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的医术只能用“高明”二字形容,李然初见他时,就对这老头有种打心眼里的信服。众人问他为何,李然是这么说的:“ 别的不用看,就他那把白花花的胡子,那就是阅历的象征!你们不懂!” 众人听了,皆选择闭口不言。 事实上,李老头也就刚过了知天命的年岁而已,他那把白花花的胡子只是用来装饰的,这事李然当然不清楚,众人不好说,也免 得打击他的自尊。 李远山每次来凤宫探诊的时候,李然都会拉着这老头儿狂聊一阵,一来二去,他二人也算混了个半熟。 其实这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谁让李然这厮从前就是个“混”社会的,混这个字可不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对于李然的示好,李远山自然表现得非常受宠若惊,他是宫里的老人了,精明世故得简直像一颗铁蛋,几乎到了刀枪不入的程度 。 李然曾经向李老头提出想跟他学医的意向,结果硬是把老人家给吓了个面目苍白冷汗直冒。 李老头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殿下如今身子抱恙,实在不适宜太过劳累,此事须等殿下休养好了再从长计议。” 李老头这一招金蝉脱壳之计,李然哪里瞧不出来,不过老人家都胡子一大把了(假的),确实不太适合过度担惊受怕,所以他很 好心地没有旧事重提,私心里觉得也算是报了对方的救命之恩。(李然,你这是什么狗屁强盗逻辑,有人这么报恩的吗!) 李远山当然不愿意教他,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就李然那点慧根,估计得学个十年半载才能出师。 而当今天子对这位男后的态度,他早在此人昏迷着的时候就看在眼里并记在心里了,那位真龙天子会同意自己心头上的人整天跟 着一个糟老头学医才怪! 是以李远山“很有技巧”地拒绝了,这个结果非常好,既不得罪眼前这位,又不得罪龙椅上的那位。 所以说他精明圆滑得像颗铁蛋,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 这一日,李然闲来没事正在院子里忙着“复健”,凤宫外负责守门的内侍急匆匆来报,说当今天子带着一干人往凤宫来了,让李 然做好接驾的准备。 李然当时的反应是直接切了一声,心想江诀那厮每次都是一声不吭地不请自来,怎么今天会差人来通报? 李然带着疑惑去内殿换了衣服,出来后就见到了江诀,那家伙正笑得一脸温雅地坐在凤椅上,底下坐着一干人,居然是厉子辛和 璃云,还有殷尘。 李然立马就了然了,心想难怪江诀会早一步差人来通报,原来今天有客人。 李然随意地朝那三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正想挑那把璃云身旁的椅子坐下,江诀坐在凤椅上淡淡地开了口:“小然,过 来。” 那厮依旧笑得温文儒雅,不过眼底那一丝威吓能瞒得了其它人,却逃不脱李然的厉眼。 算了,熬熬也就过去了。 李然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坐在江诀身旁。 好在有外人在场,江诀这厮也不可能动手动脚。 众人先是一番寒暄,李然自然成了那三人慰问的对象。 厉子辛眼底浓浓的担忧那就不用说了,璃云那个二愣子就差在脑门上刻下“担心”二字,连一向冷漠的殷尘都对他说了几句关心 的话。 李然感受着被友情和亲情包围的温暖,心中感慨不已。 心想原来不论到了哪里,我李然都还是很有人缘的。 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幸福感让李然感慨地同时也重新审视了眼前这几个勉强被算作朋友和亲人的家伙,他的视线在三个人身上 扫了几个来回,最后停在殷尘身上,心中嘿嘿一笑,心想殷尘啊殷尘,今天可是你自动送上门来的。 李然瞥了眼江诀,见对方的眼神也在有意无意地往殷尘身上瞥,心想估计这厮也在跟他打同样的主意。 李然侧脸凑近江诀,压低了声音问他:“上次的交易,还算不算数?” 江诀深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着异样的精光。 李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朝殷尘望了过去,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殷尘被他盯得几乎一愣。 然后他就将视线投向璃云,笑着说道:“小云啊,我想跟你借个人。” 璃云一听他大哥要像他借人,拍着胸脯对李然说:“我的人就是大哥的人,大哥不用说借,我让给你便是。”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不过话被璃云这个二愣子一说,怎么听着有那么一点别扭? 不过他也没工夫管这么多了,见璃云点了头,重新将视线投向殷尘,说道:“殷兄,小云那关已经过了,现在就只差你自己点头 了啊。” 殷尘其实早看出李然的那点小心思了,心中也早已有了打算。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李然会是这样与他开的这个口,殷尘心中感慨不已,心想此人真是不拘小节啊不拘小节。 其余三人之中,璃云自然还是那个在状况外的人,他方才还拍着胸脯保证,如今却瞪着一双吃惊不已的大眼睛在李然和殷尘之间 来回观望,这才明白过来,他大哥跟他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谋士殷尘。 然则江诀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戏,。 