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青梅竹马，只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赵英平素直来直往，没多少顾忌的事物，但“秦襄”二字绝对是他的死穴。他对秦襄那点子心思也几乎是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大 概只有当事人还以为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吧。 对秦襄我并无半分感觉，撮合的事苏毓晨倒是的确提过。不过嘛，天极门上下略凡有头有脸的人物苏毓晨皆有为我配对的意愿， 所以我也没在说谎了。至于赵英是如何理解，自是他的事。稍稍逗一下就这么大反应，方才还那般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绝世美人 ”。呵，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秦襄，除了个出众的外表，性子可是差到极点，赵英的品位也就这样，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来非议我 。 明明是为了戏弄赵英，谁知道沐修和苏毓晨也都当了真。晚上在那边，他俩颇为认真的问我是否真的喜欢了秦襄，弄得我很是哭 笑不得，赶忙无奈的摇头否认。郁闷，又忽略了这一层，忽略了流言的力量，这回天极门上下又该以为我单恋秦襄了，真是丢脸 。 太阳下去已有段时辰，我坐在院中那棵水梨子底下，边吃着甜瓜边乘凉。陈千刚从兰衍处回来，现在在里面沐浴。他近来常去找 那兰老头，说是想与兰神医习些医术，不知道他怎么想起来学医的。 仰头，看木梨子一树莹润白花，如只只白色小鸟，在晚风的枝头上起舞，煞是动人。石桌上花瓶中还插了一些个花卉，早上陈千 摆弄了半天，现在几枝花被他摆的高低错落，红红白白的，还蛮好看。其实，从前我母亲还在的时候也很爱插花，她总是将家里 布置的很漂亮，将自己也打扮的很漂亮。可惜，那个人总是很久才会过来看看，即便来了，也是匆匆忙忙，根本不会注意到任何 东西。 稍稍出了会儿神，陈千已经坐到了我旁边。我将盛甜瓜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他便也拿起片默默吃起来。等他吃完一片，我才 向他道出我今晚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我想，近日便成亲。具体的，大哥他们决定便好，如何？”我缓缓说来。 “成亲”两字刚出口，身旁的陈千猛地抖了一下，现在看来更是一丝高兴的情绪都没有。这个人，怎么这样的反应……我皱起眉 头。 “怎么，你不乐意？” “怎、怎会！”陈千又是一惊，抬头望我一眼，又低下去，声音也不知为何感觉有些落寞，“这是喜事，您终于要成亲，门主与 苏郎君也总算可以了却桩心事，该高兴坏了……” 我漫应了声。虽然总感觉他情绪似乎并不高，这让我有些不爽快，但也想不出有何不妥。 待一盘甜瓜快要被消灭干净，陈千忽然难得的开了口。 “护法！”他小心的唤了我一声。 “嗯？” 过了一会儿，他才嚅嚅的说：“就是，属下想，可否如现下这般便好？不然、不然，能做您的护卫也很好。” 我愣了半响，才好像明白他所说的话背后的一些意思。 哦，只愿维持现状啊……宁肯做个护卫也不愿嫁与我吗？今日才知原来他一直是这般打算。呵呵，我还在那里担心沐修与苏毓晨 会反对，大概需要费些口舌，原来都是我杞人忧天了啊，原来人家远比我看得开。 觉着有些讽刺，我笑了一下，问道：“如此说来，你只愿做护卫？” “是、是的。”耳边，陈千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陈千既不愿意，我自是不会强迫，更遑论低声下气去求他。他也没重要到这等地步。那就这样吧。 我轻唤了声，沐禾便从黑暗中出现在我面前。 “他，愿为护卫，你看着安排下，明个领他去你处吧。”我平静的吩咐道。 沐禾看看我又看看陈千才领命退下。 “属下，是明日便搬出去吗？”又隔了一会儿，陈千低声问。 “……随你吧。”我望着远处的深色夜空，平淡的回答。两个人又沉默起来。平日里我与他也并无许多话可说，可今个在这样的 夜色下，这样的安静却让我觉着有几分寂寞了。 远处隐约传来一段什么乐器弹奏的旋律，有人开始唱起个欢快的小调。没多会儿，曲调毫无预兆的一转，陡然凄苦起来。 人心如此易变，猜不透。 ＊＊＊＊＊＊ 今个出了一堆事，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来。人果然已经走了。院子仍是这个院子，我扫了一眼，便径直回了屋里。一切似乎仍是 老样子，我往床上一趴，一动也不想动。 良久，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护法。”