,还没到二十岁的小丫头一脸无奈: “知道了,知道了,五皇子,我们一定会把你的琴给摔着的,要是损坏了一点儿我就受你处置,是不是,姐姐?” 桃粉无奈的听着自己妹妹有些逾越了的话语,感觉微微的不妥,但还是照应了桃红的话。 “五皇子,奴婢会好好拿着的,奴婢一定会保护它不受到损伤。” 桃粉照顾了苍羽飏五年,知道这琴在小皇子心里不一般,似是为了表达自己的重要,抱着琴的手又紧了紧。 苍羽飏被说得一脸尴尬,心里也知道自己是担心的过度,听到桃粉的话,赶紧回道: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是羽儿不好,姐姐切勿再这么说,在羽儿心中,姐姐自是比琴重要。” 听到苍羽飏的话,桃粉心里一阵感动,她没有再回话,只是眼里坚定的光芒更加闪烁,反倒是桃红没大没小的摸了摸苍羽飏的脑袋。 “嘻嘻,小羽儿长大了嘛!” 在桃红的心中,眼前的孩子始终是她和姐姐在云宫小院中可爱有时候有点傻傻的小孩,看着苍羽飏如今会关心人,从囫囵不会言语到现在可爱懂事常常语出惊人,桃红由衷的感到高兴。 她不像姐姐成熟锁得住心事,来到觜宿宫以后,因为陛下的存在,她们都不能像以前那般和苍羽飏亲近,可是看到陛下是真的关心苍羽飏,失落也就稍稍被骄傲所取代。 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跟苍羽飏亲近亲近,她自是抓紧时间说说话。 只是一行人打打闹闹,这么一耽搁,等来到后院的小亭时,又是一刻钟后了。 越走近小院,一行人的脚步就越轻,就连一直没停过嘴的桃红也没再发出声响。 人未到曲先闻。 并不是多么美丽婉转的音符,但是清新自然,融入在这午后,没有突兀,没有乍然,只有淡淡的和谐融合其中。 起先都没有人注意,苍羽飏也是听着桃红一路的唠叨,然后突然在某一时刻意识到——啊,有人在弹琴! 委婉而细腻,融入余阳,流水,微风中,断断续续,仔细听时,却又没了踪影,可是走几步后,脑海中又突然响起了细微的衬音。 这琴音与周围相容,有时却又衬托着午后的一片熏然。 苍羽飏变得有些迫不及待,朝着声源地一步不停。 这院子虽然说是觜宿宫的后院,但是距离苍羽飏所住的帝皇寝宫相距其实不近。 所以当苍羽飏视线里出现小亭的轮廓时,已经有些气喘了,他不得不承认,比起前世,今生的身体如果再不操练操练估计以后很可能成为四体不勤的小胖子。 第七章:别样 据说弹琴人都有超人一等的听力,苍羽飏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当他们走近时,只闻最后一丝几不可闻的低音堪堪停歇。 小亭建在一个小山上,被包围在高树百花中。 耀金的里的小亭也大多是这样的格局,可是此刻怎么看怎么有种曲径通幽的妙感。 绿树红花间,苍羽飏隐约见到垂手站立的身影,不高不瘦,不矮不胖,御风而立,总之,是怎么看怎么有“大师”的风范。 经过桃红的一路唠叨,苍羽飏对即将要见到的人已经有了一番基础了解。 当然这了解其实是挺有限的。 楚弦锦——耀金皇宫第一乐师,一手素琴弹得出神入化,平时深居简出,不是重大晚宴基本都看不到其身影,除此之外,背景不详,年龄不明,性别嘛,应该是个男的,但是面貌…… 桃红说到这儿的时候,不敢对视苍羽飏的兴奋的双眼,俏颜上闪现一抹尴尬。 她也只是听宫中传闻,据说这楚锦弦傲的很,除了陛下外,似乎没有几个人请得动他弹琴。 所以知道苍羽飏的老师居然是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第一乐师后,两姐妹一面欣喜自己家的皇子深的陛下喜爱,一面又为苍羽飏暗暗担心。 担心的是什么,不用急,一会儿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弹琴的人是不是都爱偏爱素白? 