厉子辛此时才终于明白,为何当日殷尘会对璃云说那样一番话,继而对此人的能耐又越发多了几分佩服,暗叹人人都道此人胸有 丘壑,真是一点不假。 “殿下所为何事要殷某点头?”殷尘明知故问地开了口,淡淡地望着李然。 李然笑着伸手指了指对方,一脸“你小子别再装”的表情。 孰料这位殷尘真的一点也不“知情识趣”,半步也不肯退让,语气平平地说:“殿下若没有一个足以说服在下的理由,殷某可是 不会点这个头的。” 未曾想李然比他还狠,凝眸深思片刻,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殷兄,上次你曾经说过要帮我闯一番事业,我后来想想觉得很 有道理,大丈夫确实应该有所作为,所以今天想请你加入,你觉得呢?” 殷尘额上青筋一跳,暗忖此人究竟是无知无畏呢还是大智若愚? 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只是希望这位殿下能够提出一个足以说服他留下的理由而已。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怎么这个人反而把他从前说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话给抖出来了? 他殷尘虽然向来敢言常人之不敢言,但也不是一个亡命之徒啊! 更何况,说话总得分场合和对象不是? 李然这话一说,厉子辛心中一惊,视线频频往江诀那边扫视,暗忖江诀此人向来对皇权看得极重,刚才这番话又正好戳中他的要 害,虽说是旧事重提,但也足够让他判殷尘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气氛甚是紧张。 未曾想江诀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哈哈一笑,温言说道:“小然的意思朕明白,既然先生有治世之才,朕也希望你能够留下为朝廷效 力,先生意下如何?”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之极,殷尘早听闻江诀此人是一只笑面虎,表面看起来温雅之极,实则狠得要命,当年三十万精兵挥兵直取南 琉,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可见此人有多能耐。 如今听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自己的失言之责,殷尘便觉得此人还算有几分胸襟,或许能够与他共处也说不定。 只不过他如今对此人到底还是不够了解,遂躬身朝江诀行了一礼,恭敬疏远地说:“陛下谬赞,然则在下才疏学浅,并不敢自称 有何治世之才,是以难堪陛下鸿鹄大任。” 这最后四个字一说,江诀心中越发了然,笑着说道:“先生既说自己无治世之才,又何以知晓朕有鸿鹄大任呢?” 江诀笑得一脸笃定,殷尘先是一愕,既然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双目熠熠地望向江诀,说道:“陛下有鸿鹄之志,六年前挥兵直 取南琉之时便是众人皆知的事,殷某也是言众人之不敢言罢了。” 他这话一说,江诀居然笑着立身而起,修长挺拔的身姿站在大殿中央,真是说不出的有气势。 “甚好!先生果然快人快语!朕十分佩服!” 他这样,不止是殷尘他们三人,连李然都诧异了,暗忖这家伙今天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平时多跋扈嚣张的一个人,怎么今天这么 好说话? 其实他会这么想,那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江诀这厮的厉害。 这厮有野心、有手段、该软则软、该硬则硬,且非常懂得把握人心,该笼络谁,该打击谁,该利用谁,都算计得一清二楚。 可以这么说,若说一棵树上能有多少片不同的叶子,那么江诀这厮就能有多少张不同的面目。 总之还是那句老话:此人绝非善类! 江诀自然是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了,他朗声一笑,从凤座上走下去,站在那三人面前,眼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在殷 尘身上,神色一敛,正容问道:“先生觉得朕为人如何?” 殷尘盯着江诀看了片刻,淡淡说道:“陛下乃旷世之才,亦有胸襟谋略,然则待人之诚心不足。” 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连李然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这位仁兄什么拍马屁的话不好说,干嘛非得挑江诀的软处踩? 江诀听了,竟然不恼,先是回头望了一眼李然,又双目熠熠地望向殷尘,笑得一脸笃定:“朕没有的东西,但朕身边有个人却有 。” 这个“有”字一说完,众人便下意识便朝李然看过去,李然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心想你们看我也没用,我又不是 他身边人。 江诀继续说道:“先生意下如何?” 殷尘的视线在李然身上停了片刻,再一脸淡定地望向江诀,淡淡说道:“殿下并非陛下本人,恕殷某无法苟同。” 李然心中一阵发悚,心想你别现在无法苟同?恐怕江诀那家伙一个不高兴,从此就让你再也不能苟同了! 未曾想,江诀居然哈哈一笑,感叹着说道:“殷尘啊殷尘,你果然是什么都敢说啊!朕真是服了你!罢了罢了,朕今日就跟你明 说了吧,这天下朕总有一日要交到儿孙手中,那个人只会是朕与小然的后人,所以这万里江山,朕会与他共享,先生可明白朕的 意思了?” 殷尘一听,脸上先是一怔,继而露出一抹淡笑,李然脑中却只剩下江诀的最后一句话:这万里江山,朕会与他共享! What?