沐青的声音。 “嗯？” “陈公子是傍晚方才离开的，”沐青有些夸张的叹口气，“就几件东西，收拾了一天，肯定是在等您，可您一直没回来……什么 也不肯带，给他银子也不收，仍是来时那几身衣裳……我已让沐禾给他安排了单独的屋子，不过那边条件可差多了……哎，真是 奇怪的两个人……” 沐青絮絮叨叨了半天，最后大概是看我实在没什么反应才停了口。 “哎，那您休息吧。若是又想要陈公子伺候，沐青马上就去帮您叫。”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喊住沐青：“将给他做的那些衣服收拾下全送过去。” “啊！”沐青惊呼了一声。 “那个，白玉瓶子、豆青……将这屋里几个花瓶一并送过去。圆角柜里那两千两银票带上，跟他说是我让给的，他不敢推辞…… 嗯，你去吧。” “哦——”沐青应了声，却还站着不动，半天才重重叹了口气离开。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我翻了个身，盯着海棠红的纱帐出神。心中有些烦躁，这一夜睡睡醒醒的。 第二日，这事已经传到沐修他们那儿，倒没引起什么大反应。苏毓晨仅是将我叫去问了问我是如何安置的陈千，之后稍微说了我 一下，说其实不必赏那许多银子，按例五百两便可以了，这事也就这样告一段落。似乎没人将这当成一回事，只觉有些讽刺。 又过两日，赵英带着他那张满布抓挠痕迹的脸出现了我面前，埋怨我不该诓他，害他惹怒 “小襄”，被打成这样。 “小襄下手可真重！”赵英心有余悸的感叹道，“不过他终于答应与我成亲了，嘿嘿嘿！等我脸上伤好恢复以往的英俊潇洒便马 上成亲！” 我冷眼瞧着他笑得欠揍，心中十分不爽。无心插柳倒促成了他俩。 待赶走赵英，有些百无聊赖，遂又喝起酒来。那淡酒将我喝了个半醉。 日子回到当初，苏毓晨又开始热心为我介绍对象，两天见了七八个人，令我不胜其烦。恰巧近日几处分舵主更替，需由总坛派人 核察之后新舵主方可接任。我便向沐修讨了个外派，做了青江、同州、京城三处的特使。 出去逛逛，大江南北四处看一看，见过多些风景，也许便没那么在乎了。 ——上篇·完—— 下篇 第一章 处理完那两地的事务，来到京城已是八月中。这还是沐少安第一次亲身来到京城。果然王城气象，繁华异常，别处自无法比拟。 可惜无论风景如何优美，沐少安仍是那万年不变的表情，从青江到京城，看得跟来的沐青只能无奈的暗中叹气。 虽则大抵是面无表情，熟识沐少安的人还是能感觉得到他近来心情颇不佳，个中缘由沐青自是一清二楚，只觉相当费解。 明明很喜欢人家，怎么突然毫无征兆将人撵走，如今又在这边消沉（？！），真真莫名其妙。从护法那断不会寻到答案，问了陈 千，那个牛皮灯笼似地人支吾半天说是护法的安排，跟没说一样。而且让走便走，偷偷地掉眼泪也不晓得去求下护法。哎，护法 其实很好说话……真是别扭的两个人。偏生临行前苏君郎下了命令，说既是家里边人都看不上，叫他帮着护法从外面挑个也成。 说来简单，可依护法的性子，谈何容易！ 沐青心中十分惆怅。 京城的热闹景致在沐少安与沐青这边是全然浪费了。待他们一行来到京城分舵处，那舵主也是十分惆怅。一早便听说这护法是如 何不近人情，如今见了，果然整个人好似覆着隆冬腊月的冰霜。舵主斟酌着措辞，尽量言简意赅地汇报分舵诸事宜。 沐少安不喜热闹，晚间接风宴只简单在个酒楼雅间摆了一桌，来的也就分舵几个主事人。因为沐少安在，席上气氛相当压抑，几 个管事的竭力想缓和气氛，仍是徒劳，沐少安一直闷不吭声地吃菜喝酒。 分舵主紧张地直擦汗，不住将一双眼睛往雅间门口瞧去。终于，门被推开个缝儿，外边一人连连向他使眼色，分舵主忙有些不好 意思地对沐少安说：“护法大人远来，我等皆是粗人，属下便着人请了近日里极为出名的柔水公子来作陪……” 门口那人便是分舵主之前派出去请人的手下。那手下从方才起便心急如焚，柔水公子今个被王爷包下了，他根本就没请到，使了 半天眼色舵主也不理会，正不知如何是好呢，猛然听到舵主提起柔水公子的名号，吓得赶忙在门外大声禀告：“舵主，今儿个宣 王爷世子摆席，将许多公子包下了，属下没请到柔水公子，请的是别的一位……” 舵主四十多岁的汉子顿时红了老脸。被几个不成器的手下撺掇着做这等谄媚之事便已够羞人的，不曾想竟闹出这等乌龙，他嚅嚅 的瞅着沐少安，不知该如何处置。 沐少安其实并未在意。类似的事嘛，并非初次经历。他平静的向分舵主示意：“关舵主，将人送回去吧。我等兄弟随意吃饭，无 需外人作陪。” 对那些人，沐少安是一丝兴趣都无，况且沐修也不许他与那种地方有牵扯。 关舵主老实地应下，命人按护法吩咐的办，心里却在感叹：护法果然与传闻无二，对那青澜山庄卓大公子痴心一片，如此洁身自 爱啊！ 浑然不知自己已顶上“情圣”光环，沐少安仍自顾自地喝着酒。见护法似是毫不在意，席上各人也便放下心来。 月挂中天，宴席早早结束，众人在酒楼下恭送护法离开。沐家在京城中有御赐的宅子，平日里闲着，有些打扫的人，来京城前已 安排妥当，如今直接过去便可。 