总之,苍羽飏看到那一身白衣时,脑袋里就跳出这么一个不合乎场景的词语。 他暗暗打量,真的是一身的白,白鞋,白外衣,白里衣,视线往上,吸一口气,居然还带了一个白色面纱。 不过好在苍羽飏就是本着学好琴艺的目的来的,所以相比后面的几个侍女,他的神色真的很镇定,兴奋之情也没有稍稍减少。 “楚、楚老师。” 苍羽飏吞了口口水,在面对“高手”面前他总会有些捉襟见肘的尴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冒犯了别人。 白纱帽微微抖动,白衣人转身回到了早已摆好的琴后,手指轻轻抚摸那琴弦,温柔的手势不难看得出他的珍爱。 苍羽飏愣了好半会才反映过来刚刚纱帽抖动就是冲他打招呼的意思,赶紧坐在桃红桃粉已经准备的小案前,学着楚弦锦的样子,两手放在琴弦上,心里是一片紧张。 那边,桃红桃粉准备的香茗熏香已经飘散出淡淡的香味,随着风势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小亭。 香味并不浓郁,茶香的清新混合着熏香的悠久沉积围绕在鼻端,很快就入侵了整个嗅觉。 苍羽飏按着琴弦却觉得额头见汗,不为其他,只因为前面安静端坐的人面前只有一把素琴,案上一片光洁,这让苍羽飏觉得自己排场是不是太大了。 偏偏桃红没有看到自己家主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的神情,端着茶一脸的心疼劝道: “五皇子,喝口茶吧”,桃红还一边拿手帕给苍羽飏擦头上的细汗。 “看这累的!” 桃红的口气带着点抱怨,听得苍羽飏的身体越坐越僵,看着对面一身简洁朴素的人,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纨绔子弟。 幸好桃粉不像自己妹妹那般没眼色,在苍羽飏就要抬不起头的时候很明智的阻止了妹妹的行动。 “桃红,五皇子要练琴了,别老打扰。” 女子听后有些不满,但好歹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没有再说话。 苍羽飏低下去的头总算又可以抬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透过一层面纱,苍羽飏总有对面的人正在面露讥笑的错觉。 “五皇子,可以开始了吗?” 和刚刚的琴音一样轻扬的嗓音,可是却失去了飞花暖阳的温度,苍羽飏本能的感觉到有些冷。 白衣人接下来并没有说什么,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放在案上后被桃粉上前拿了回来。 苍羽飏接过后就看到上面四个大字——“基础练习”,清隽秀气的四个字竖在页面右边,工工整整,只不过写得有些大,刻意摊开来的一笔一画,似乎是怕读者看不懂。 而这个唯一的读者却是捧着一本书如获至宝。 翻开第一页,就是毛笔勾画的简易琴身,旁边表明了各处的配件名称,还有起的细微作用,精细简洁,书写者显然对琴知之甚深。 第二页到后面十几页,都描写着都是图配字,仔细说明怎么勾挑捻拨,最后几页就是一些基础乐谱,简简单单的几页纸,确实是基础中的基础。 在苍羽飏翻看的空隙中,乐声再起,却是楚弦锦又弹起了琴,怡然自得的样子,显然不打算亲自指导苍羽飏一二的样子。 桃红有些不悦,可是她是下人说不了什么,本来想着苍羽飏可能会要求一些,可是小孩儿自顾翻着着书籍,然后就在自己的琴上左摸摸右摸摸,看样子是打算将琴的构造琢磨个清楚。 苍羽飏练琴的时间也就一半个时辰,可是就是这么一点时间,兴奋也是很快就磨光了,他发现—— 弹琴真的不是自己能学的! 光是保持坐姿对他都是一种煎熬,别说到现在连“哆来咪”是哪几个弦弹出来的都不知道。 听着楚弦锦指下流出的乐符,他真的很好奇,那么美妙的音乐是怎么弹奏出来的。 