(什么情况?) 江诀口中那个他,是指他李然吗? 上帝啊!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第二十九章 凤宫内,江诀笑得一脸笃定,除了殷尘,其余三人皆是一脸怔愣。 没办法,实在是江诀刚刚那番话太具有爆炸性。 厉子辛一脸不敢置信地望过去,他脑中只剩下一句话:这天下朕总有一日要交到儿孙手中,那个人只会是朕与小然的后人。 这怎么可能?江诀和璃然怎可能有后? 他三人还没有回神,江诀的另一枚重磅炸弹又扔了过来:“你们有所不知,太子确实系东宫所出,是小然的孩子,亦是朕的。” 殷尘也是个博闻强识之人,听江诀一说,脑中立马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李然,眼底满满都是震惊。 “莫非,殿下真是——” 殷尘说了一半,见江诀了然地点了点头,便住了口。 他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江诀刚才会口口声声跟他说,这天下日后定会交给他二人的后人。 凤凰族的传言,原来并非山野杂谈,是真有其事的。 厉子辛煞那间犹如被人当头棒喝,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江诀刚才说:太子确实系东宫所出,是小然的孩子,亦是朕的。 他如今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孩子会跟璃然长得如此相像,眉宇间却又有江诀的影子。 他低头苦涩一笑,其实一切早在六年前就已成定局,不死的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心。 “小然的这层身份,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眼下宫中并不太平,朕不想徒惹事端。” 厉子辛与殷尘听出江诀话中的深意,皆心头一震,厉子辛愣愣地望过去,心想难怪江诀前几日会与他们说那样一番话。 果然是防来防去,家贼难防么?更何况还是后宫这样的是非之地! “万丈高楼平地起,是以基石必须牢固,方能走地高走地远。陛下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亦是北烨如今要解决的头等大事,殷某 愿效犬马之劳,亦会鼎力相助。” 殷尘朝江诀躬身一拜,江诀立马伸手去扶他,笑着说着:“先生不必如此多礼。” 殷尘也不再多有虚礼,安安然然地接受了江诀的优待。 璃云那个二愣子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笑着对李然说:“难怪我第一眼见到逸儿就很喜欢他,原来他真的是大哥的孩子!呵呵,我 都已经是当叔叔的人了,真好!” 李然无奈地按了按眉眼,他是实在无语了。 殷尘则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厉子辛脸色苍白地低头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诀听了哈哈一笑,拍了拍璃云的肩,一脸亲切地说:“小云果然心直口快!甚好甚好!” 李然无声叹气,心想如果璃然还在,铁定会被这个二愣子气得吐血身亡。 “大哥,能看到你现在生活得如此幸福,我也能走得放心了。” 璃云一改方才傻气的模样,语气中全是离愁别绪的感慨。 李然望着对方万般不舍的神情,心中莫名一揪,居然也被引出一阵莫名的惆怅。 他走过去,在众人怔愣地视线里,伸手将那个小胖子抱进怀里,轻声说道:“要好好的啊。” 璃云将头埋在李然怀里,哽咽着闷声点了点头。 他们一别六年不见,相见不过数日,却又要匆匆离别。 璃云把头埋在这个自己最亲的人怀里,久久没有舍得松手。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大哥身后的孩子,一块儿在御花园里嬉闹,从此再不要长大。 江诀走上前去,拍了拍他二人的肩,亲切地说:“放心吧,以后若是想你大哥了,随时都可以来看他。” 李然拍了拍璃云的背,以行动示意他不必如此伤感,总还有见面的机会。 璃云不好意思地松了手,眼眶还有些红,显然是哭过的。李然见他那副样子煞是可爱,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差点没逼得这个二 愣子又掉下泪来。 这样一幅情景,自然引得凤宫那几个丫头在一旁低头偷笑。 璃云既然要走,厉子辛自然也是要走的。 李然转身面向他,说道:“子辛,我就把小云托付给你了。” 厉子辛怔愣着朝他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眸色迷蒙。 李然心有不忍,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了握,说道:“有缘再见,子辛!” 厉子辛像木了一般,刹那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情的人。 前尘往事都在眼前回放,六年前那个一脸恨意的璃然和如今这个人交迭又分开,分开又交迭,最后重合成一个清晰温情深刻的眼 神,深深地刻进他心底。 过往、现今、将来,都在手心相握的刹那变得苍白。 舍不得这个人,比谁都舍不得的感情,却不得不放下。 璃然,我们有缘再见!一定会的! 璃云和厉子辛走了,殷尘却留下了。 江诀原本想在朝中给殷尘按一个辅相的位置,算是跟辰国公平起平坐了,孰料殷尘听了摇了摇头,一脸正容地对江诀说:“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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