沐少安带着几分醉意，正要上马，身后响起个清亮的声音。 “敢问阁下是天极门的沐护法吗？” 沐少安转过头，一个面目清秀，年纪约在三十上下的男子以颇为优美的姿势冲他略一躬身，道：“在下碧霄阁李非雨，见过沐护 法。” 沐少安略微皱眉，对这什么阁什么人似乎并无印象，于是一脸漠然的望着对方，并未应声。 那人对沐少安的简慢似毫不在意，见无人搭话便继续微笑着说：“早些时候，贵派着人来我处请柔水公子，不巧柔水今个着实脱 不开身，故才换了晴雪那孩子去伺候您。那孩子素闻护法大名，可是仰慕已久，欢天喜地抢着来了，却没能见着您，回来哭得好 不伤心。在下知晓后也甚是惶恐，深怕可是何处唐突了护法大人，故携着晴雪冒昧前来。晴雪，莫要害臊了，快些过来见过护法 大人。”李非雨提高了嗓门向着后面唤道。 不远的拐角停着辆马车，李非雨话刚落音，一个人下了车扭扭捏捏地移到沐少安面前。 “晴雪见过大人。” 看了眼面前说话的人，沐少安稍稍愣了片刻。这晴雪公子，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吧，根本就是个小男孩哦，虽然着实是个相当漂 亮的人。 又看了这少年两眼，沐少安才转向李非雨，不甚在意道：“我不喜这些，与你们毫无关系，赔礼之类，不必了。” “护法果然高风亮节，非寻常人可比，”李非雨甜甜的笑着恭维，“其实我等也知护法定然不会在意这些个小事，只是这孩子， ”李非雨摸了摸晴雪的头才接着说，“数年前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念念不忘您的英姿。虽自知难以高攀龙凤，只求您在京城这 段时间让这孩子来伺候你。他虽说模样不济，倒还乖巧，还望沐护法成全他一片心意。” 沐少安没做声。 这个人，奇奇怪怪的，提这怪要求，目的不明、真假难辨，实不可信。沐少安瞅着他，一口回绝了：“我不需人伺候，不必了。 ” 那叫晴雪的少年立马垮下脸，可怜兮兮的望着沐少安。李非雨倒是没显得多失望，好似早就料到一般，仍是挂着笑容。 他想刚开口要再说些什么，沐青抢先一步下了逐客令：“我家护法今儿个行了一天的路，早乏了，您二位可还有何要紧事？” 李非雨歉意地笑笑，拉着晴雪向沐少安行个礼：“真是失礼了，既如此，便不打扰您休息，先告辞了，若您不弃，还望改日能再 来拜见。” 苏毓晨早就叮嘱沐青他们，在外千万要看着沐少安，莫让那不三不四的人沾上，一听李非雨说还要再来，沐青忙接口：“护法事 务繁忙，怕是抽不出多少闲暇时间，这事以后再说吧。” 李非雨仍是微笑，又说了些场面话才带着晴雪坐上马车离开。 他们人刚走，沐青撇撇嘴，有些鄙视地说：“这种人，也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护法，您可得提防着点！” 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沐少安若有所思。 ＊＊＊＊＊＊ 夜色中，一辆马车行驶在无人的街道上，车上坐的正是方才的李非雨与晴雪。他俩对面还坐着个年轻男子，年纪约在十七八岁。 只是这男子的容貌着实引人注目，现下随意地倚着车厢，便显得风情万种。 此时的李非雨与晴雪也好似完全换了个人，方才的优雅荡然无存，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将沐少安骂的体无完肤。 晴雪撅着嘴向对面的人抱怨：“兰溪哥，都是你要我们来现眼，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瞧那沐少安，拽的二五八万的……” 他说的激动，冷不丁头上挨了一下子，一旁的李非雨怒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讲这么粗鄙的字眼！这么粗鲁，怎么总记不 住！” “好了，知道啦，这边不是没有外人么。”晴雪撇撇嘴：“那沐少安实在太可恶了嘛！” 被称作兰溪的青年轻笑：“怎的全怪到我身上了，你不是不服气，自己想着要来见识下他是否如传闻一般不近美色么，碰了钉子 又怨到我啦。” 李非雨哈哈大笑，晴雪红了脸：“也不知那家伙眼睛瞎了可是的，见着我这等的大美人竟然还摆着张死人脸。哼，十有八九真像 别人说得那样，他根本就是个石人吧！” 李非雨轻拍了下晴雪的头，笑着说：“你小子啊，嘴巴也忒毒了，以后这种话少说。” 晴雪哼了一声，捂着头不高兴的说：“老打头，回来变蠢了怎么办！” 旁边两个人都被他逗乐了，晴雪白了李非雨一眼才看着对面的人说：“兰溪哥，那沐少安根本没法子亲近，你还准备怎么办啊？ ” 对面人眼神黯了黯，很快又露出微笑，用着不在乎的口吻说：“我与你一样，也就是心中不服气，实在难以接近也只好作罢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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