夕阳西下,余晖在楚弦锦白衣上打出金色的轮廓,配着晚风飘飘,怎么看怎么美好。 琴音收尾的时候苍羽飏还自是沉醉,他喜欢听别人弹琴,即使是弹得不好,苍羽飏都总能拿出极大的热忱来对待。 这一点让很多人都吃惊,就连他本人都觉得奇怪,可是一旦听到琴的声音,心里就会变得安宁,即使不堪入耳,苍羽飏也能将一个一个音节分开来品味,体验每一个音符的高低音调,是长音还是短音,是勾还是挑,是乱扫还是一按。 苍羽飏是天生爱听琴的。 余音回荡半晌,苍羽飏抬起头发现楚弦锦已经抱着琴准备离开,却是突然就站定了身体,然后就柔柔一拜,如流水般的声音听得苍羽飏一愣。 “弦锦参见陛下。” 苍羽飏转头,才发现自己的父皇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身玄黑袍服丝毫不被傍晚的昏暗所掩盖,反而更衬托出男人如暗夜般深沉高贵的气质。 苍羽飏扶起楚弦锦,微微一笑: “不是说过么,弦锦不必如此多礼。” “陛下,弦锦一届平民,而且陛下对弦锦恩重如山,弦锦又怎么敢仗着恩赐废弃礼法。” 一番话说得情义并冒,可是显然也是楚弦锦的内心话语,男子轻轻笑出声,清脆而悦耳,合着此时百鸟归巢的婉转鸣叫,别有一番风味。 苍羽飏看着面前礼贤下士的经典场景,一时说不出话来。 苍翼翔自是比楚弦锦来得强壮,此时轻轻搀扶着柔弱一些的白衣男子,苍翼翔霸气凛然的眼角眉梢闪现柔情,楚锦弦怀抱素琴身姿文雅,一黑一白,相得益彰,以晚霞为背景,以鸟啼为音乐,所有的种种,在苍羽飏的眼中,渲染成美好写意的画卷。 苍羽飏站在通往山下的蜿蜒小路上踌躇不前,不知为什么,一句“父皇”就凝结在了口里,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 最后打破这份纠结宁静的是苍翼翔。 “羽儿,赶紧下来,站在那儿小心滑倒了。” 听到男人一如既往带着笑意的声音,苍羽飏却觉得有些刺耳,有些慌不择路的就往下跑,然后就不负众望的差点滑倒。 通往小亭的小路,可能因为要融合在这片自然风貌中,所以修建的特别返璞归真,若不是泥土下隐约可见砖石,估计这小路多半以为是被路人踩出来的。 正值黄昏,湿气上浮,泥土就变得有些湿润,苍羽飏心不在焉之下,摔倒绝对不是不易之事。 幸好桃粉一直贴身注意着苍羽飏的情况,及时扶住了倾斜的身体,避免苍羽飏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出丑。 可是……人是扶住了,桃粉两只手不能两用,古琴“彭”的一声撞到了地面上,然后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框框当当”的一路摔下了小路。 苍羽飏呆愣愣看着,看着那把陪伴了自己四年有余的琴一番翻滚后停了下来,一路敲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似乎要比自己乱弹下来得还要悦耳动听。 第八章:沉溺 最后掉地平息的一刻,像是骤然拔高的尖音,在苍羽飏的心弦上拨出想要尖叫的力度。 一把挣脱桃粉的搀扶的手,他一路跌跌撞撞跑下来,将染上泥土的琴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苍羽飏没有说话,也没有太过度的反映,他只是像抱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宝贝般,一个背影让所有人看出他的孤绝和坚定。 白纱笼罩下的容颜闪现过一丝不安,还有一点连主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嫉妒。 “陛下?” 楚弦锦轻轻叫了一声,换来苍翼翔一句温声回应。 “弦锦,先回去吧,朕没空时会去看你的。” 充满柔情的话语却在男人有些焦急的眼神下变质成一种敷衍。 咬了咬唇,楚弦锦压下心里的疑惑,终还是用那人最爱的声音缓缓说道: “那弦锦先告退了。” 看到苍翼翔似嘉奖的笑容,白衣人隐藏在宽松广袖下紧握的拳慢慢松开了。 苍羽飏摔倒的那一刻,楚弦锦并不是很在意,他与五皇子无亲无故,在此之前甚至没有任何的交集。可是让他不得不在意的是那一瞬间扶着自己的男人瞬间紧绷的身体,现在……手臂仍有余痛提醒着一刹那的真实。 那是一国之君,高贵无比,单单站着就让人有膜拜的冲动。 楚弦锦明白,很多时候,只要这个男人对着他微笑细语几声,自己就能心满意足了。 渐渐离去的身影隐藏着世人不可知的似呢喃似质问的叹息——楚弦锦,你还要多贪心呢! 苍翼翔没有听到白衣人的叹息,更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的全副心思已经放在了半天蹲在地上不动的苍羽飏身上。 一群侍女比他来得要焦急,团团围着苍羽飏又是关心又是自责,热闹非凡,反而把他这个帝皇给遗忘在了一边。 苍翼翔此刻也没心情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计较,走到小东西身边,身边自带的气压很容易就给他开出了一条光明大道。 蹲着的苍羽飏并似乎察觉到阴影的降临,茫茫然抬起头,看了男人半晌,语气空灵,条理清晰。 “父皇,羽儿抱不起琴,怎么办呢?羽儿都已经五岁了,可是还是抱不起一把琴,羽儿是不是很差劲儿!” “羽儿?”苍翼翔皱眉,小东西的神情很平静,可是这样才让男人觉得不自然。 这小东西如何珍爱这把琴他可是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苍羽飏不爱弹琴爱听琴,他也是明白的。 苍翼翔以前以为苍羽飏对这把琴的喜好只是源自于小孩子的占有心理,他曾经给他找来了其他更好看,音质更佳的琴,可是发现这小东西虽没有不屑一顾,但是也就是仅仅的赞赏一下就没了下文,唯独对原先那把情有独钟。 对,情有独钟——跟刚孵出蛋壳的小鸟把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成妈妈似的,苍羽飏虽懒,让帝皇嫉妒的却是,对这把琴的维护。 那么喜爱的眼神,往往可以跟自己那爱武成痴的大统领擦拭自己宝刀时的神态相提并论。 桃粉在一旁急得都快哭了,又不敢去抢自己主子的宝贝,可是要扶起苍羽飏的时候又被阻止。 “五皇子,都是桃粉的错,五皇子,你快点起来吧……” 苍羽飏还知道安慰自己焦急的侍女。 “桃粉姐姐,羽儿没怪你,你别哭了,羽儿马上就起来了。” 话是这么说的,苍羽飏的身姿却是不动。 男人的眉皱得更深了,突然上前一俯身将苍羽飏连人带琴抱了个满怀。 旁边侍女惊呼后掩嘴,苍羽飏抬了下眼皮后又放下,苍翼翔没有说什么,抱着怀里的人快步走回觜宿宫,侍女们不敢多嘴紧紧跟随在后。 事情居然也就这么解决了,桃粉望着前面男人挺拔的身姿,眼里有深藏的忧虑。 真的没事就好了,就害怕自己的小主子什么事儿都藏在心底。 桃粉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有一个希望,可是却是说不出口的希望。 ——希望她们的陛下是真心,不要辜负了小主子的信任才好。 苍羽飏一点一滴的改变,桃粉都看在心底,他的那些不同寻常的反常她也知晓可是却深深明白那不是自己应该问的。 只是如今看到之前总有间隙的父子两相处得越来越融洽,桃粉由衷开心,可是另一面越来越明显的怪异之处就更让她担心不解。 桃粉有时候真是羡慕妹妹的单纯无知,可以将一切变化看成是自然而然,同时贴身照顾的两人,如今却是两种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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